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zaxsw.org/ 或书本网(www.bookben.cn) 《云去槿似霞》作者:沈南汐(8月27日连载至vip完结) 文案 厉家铭是官场新贵,出于身份与家庭需要考虑,他步步为营,设计了性格内敛温和、暗恋他十年的方若谨与他结婚,却最终发现,他算计了一切,唯有漏算了自己的心。 且看一个阴险狡猾的老男人与一个傻姑娘的婚前婚后故事吧。 内容标签: 婚恋 都市情缘 强取豪夺 搜索关键字:主角:方若谨、厉家铭 ┃ 配角:张昕、谢茜莹、厉梓昊 ┃ 其它:高干、婚恋 第1章 偶遇   办公室的电话响起来的时候,方若谨正在复印一份材料,还是同屋的刘雅丽提醒她手机在。她跑回自己的办公桌前,从抽屉里拿出手机接了接听键。   母亲的大嗓门儿一贯的洪亮,一听她兴奋的口气,方若谨便知道又是通知她晚上去相亲。   手机漏音,看刘雅丽脸上的表情就知道她已经听得清清楚楚。   方若谨的脸微微涨红着,忙记下母亲反复交待的时间地点和电话急忙收线。   二十六岁的方若谨算得上剩女,但是她母亲已经早早把她划入剩女的行列了,几乎从她研二开始就张罗给她找男朋友,却没有一个谈的时间超过二个月。   方若谨并不胖,只是脸型不是时下流行那种瓜子脸,而有点像个鼓鼓的小包子,圆圆的,还带着那么点婴儿肥,加上一双剪水样的大眼睛,因而显得比实际年纪要小得多。夏天的时候她大多是T恤牛仔裤,天凉时,便会在白衬衫上罩一件深色西装外套,再冷些便是那件穿了三四年的大红色羽绒服。   这样的打扮如果仍是在学校可能很普通,但要是在这个不大不小女同志占了小半边天的区委机关里,便显得土气而保守,硬是把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孩子打扮成一个老姑娘的模样。时间久了,落在留心的同事眼中,一身寒酸气是不言而喻的。   但是总的来看,方若谨都算得上是个端庄可爱的好姑娘,可就是遇不到对的那个人。   现在的男人太现实了,要漂亮,要家庭背景,即便没有这些,至少要有钱。但可惜的是,方若谨从不刻意打扮自己,一把黑油油的长发随意地挽在脑后,长长的流海遮住了大半张脸,上班时极少说话,该做的不该做的叫到她时都随手给做了,知道的是她教养好,线条大的会觉得这姑娘太老实好欺负,除了长的还差强人意,其他都不太出色。   刘雅丽从来对方若谨相亲这件事儿敏感,也对方妈妈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各色男人给女儿相亲有些瞧不起,因此撇了撇嘴,扭着腰扔下的里的活儿去别的办公室了窜门儿去了。   刘雅丽是档案员,二十九岁了,比方若谨还剩。   方若谨素来知道她有点大嘴巴,相亲的事儿不出今天下午前,整个机关的人都会知道了。   方若谨看起来有些木讷,不善言辞,又从来不喜欢和别人争什么,生气的时候最多抿着嘴垂头不说话。其实并不是她看不明白机关这点事儿,而是她谨记父亲说的,要独善其身,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和同事起冲突。   看看时间差不多快到了下班的时间了,她收拾好自己的背包,坐在那儿出了会儿神。   从她进入高中,母亲就时时耳提面命不许早恋,考大学时,她放弃了去外地读更好大学的机会,选了本市的林州大学,有假期的时候,她大多在打工或是做家教,等大三的时候,哥哥的身体恢复差不多了,也找到一份相对稳定的工作,爸爸又鼓励她考研。   到这个时候,妈妈李梅才对一直独往独来的女儿着急起来。   到了研二,母亲已经做不住了,到处张罗着给她介绍男朋友,这两年更是逼着她去相亲,开始她抵死不去,后来实在被妈妈烦的头疼,便也答应着去看看,看得多了,什么样的男人都遇到过,慢慢有一种自卑的心理,加上本来就有些嘴拙,更加不爱说话了,原就是少言寡语的性子更加压抑沉闷了。   在省会市的一个区政府机关里,像她和刘雅丽这种在底层挣扎的小公务员多的是,每个月为了二三千块钱的工资苟且偷生地活着,但因为工作稳定,生活中一切都有所保障,似乎又有着比别人略优越的感觉,因此也不急着嫁,挑挑拣拣,像刘雅丽般终于剩了下来。   而越是这样,方若谨觉得从自己心底反倒生出一股叛逆情绪,自己若再这样被妈妈逼着相亲下去,她对男人会本能的抵触,心理都要变态了。   机关下班时间是五点半,大部分时间她都是卡着点走,今天五点二十五,她就背起包包下楼。   约定的时间是六点,她怕准点走时间来不及。不管她多排斥相亲,都不想做一个迟到的人,她和爸爸一样,喜欢一切按规矩来,不喜欢不守时的人。   方若谨赶到约定的餐厅,时间刚好到六点。   这是市中心一家高档百货的顶楼,一家家独立的餐厅有自己漂亮的门面,因为环境好,看起来档次并不低,人也不像大排档那样多。   方若谨到了指定的店里,向里面略一张望,便看到一个男人坐在靠走廊玻璃窗的位置。   大约三十多岁,皮肤有点黑,面相有点显老。她记得妈妈说这男人三十岁,可看起来都有三十五岁了。而且,他头上的头发怎么那么少?只有几缕盖着脑袋,被灯光一晃,曾明瓦亮。   若谨略一踌躇,拿起手里的手机拨了妈妈发过来的电话号码。   餐厅立刻便响起嘹亮的老版电视剧《上海滩》的主题曲,几乎所有在餐厅吃饭的人都抬头张望。果然,那男人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手机。   若谨没等他接起电话便收了线,朝那人走了过去。   “刘斌先生吗?”   “是。”那男人抬起正看手机的头,望向方若谨。   “我是方若谨。”   “方小姐,请坐。”那男人并没有站起来,只是伸手指着对面请她坐下来。   按着之前相亲的经验,若谨觉得这个男人除了头发少点,其它地方还算过得去,听说大小也是个科级干部,确实像妈妈说的条件不错。   “方小姐是公务员?”   “是。”   “在什么单位?”   “西河区委。”听起来名头挺大,但是实际上她只是最底层的那一个。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若谨觉得对方在听到自己单位的时候眼睛一亮,但在听到她补充自己具体负责的工作时,眼神滑过一丝失望并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方若谨只是不爱说话而已,并不是真傻。   “刘先生是什么单位的?”   “东坎区城建局,我是办公室副主任。”男人眼神飘过的那抹轻慢她当然觉察得到。   虽然同是区机关,但人家这是比较热的部门,还是个副科级领导。难怪妈妈说这个人挺合适的,靠谱。可她就是看着他那秃顶碍眼。   他的西装的领子离衬衫的领子肯定超过两寸了,虽然她肯定这套西装超三千块,但穿在他身上怎么都是地摊货的感觉。最让她不舒服的是,他的两条腿在桌子底下总是不停地抖,晃得小小的餐桌都有些微的震动。这是她最不能容忍的一个劣习,非常没教养。   虽然她家里穷,但是父亲毕业于北大中文系,是文革后第一批大学生,在省委机关工作了一辈子,最是文人习气,从小就指点她接人待物进退有序,有空儿又逼着她背诗词歌赋,这也是私下里刘雅丽虽然看不起她,却不敢真的和她叫板的原因。   男人接下来问的话更让她有些头大,从她收入的情况,机关是否有福利,然后是她父母的工作单位,她家的房子大小,家庭负担等一一细查,方若谨觉得,如果事先弄个表给他看,是否会省略这种被审问时的尴尬?   而当方若谨反过来问他的情况时,他便吱吱唔唔,像是很怕她知道似的,含糊的应付过去。   “方小姐,你以前谈过男朋友吗”刘斌话峰一转,马上又换了一个问题。   方若谨被问的愣怔了一下。   嘴上木讷并不代表她思维迟钝,这男人的意思她明白。   “谈过。”方若谨微微一笑,垂下眼帘不再看他。   从余光中,她觉察到男人握着茶杯的手有些微颤。   “你们,谈了多久?”   忽然就很不耐烦。   每次相亲都要这样被审查,小心翼翼的提防着,又要套取对方最真实的情况,搞得像特务接头似的。   不过这男人的修养真不是一般的差,他是谁?凭什么这样来问她的隐私!   “我们谈了三年,后来因为他家嫌我们家穷不同意就分开了。”   校园恋爱结果好的并不太多,身边现成的例子,编起来并不困难,你能问我就能编。   果然,男人的脸色变得难看。   方若谨忽然就发现男人眼里滑过的一抹狡诈,随即,她就发现这个男人的手正试图越过桌面来握方若谨放在桌子上的手。   这让方若谨几乎恼怒。   她是个厚道人,即然没有相处下去的意思,便无意让人家破费,尽管这位刘先生可能有点职权,这顿饭花不到他自己的钱。   她不安地抽回手握住背包,推了放在自己面前的餐牌说:“不好意思刘先生,我中午吃的不合适,胃有些不舒服,您请便。”   说罢,她便要站起身要告辞。   “你什么意思?”   还没等她告别的话说出口,眼看着那男人已经变了脸,“如果你不想找对象,或是还想着你之前的男人就不必答应来相亲,一双被穿过了的旧鞋还来这一套!”   虽然最后一句声音低了下来,但方若谨仍是清晰听得清清楚楚。   方若谨相亲两年,见过少说也有十个八个男人了,还真没遇到这样当场翻脸的,虽然是她自己说有过男朋友处过三年,但哪有这样直接骂人的。   她随即也沉下脸,口气冷了下来:“刘先生,但请你说话放尊重些。我确实不舒服,如果您在意我没有陪您吃这顿饭,我想愿意来陪您的人大把在。”   相亲觉得不合适不肯吃这顿饭实属正常,哪有翻脸骂人的。   方若谨觉得这个男人实在过份了,拎起背包便要走,可还没等她站起身,便见那个男人将面前的茶杯猛地一推,忽地站起身,朝桌子上扔下一张票子便走。   也许因为走的急,也许因为故意,方若谨只觉得桌布被狠狠扯了一下,自己面前那杯茶水连着放在一侧的茶壶都朝着自己身上扑来,她根本来不及反应,那一壶加一杯茶全都结结实实全砸到她身上。   她只来得及捂着脸惊叫了一声。   那男人大约也没料到是这个结果,但也只是一顿,却头也不回地就往门口走去,看也不看被浇的一身狼狈的方若谨。   方若谨从胸前一直湿到了大腿上,虽然不是特别烫,但全身都浇的热乎乎湿漉漉的极其狼狈。她又惊又怒,全身颤抖气得一个字说不出。   好歹这个男人是在机关工作的,大小还是个中层领导,怎么就没教养到这种地步!   但她的教养使她不愿意和这个男人在这种公众场合发生冲突,如若有相熟的人看到了,还不知道会编排出什么。她略为闭了下眼睛,想平静一下思绪。   “道歉!”还没等她再张开眼,便听到一声低喝。   她慌忙转回头去,只见一个高大的男人堵住了通往门口的过道。   这男人个子很高,身材修长,藏青色茄克衫,深色休闲裤,五官深刻,脸上也看不出表情,一双狭长的眼睛露出一道精光,自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让人敬畏。   方若谨只回头看了一眼便整个人呆住了,刚刚被骂旧鞋被茶浇都没有这般狼狈。   这应该是她这辈子最悲凉的时刻,她恨不能立刻天塌地陷,将自己瞬间埋葬。   “道歉!”又是一声低沉的喝斥,透着彻骨的冰冷。   “你管得着嘛!”   那刘斌甩了甩手,想从他身边绕过去,但似乎又不敢靠得太近,他清楚地看到对方那握拳垂下的双手骨节泛白,说不准什么时候会朝他的秃顶挥来。   “刘斌是吧,东坎区城建局?”这男人的眼里忽然闪过一抹淡笑,声音依然平淡无波,口气甚至有些温和,却让刘斌心里打了个寒蝉。   刘斌脸色变幻不定地回头看了看被浇的一身狼籍的方若谨,终于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然后有些踉跄地与男人擦肩走出餐厅。   “姐姐给你擦擦。”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子走上前,递过一叠纸巾,也有服务人员走上前来递过一个毛巾。   “谢谢!”方若谨接过纸巾,对那小男孩道谢。   眼泪含在眼眶,她使劲儿忍着没有掉下来,低着头匆匆擦着身上的水渍和茶叶沫。   “爸爸,我们送姐姐回家吧。”小男孩子大约看她悲泣的样子也有些不忍,对男人说。   “好。”男人答应着,拉过儿子的手,另一只手拉住一身狼狈的方若谨。   方若谨只觉周身麻木,不觉跟随着这父子俩一起走出餐厅。   六月的林州市天气已经热了,方若谨只穿一件白长袖T恤,被茶水一泼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一边走路还有茶叶末子不停地掉下来,胸前的内衣花纹清楚的露了出来,她包里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遮蔽,只好红着脸低头不敢看任何人。   男人大约看出她的尴尬,脱下身上的薄茄克衫,递给她:“披上吧。”   方若谨见他只穿件短袖T恤,想推辞,但看已经走进电梯,里面已经有几个人在往这边看,便接过来披到身上,低声向男人道谢。   男人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一笑,将她护在电梯一角,转身站在她前边,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电梯直达商场的地下停车场。   等走出电梯,方若谨终于敢抬头仰视他:“谢谢你,厉大哥。”   “原来你还记得我。”厉家铭眉毛一挑,声音透着些许笑意。   十年前第一次见她还是个在上高中的小女生,现在已经是大姑娘了,若不是那姓刘的盘问得细,他还真的没一下子认出她来。   “对不起,让您见笑了。”方若谨这一生中最狼狈的时候让他看到了,她有种痛不欲生的凄怆。   “我自己坐车回家去,您还带着孩子,先走吧。”她要脱下茄克还给他,却被他止住。   “天晚了,我又没什么事情,顺路送你没关系。”厉家铭声音低沉,手臂略一用力,便拥着她走到自己车前,打开了车门。   车子是一辆普通的黑色尼桑,他打开后车门让若谨坐进去,又让儿子坐在副驾驶的位子,替儿子细心的系好了安全带。   方家住的是个普通的小区,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楼房,车子一直开到她家的楼下。   方若谨打开车门下车,却又停了下来:“谢谢您,厉大哥。”   “不用和我客气,小谨。”   小谨。他竟然还记得她叫小谨。   “姐姐。”小男孩叫昊昊,刚刚在车上已经做了自我介绍,精灵可爱,一双灵活的大眼睛滴溜溜转,他拉着方若谨的手,表现出了极不放心:“姐姐,那个人是坏人,你千万不要和他结婚。”   童言无忌,一下子说破事情的真相,还是让她有着被扒光衣服的难堪。她回头摸了摸孩子的头顶:“谢谢你昊昊。”   “进去吧,别感冒了。”厉家铭也下了车,站在那里温和地对她说,让人莫名就觉得有一种心安。 第2章 那一年   方若谨回到家中,妈妈李梅打开门,一脸企盼地看着她:“刘先生送你回来的?”   “不是。”她犹豫了一下,还说实话实说:“妈,那个男人不行。另外,你不要再给我介绍对象了,我会自己找,尽快把自己嫁出去。”   “小谨你什么意思?咦?你身上披的谁的衣服?”李梅瞪大了双眼,盯着她的身上,仿佛看到了鬼。   方若谨这才发现自己下车时忘记把衣服还给厉家铭。   她顿了一下,没有说什么,只是垂着头转身进到大卧室。   这间卧室是爸爸妈妈的,只是从中间拉了一道帘子,在靠墙角处放了张单人床供她晚上睡觉。   她从衣柜里找出自己的另一套衣服刚换上,哥哥的女朋友徐秀娟便进来了:“小谨,你回来了。”   “秀娟姐。”看到徐秀娟,方若谨心里更是难过。   徐秀娟是哥哥的同学,比自己大四岁,和哥哥谈了快十年的恋爱,却因为家里买不起房子而不能结婚。   心里是抱歉的,但嘴上却说不出。   “小谨,听阿姨说你去相亲了?对方人怎么样。”徐秀娟关心她,一直当她妹妹一样爱护着。   “秀娟姐,你看到了,我这一身水就是他弄的。”方若谨指着刚换下来搭在椅背上的衣服给她看。   “啊!”徐秀娟看到搭在那儿湿乎乎的衣服还带着茶叶沫子,吃惊地张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怎么会这样,看不好就算了,怎么可以这样过份?”   还没等方若谨解释,李梅已经走了进来:“小谨,你给我说说这个人怎么不行了?你倒底想嫁什么样的?”   “妈。”方若谨一肚子委屈,看到妈妈那张生气还略带有点嫌弃的脸忽然又说不出来了。   “妈,没什么,是他没看上我。”她淡淡地说。   徐秀娟在一边是满脸同情的神色,但看方若谨那惨白的脸,又不便说什么,便上前拍拍她的背问:“你吃饭了吗?阿姨今天做的炖排骨,还给你留着呢,快去吃饭吧。”   李梅因为儿媳妇在,也不便多说女儿,只是沉下脸转身出去了。   “秀娟姐,我吃过了,不饿。”她低声说。   想嫁什么样的?她也不知道。   这个刘斌在妈妈眼里是不错的,起码各种条件配得起自己。   体面的工作,大众的长相,除了脑袋秃点,还真找不出什么地方不好,但方若谨觉得要是真让自己嫁给这个男人,她宁肯去死。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会难过的似要裂开,并不完全因为那个刘斌,还因为她见到了厉家铭吧,他亲眼目睹了她全部的难堪和狼狈。   她拉上帘子,就那样趴到了床上无声地哭了。   ******   方若谨第一次见到厉家铭的时候才刚上高一,只有十五岁。   她从学校回家忘记带钥匙,妈妈去了乡下的外婆家,她给爸爸办公室打电话,正是厉家铭接的电话。他告诉她爸爸在开会,让他在省委的大门口等着,他去和爸爸要了钥匙给她送出来。   初秋的林州市正是秋高气爽,省委大院的柏树郁郁葱葱,身材高大,肤色健康的厉家铭身穿白衬衫,藏青色裤子,快步从深绿丛中迎面走来,他脸上是温暖的笑意,像个优雅的王子,披着一身晚霞的金光。   他递过钥匙后,叮嘱她不要贪玩早点回家,很像个亲切的长辈,然后又微笑着看着她红着脸说谢谢,撒腿跑向不远处的公共汽车站。在上车那瞬间,她匆匆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厉家铭仍站在那里望着她,不觉耳红心跳,她快速爬上车,找了个座位坐下,一直到下车,都没敢再抬头。   就是那样匆匆回头间惊瞥到的身影,竟深深地印到了十五岁少女的心里。   转过年的初夏,综合处在一个周末统一组织工作人员去郊区种植园摘樱桃。   这种机关的团体休闲活动按规定可以带一个家属,方若谨当时并没有放暑假,知道了这个活动,便缠着爸爸要跟着去。方正坤极宠这个女儿,知道她已经考完式了,便让她请了一天假带她去放松。   只有方若谨自己知道,她是存了小心思的,她实在想见到那个满脸阳光的厉家铭。   果然,在上了大巴车之后,她就见到了坐在车子最后面的厉家铭。   记得那天她很快乐,蹦蹦跳跳像个几岁的孩子,手里拎着的篮子摘满了红红的大樱桃,吃到口里都溢满了甘甜。   “厉大哥。”当她回头看到正清雅地笑着望着她的厉家铭时,仍是有些不好意思,但已经不像第一次见到她那样害羞了。   “厉大哥,这棵树上的很甜,你吃一棵。”她踮起脚将手里一粒红的发紫的大樱桃递到他眼前,他因着两只手不空而并没有接过去,而是略一低头,一口咬到口里。   “嗯,很甜。”他眯着狭长的眼睛,亲切地笑着,好像她是个三岁的小娃娃般。   方若谨永远记得,那个阳光明媚的上午,是她生命中最灿烂的时刻,她觉得自己之前十几年所有的快乐加起来,也没有那两个小时多。   那个樱桃园很大,综合处一共十几个人,分散开来走的很散,方若谨一直跟在厉家铭的身边,快乐地问着他一些天真而傻气的问题。如果后来不发生那件事的话,可能那快乐还会延续下去,但是意外总是那样不期而至地发生了。   当厉家铭听到方若谨的连声惨叫跑过去的时候,她正狼狈地趴在地上,不远处,一条灰褐色的一米多长的蛇正吐着蛇信子正冲着刚被它咬了一口的女孩子瞪眼睛,厉家铭抢步上前,伸手捏住蛇头,又掐住它七寸处狠甩,那蛇瞬间便软了下来。   樱桃园极少有蛇,他初步判断这蛇是蝮蛇,剧毒。他快速撕了自己的衬衫给她在大腿处扎紧然后低下头对着她被咬伤的地方猛吸,然后将血吐出来,反复几次后,接过赶来的同事递过的矿泉水漱了口,抱起她就往樱桃园外跑。   爸爸方正坤是个老学究,真正的手无缚鸡之力。他被这突发的情况吓的腿都哆嗦了,根本不知道怎么办好,只是紧紧跟在厉家铭后面跑着,一叠声地唤着“小谨”。   方若谨被送到离这里最近的医院已经昏迷了,打了血清抢救后,才慢慢清醒过来。   “家铭,谢谢你。”方正坤抱着女儿眼泪都流下来了,羞愧不已。   “方老师,不用客气的。”   在医院里,方若谨醒过来的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厉家铭脸上那一抹憨笑,像冬日里最灿烂的阳光般照在她少年萌动的心里,暖暖的,令人心安。   方若谨很多年之后仍可清晰地记得她被厉家铭抱在怀里时,嗅着他身上带着浓重汗味的气息,听着他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和“咚咚”心跳声。   而这一份萌动,在一年之后仍是被终结了。      那天,方正坤回家在吃饭时,无意间和李梅说起,厉家铭结婚了,他还去参加了婚礼。   那时候她刚参加完高考,谁都没有发现,这个原本阳光的少女像被抽去了精髓,眸子里失去了盼顾的神彩,性格也变得沉默寡言。   所有人都当她长大了,变沉稳了,哪里知道她心里最强烈的支柱倒塌了呢。      之后是大学四年,研究生三年,不是没有男生追她,但她都是表情木然不太理人,渐渐地,人们都以为她是个木讷而感情迟钝的姑娘,便不再烦她。可谁会想到,她是那么爱惜心底的那片阳光,舍不得被遮蔽,被替代。   整整十年过去了,在餐厅猛地回头的刹那间,她的震惊比被那壶茶浇下来还要狼狈。她人生最难堪地时候都遇到了他,只不过他们都变了,他变得成熟冷峻,气势逼人;而她则变得胆怯卑微,被人嫌弃。   这一生,我们曾与多少人擦肩而过?她只想记住那一刻。   可最终她仍不过是他身边的一个匆匆过客而已。 第3章 打架   第二天一早上刚进到办公室,刘雅丽那双精明的眼睛就扫了过来,上下打量了她半天嘴一撇,却又是终于忍不住:“若谨,昨天相亲怎么样?”   “不怎么样。”本来不想搭理的,但是同事之间不好弄僵,如果她想看笑话,她也只能让她看了。   “其实说真的,我们年纪还不算大,也真犯不着找个带孩子的。”   听到这句话,方若谨便明白了两件事:一是刘雅丽将她与自己划归了一个年龄段;二是她昨天看到了自己,而且看到的是自己和厉家铭在一起,想必误会了那就是自己的相亲对象。   方若谨懒得解释,便笑笑去做自己的事。   将昨天复印好的文件送到各部门,回来又忙着整理一下昨天会议的纪要,一会儿功夫就到了午饭时间。   机关的工作就是这样,这里不是要害部门,大家都在混,硬性指标不多,大多在得过且过。她简单收拾了一下桌面,关了电脑,便去政府食堂吃饭。打好了饭,刚找一个地方坐下,便看到区委组织部副部长王大姐端着餐盘走了过来。   “大姐。”   王大姐在那次区里公务员录用考试的时候当过考官,后来又主管他们那批人的政审,所以对她的情况有些了解,这两年见到她总是格外亲切些。   “若谨,听说你昨天相亲了?还是个有孩子的?”大姐是做组织工作的,一般来说言行很谨慎,大约是很喜欢方若谨,因此才格外关注她。   “不是的大姐,是另外一个人,那个带孩子的只是一个朋友,偶然碰到,别人误会了。”   刘雅丽的嘴太快了,只有半天功夫,整个机关大约都知道了她去和一个二婚的,带着孩子的男人相亲了。   她相信王大姐是真的关心她,因此便认真解释了一下。   “原来是这样。唉,这个刘雅丽,捕风捉影,嚷嚷的满机关大楼都知道了。”王大姐不满的说。   王大姐极喜欢方若谨的性子,不仅文笔不错,做起琐事也是细心周到,懂规矩,最难能可贵的是嘴巴严,从不参与机关女同志的八卦,这是她最喜欢的优点。   方若谨笑笑:“她大概昨天在新世界百货看到我了,所以就认为那个人是我的相亲对象。”   王大姐明白了这件事儿来来龙去脉,笑着拍拍她:“若谨,你是好姑娘,慢慢挑,总会找到一个你喜欢的人。”   明知道是前辈对自己的安慰,方若谨还是舒了口气。   过了两天,她将拿去洗的衣服取了回来,这才发现她根本没有厉家铭的电话。她隐隐约约记得他结婚后不久就跟一省领导到北京工作去了,估计爸爸也和他没什么联系,便叹口气,把衣服小心的挂到了柜子里。   只有拿去干洗的时候,她才知道这件衣服并不便宜。   抱着衣服,她仍能感受到他那逼人的气势。      淡淡的,儒雅的,也很体贴。只有在他逼视那个姓刘的男人的时候,她才看到那狭长的眼睛里闪过的一抹精光,凌厉而霸气。   之后母亲大约是从徐秀娟那里知道了那天发生的事,方若谨消停了几天。但是,在父母间爆发出争吵之后,促使了她要搬出去租房子的决心。   那天徐秀娟又来了,帮妈妈做好饭之后,全家人一起吃饭。   饭后徐秀娟洗碗,方若谨抹地,爸爸拉妈妈回卧室商量家里出钱让哥哥租房子结婚,妈妈不同意,妈妈说秀娟等了若诚这些年,怎么也不能赶出去租房子结婚,俩人说着说着便吵了起来。   哥哥方若诚已经三十二岁了,由于先天性心脏病动过大手术,身体一直很弱,经过这些年调养虽然恢复的还可以,但仍是做不了重活。在一个三流大学毕业之后找到一家公司做普通文员,只有二千块钱的薪水,如果要结婚,出去租房子根本就没法生活。徐秀娟在一家商场工作,对哥哥很好,但家里条件也很普通。方若谨从大学毕业之后就一直在爸爸妈妈房间拉着帘住着。六十平米的小房子实在太挤,加上家里一直经济紧张,哥哥的婚事就一直拖着,连方若谨都觉得自己对不起哥哥了。   她思考了两天,终于下了决心。   方家餐桌上奉行食不语。方若谨吃过饭,就拉着哥哥和徐秀娟到了小房间去了。   “哥,秀娟姐,我有事儿和你们说。”   “秀娟姐,你爱我哥哥吗?”   “小谨,你怎么了?”徐秀娟不回答她的话,有些脸红的低下头。   “秀娟姐,你愿意和我哥哥结婚吗?没有房子,就在家里这间小屋。”   “小谨,我并不在乎在哪儿结婚。”   当年方若诚和她一个班,虽然比她大两岁,但是个病王子,身体瘦削,面容冷清,却特别有味道。大约因为身体不好,面色总是苍白着,不爱动,也不太爱说话,却学习不错,在同年级的男孩子中显得特立独行。徐秀娟和他前后座,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男生,这么多年来,俩个人一直走在一起,即便是有那么多条件好的男孩子追她,她从来都没有动过心,当她被家里逼婚,给她介绍相亲对象她曾以死抗挣。因此在这个家里,只有她最能体会到方若谨被逼相亲的滋味儿。   “秀娟姐,如果你爱哥哥,也不嫌弃他没房子,你们结婚吧,我这几天就找房子搬出去,小屋装修一下,你们可以准备婚礼了。”   家里地方太窄小,客厅实际上就是和厨房连着的小餐厅,放了一张餐桌和冰箱就转不开身了。   从她大学毕业之后,她就一直在父母屋子里放了个床拉帘睡,二十多岁的大姑娘有多不方便只在她自己最清楚。   如果注定自己的情路坎坷,那么就要哥哥幸福吧。   因为哥哥身体不好,家里才要了第二个孩子,也因为她这一代人大多是独生子女,所以她对自己有伴成长格外珍惜,虽然这个大自己六岁的哥哥从小身体羸弱,但是她还是很开心哥哥在成长中给予她的兄长般的爱护。   “小谨,我们没有着急,你不用搬出去!”哥哥方若诚愧疚地说。   身为一个男人却有这样一副病身子,他实在是愧对父母和妹妹。   徐秀娟是个纯朴的女孩子,虽然生活在社会最低层,却有一颗善良的心地:“小谨,我们也准备出去租房子,我会做我妈妈工作。”   商场服务员的工资除了交保险什么的,只有一千多元了,如果出去租房子,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她母亲下了死命令,如果她敢出去租房子结婚,她和父亲就不出席婚礼。   “秀娟姐,不要再争了,我搬出去,也是为了躲开妈妈逼我相亲。我实在是听她唠叨的烦了,正好借这个机会躲出去。你都三十岁了,爸爸妈妈想早点抱外子,住在家里更方便些。再说我也想早点抱侄子呢。”她笑着安慰嫂子。   “谢谢你,小谨。”这个小姑子懂事,从不在父母面前嚼舌头,实在是她的福气,现在又主动提出来搬出去,更让她感动。   事情似乎就这样定下来了,方若谨和爸爸妈妈谈了一次,虽然对她一个人搬出去住有些不放心,但她早想好了说有同学一起合租,于是顺理成章她开始找房子。   她一个月工资也只有二千多,如果租房子,不能高于一千,再贵了,她的生活就有问题了。   父亲一个月四千多块的工资,母亲退休了只有一千多块,当年为了哥哥做心脏手术,家里卖了不错的房子,又借了一些债,直到后来哥哥工作了,情况才稍好些,慢慢还了外债,又贷款买了这套二手小房子。   当年大学毕业后,她本不想考研的,想先参加工作,最后是父亲拍板决定让她继续读书。   北大毕业的父亲一直有个梦想,想女儿做个知识分子,完成他的心愿,所以尽管那几年家里条件不好,仍是供着她读完了研。   在她研究生毕业准备考公务员的时候,父亲开始不同意,但最后还是尊重了她的意见。   她永远记着父亲当时说的话:“小谨,家里这个条件供你读研,原本是想你能留在学校里工作,但是没想到这个计划难以实现。你考上了公务员也好,起码工作稳定,对一个女孩子也是不错的选择,但是你记住,机关工作,永远是勾心斗角,你生性冷淡,和爸爸一样不懂得拍马溜须,所以,爸爸只求你平安就好。”   工作这两年来想想,还真是深有体会了。不过,经过了毕业留校的挣扎,她已经完全看淡了。   世风日下,即便家里能拿出三十万把她留在学校又如何,大学已经再不是象牙塔,那块圣地早已经被老母猪给拱了。   她找房子找的急,找中介费用有点贵,她便上网搜,但凡是她看得差不多的房子的房租都在一千五百块钱以上,一千左右的要么是离的远,要么是破的没法住,而且安全有问题。她在本城论坛上发了帖子,想找一个人合租,条件稍好一点的房子由两个人分摊起来房租会少一半。   周三的时候,她看到有人在她在论坛发的帖子下留言,有一处房子想找人合租,她联系之后,对方说是在校的研究生,她要了电话,俩约好下午一点见面后一起看房。   方若谨向领导请了假,也不等吃饭,便收拾好东西要走。   刘雅丽只听到了她电话的后半部分,抬头看了她一眼,仍是忍不住问:“又去相亲?”   方若谨顿了下,却并不解释,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拎着包走了出去。   天气一点点热了起来,阳光有些刺眼。   区委大楼往西走不远就是地铁站,她和那个女孩子约在那个出租房子小区的西大门,从这里过去需要做三站地铁,应该是很方便。   区委大楼西侧毗邻区里的中心小学,周三下午没课,刚刚放学的孩子们熙熙攘攘散得满街都是。她绕过一条大街,穿过那条小胡同可以直接到地铁站。   刚拐进小胡同,便看到两个十来岁的孩子揪着一个小男孩子在凶。   “小杂种!快把钱拿出来!”   “我的钱凭什么给你们!”被凶的孩子实在是太小了,稚嫩的童音带着明显的哭腔。   她没有管闲事的习惯,但是小男孩子的哭声却没来由的让她心里的揪得慌。   “不给就揍你!”一个高个子的男孩子凶狠地揪住小男孩子的衣领子,扬手就是一把掌。   被打的小男孩“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方若谨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量,抢步上前一下子抓住打人的男孩子使尽全力甩了出去。   那男孩子被这突然的力量甩了一个跟头,摔倒在地,方若谨上前又狠狠踢了一脚。   “混蛋!你们老师就这样教你们欺负人的嘛!”   另一个同伙的男孩子看到方若谨凶狠的脸,不觉退后了两步。嘴巴张了半天,也没敢说出什么。   “姐姐!”被打的小男孩子一下子扑过来抱住了方若谨的大腿,全身抽噎,却不哭出声来。   方若谨这才看清楚被打的男孩子是那个厉家铭的儿子厉梓昊。       第4章 协议   “昊昊,怎么回事。”方若谨蹲下身子,吃惊地看着哭成花脸猫样的男孩。   “爸爸有事今天不能来接我,要我自己去买吃的回家,他们就抢我的钱,我不给他们就打我。”   方若谨看着昊昊被撕破的校服领口和被打的有些红肿的脸,心下猛地一抽,忙将他搂在怀里。   她慢慢地站起身子,冷冷地盯住那两个明显吓傻了的男生:“你们是哪个学校的,叫什么名子!”   那俩个男生被方若谨凶狠的目光吓的又退后两步,看着她捏紧拳头一步步逼上前来,撒腿就要跑,急忙中方若谨扯住了一个男生的书包,书包中的书撒落在地上,那男生顾不得拣书,匆匆忙忙扯起书包就撒腿跑。   方若谨拣起落在地上的书,看到书皮上的名子,放在自己的包里。   这俩个男生根本不是中心小学的,是附近的一个风气较差的中学的,大约是听说中心小学的学生有不少是有钱人家的孩子,特意来堵着要钱的。   之前方若谨也曾听同事说过这里发生过这样的事,不想今天还真让她给碰上了。   她有些不明白厉家铭明明一副好父亲的样子,今天怎么放心这么小的儿子一个人放学回家。   “爸爸为什么不来接你?”   “爸爸有工作赶不过来。”昊昊大约不想别人说爸爸不好,忙着替父亲辩解。   “你有爸爸的电话吗?我给他打个电话,要他来接你吧。”   “爸爸工作的时候不能打扰他,所以我不能给他打电话。”昊昊嘟着小嘴,却是很坚决地说。   “你妈妈呢?”方若谨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昊昊低下头不说话,两只大眼含着泪,却使劲儿忍着不掉下来。   方若谨知道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她忙转移话题:“昊昊你吃饭了吗?”   “没有。”   “来,姐姐带你吃饭去。”这是厉家铭的儿子,她欠了他何止是人情,还有一条命呢,所以无论如何都应该管。   她带着昊昊去了不远处的一家干净的餐馆。   昊昊像是特别信任她,一路上小手紧紧地攥着她的手不放,到了餐厅也特别乖,问他吃什么他也不挑食,只是告诉方若谨他不能吃海带,会过敏。   方若谨没有和孩子相处的经验,却觉得和昊昊交流全无困难,这孩子也非常懂事。   她点了两个菜一个汤,要了两碗米饭。陪着他吃完饭,又问昊昊是回家还是去哪儿。   “姐姐我有钥匙,我可以自己回家。”虽然这样说,他的一双大眼仍是不停地转来转去,眸子里的胆怯仍是逃不过方若谨的双眼。   方若谨轻叹一声,拉起他的手说:“姐姐送你回家吧。”   厉家铭住的小区离这里并不远,从这里走大约五六分钟就到了,她这才明白难怪昊昊会这里上学,因为他住的地方本来就是中心小学学区的。   这里是一个高档的住宅小区,庭院式设计,绿肥红瘦,山水楼阁,像个大花园。公寓楼下大厅有保安监控室,年轻的保安看到昊昊拉着方若谨进来,只是礼貌地笑着和他们点头致意,目光里对方若谨有几分好奇。   厉家的房子很大,四房两厅的格局装修的很精致,但是好像缺少收拾,有些凌乱。   “姐姐我给你拿零食吃。”   大约这孩子怕她走,去自己的房间搬出了大包的零食堆在木矶上,然后自己又回到她身边,紧紧地挨着她坐下。   这让方若谨心里一抽,觉得这孩子有些可怜。   空有豪宅大屋有什么用?没有人气的屋子里依然冷清,令人寂寞得害怕。   “你写作业吧,姐姐陪你。”方若谨实在是扔不下这个孩子转身就走。   这孩子仿佛受到了惊下,她摸了摸她的头,微微有些烫,她带他去卫生间洗了脸,帮他换了衣服,然后倒了点水给他喝下,让他在木矶上写作业。   她给那个看房子的女孩发了短信,告诉她看房时间改成三点。自己闲着没事,看着客厅和厨房实在凌乱,便动手简单收拾了一下。   这房子并不很脏,只是乱,衣服和一些东西堆得到处都是,像是来不及收拾。她把扔在厨房的碗洗了,把地抹了一下,又把扔在沙发上的脏衣服和昊昊才换下来的衣服扔到洗衣机洗了凉到阳台。   大约在两点的时候,大门一响,厉家铭开门走了进来。   “爸爸!”   昊昊一下子跳起来,扑向门口。   “儿子!”厉家铭抱起儿子,惊讶地望向拿着一袋垃圾准备放到门口方若谨。   “爸爸,今天姐姐帮我打架了。”不等方若谨解释,昊昊马上向爸爸报告。   厉家铭疑惑的目光望向方若谨。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洗了手走到客厅,简单地把中午发生的情况说了,并把拣起的那本书递给厉家铭。   “厉大哥,昊昊太小,他一个人放学回家太不安全,会出事的。”   “对不起,今天情况特殊,我来不及找人接他。”   他刚回到林州市,儿子也是刚接到这边才办好转学手续。原以为自己休息几天把家里安排好,然后找个可靠点的保姆帮他照顾儿子就上班,可一切还没来得及,今天上午就突然接到省委组织部的电话,通知他去谈话,他只来得及给昊昊的班主任打了个电话,让她告诉昊昊中午自己去吃饭然后回家。   如果不是遇到这个方若谨,孩子今天还真是出事了,他惊出一身冷汗。   “谢谢你,小谨。”   “厉大哥,不用和我客气。昊昊中午有点吓到了,送他回来看他一个人有点害怕,我就陪了他一会儿。”   她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便拿起包准备离开。   “你要去哪儿,我送你。”厉家铭拿起车钥匙说。   “不用了,我约了人三点看房子,坐1号线三站路就到了。”   “你要买房子?”厉家铭目光一闪,低头看着她问。   方若谨垂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当然不是,和人合租。”   这个男人看过自己的狼狈,她当然不怕他笑话自己。   厉家铭没说什么,只是吩咐昊昊在家写作业,他送了方若谨就回来。   “姐姐,把你的电话给我。”昊昊突然上前拉住方若谨的手。   方若谨答应着,拿起他放在矶上的笔,在他的一个漂亮的笔记本子上很工整地写下自己的名子和电话。   “以后有事情可以给姐姐打电话。”她摸了摸昊昊的脸,叮嘱着。   昊昊很郑重地点着头,将笔记本收到书包里放好。   方若谨跟着厉家铭下楼,那辆尼桑就停在小区路边的停车位。   “为什么租房子住?”上车刚坐好,厉家铭突然转头问了她一句。   “我哥哥要结婚。”方若谨转头看向窗外轻声说。   对方正坤家庭的情况他当然了解,便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那天送她回去的时候,看到那样的老居民楼,便大概地知道她的家里条件可能一直不太好。她在相亲的时候,那男人问的话他一字不漏地听到耳朵里了,当他听她说,谈过三年的男朋友嫌她家穷分开了,他当时还勾着嘴角微笑了一下,心下知道她是故意夸张了说,是想打发那个刘斌,现在细一想,还真的是不太好。   那天事后他对那个极没有教养的男人好奇,便稍加打听了一下,当然也不出意外的顺便了解了一下方正坤家里的情况。   方正坤不仅是他刚进省委机关工作时的旧同事,还算得上是他的老师。十年前的小女生方若谨早已经长成大姑娘了,也已经变了模样,若不是那个刘斌问的细,他还真是一下子没认出她来。只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方正坤仍没有一官半职,家境仍是困窘。   他直接将她送到了她指定的那个小区的大门口。   这里几乎和她家里住的小区差不多,是始于九十年代的老建筑。即便是租这里的两室一厅的房子,一个月也要二千多块,她和另人一起合租,每人分担一千,条件还算好,价格也可以接受。   “谢谢你,厉大哥。”她推开车门要下车。   “小谨。”他在她要跨下车门的那一刻,叫住了她。   方若谨回头,看着他的脸。   “我有一个提议,你可以考虑一下。   她收回腿,坐正身子。   “我已经接到调令去三乡市工作,这几天就要去报到了。昊昊刚在这里稳定下来,所以我暂时不想给他再转学,这两天我一直在找保姆照顾他,但是找到的都不放心,昊昊才六岁,实在太小。所以我建议,你可以住到我家里去,早晚接送他上学放学,帮我照顾他。你不用交房租,我每个月给你五千块钱做你俩的生活费,你看如何?”   这是让她做他儿子的保姆?方若谨脑子转的有些慢,一下子反映不过来。   不过他家的房子是真的大,空在那儿没人住真可惜。   “厉大哥,我没有照顾过小孩子。”这个男人救过她的命,可是他们的接触也不过是十年前那两次,他怎么就敢把家和孩子交给她?   厉家铭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温和地看着她,那种信任和鼓励让她怦然心动。   他离她这样近,近到可以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的气息,他的目光就那样专注在她的身上,等着她的回答。   即使是十年后,即使是明知道不可能,方若谨还是一下子就涨脸了红。   “小谨,实话说,我也没经验。”   过了好一会儿,厉家铭才缓缓地说道:“昊昊之前是托一个亲戚照顾的,本来我是要在林州工作的,但是我今天突然接到新的调令,要去三乡市报到。昊昊刚转学到这里,短期内我不想他做什么改变,这里,我也不会常回来。而且,昊昊很信任你。”他想了一秒,又补充了一句,“我也是。”   这个条件对目前状况的方若谨来说确有诱惑力,更何况,少年时朦胧的爱意驱使着她想着要和他有着一点点联系,促使着她答应下来。   “我考虑一下,行吗?”理智让她明白要给自己一点时间,她不可以一头扎进去。   “我明天一早就要去三乡市报到。”厉家铭却这样加上了一句,逼迫的气息隐隐传来,让方若谨有着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今天上午先是组织部找他谈话,然后是和来省里开会的三乡市委书记见面介绍情况。中午的时候,某位领导又点名要请他吃饭,否则他也不会把昊昊一个人扔到学校,让他自己回家。   他是做秘书出身,知道在和领导在一起的时候,不要让私事涉及进来,他忍了半天,希望儿子能安全回家,不要遇到什么问题,但是没想到还是差点出了岔子,如果不是遇到方若谨,还真是麻烦大了。   他的时间不多,明天就要和市委书记一起赶到三乡市,还不知道哪天能回来,原来的任命是在省里,他以为会在这里安家,没想到还是拐了弯儿。   这个姑娘看起来和她父亲一样老实憨厚,那天被那个姓刘的男人欺负的那样子都不吭一声,要不是他扯住了那个姓刘的,怕是就那样忍了吧。   单位那边对她的反映很不错,如果她能答应下来,他倒是可以放下心,以后的事情可以慢慢解决。   厉家铭在官场打滚这些年什么人没见过,他当然看到了这姑娘眼里的复杂神情,只是他目前只能装着浑然不知,一幅请她帮忙的诚恳和信任。   方若谨根本不知道只一会儿功夫这男人就转了这么多心思,想想哥哥迫在眉睫的婚期和家里拥挤的房子,她寻思了一下才说道:“厉大哥,我可以先帮您照顾一段时间昊昊,我希望您在这段时间里能尽快解决这个矛盾,我也会尽快的解决我的个人问题。”   “解决?”厉家铭突然在心里轻笑一下,这姑娘倒是直言不讳:“你不是才26岁吗?这样着急嫁出去?”   方若谨飞快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看到他平静的眸子里已经没有半点嘲笑的意思,她拧过头,低声答道:“是。”   厉家铭见她这样诚实地承认了,也不好再多说,便温和地说:“你考虑一下吧,我没有多少时间了,我明天一早就要赶去三乡市。”   方若谨垂下头:“我晚上给你电话好不好?”   “好。那你房子还看吗?”他的声音里明显有着笑意。   “去看看吧,我已经推迟了约会,人家已经在等了。”   虽然答应了他,但是内心她还是有些犹豫,这毕竟是个男人的家,虽然他们认识有十年,但她一个未婚的姑娘这样冒然住进去,还要照顾一个孩子,如若让父母知道了,或是同事知道了会怎么说她?   “好。”厉家铭简洁地说。   “另外,”她犹豫了一下:“如果有人问起来,我怎么说?”   “我在这里工作的间短,认识我的人很少,如果有人问起来,就说你是我的亲戚,是我表妹帮我照顾孩子,好不好?”   这样的解释虽然也会引人疑问,但目前算是能交待过去了,也顾全了她的面子。 第5章 搬家   方若谨下了车便去和那个合租房子的女生见面。   在小区的大门口,她看到了那个女生。   短发,不高的个子,瘦弱的身材,一身牛仔裤T恤,很普通的学生打扮,素净的脸上是纯真的笑意,方若谨一看就喜欢上了。   这女生叫苑宁,南方人,林大新闻系的,今年刚读研二,因为要打工赚学费,住学校不方便,便要出来租房子住。她联系到这小区的一处房子,正愁找不到人合租,正好昨天晚上在林州论坛上看到方若谨发的帖子,便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房东已经在房子里等着了,方若谨陪着苑宁上楼看了房子,基本和自己家里的格局是一样的,但是有些破败,要是住进来,还是需要好好收拾。   不过这里离地铁站很近,到区委只要三站,离苑宁打工的方也方便,虽然是老房子,但家俱还算新,周围环境也不错,所以她动了心。   房主要二千二一个月,不过一看这俩个姑娘不错,便答应减到二千,但要先交半年的房租。   “苑宁,可不可以这样,我和你合租,但暂时我不住过来,小屋我留下,因为我要住到一个亲戚家里,帮他照顾孩子一段时间,等他的问题解决了,我就回来住,房租我拿八百,行吗?”   苑宁是个比较爽快的姑娘,一听这话就没什么意见立刻答应了。   俩人和房东签了一年合同,定下明天交半年的房租,拿了钥匙便离开了。   方若谨下意识里觉得,自己答应厉家铭帮他照顾儿子,只是短暂的一段时间,毕竟昊昊还小,不可能长久扔给她。找到一个顺眼的合租人不容易,现在厉家铭给她的生活费足够,所以她宁肯先把这房子租下来,给自己留下一条退路,她随时可以过来住。而且,这样对父母也有个交待。   她一搬走,父母的压力就小多了,哥哥可以马上装修房子和徐秀娟结婚,她也许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找对象,挑一个不讨厌的,起码不要像那个刘什么的那样势利眼和恶心的人。   方若谨当晚回家和父母说自己已经租好房子了,今天就搬过去。   方正坤对女儿搬出去独居仍有些不放心,细心地问了房子的位置,但知道她是和一个女生合租,最终还是同意了。   “小谨,每天晚上回家吃了饭再回去吧。”妈妈李梅觉得就这样把女儿赶出去有些对不住她,便这样建议。   “不了妈,有一个朋友最近到外要到外地工作一段时间,委托我帮他照顾几天孩子。早晚要接送这孩子上学,怕是没时间。”   “哦?多大的孩子?”妈妈把注意力重点放在了孩子身上,并没有注意这个“他”是谁,想当然的当成是“她”。   “上小学了,就住在我们区委旁边,在中心小学上学,我这段时间得照顾他,怕是没时间回来吃饭了。”   “哦,朋友间互相帮忙是应该的,不过现在都是一个孩子,金贵着呢,你要当心点。”   “我知道了妈。”方若谨答应着,收拾了自己的衣物和一些日用东西,装了一个旅行袋,等晚上厉家铭来接她。   在晚上八点的时候厉家铭来了电话,告诉他在小区门口等她,她拎着箱子下楼,果然看到停在路边的那辆黑色的尼桑。   他下车接过她的箱子,放在后备箱,让她坐在副驾驶,车子就轻轻滑了出去。   车子停在厉家铭住的公寓地下停车场,厉家铭没有马上下车,他转头看着方若谨,缓缓地说:“小谨,你可能对我的做法有些奇怪,觉得我这样做有些不负责任。但是实话说,找一个可靠的,让我放心把昊昊交给她的保姆需要时间,所以,以后还要麻烦你多费心。”   对着低垂着头的方若谨,他有种诱拐未成年少女的惭愧,却不得不把话说的更动听:“我和你爸爸是同事,他是我的老师,对你的人品很放心。正好你需要一个住的地方,而我需要一个信赖的朋友帮我照顾儿子,所以,我希望你能帮我这个忙。”   听他说自己是他信赖的朋友,方若谨心下稍觉欣慰。      这个男人早已经不是十年前她遇到的阳光王子了,虽然看起来更加温文尔雅,却更加成熟稳重,变得深不可测。他是把儿子和家交给自己,如果不是信任,怕不会这样做。   “厉大哥,即然这样,我也答应你尽我所能,但是我想这并不是长久之计,我只希望你能尽快解决这一矛盾。”   “好。”厉家铭答应着,眼底闪过一抹幽深。   可惜方若谨并没有觉察到,她只觉得这个男人待她极平和,自己能帮上他,以报答多年前的救命之恩也算有些欣慰,随安下心来。   拎着行李上楼后,昊昊看到方若谨便高兴的扑了过来。   “若谨姐姐!”   方若谨搂抱着昊昊,看到他眼中的惊喜,忽然心中有些不忍:“昊昊,以后叫我姑姑,好不好?”   昊昊转头看看厉家铭,见爸爸点头,他高兴地搂上了她的脖子:“若谨姑姑。”   不知道为什么,方若谨心中对这个孩子泛起了一丝丝怜爱。她对昊昊说:“明天还要上学呢,我们先去洗洗干净,然后上床睡觉,明天早上姑姑送你上学去。”   昊昊一听,高兴地大声答应着:“好!”   昊昊已经洗好了澡,方若谨让他刷了牙,找出明天上学带的东西和衣服,便让他回房间睡觉了。   厉家铭看方若谨从昊昊房间出来,便把她叫到书房,递给她一张卡:“小谨,这是你和昊昊的生活费,密码是昊昊的生日。虽然我给你定了一个月五千块的标准,但是昊昊会有特殊需要,或是学校有另外收费的,他也要添置一些衣服,这些你可以作主。”   方若谨接过卡:“我知道了厉大哥。”   “另外,平时只有你和昊昊在家,要注意安全,不认识的人不要给开门。”见方若谨点头,他微微勾着嘴角笑笑,温和地说:“去休息吧。”   方若谨在转身前,抬头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却仍是什么都没有说,移动着步子慢慢回到自己的房间。   早上厉家铭是被一阵饭香给炒醒的,他拿过表看了一眼,才早上六点半,翻身起床走出房间,便看到在厨房忙碌的方若谨。   餐厅的桌子上,已经摆好了两种小凉菜,一盘小馒头,还有煎蛋和煎火腿,当扎着围裙的方若谨端着两碗诱人的米粥放在桌上时,扑鼻而来的米香让厉家铭神情一凝,久讳的、家的温馨让他周身都充满了舒畅的暖意。   “不用起这么早,你该多睡会儿,路上带他去早餐店吃就可以了。”   方若谨会做饭这是他没想到的,原想着她可靠,能接送昊昊上学,陪着他就不错了。   “外面的东西不安全,最好不要给昊昊吃。”   “冰箱只有这些东西,我凑合着做的,不知道你吃着习惯不。”她微红着脸,低声说。   “很好,我喜欢吃。”厉家铭简洁地说罢,便低着头吃饭,只是眼睛里那一闪而过的光芒方若谨并没有发现,她轻快地转身去叫昊昊起床吃早餐。   前妻从来没有给他做过早餐,偶尔在家吃顿饭也都是厉家铭伺候她。这个方若谨,让他对女人有着不一样的感观了。      从厉家铭住的绿都家园到昊昊上学的中心小学只不过步行十分钟的路,再往前走不到一百米便是西河区委大楼。   厉家铭看时间还早,便陪着方若谨一起步行送昊昊上学,他带方若谨和昊昊的班主任见了面,解释说以后厉梓昊便让姑姑照顾,并留下了她的联系电话。 第6章 带孩子   方若谨赶到单位上班后,才知道就这一早上机关已经传开了她和一个二婚男人相亲成功的流言。   因为今天早上有人亲眼看到她和一个男人一起送孩子上学,两人态度亲昵。据另有人证实说,这个男人就是她最近相亲的男人。这条新闻在机关上上下下各个角落转了一圈后,竟演译成方若谨相亲成功并和一个带着孩子的男人同居了。   机关最多是非,人家又没有当面问她,她听了一句半句竟无从辩解,只好紧闭嘴巴低头默默处理自己的一堆工作上的事。   “方若谨!”趁着屋内没人,刘雅丽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喊了她一声。   “嗯?”方若谨抬起头,对上了刘雅丽那张涂的五彩的脸:“什么事?”   “方若谨,你还真的挺有勇气的哎,这个男人有钱还是有权?你就这么急着当人后妈?”刘雅丽根本没有正眼看她,只是两眼瞄着电脑,头也不抬地数落着她。   “雅丽,那是我亲戚的孩子,他到外地工作了,托我照看几天。”   能当她面问出来,方若谨还真的挺感谢刘雅丽的口快,总比莫名其妙在她背后嘀咕要磊落的多。   “真的?”刘雅丽终于抬起头,一双疑惑的小眼睛使劲儿地眨了眨,又上下打量了一下她。   方若谨虽然不太爱说话,但是和她共事两年来,这闷葫芦还真没说过谎。   方若谨肯定地点点头,也不再解释,仍是低头头做自己的事情。   刘雅丽比方若谨早进机关两年,她本科毕业后在企业工作了三年之后才考公务员,方若谨负责的是机关党务宣传这块,而刘雅丽只是管档案,这让她极为不服气。   虽然方若谨是研究生毕业,但是因为林州大学虽然是211的重点大学,但倒底是排名靠后,不如她毕业的学校靠前,加上两个人是机关年岁最小的女同志,经常有人有意无意间拿着她们俩做比较,于是暗中就会有点较着劲儿的势头。当然,这种较劲儿大多是刘雅丽把方若谨当成了假想敌,而方若谨倒是有点浑然不觉的样子。   方若谨心里一直惦记着中午接厉梓昊吃午饭,见她不再追问自己,便快手快脚将要上报的一份材料打好,也来不及修改,存盘关了电脑便拿着包里的一个便当盒去了食堂。   昨天晚上厉家铭给了她一张卡说是她和昊昊的生活费,她并不知道有多少,但昊昊是孩子,她不能虐待他。区委机关食堂每天中午供机关内部人员自助午餐,只收一块钱。但伙食非常很好,特别干净,口味也不错,可以保证不会有地沟油泔水猪肉等问题,所以她决定每天中午都接昊昊吃午饭。   她拿着便当盒和食堂管理科的科长说明了一下,刷了卡便去餐台挑着好吃的装了一份饭菜,拎着就去了中心小学大门口。   十二点整下课的铃声响起,学生们像小鸟似的熙熙攘攘涌了出来,方若谨看着那些孩子们一个拨拨跑出来有些眼花,根本分不清哪个是昊昊,直到一个穿着校服的小萝卜头儿扑到她怀里。   “姑姑!”孩子那仰起的笑脸让方若谨心里一暖,她蹲下身子亲了亲昊昊。   “走吧,姑姑带你吃饭去。”   中午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不能走远,方若谨带着昊昊去了学校旁边的一家小面馆。   她要了一碗五块钱的葱花面自己吃,然后打开带来的便当盒递给昊昊。   饭盒里面的饭菜很丰富。   炖排骨,炸黄花鱼,肉片炒西兰花,油菜凉拌木耳,还有油亮亮的白米饭。   方若谨不会带他去大饭店吃,但绝对要对孩子的健康负责。   昊昊看到这些饭菜两眼笑眯眯的,接过方若谨递的筷子就大口吃了起来。   方若谨又拿出随身带的水壶要他喝水,然后自己才慢慢吃面。   昊昊才六周岁,下半年就要上二年级了,个子却不是很高,她怀疑这孩子长期没有稳定的生活,所以影响了身高发育。   昊昊吃饭很快,一会儿便推了饭盒说饱了。方若谨把他吃剩的菜拿过来,就着那半碗面把剩菜打扫干净。   “姑姑,你做我妈妈吧。”昊昊吃饱了,满足地将头靠在方若谨的胳膊上,小脸在她胸前蹭了蹭小声地说。   方若谨一顿,有些不自然地拍拍他,低头对他笑笑:“昊昊,你妈妈呢?”   “爸爸说妈妈出国了。可是昊昊知道妈妈不要昊昊了,不会再回来了。”最后这一句,昊昊的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但方若谨仍是听明白了。   她并没有打探人家隐私的想法,但是孩子说要她做妈妈,她便忍不住随口问了。   “昊昊不要瞎说,妈妈会回来的,她不会不要自己的孩子。”   昊昊却没有说话,只是眨着含泪的大眼睛,努力不让眸子里面的泪珠儿掉下来,然后又装着不在意的样子,转头去看窗外。   方若谨心里猛地一抽,胸口的一个地方如有针扎般刺痛疼。她有些不忍,但是这个孩子的想法太超出她的预料,又像是一下子触动了她内心深处的一块伤疤。   她平静了一下心绪,安慰他:“昊昊,姑姑会好好照顾你的,就是妈妈回来了,你有事情也可以找姑姑,这里离姑姑单位很近,对不对?”   “真的吗?”昊昊抬头,一双黑亮清澈的大眼睛对着她,仿若干净的天空上最闪亮的星星。   “当然。”方若谨坚定地点头。   “姑姑说话要算数,拉勾。”昊昊边说边伸出了小手指头。   方若谨忍不住笑着和他勾了一勾又盖了印。   吃完饭后,她收好饭盒,拉着昊昊的小手在区委大楼前面的小广场转了一圈给他消食。   刘雅丽都知道的事情,怕是不会有人不知道了,她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总不至于说这个孩子是她的私生子吧。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她送昊昊去了学校,叮嘱他晚上放学的时候呆在大门里面不要出来,等着她来接。   “我知道了,姑姑。”昊昊扬起天真的笑脸,掉了的一颗门牙的牙齿有些七扭八歪的,却是可爱的紧。   方若谨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脸:“快去上课吧,记得姑姑的话别乱跑。”   昊昊是四点放学,区机关都是五点半下班。   方若谨觉得如果靠请假,这一关肯定过不了,自己总不能天天和领导请假去接孩子放学回家的。机关里也有同事的孩子在这里读小学,家里没有老人接送,都只能把孩子接到机关来,然后等下班带孩子一起回家,她想了半天,觉得在没有想起更好的办法之前,只能是这样,便在四点的时候出去了一下,在学校门口接回了昊昊。   她怕孩子刚放学饿,在路过一个烤面包店的时候,买了一个刚出炉的面包和一罐酸奶。   果然,在带着昊昊进入机关之后,从门岗值班的保安到各部门领导,疑问的目光一直跟着她到回到办公室。   “呀!方若谨,这就是你亲戚的孩子?”刘雅丽看到昊昊,惊问道。   “昊昊,叫阿姨。”   “阿姨好。”昊昊说完了,就低下头,紧紧攥着方若谨的手,有些怕生。   方若谨从门边拖过来一个椅子,放在自己桌子侧面:“昊昊,你就坐在这里,先吃东西,然后写作业。”   昊昊听话地坐好,方若谨去卫生间洗了毛巾,给他擦过手,把刚刚买的面包和酸奶递给了他。   这一连串利落的动作让刘雅丽惊奇,闷葫芦一样的方若谨照顾起孩子来这么细心周到,动作流畅,她还以为这丫头就是个书呆子呢。   “方若谨,你怎么像是生过孩子似的,做的这么熟练。”说过之后,才觉得这话说的不对,也就是方若谨,换了别人怕是早就跳起来骂她了。   方若谨心里当然不高兴,但是当着昊昊的面,她不便发作,停了一会儿,才转头对这个快嘴的女人淡淡一笑道:“小时候我哥哥身体不好,爸爸妈妈要上班,大部分时间是我照顾他的。”   “难怪。”刘雅丽早就知道方若谨有一个身体不太好的哥哥,否则他们这代大多是独生子女的家庭中,他们家不可能有两个孩子。   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刘雅丽还是不死心,又对着一个写作业,一个写材料的两个人研究了半天,才把椅子一转,走出自己的座位,去别的办公室串门儿去了。   “姑姑,我不喜欢这个阿姨。”   方若谨并不多说什么,只是抬头摸摸昊昊的头,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容,然后仍对着自己的电脑打材料。   机关下班的时候,方若谨故意晚了五分钟才带着昊昊出来,仍是在门口碰到了组织部副部长王大姐。   “若谨,这是谁的孩子?”王大姐像是一下子就被昊昊给吸引住了,笑着问她。   “我表哥的孩子,家里没人,让我带几天。”   “呵!好漂亮的男孩子。”   王大姐不亏是做组织工作出身,待人接物自有一套,就在带着孩子走出机关大楼的功夫,便和昊昊聊上了。   “若谨,这孩子真是可爱,以后有什么事情要帮忙的尽管找我吧。”王大姐笑着对方若谨说。   “啊,谢谢您了大姐。”方若谨有些受宠若惊,忙着对王大姐道谢,又让昊昊和她再见。   王大姐要去做地铁,方若谨说要去买东西,便带着昊昊去了离绿都家园不远的一个大超市,买了些菜俩人便回家了。   她让昊昊先洗洗手去做会儿作业,然后她去厨房做饭。   方若谨第一次离家做饭给一个不是家人的孩子吃,她做的极认真,又极讲究,她做了两个菜,焖了一锅米饭,还做了一个汤,一切都弄好之后已经是七点了。   “昊昊,出来洗手吃饭吧。”   昊昊大约是真的饿了,看到香喷喷的米饭和炒菜,吃的很开心。   “姑姑你做的饭真香啊。”大约厉家铭不太会做饭,大部分是在外面和儿子对付的,所以这孩子今天吃到方若谨做的菜非常高兴。   昊昊讨好她,小心奕奕地夸她的样子让方若谨心里软软的。她搂住他,认真地说道:“昊昊爱吃,以后姑姑天天给昊昊做饭。” 第7章 洗澡   方若谨在晚上给昊昊洗澡的时候还是遇到了难题。   一个才六岁的男孩子虽然都不懂什么,但也应该有性别意识了。二十六岁的方若谨毕竟还是个未婚的姑娘,她不懂别人家的妈妈是否还给六岁的儿子洗澡,可昊昊不是她的儿子这是事实。   她想了半天仍得不出结论,只好问孩子:“昊昊,自己能洗澡吗?”   “姑姑不给昊昊洗吗?”昊昊嘟着嘴巴,有些不甘心地问。   “昊昊是小男子汉了,应该自己学会洗澡,对吗?”   “好吧,我自己洗。”昊昊在她的鼓励下,抿了下小嘴儿,有些认命地扒光了衣服自己走进卫生间。   方若谨被他的小模样引得发笑,也跟着进到卫生间,清洗了一遍浴缸,然后调好了水温,把洗头液和儿童浴液放在浴缸边上,才让他钻进浴缸里。   “昊昊,洗好了叫姑姑。”她叮嘱着。   方若谨趁这个空挡儿去卧室给他找衣服,刚拿着衣服出来,便听到浴室传来惊叫,她赶忙跑进浴室,一看昊昊跌倒在浴缸里,大约因为浴液滑,怎么也站不起来,正倒在大浴缸里直扑腾呢。   方诺谨急忙抓起他,扶着他站好,自己挽起袖子蹲在浴缸边上给他洗澡。一边洗,一边不停地告诉他以后洗澡应该注意什么。   昊昊大约觉得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有点丢人,加上摔的有疼了,两只大眼睛里雾气霭霭,撇着嘴要哭不哭的样子。   方若谨看着他委屈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起来,逗他说:“昊昊,你可是男子汉哦,摔倒了可不许哭鼻子,好丢丢的。”   “姑姑,昊昊摔倒了疼,还喝一口水。昊昊没长大还是姑姑给洗澡澡吧。”昊昊撇着小嘴委屈地说,还用手指指磕红了的膝盖。   话虽然这样说,但也觉得自己是个男生,让不是妈妈的女人给他洗澡有些丢人,小脸儿红红的,都不敢正脸看方若谨。   方若谨觉得这个时候的昊昊真很可爱,便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蛋儿说:“好啦,昊昊暂时还小,姑姑会帮你洗一段时间,等你自己会洗了,姑姑就不帮了。”   “昊昊会很快长大的。”男孩子信誓旦旦地保证着,引来方若谨愉快的笑声。   总算给昊昊收拾干净弄到被窝睡着了已经是快九点了,方若谨有着筋疲力尽的感觉。   看来带孩子并不如想像的那样容易,父母把自己和哥哥带大,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心血,她今天才是第一天就有些疲于奔命。   她想自己应该好好分配一下时间,不然这样长期下去不知道能否撑得住,更怕影响单位的工作,如果让领导和同事说点什么就得不偿失了。   她检查了门窗,又将昊昊明天要带的书包整理好,找出了衣服放在他的房间,才去简单冲了个澡,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   这四房两厅有两个卫生间,她和昊昊洗澡都是用外面的卫生间,主卧室的卫生间她决定不用。下意识里,她在回避厉家铭的气息。   等她刚躺到床上,便听到手机响,她拿过来一看,正是厉家铭。   “小谨。”厉家铭的声音有些沙哑,在电流的滋滋声中依然很真切。   “厉大哥。”方若谨闷着声答应了一句,心中忽然有丝丝委屈。   她也说不清为什么,也许是同事诧异的目光,也许是忙碌一天后的疲惫,或许,还有对昊昊的怜悯吧。   “昊昊怎么样?听话吗?”   “嗯,很听话。”她简单把今天的过程说了一下,只是说到晚上给昊昊洗澡时,停顿了一下:“我让他自己洗澡,他不小心滑倒了。”虽然说的有些拗口,但还是实话实话了。   她似乎听到那边嗯了一声,等她停下来细听,却又没了声音。便又接着说:“后来我给他洗了,我会慢慢教会他的。”   厉家铭微不可闻地叹息。   无论如何,方若谨都还是一个单纯的未婚姑娘,让她带个六岁的男孩子,真有点难为她了。不过今天一天听起来,她似乎适应的很好,他并没有看错她。   “小谨,谢谢你。”他真诚地说。   “厉大哥,这是我应该做的。只是,我希望这种局面不要太久。”   电话那头忽然又没了声音,方若谨以为他收了线,急忙又“喂”了一声,却听到那边又传来了一声低沉的“嗯”。   “小谨,辛苦你了。早点休息吧,明天一早还要送昊昊上学。”厉家铭温和的声音传来,令人心安。   “厉大哥,你也早点休息吧。”然后,她匆匆收了线。   在这寂静的夜晚里,厉家铭的声音格外具有磁性,虽然是在电话里,但她仍有着第一次见到他时那种耳红心跳的感觉。她似乎能透过电话里的声音,感受到他那清冽的,迫人的气息。   ****   日子匆匆过去,方若谨带着昊昊生活也渐渐适应了,虽然忙忙碌碌有些累,但也挺充实的。昊昊也实在是可爱的紧,每天叫着姑姑围着她转,对她很依懒。回家写好了作业便喜欢和她讲学校的事情,方若谨看他作业不多,便让他每天拿出半小时时间写日记,不要求内容形式,随便写,她只是想给他养成叙事习惯。吃完饭后,她会陪着他看一会儿科教节目,九点必须上床。   在第三个周末的时候,厉家铭打了个电话,说如果这周末有时间,就让她带昊昊出去玩玩,看家里或是孩子缺什么东西去添置一些,不要舍不得花钱。   方若谨家里已经在装修房子准备哥哥的婚礼了,她回去一是帮不了什么忙,二是实在不能放心昊昊一个人在家,便打了电话告诉妈妈自己这周又不能回去了,然后换上轻便的衣服带着昊昊上街了。   昊昊这段时间个子窜得很快,柜子里以前的旧衣服穿着明显小了,鞋子也已经顶脚,她带着他去商场给他添新衣服和鞋子。   下了地铁站往商场走的路上,她看到了ATM机,便去把厉家铭留给她的卡查了一下,想知道里面多少金额好有个数,这一查倒吓了她一跳,里面的数额竟是六位数,她吃了一惊。   方若谨寻思了一下,取出了五千块钱,将取款的凭条收好,拿着钱带着昊昊进了商场。   厉家铭貌似经济状况不错,答应她一个月给她五千,却又大手笔的扔了数额不小的卡给了她,也真是放心。   这点厉家铭倒是没有看错她。   方若谨是个诚实的姑娘,她不会拿着钱跑了,也不会把钱花在自己身上去克扣孩子,她会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她带着昊昊买了些衣服鞋子,除了夏天的衣服鞋子,还有两件秋装,她怕万一变天来不及买。虽然不是什么顶尖儿名牌,但都是大品牌的,做工精良,款式也好,昊昊兴奋地跟在她身边,小脸都变得红红的,很开心。   “姑姑为什么自己不买衣服?”   “姑姑有衣服穿,暂时不买。”   给昊昊买衣服大约花了两千多块钱,之后又带他去吃了一顿披萨,两人都觉着有点累了这才往家走。到了绿都家园,俩人又去了对面的超市,买了点菜拎着回家。   昊昊一回到家就露出了疲累的样子,说要睡觉,方若谨哄着他洗了澡,这才让他爬上床,给他拉上窗帘,盖好被子让他先睡了,自己便开始收拾买来的东西。      方若谨也累了,收拾了一下东西也回到卧室睡了一会儿,直到傍晚六点多钟才被昊昊吵醒。   她爬起来煮了点粥,又拌了点小菜,大声叫昊昊洗手吃晚饭,刚拉着昊昊从洗手间出来,忽然听到门响,她回头一看,是厉家铭,正手里拿着一串钥匙推开门走进玄关。 第8章 棋子   “爸爸!”昊昊高声叫着扑了过去,厉家铭放下手里的东西,将儿子抱起来,亲了两下,走进了客厅。   “厉大哥。”方若谨看到厉家铭突然回来,有些又惊又喜。   这是她第一次从家里搬出来,又第一次带着一个六岁的孩子生活了十多天,她觉得压力很大,即紧张又害怕,现在厉家铭回来了,她觉得悬着的心忽悠一下落到了地上。   “厉大哥,你还没吃饭吧?”   “嗯。”厉家铭的身上有淡淡的酒味儿,他放下昊昊,低头看向方若谨:“中午喝了点酒,有些饿了,有吃的吗?”   “我做了白米粥,有小包子和蒸蛋,还拌了凉菜,马上就好。”   “好。”厉家铭答应着,回头将自己带回来的东西递过来:“这是我从三乡带回来的螃蟹,你蒸上吧,很新鲜的。”   方若谨接过箱子进了厨房,是一只中型的白色保温箱,她打开一看里面是二十多只螃蟹,用冰埋着,箱子打开遇着了热乎气,立刻又活了起来,张牙舞爪地挥着钳子。   昊昊看到往外爬的螃蟹,吓得退后一步。   方若谨笑着告诉他螃蟹会咬人,要昊昊离远点,自己去找了个盆子,想把螃蟹放进盆子冲洗。可她的手刚一伸进去,就见一只冰僵了的刚缓过来的螃蟹张大钳子一下子夹住了她的左手食指,疼的她“哇”地一声尖叫起来,却怎么也甩不掉那只螃蟹,而且,越甩夹的越紧,等厉家铭听到叫声赶过来,那只白嫩的手指已经流出了血丝。   厉家铭忙上前抓住她的手,带她放到水笼下冲洗,那螃蟹一遇到水,便松开了钳子掉到了水池中。   厉家铭又抓着她的手指将伤口冲洗了一下,然后牵着她到客厅细看伤口。   伤口并不太深,只是纤细的手指青了一块。   幸亏这只大螃蟹是冻僵了刚缓过劲来,否则即使不夹断手指也会留下很深的伤口。   方若谨身高并不很低,却是长的小骨架,手和脚都特别小,葱尖一样的手指握在厉家铭的大掌里比昊昊的大不了多少。他从客厅储物柜子里翻出了药箱,找出创可贴将伤口贴上,却没有松开她的手,而是紧紧一握。   “你休息一下,我来弄。”厉家铭的声音就在她的头顶上响起,握着她手的大掌温热干燥,她都可以清楚的听到他呼息的声音。   方若谨仰起头,厉家铭的脸近在眼前,盯着她看的眸子如点墨般漆黑,大约有些担心,从来波澜不惊的脸上像是有着丝丝不安。   “没关系,不疼的。”方若谨不敢和他对视,只匆匆一瞥,便垂下头低声说。   “小心别感染了。”他淡淡地说罢,又揉了下她的头发,这才松开她的手,转身去厨房开始拾掇东西。      方若谨觉得让一个大男人做这些有些不好意思,便也跟着进去了。厉家铭回头笑着看她一眼说:“你捣点姜汁吧。”   厨房很宽敞,方若谨一个人在厨房里面转会觉得有些空,厉家铭进来后,不知道是她的敏感原因,还是厉家铭太高了,她只觉得他身上浓浓的男性气息把自己给包围了,竟有些透不过气来的压迫感。   他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薄荷香气夹杂着丝丝烟草的味道,此刻还有淡淡的酒味儿,这让方若谨莫名地心跳异常,想着刚刚手被他抓在掌里的感觉,脸上莫名地发热。   厉家铭利落地支好蒸锅放进水,将螃蟹一个个洗刷好翻过肚子放在屉帘上,又撒上了葱姜蒜丝,再给每只螃蟹的肚脐抹上了点盐,盖上锅盖开大火蒸了起来。   “看住锅,蒸二十分钟。”他吩咐了方若谨,便回到卧室去洗澡换衣服了。   等厉家铭洗好澡出来,厨房里已经传出了螃蟹的鲜香味儿,打开蒸锅,红红的大螃蟹更是诱人馋涎欲滴。   几碗熬得粘稠的白米粥,两碟炒青菜,一碗蒸蛋羹,再加上一大盘清蒸螃蟹在餐桌上摆好了,方若谨又用一个盘子装了几个蒸好的小包子端到桌子上。   “厉大哥,吃饭吧。我中午带昊昊吃披萨了,晚上想吃清淡点的,不知道您今天晚上回来,只有这些小菜。”   “嗯,很好。”简洁地说罢,厉家铭便和儿子昊昊一起在餐桌前坐下,开始吃饭。   方若谨想剥螃蟹给昊昊,可是她极少吃这东西,所以拿起螃蟹有点无从下手,怎么也剥不开那个红红的棱型硬壳。   厉家铭抬头看到,不禁勾着嘴角一笑,伸手接过她手里的螃蟹,分别摁住蟹壳和几条腿,轻轻一掰,蟹便被揭开盖子,露出了黄黄的膏。   他将盖用筷子挑了几下,递给方若谨:“一看就不是在海边长大的孩子,不会吃蟹。”   方若谨有些脸红地接过蟹盖。   “你吃吧,我给昊昊剥。”厉家铭说着,又给昊昊剥了一只,一边剥还一边教她和昊昊要沾着姜汁吃。   “蟹性凉,一定要熏着姜汁吃才好,也不可以吃太多,胃肠会不舒服。”   方若谨发现,厉家铭其实是个很细心体贴的人,从他吃饭就可以看出,修长干净的手指,优雅而利落的动作,却又对身边的人照顾的极自然周到。   她有点猜不出他现在做什么。   他走时只说是到三乡市任职,大小应该是个官员吧,他一直都很出色,记得以前父亲总是夸他聪明,学什么都极快,十年过去了,他算得上是官场老吏了,经过时间的打磨,虽然看起来还是有棱有角,但城府却是越来越深了,让人更加琢磨不透。   粥熬的火候正好,小菜清淡,螃蟹膏满肉肥,方若谨是第一次吃到这么肥美的螃蟹。   这样的画面多像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在一起吃饭,方若谨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脸变得越发红了,却也不敢有任何表示,连大气也不敢出,只顾着低头猛吃。   厉家铭第一个吃完了饭,他起身到了厨房,将剩下的螃蟹用一只塑料袋打包装好。   二十来只螃蟹三个人吃掉六只。   “螃蟹很多,我们吃不完,送回家给你爸爸妈妈吃吧,放到明天就不新鲜了。”他指着袋子对方若谨说。   “不要!”方若谨不只是脸,怕是全身一下子都红到脚后跟了。   是不是自己刚刚吃螃蟹笨拙的样子让他觉得自己家穷的连新鲜的蟹都吃不起?心里这样想,不勉有些郁闷,嘴上却是极客气,“不用了,太麻烦。”   厉家铭看她一眼,微微一笑:“你不要多想,这是我从三乡带来的,本来就想给你带回家去一些的,看你饭都做好了,就让你蒸了一起送回去。”   他把蟹放在桌子上,回头拿起车钥匙:“你换件衣服吧,我送你去。”   “不,不用。你喝酒了,又走了这么远的路,还是休息吧,已经过了高峰点,我坐地铁很快的。”   她也算是对他有些了解,知道推辞不掉,便只好答应道,   厉家铭说:“好,你注意安全。”便放下车钥匙,坐到了沙发上。   她忙去收拾了厨房,又给厉家铭沏好了茶,这才换了衣服拎了东西往家走,心想自己也正好回家再拿几件衣服回来。   厉家铭看她走出门,这才微笑着抱起昊昊说:“儿子,想爸爸吗?”   “想,不过若谨姑姑把我照顾的很好,你放心吧。”昊昊小大人一样对父亲说。   “嗯,昊昊喜欢若谨姑姑吗?”厉家铭对儿子的回答有些发笑,便这样问他。   “喜欢。爸爸,不如让若谨姑姑做我妈妈吧,我想要个妈妈了。”昊昊很知道怎么争取自己的利益,他盘算了一下,认为让方若谨当妈妈这事儿还得爸爸努力才行,便机不可失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哦,昊昊还记得妈妈长什么样子吗?”   “不记得了,我也不想她了,她不要昊昊,所以昊昊也不要她了。”昊昊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说完,便将头伏在了父亲的肩上。   尽管用了几年的时候去忘记,破碎的婚姻仍是厉家铭心头的伤。   “昊昊,爸爸很爱你。”厉家铭拍着儿子的背,轻轻地说。   “爸爸。”   “怎么了?”   “我喜欢姑姑,可是姑姑单位的人,说姑姑坏话,说姑姑傍大款。”   六岁的昊昊由于从小就寄养在亲戚家,最会观颜察色,平时去方若谨单位时,有人仪论什么,并不完全背着昊昊,他当然听得懂是什么意思,因此学起话来毫不费事。   厉家铭隐约明白了方若谨的难处。   昊昊才六岁,她是一个未婚的姑娘,不管是上下班还是外出,都要带着一个六岁的孩子,有时候还公然出入机关大楼,当然会有人八卦。时间一久,出现流言也就不奇怪了。   他当初只想到她上班离昊昊学校很近,住在他这里很方便,却没想到会遇到这些问题。他在机关混了这些年,当然知道那些整天无所事事的人会议论些什么,特别是这姑娘的性子,注定是要承受这些了。   厉家铭这才意识到方若谨为了这个协议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但是这姑娘太善良了,并没有对他抱怨过什么,她把昊昊照顾的非常好。   “嗯,昊昊以后要听姑姑的话。”他摸着儿子的头,心疼地说。   不管他人说厉家铭有多冷酷无情,儿子都是他心底最柔软的一块地方。   “知道了爸爸。”昊昊搂着父亲的脖子,用软懦着声音答应着。   无论如何,他都需要一段时间稳定下来,就算他给昊昊找一个后妈,也是需要一定时间的。   方若谨,就是他争取这段时间的棋子儿。 第9章 出游   厉家铭因临时接到通知周一要在省里参加一个会议,他处理了三乡那边的事情就赶回家来。   虽然他对方若谨有些了解,但是把六岁的儿子完全交给一个未婚的姑娘,他不是不担忧的。但到三乡市报到之后他太忙了,太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决断去处理,好多会都是晚上开的,实在是无暇顾及家里,现在回来见儿子这样快乐,家里一切都秩序井然,他松了一口气。   这姑娘他没有看错,有那样一个父亲,女儿的品性必然差不了多少。   那天他带着昊昊在新世界顶楼吃饭的时候,把她和那个姓刘男人的对话全听到耳朵里了,直到她说爸爸在省委政研室,便知道了这个女孩正是方正坤的女儿方若谨。   十年前他即将从清华毕业,蒙山省去学校要人,他的导师和省委组织部的一位副部长是朋友,聊天的时候颇为骄傲地说起了自己这个特别的学生。   他是学数学的,当年是以全县理科状元身份进入这座国内顶尖学府学习,虽然他自认不是数学天才,但也从没有想过要从政,他给自己的未来打算是当一名教师,继承父亲的衣钵,传道授业解惑。但是省委组织部的那位副部长对他特别感兴趣,非让他导师约他出来一起吃个饭,结果一顿饭下来,这位副部长非他不可。极尽鼓动诱惑,又一手操办,在他毕业时把他要进了蒙山省委。先是放在综合处,从熟悉省委机关工作程序和机关文字材料开始。   一个学数学的研究生,沦落到搞文字工作,不能不说是一个巨大的跨跃。但是当初那位副部长看中的是他敏锐的头脑和严密的逻辑思维,再加上他丰富的知识面和简洁的表达能力,这让位副部长非常欣赏他。   初入省委机关的厉家铭第一任老师便是当时还在省委综合处的方正坤,从写简单的文字材料开始,到教会他公文起草的基本格式,汇总各种报告的基本要求等等。   厉家铭天赋极高,方正坤虽然不是领导得力大秘,但却是省委办公厅公认的最有文采的人,他公文写作也最规范,承转结合,一字一词都极有讲究,不管谁遇到发文难题都会来请教他,并会让他讲解为什么这样拟文,同时,还带着他对省委的日常工作有了初步了解。   方正坤待他非常有耐心,极认真的指导着他,可以说,和他有着师徒之谊。因此不到半年,厉家铭的一切工作进入正规,也颇受领导赏识。   一年多之后,赶上省委班子换届,新来的省委副书记李世清看中了他,把他要了过去当秘书,而方正坤则因为省里刚成立政策研究室,便把他调过去,解决了一个正处级虚职待遇。大约又过了两年的时间,厉家铭便跟着李世清调到了北京。   他先后跟了这位领导近十年,他的职务也水涨船高。李世清最近又有新的任命,自己也岁数大了,正好中组部在中央直属机关选派一些年轻干部到地方任职,李世清便把他放了下来。   三乡市是蒙山省的最小的一个地级市,是蒙山省进京的咽喉要道,也是新兴的旅游城市,依山傍海,环境优美,只不过由于建市时间晚,经济势力一直在全省后几位徘徊,加上干部都是飞鸽型的,过渡一两年就离开,所以省里领导一直很发愁这里的干部问题。   今年年初的时候由一件豆腐渣工程引发了三乡市的腐败窝案,三乡市的书记、市长被连窝端。前些时候从外省调任了一位书记去,市长人选有几种方案,一直未最后确定。在省常委会讨论的时候几种意见各执一词,最后省委书记提名刚到蒙山省报到的厉家铭,并获以全票通过。于是就有了那天组织部找他谈话,他来不及接儿子放学的事儿。   厉家铭是在蒙山工作的时候与前妻曹燕妮结婚的。曹燕妮的父亲是省人大副主任,但是在五年前,也就是她生了儿子厉梓昊刚一年多,便和他离婚了。   这件事情他并没有张扬,只是老领导李世清知道,再就是帮他带孩子的远房堂姐。他原以为到林州任职能安定下来,便接了昊昊回来,刚办好转学手续把家安顿下来,就接到了新的任命。   一个男人带着孩子再搬一次家实在不容易,而且去了三乡市他就是主官,基本没时间照顾孩子,他甚至连个家都没有,由于三乡市的特殊情况,省里催他报到很急。情急之下,他设计留下方若谨,也实在是没办法中的办法。   从他报到后,直到今天才第一次回家,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情极为复杂,也许是工作环境换了,也许是自己年岁大了吧,他很想有个安稳家。和昊昊在一起,做个好父亲。   也许,他真该给昊昊找一个妈妈了。   ****   方若谨并没有在家呆多久,她把螃蟹送回家,说是朋友从三乡带回来的,又找了几件衣服便离开家了,她怕在家呆了时间一长,父母问多了就出破绽了。   父亲是个老八股,多年在省委机关工作让他生活上很严谨,生怕这个离家生活的女儿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反复叮嘱了才能放下心。   而妈妈李梅最近正张罗哥哥的婚事,因此对她就不太过问了。   她回到厉家,看到昊昊已经洗过澡上床睡了,厉家铭在书房。   她将自己带回来的衣服放到自己卧室,去看厨房和卫生间,发现已经收拾的很干净,和她第一次对这个家凌乱印象完全不同,厉家铭其实是个细心的人,她猜自己第一次来的时候,可能正是他刚回林州的时候。   她去厨房的柜子里找出茶叶,烧了水给他沏了茶送到了书房。   厉家铭正在电脑前忙着什么,看到她进来,微微一笑,示意她把茶放在桌子上。   “小谨,明天有空儿吗,我带昊昊和你出去玩一天,去欢乐主题公园。”   厉家铭身上穿着家居服,因刚洗过澡,头发散在前额,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向一侧梳的整齐,可这样看起来反倒显得年轻了许多,也拉近了和方若谨的距离感。   “我也一起去?”方或谨惊讶。   从小到大,因为哥哥身体的原因,她都是陪着哥哥安静的呆着,看书,写字,背诗,却极少有户外活动,也因而养成了她沉静的性格,但毕竟仍是二十几岁的姑娘,咋一听到要出去玩,仍是跃跃欲试。   “昊昊离不开你,我也怕突然有事情要离开会顾不上他。”他是这样解释的。   欢乐主题公园在开发区,票价一百二,方若谨还没去过,听他这样一说心还是动了,便仰起微热的脸答应:“好。”   这女孩子二十六岁了,脸上却有着天真的娇憨,大约方正坤这个老八股把女儿保护的太好了,那天那个姓刘的男人那样咄咄逼人问她,她都老老实实地回答了,只是在最后问她有没有谈过恋爱,她才流露出一丝丝狡猾。   她说她谈过三年恋爱,因为男方嫌自己家穷才分开了,说的那样急迫顺口,如果真是这样,她这性格怕是打死也说不出口吧。他一听就是假的,却成功激怒了那个男人。   他暗笑。这女孩子虽然话不多,却也有着聪明的小手段。   第二天早上,方若谨早早就做好了早餐,叫昊昊起来吃饭时,告诉他爸爸要带他们去公园。昊昊一听兴奋地大叫起来:“太好了,姑姑也一起去吗?”   “嗯,姑姑和昊昊一起去。”   “谢谢姑姑!”在床上站起来,抱着她的脸使劲儿地亲了一下。   “不许吃姑姑豆腐。”她笑着拍拍他的小屁股。   “姑姑是昊昊的,只许昊昊吃姑姑豆腐。”昊昊腻在她的怀里撒娇,口气却是带着三分霸道,颇有厉家铭风范。   方若谨心里软软地疼了一下,觉得这个孩子太乖巧了,大约长期缺少母爱,粘她粘得厉害,又小心的讨好着她。   吃过饭,她收拾了一个双肩包,装了昊昊的零食和酸奶,又给他带了件外套,拿了把遮阳伞什么的,便拉着昊昊跟着厉家铭出门。   厉家铭今天是深色休闲布裤和翻领T恤,只有一款欧米茄腕表略显奢华,但整个人看起来干净清爽,比平时的老成持重多了些随意和亲切,他回头看了一眼昊昊,也是圆领T恤和布短裤,加上一顶鸭舌帽;方若谨则是浅色布裤和粉蓝色T恤,头发在脑后高高地束了个马尾,像个未出校门儿的学生。   厉家铭有带着俩个孩子去郊游的感觉。   仍是那辆黑色的尼桑车子,洗的很干净,他让昊昊坐在后面,帮他系好安全带,又打开副驾驶的门对方若谨说:“你坐前面吧。”   方若谨将双肩背包放在后座,在副驾驶位子坐下了。   从这里到开发区欢乐主题公园大约需要一小时。厉家铭车开的沉稳,也甚少说话,倒是昊昊一路上对窗外的景色很惊奇,和方若谨一人一句聊的开心。   虽然是周末,但由于还不到暑期,人还不是特别的多,厉家铭去买了票,便带着他们进了公园。   这种公园是那种以游乐项目为主,类似美国迪斯尼公园那种,在国内的一些大城市,这种建设项目渐渐都有了,很受儿童和青少年欢迎,盈利也很可观。   厉家铭几乎都是站在那里看着方若谨带着昊昊玩,他替他们拿着双肩包,手里拿着瓶水,微笑着站在那里,玉树临风的样子。远远看上去很惹眼,偶有女游客经过,都会不自觉地扭头看他一眼。   厉家铭长相并不是英俊的不得了,但胜是五官深刻,棱角分明,略显健硕的身材偏又有着儒雅温文的气质,站在人群中相当的惹眼。   “姑姑我要做过山车!”昊昊玩的有点疯,也不管排着长长队伍,便提出自己的要求。   最刺激的项目往往是吸引人的,方若谨有点害怕,她扭头看了厉家铭一眼,厉家铭似乎并不打算亲自带昊昊坐,正风淡云轻地看着远处的一伙人。   “厉大哥。”方若谨有些求助的目光盯向他。   厉家铭笑笑,摸了下昊昊的头:“我陪你们坐,去排队吧。”   方若谨这才舒了口气。她有点恐高,这种刺激的游戏从来不敢试。   三个人正在排队,忽然从边上走过的一个三十多岁带着孩子的男人,他看到厉家铭后,有一瞬间的惊讶:“厉……”   “小齐,带孩子来玩?”   “是的,您也带家人来?”   “是。”厉家铭简洁地说,似乎并不打算多加解释。倒是昊昊很乖巧地叫了声:“叔叔好。”   方若谨微红着脸和那个人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这男人见厉家铭没有再说话的意思,便很识趣地便带着孩子离开了,走出一段距离,仍是回头朝这边看。   方若谨略有些不安,和她平时带昊昊不同,这种状况太暧昧了,如让熟悉的人看到了,还不知道编排出什么话来。   她转头看厉家铭,见他脸上没有任何异样,一派坦然。她记得厉家铭说过,林州这地儿认识他的人不多,那么这个人就极可能是三乡市的,这样一想她才稍安下心来。   只要不是林州的就好说,就是有人说什么那也是厉家铭的麻烦。   轮到他们一家三口坐过山车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巨大的刺激让昊昊和方若谨同时发出刺耳的尖叫,等下了过山车,方若谨很没出息地脸色惨白,脚软的根本挪不动,还是厉家铭上前一把将她抱了下来。   “姑姑胆子真小,吓坏了。”昊昊皮着脸嘲笑方若谨。   方若谨羞愧的好久都不敢抬头,只好讪讪地说:“姑姑是胆小鬼,昊昊是男子汉。”   让方若谨这样大方的一表扬,昊昊反而不好意思笑了,他上前拉住若谨的手:“姑姑,昊昊保护你,姑姑不怕。”   “嗯,姑姑不怕。”   厉家铭发现,儿子跟这个女孩子生活了两周,人变得活泼开朗了很多,性格有很大的转变,不由得欣慰。   自己这个决定看来是正确的,找任何一个保姆都不会像方若谨这样让昊昊信任。也没有一个人会对昊昊这样耐心爱护。   “小谨昊昊,中午了,去吃饭吧。”   他带着俩人去了园内的一家西餐厅,这是园内最贵的餐厅,正值中午,人很多,需要等座位。昊昊有些饿了,在她身边蹭着,眼巴巴看着别人吃饭。   方若谨从背包里拿出一块早上带的面包和酸奶递给了他:“昊昊稍吃一点,待会儿吃饭。”   厉家铭多年秘书出身,细心周到是他的本能,但是实在是由于没有带孩子的经验,才会疏忽这些,不由得对这个女孩子的体贴而感动。   “小谨,单位工作顺心吗?”   “还好。”方若谨迅速看他一眼,半垂着头不肯多说。      机关工作乏善可陈,相信他比她更有体验,她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尘埃,挣扎在最底层熬日子罢了。   厉家铭当然知道方若谨这性子在机关中是吃亏的,这女孩子个性几乎和她父亲方正坤如出一辙,方正坤吃亏就在于太老实守矩,他最近打听了一下,知道多年来他一直还是个调研员,仍在省委政策研究室熬着。按着他的推想,方正坤北大毕业,腹有才华,熬了这些年,怎么也应该解决副厅待遇了,不想还在正处虚职的位置上混着,不由得心中叹息。   官场上胜王败寇,确实不适合学究型人混迹,方正坤当年如果去学校教书说不定会更有建树。正如当年他自嘲的: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第10章 桃花   厉家铭周一在省里参加会议的时间是九点,因为头天晚上他处理了一些事情,所以睡的很晚,周一早上当方若谨带着昊昊上学走的时候他刚起床。   方若谨给他留了早餐便带着昊昊出门了,厉家铭听着昊昊和他说再见消失在门外,心里有种温暖。   家里有一个姑娘给他带孩子,给他洗衣做饭收拾家,这种感觉不是久讳了,而是从未有过的。他和曹燕妮的婚姻弄的一团遭,最后以离婚收场,虽然有不可抗拒的客观原因,但说起来他也不是没有一点责任的。   做秘书常年跟随在领导身边,根本没有时间给老婆和孩子,他又是个谨慎自律的人,狐假虎威捞私利他又不屑于做,时间一久曹燕妮就厌倦了,等遇到一个让她能燃烧起激情的男人,她便以爱之名与他摊牌。   从昊昊出生不久开始,僵持了近一年,他终于签字放她离开。   他是男人,大丈夫何患无妻。   只不过,爱伤害的永远都是孩子。   厉家铭周一在省里开了一天的会,当天晚上他没有走,而是和省里的一位朋友一起吃了饭聊到很晚才回家。   周二一早他要赶回三乡市参加早上九点召开的一个重要会议,便通知司机到他住的公寓楼下接他。从林州市走高速回三乡一个半小时就到了,所以来得及。   方若谨因为早上要送昊昊上学,所以一般在六点就会起床做早餐,厉家铭吃了早饭走出家门的时候,她正在阳台凉一双顺手洗好的昊昊的袜子,往楼下望去,刚好看到厉家铭走出公寓大楼的门,向停在不远处的一台黑色的轿车走去。   她之所以注意这辆车子,是因为这辆车并不是她以前看到他常开的那辆尼桑,而是一辆官方专用的奥迪。然后,她看到车子的副驾驶上下来一个年轻人。   而让她震惊的是,后车门左侧也下来一个女子,浅色的套装衣裙,极好的身材,卷发披肩,远远看去身材很婀娜,微笑着迎上厉家铭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先下车的年轻人打开车子的后面的右侧车门,请厉家铭上车。   那女子也从车子左侧上了车,在她坐到车子里的瞬间,似乎回头向这边楼的窗户张望了一眼。   方若谨并没有躲闪。这楼上这么多住户,就是看到她也不会认为自己和厉家铭有什么关系的吧。   年轻人替厉家铭关好门后,自己坐回车子副驾驶的位子,车子悄声滑了出去。   方若谨待车子驶远,才惊觉到那车子的车牌号是三乡市的,虽然离的远一点,但她仍然看得清楚。   车号太小了,小到她心惊肉跳。   再联想到最近沸沸扬扬的三乡市官场发生的窝案,她明白厉家铭大约就是在那里任职的。   方若谨大约有着五分钟的呆愣,之后,她本能地叫昊昊起床吃饭,送他上学,到了办公室之后,她先是打开电脑,然后抖着手,打开了三乡市政府的网站。   一切都是事实。   早就想到过他可能大小是个官员,却没想到他竟然晋升的如此之快。是她太迟钝了,早该想到的,而不是等到现在才明白。   她的头有些涨疼,思维不清醒,身体僵直地坐在那儿,呆呆地盯着网站上厉家铭的照片出了会儿神,终于无声的抱肩伏到桌子上,眼泪不觉流了一脸。   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虽然自小被父亲逼着背那些劳什子诗词歌赋,方若谨却从来不知道自己会多愁善感,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这样难过,胸口的地方生生地疼,窒息般地难受。   直到同办公室的郑大姐问她是否不舒服,她才闷着声说:“没什么,胃有点不舒服。”   厉家铭没想到三乡市的官场太小,小到他在林州市欢乐主题公园一行的事儿被演译成如此离谱。   先是说厉家铭带着个姑娘和孩子在公园玩,几天后坊间竟然说成了他包养一个二奶,还给他生了个孩子。三乡市的人对这位新来的市长并不熟悉,除了个别几个人知道的他原是李世清同志的秘书外,大部分只知道他是从北京空降过来的,背景深不可测。   他对此一概不予回应,也不许身边的人员回应,保持一惯的低调,三缄其口。   在那天例行的工作会议结束后,书记陈峰把他请到自己的办公室。   “家铭,来工作快一个月了吧,这段时间很忙,不知道你生活上有什么困难,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厉家铭知道书记不会无缘无故地问他这些事情,猜想是因为那些流言,便笑着说:“陈书记,工作上困难不少,我会努力贯彻市委的统一部署,做好您工作上的搭挡。但是,流言害人。”最后这句,厉家铭淡淡地说了出来。   “无风三尽浪,官场上历来如此。”陈峰了解地点点头,宽慰他道,“家里安排的怎么样了?”   厉家铭当然不能明说自己的问题,便笑着说:“我个人的困难会努力克服的,如果实在解决不了,我会向书记您请求帮助的。”   他的婚姻状况陈峰是知道的,他在省组织部谈完话,第一次和陈峰谈话时便讲清楚了,是织组部门对官员的一项基本要求。   陈峰叹口气道:“家铭啊,早点解决也好,谣言止于智者,可是还有一句话,防民之口胜于防川,三乡市这段时间可是被各种传说弄的人心慌慌啊。”   陈峰当然是指的前些时候三乡市的腐败窝案。   话尽于此,虽然不至于说厉家铭的个人问题影响到三乡市稳定和谐局面,但也算是稍带着给他敲了警钟。   陈峰五十多岁了,俩人虽是工作上的搭挡,但将厉家铭当成晚辈来看也算勉强。   厉家铭脸上平静无波,只是简洁地回答道:“陈书记,我会尽快处理好的,请您放心。”   “需要帮忙就开口,市委机关最近进来几位不错的年轻女同志,你可以考虑一下。”陈峰亲切的时候就是一个老大哥,还有些婆婆妈妈的感觉。   陈峰在外省调来,从基层干起,工作作风细腻,厉家铭和他相处一段时间觉得还不错,只是琐碎了些,但党委工作历来如此,他一直小心地维护着俩人的关系。   厉家铭笑笑表示领情了,然后礼貌地告辞。   机关女同志?厉家铭眼中厉波一闪,他想到了那个叫谢茜莹的女子。   真正的明眸皓齿,身上总有一股幽香,却是一个行动利落,办事干练的女人。   谢茜莹复旦毕业,是选调生,在基层工作两年后便进入市政府机关,现在是政府办公厅新闻处的副处长,今年三十二岁,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   机关里女同志本来就少,这样一朵盛开的玫瑰花,周围不乏追求者。   谢茜莹不但人长的漂亮,脑子也绝对够用,如今能走到这个位子不仅因为她灵活的手腕,更因为她的父亲曾是省委的副秘书长,有不错的人脉。   省委副秘书长虽然是个不大不小的官,但利用好了还是可以成就一些事情的,加之谢茜莹绝对地的将父亲的关系挖掘到了极至,所以在三乡市的官场内虽然位置只是个副处级,却有着明星效应。大约她从哪个渠道得知厉家铭仍是独身,因此攻势颇为明显。本来厉家铭并不分管她那块儿,办公室也隔着两层楼,但自厉家铭报到之后,有心人计算过,谢茜莹每天都会在市长办公那层楼出现几次,如果厉家铭呆在办公室,她现在的频率会更高。   当然,这只是内部流传的八卦,真实性实在有待于考证,但大多数人认为此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厉家铭那天在省里开会时,谢茜莹也正好在省府开会,她大约听说了什么,便打了厉家铭秘书的电话。   厉家铭的秘书小吴是她复大的校友,也不知道这个小吴心里怎么想的,更不知道谢茜莹是怎么和小吴说的,反正那天是小吴和司机先一大早接了谢茜莹,然后又一同来接厉家铭回三乡市。   市里的干部们搭领导的车去省里开会,说起来即正常又不正常。   如果是非常熟悉或是关系不错的,那怕是隶属的上下级关系,都可以说是正常的,但搭一把手的车,还真没人有这个胆子。   况且厉家铭根本对这个女人不熟,而且又不是具体分管她的那个部门,这种搭顺风车便需要相当的勇气了。   厉家铭细心如发,怎能不觉出这一切的蹊跷来,但他只是微微一笑打了声招呼,似将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厉家铭到位后一直非常忙,三乡市是个依山傍海的城市,虽然腐败窝案掀起了轩然大波,但省里的措施得力,政府的各机构运转还是转入正常。厉家铭到位后,和市委那边配合顺利,千头万绪都开始理顺。唯一让他烦恼的便是围在他身边的桃花。   机关的女同志自不必说了,就是平时到那个单位考察或是工作,那些女人花痴一样看着他都让他头大,但他这个人也不知道是天生长了一幅冷面孔,还是后天训练的,基本上在别人看来都是一幅表情,对手下的唯唯诺诺或是溜须拍马他都是置之不理,看起来冷冷的,说话也是淡淡的口气,只有真正面对普通的市民百姓的时候,他才会露出真诚亲切的一面。 第11章 醉酒   三乡市委、市政府最近在搞一项系统工程,即加强软环境建设。遵着市里部署,全市上下正在至力于软环境年建设活动,提出要进一步优化经济社会发展环境,改善和净化社会环境,简化行政审批手续,法规范司法和行政执法行为等。   新政府新举措,伴随而来的是政府加大了调研力度,推进政务改革,提高对社会服务的力度,随之而来的,招商引资活动也频繁开展起来。   厉家铭白天各种政务会议异常忙碌,晚上还要穿梭于各个会见场所,凌晨以家休息的时候几乎没有。但好在他也算年轻力壮,这样的连轴转倒挺受得住,只是有时候酒不得不喝让他有些厌倦。   这天市政府有一个招待晚宴,宴请德国著名DX制造公司投资考察团,厉家铭又不得不推了所有的工作,亲自接待;政府相关部门也派出随员参与接待,以合后续工作的展开和跟进。   这个项目是厉家铭带来的,如能顺利签约启动项目,将给三乡市带来数十亿的投资,解决上万人的就业问题。这是他在三乡市引进的第一个外资项目,所以他必须亲自出面接待。   晚宴设在三乡市唯一的五星级酒店,地道的三乡市海鲜让DX的总裁费力克斯赞不绝口。   他是厉家铭的老朋友,几年前,厉家铭跟李世清去德国考察的时候就去过他的公司,为DX他们进入中国大陆市场做过推荐,此后厉家铭曾跟踪过DX在大陆投资情况一段时间,和费力克斯有着不错的友谊。这次厉家铭从北京方面风闻DX又有一个项目要在中国内地寻找合作者,他便亲自联系到他,邀请他来三乡市考察。   费力克斯这个德国佬喜欢喝烈酒,厉家铭在陪着他喝第三瓶五粮液的时候,已经有些头晕受不了,而做为随行工作人员的谢茜莹便挺身而出挡了上来,两杯酒便把这个德国佬搞定,以至被送回酒店房间,仍是满口德语大叫干杯。   厉家铭随着地位的升迁,近年这种喝大酒的场合已经不多,即便有些场合需要多喝些也极有节制,别人也自是不好硬劝,但今天实在是不得已。   这是他第一个亲自抓的项目,又是老朋友见面,为此他喝的毫不迟疑。   此后是秘书小吴叫来司机送他回家,他迷迷糊糊回到自己住的房子,一头倒在沙发上,直到感觉有人扶着自己坐起来喝水,才猛地睁开眼。   原来是谢茜莹跟了进来,正拿着一个杯子喂他水。   见他醒了过来,谢茜莹放下杯子,柔媚一笑,依到了他的怀里,两颊艳红,媚眼如丝。   “家铭。”   谢茜莹有着极好听的嗓音,身上的香水味道也很淡,染了酒色的脸颊如涂了层胭脂般绯红,厉家铭的名子从她嘴里轻轻吐出来,有着勾魂摄魄的力量。   厉家铭吃了一惊,酒都醒了大半。   厉家铭来三乡市后,开始只是住在办公室的休息室里,后来实在不方便,便搬到了市里的周转房。   这里是专为市里调来的高级干部们准备的临时居所,三室两厅的结构,装修精致,日常用品一应俱全,办公厅会定期派专人负责打扫。   这里是高级住宅区,应该说,这几套房子三乡市根本没有多少人知道。而厉家铭为了避免麻烦,他的住处更是严格保密的,除了司机和秘书,基本没告诉过任何外人。   厉家铭虽然醉的厉害,但是头脑仍是十分清醒。常年跟随在李世清的身边,他可以称得上是谨言慎行的典范,即使是今天晚上这种放开了喝酒,也还是留有三分余地,因此他十分清楚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   他镇定地坐直了身子,将怀里的女人轻轻地推开,又将自己的身体又移开了一段距离,用手撑住了疼的快要裂开了的头。   “谢副处长,请你马上离开,我要休息了。”他淡淡地说。   可是谢茜莹似乎也醉了,被他推开的身体晃了晃,又倒到了厉家铭的身上,顺势搂住了他的腰身,随后整个身子缠了上来。   厉家铭身体一僵,呼息一窒。   这几年差不多是禁欲一样的生活让这软香温玉一蹭,他的身体马上就起了反映,他清楚地感觉到身体迅速在膨胀,也听到了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   厉家铭微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调整好情绪,猛地推开扑到他怀里的女人站了起来,快步进到卫生间锁上了门。   “请你们在三分钟之内回到我的住处,把谢茜莹副处长接走。”他对着电话命令道,然后将手机收线,静静地坐在卫生间里等待。   他的秘书小吴坐着车子还没有走出多远,听到电话响起便知道有麻烦了。果然,厉家铭的声音透着冷酷,在漆黑的夜晚如魔音般钻入耳膜,他和司机对望一眼,心下不觉同时打了个冷颤。   小吴马上让司机调转车头返了回来。   直到听到敲门声,厉家铭才走出卫生间打开房门。   小吴什么都没说,只是和司机一起扶起了趴在沙发上不知道真睡假睡的谢茜莹离去。   两天后厉家铭便换了秘书和司机。   除了谢茜莹,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厉家铭来三乡市任职才一个月多,司机和秘书都是市里给配的,市长想换人,下边便忙着给他找新人,最后,厉家铭选定了一个北大学哲学系毕业的研究生做自己的秘书,叫侯建军,已经在报社当了两年记者。又通过李振清要来一个年底就要退役的海军士官,叫张庆福的做自己的专职司机,约定年底办好退役手续便在政府车队留用。   厉家铭绝口不提,当然当事人也不可能说什么,但是市长换了秘书和司机这件事仍是在政府相关部门引起巨大反响,他们总算是窥到了这个看起来温文尔雅,对下属讲话客气简洁的年轻市长冷酷的一面。于是接下来多日的市府办公厅上下都变得小心奕奕,生怕触了厉家铭的逆鳞被拿来开刀。   老话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厉家铭见多了官员们明知道是桃色陷井还是解开裤带义无反顾跳进去,最后身败名裂的例子了。   三乡市腐败窝案还没完结,厉家铭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和三乡市的敏感人员有任何牵扯。官场如战场,有人说女人就是官场的地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引爆炸得自己粉身碎骨,厉家铭即便没有太大的野心,也是珍爱生命的。   从另外一个角度讲,这个谢茜莹的背景他也清楚的很,她看起来和曹燕妮的享受型完全不同,其实骨子里却是一样的。婚姻的伤受过了次就足够了,他当然不会傻的让自己重蹈覆辙。   细细品味那天市委陈峰书记对他说过的话,也真是有几分道理,俩人同是外派到三乡市的主官,想必他也深受此困扰才语重心长提醒他,他怎可能不心生警惕。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官员们没有隐私,这也是监督机制要求的,厉家铭这些年步步为营,当然不可能在这些问题上授人以柄。   三天后,厉家铭通过海军三乡水警区,在当地海军家属大院借了一套房子。   水警区的参谋长是李世清的幼弟李振清,舰院毕业后从最基层做起,一步步干到现在的位子,因年岁和厉家铭差不多,俩人关系一直很要好,有着兄弟般的情宜。厉家铭到三乡市任职后,俩人见过几次,这次一听厉家铭开口,便二话没说,先是帮他挑了一个司机,又把部队分给自己的一套房子借给了他。   这也是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子,李参谋长自己在市区另有房子,这套房子便闲置在这里,装修家俱一应俱全,厉家铭让候建军找来保洁公司彻底打扫了一下便住了进去。   他对秘书侯建军和司机张庆福严令,除了陈峰书记,不得向任何人透露他的住址,否则以违纪论处。 第12章 姑姑就是妈妈   方若谨带着昊昊生活了一个半月之后便迎来了暑假,这让她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首先是学期结束前昊昊的家长会需要厉家铭出席,其次是一个半月的暑假昊昊怎么办?她总不能把孩子带着上班吧,昊昊才六岁,也不能把他自己放在家里,实在是不安全。   周三下午便是昊昊学期末的家长会,方若谨给厉家铭打电话时,他正带队在三乡市的凤台县瓦窝镇搞农业调研,中央和省里都有人参加,他根本走不开。方若谨无奈,只能请假去替昊昊开。   刘雅丽听说她请假替昊昊开家长会,十分震惊,嘴巴张的像能吞下个鸡蛋:“方若谨,替人看孩子哪有看成你这样的,给人当后妈也不过如此吧。”   “雅丽,怎么说话呢!”同办公室的郑大姐嗔怪她口无遮拦,“亲戚有困难,就应该帮着点,若谨心眼儿好,人善良,好人会有好报的。”   刘雅丽撇了撇嘴,转过脸小声嘀咕着:“还不知道是不是亲戚呢。”   这句话还真是一下子戳到了方若谨的心窝子上去了,她嘴上反驳不得,只得装着没听见,拎着包走出办公室。   昊昊的班主任因之前见过方若谨,倒是没表现出多少惊讶,她将方若谨当普通学生家长一样招呼进教室,发放学生成绩单和品德操行评定手册,然后请家长们坐到自家孩子的座位上。   昊昊坐在最前一排,靠近走廊,因为家长会还没开始,走廊上有点吵,方若谨无意中听到了昊昊在和同学对话,心中仍是起了涟漪。   “厉梓昊,你妈妈好年轻啊。”一个同学羡慕地说。   “那不是厉梓昊的妈妈,是他姑姑。”另有同学抢声说。   “咦,那他没有妈妈吗?他妈妈哪儿去了?”   “姑姑就是妈妈。”这是昊昊的声音。   “不是,姑姑是爸爸的妹妹,妈妈是爸爸的老婆!”   “姑姑就是妈妈!”昊昊声音大了起来,却引来周围几个同学的嘲笑。   方若谨赶忙走出教室,在走廊上看到了昊昊那双委屈的眼睛。   “昊昊。”   “阿姨,你是厉梓昊的妈妈吗?”这个小男生,一看就是故意找要碴儿欺负人的捣蛋小子,见方若谨出来便故意这样问。   不用看,她也能感觉到昊昊那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里含着泪水正注视着她。   “嗯,我就是昊昊的妈妈。”方若谨若无其事的答应着。   “可是厉梓昊为什么还会叫你姑姑?”   “因为我即是昊昊的姑姑,也是他的妈妈。”   “真的吗?”小男孩也不过比昊昊大一岁半岁,有些半信半疑地追问了一句。   “真的。”方若谨肯定的点了点头。几个孩子见方若谨承认了,也不再追究即是姑姑又是妈妈这话有什么问题,觉得也没什么意思便散了去。   “姑姑。”昊昊把头伏在方若谨的腿间紧紧地抱住她,不愿意抬起头。   方若谨知道孩子哭了,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蹲下身子将他搂在怀里,温柔的拍拍他的后背:“昊昊,去操场玩一会儿,开完家长会姑姑就带你回家。”   昊昊点了点头,扭头往操场跑去,方若谨可以看到他边跑边用衣袖抹眼泪的动作。   家长会并不长,只半个多小时就结束了,昊昊这学期成绩在班级算前十名,数学不错,语文稍弱。   方若谨在昊昊的班主任推荐下,决定把他送到离区委不远的一家培训中心。   这个培训中心有两个班收小学生。家长会后她又带着昊昊去看了下,觉得条件挺好,就是学费贵了些,一个月竟然要五千块。不过英语老师有两个外教,如果下午不想上英语课,还可以报奥数班,据说师资力量也是很强的。方若谨觉得还不错,想和厉家铭商量一下,便趁晚上打了电话。   厉家铭已经从凤台县瓦窝镇赶回三乡市内,正在接待中央一个部委的朋友,吃完了饭正在喝茶说话。   电话是秘书侯建军接的,他一听是个年轻女人的声音,便问对方名子。   方若谨略一犹豫,便报上了自己的名子。   侯建军大约事先得到叮嘱,便上前将电话递给了厉家铭。   “厉大哥,您方便说话吗?”   “小谨,有事?”   “嗯,关于昊昊,我有事和你商量。”这是方若谨第一次主动给他打电话,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和朋友略一致意,马上拿着电话走出房间。   “说吧小谨,什么事?”他温和地问。   “是这样,昊昊就要放暑假了,白天我不放心他一个在家里,我想送他到一个培训班,上午学英语,下午学奥数,中午仍是我接他出来吃饭,晚上下班接他一起回家,您看行吗?”   “小谨,昊昊一直由你照顾,辛苦了,这件事情我同意,你就这样处理,学费不够我再给你。”   “不不不,您给我卡上的钱还有好多,您是昊昊的爸爸,我只是想征求一下您的意见。”   厉家铭听到这里,便明白方若谨的意思。   毕竟她一个未婚的姑娘,对于一个六岁的孩子的学习生活上按排完全没有概念,是他把她拉入了这个窘境。他想了一下说:“小谨,我这个周末如果没有事情会回林州,我们再好好谈谈,好吗?”   “好。”   方若谨知道他在外面有事不方便多说,便收了线。   刚开始时,机关对她带着孩子有些议论,后来听说是亲戚的孩子便都不再说什么,但是时间一长,有些好事之人,如刘雅丽等便好奇起来。   “昊昊是你什么亲戚啊?”   “这孩子父母是干什么的?他妈妈呢?   “我表哥的。”   “孩子妈妈在国外,表哥刚调到外地工作,家里还没安排好呢。”   除了表哥这一句,其余的全是实话,这也是事先设定好的背景。   “孩子妈妈怎么舍得扔下孩子啊,你妈怎么不帮着带呢。”   “我哥就要结婚了,嫂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怀孕了,她哪有时间管,我这不是离我侄子学校近嘛。”   方若谨不想她再追问下去,便笑着问她:“你相亲怎么样,有进展吗?”   刘雅丽像是就等她问这句话,马上娇羞答答地说:“还好啦,如果没有意外,应该年底结婚。”   方若谨一愣。   她记得刘雅丽是一个多月前相的亲,对方像是个小老板,这就谈婚论嫁了?   但是刘雅丽是个听不得一点点不顺耳话的人,方若谨和她同事两年,早就了解她这脾气,便笑着说:“恭喜你了雅丽。”   “方若谨,你也要抓紧啊,差不多就可以了,别挑了,越挑越剩。”   这是方若谨和刘雅丽同事两年,她说的最真诚的一句话。   方若谨感激地冲她笑笑,心却悠地沉了下去。   人家都说,姑娘过了二十六岁,挑选的范围就窄了,条件也随之降了下来,如果你还坚持理想,只能越来越剩了。   这也是方妈妈着急的缘由。   得到了厉家铭的首肯,方若谨将昊昊送进了培训班,仍是中午接他出来吃饭,晚上带他回家.   也许是昊昊到到了厉家铭的强势遗传,对数学表现出了强烈的兴趣,却是对英语不太喜欢。方若谨觉得,孩子喜欢的便是最好的老师,她也不强求他,只是要他按着自己喜欢去做,只是对他的生活按排仍是十分规律有序。   自从方若谨上次在昊昊同学面前承认是他的妈妈后,昊昊和她的关系像是又近了一步,连班里有一个小姑娘偷偷送给他一个漂亮的卡片的事都偷偷地告诉了她,这让她又好笑又难过。   昊昊那一双雾气霭霭的含泪大眼睛,对方若谨有着绝对的杀伤力,她总觉得那双眼睛像是在对她诉说着什么,却又一下子扑捉不到。   一个母亲在孩子成长过程中的缺位,是什么都弥补不了的,她只有尽最大的努力来爱这个孩子了。   方若谨暂时解决了昊昊的暑假托管问题,一切又走上了正轨,她慢慢松了口气。   等厉家铭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周之后了。 第13章 风雨之夜   厉家铭去北京开会,会议结束后直接回林州。   当天晚上林州地区暴雨,航班晚点,等雨停了后飞机才起飞,到达林州国际机场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厉家铭打开家门的时候,家里没有一点灯光,也没有半点声音。他轻轻掩上门,换了鞋走进客厅,就着窗口透过的淡淡月光摸索着往卧室的方向走。   他先去儿子的卧室,想看看儿子,但在微弱的光线下,他发现床上是空的,昊昊并不在床上。他退了出来,大约关门的时候手稍重了点,弄出了声响,刚一回身便和客房里冲出来的人撞到一起。   他本能地伸手去扶,那手里柔软的触感让他知道怀里的是方若谨。   “啊!”   方若谨被家里突然冒出的男人撞到,又惊又怕,被弹得后半步,站立不稳。好在厉家铭反应快,怕她大声叫出来吵醒昊昊,将她一把捞在怀里顺手捂上了她的嘴,然后连扶带抱将她带进自己的卧室。   方若谨除了上学那几年外,大部分是一家四口挤在家里那五六十平方米的小房子里,她从家里搬出来带着一个六岁的孩子住在这空旷的近两百平米的大房子里,本来就有些心里不踏实,林州从今天下午开始就下暴雨,机关里提前下班,她接了昊昊就往家走,吃过饭后窗外又是打雷又是闪电,她和昊昊吓得抱成一团。   昊昊还是个孩子,她只能撑着胆儿给昊昊洗了澡,然后看着昊昊写了会儿作业,可在八点半的时候家里突然停电了,她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家里又没有蜡烛,便凑合着和昊昊挤在她的床上抱在一起睡着了。   从她住进来,厉家铭回来次数是有限的,她根本没想到这男人半夜深更不声不响摸进了家门还让她给撞上了。   方若谨吓得脸色惨白,手脚冰凉发软,只觉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儿了,惊恐万状地缩在他怀里喘息着,全身抖个不停。   厉家铭伸手一摸,便摸到她背上额上全是湿漉漉的冷汗,便知道她是吓着了,弯腰抱起她放在卧室的大床上让她坐下。   “对不起,吓到你了?”厉家铭的声音柔和,怀抱温暖,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着薄荷香味的气息浓浓地包裹着她。   方若谨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   厉家铭仍是半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舒缓着她的紧张。   其实,方若谨并不完全是因为吓到了,还因为这些日子的生活状况一直背着父母,不顾机关里人们那些好奇的目光和闲言碎语,顶着生活上骤然而至的压力,还有带孩子的辛苦,还有……大约还有说不出口的一点点原因吧,她自己也说不太清楚,反正就是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来。   厉家铭见到她的眼泪,莫名地心里一抽,来不及细想是什么原因,便将她搂紧在怀里:“对不起小谨,让你受委屈了。”   他这不说还好,这一说她的眼泪流的更急,发泄似的趴在他的怀里咬着嘴唇呜呜地哭了起来。   厉家铭是一个非常合格的秘书,他在这个位置上一干十余年,从普通的小秘书到副厅级的大秘是有着天壤之别的,就任一个地级市的市长这两三个月以来,他也很胜任这一职务,他可以应付各种各样的领导和下级,却唯独没有哄女人的经验,特别是一个比他小很多的年轻姑娘。   无奈之下,他只得将她的头轻轻按在他的胸前,轻轻抚着她的后背任她发泄。   方若谨虽然有过几次相亲经历,基本上是见了一面之后就没有下文,最长一个只处了两个月,亲密度仅限于偶然拉下小手的阶段。她所接触过的成年男性,除了哥哥便是爸爸。虽然十年前她被蛇咬伤那次他也抱过她,可那时候生命危在旦夕,即使事后自己在心里偷偷幻想了一下,但被他这样亲昵地搂在怀里哄还是第一次。   她哭了一会儿便清醒了过来,抹了一把眼泪止住哭声,稍一挣扎便坐直了身子,她稍移开了下身体轻声问:“厉,厉大哥,您怎么回来了。”   问完之后才发现自己这话有些问题,这里本来就是人家的家,他这是回家啊。   厉家铭却是了解地笑笑,伸拨开她脸上的散乱的头发查看一下她的脸:“没撞坏你吧?”   方若谨忙摇摇头,低声说:“我听到声音,还以为家里来贼了呢,又怕吓到昊昊,便悄悄起来……。”   厉家铭温柔地笑笑,知道她对昊昊是真的心疼爱。一个未婚的姑娘能做到这些,确实挺不容易的。便安慰她说:“别哭了,去洗把脸休息吧。”   “你吃饭了吗?家里停电了,我给你弄点饭吧。”   “在飞机上吃了点。可能是电门跳闸了吧?我去看看,你给我煮碗面就行。”   方若谨借着窗外露出的月光去厨房煮面,厉家铭去看电闸。果然是家里的总闸跳了。厉家铭推上电闸又替她打开了灯,便进了主卧室洗澡换衣服。   当躺进浴缸那温暖的水中,厉家铭心里不得不承认,这个家像是对他突然多了吸引力,并不只是因为有儿子,还有这个娇憨拙笨胆子小的小女人。因为多了她,回到家里时,这温暖的灯光让他觉得踏实和安心。   他和前妻离婚五年了,从昊昊不满一周岁,到她抛夫弃子离开,他都是默默一个人忍受着孤独,怀着对儿子和对父母的歉疚,他一直承受着各方压力。除了他的领导李世清,再就是帮他带孩子的堂姐和父母能了解一些他的情况。对外,基本没有人知道他早已经离婚了。   身在他当时的位置太敏感,太惹眼了,除了觊觎他妻子的名份,更是多的是投怀送抱想拿一夜情交换利益的女人。如若他不检点,不但会给自己,也会给他的领导惹上麻烦的。   李世清是一个严谨的人,对下属要求也极严格,跟在他身边这些年,处世风格早已经传承下来。曾有一次,另一位领导大约知道些他和妻子离婚的事,便探听他的口气,似有什么人家的姑娘要介绍给他。   厉家铭寻思了一下,先是道了谢,接着便吞吞吐吐的表达了还在等前妻回心转意的意思。   这个借口真是让人说不出什么不对来。他有儿子,为了儿子等前妻回头一般人都可以理解,也越发觉得他是个常情的人,那位领导也只好感叹了一番不再提这件事了。   此事李世清知道后,曾笑说他越发成熟了。当时厉家铭脸一热,知道这是夸赞他对这件事处理的不错,但也知道领导的话中含指他处事越来越圆滑的意思。   厉家铭不是数学天才,但是他是学数学出身,脑子里的逻辑思维要比一般人更加严谨慎密,他从来不会让自己犯低级错误,也不会轻易随便让什么人成为自己的软肋。   那天谢茜莹的投怀送抱,更是让他心生警惕。   他现在的位子,比之前更加敏感十倍,一个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官场上这种例子举不胜举,三乡市的腐败窝案便是因为市里某位领导为一个女人拿到一项工程,却因出现严重的质量问题而引发的。虽然目前案子没完结,但三乡市涉案大小官员估计至少有几十名。在他来之前那段时间,政府部门人心慌慌,上班谁也没心思干活儿,生怕被纪委专案组的人请去喝茶。至此他才理解为什么省委组织部那么急着催他来报到,而陈峰书记那天在省里又非要在第二天亲自带他回三乡。   但这些都不代表他厉家铭没有正常男人的需要,也不代表他可以像一个机器人一样,没有正常人的情感。相反,正因为他是一个农村出来的穷小子,这些年看惯了官场的起起落落,尔虞我诈,所以他更珍惜心底保留的那片纯净的亲情,他不想随便让人玷污了自己那块最后的自留地。   也许,他真的到了该好好考虑个人问题的时候了。   当他洗好澡出来之后,看到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手擀面已经放在了桌子上。   有培根,有油菜,有虾仁,姜丝葱丝细如银线,红白黄绿,非常漂亮好看,面的最底下还有两个卧蛋,方若谨大约知道些他的口味,还给他淋上几滴麻油和一点老醋。他刚在餐桌边坐下,便闻到了诱人的香气。   “小谨,坐吧。”他指了指对面的位子,让方若谨坐下。   他发现,这姑娘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怕他,坐在哪儿两只手规矩地叠在一起放在自己前面的桌子上,半垂着头不敢正眼看他。   “小谨,昊昊最近怎么样?听话吗?”厉家铭边吃面边问她。   说起昊昊,方若谨似乎放松了些,她将昊昊家长会老师说的情况,以及最近在培训班的状况细细地说给他听,却没有说开家长会时昊昊被同学逼问妈妈的事。下意识里她认为,这是她和昊昊之间的小秘密,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即便这个人是昊昊的父亲。   “辛苦你了小谨,以后昊昊还得劳烦你多照顾。”厉家铭大口吃着面,在方若谨停顿下来时,他真诚地说。   “可是,厉大哥,这不是长久之计。”方若谨的声音低了下来,抿了下嘴唇,却不知道再怎么接着往下说。   “嗯,我知道,我会尽快想办法解决的。”厉家铭看了眼方若谨,若有所思,却咽下了嘴边的话,他喝净碗里最后一口汤,温和地说:“太晚了,你先去睡吧,我会洗好碗。”   他这些年跟随李世清访遍五大洲,出席过大小国宴;也走过最贫困的山区基层,吃过贫困农民百姓用地瓜蔓和玉米面做的窝窝头,可他从来不知道一碗面可以吃的这么酣畅舒坦。   方若谨也不再说什么,乖顺地低着头回到自己卧室去了。   这一夜她睡的踏实,不用时时听着外面什么响动,也不怕再打雷下雨了。一想到睡在隔壁房间的男人,她便像是感觉到了那拥抱着自己的有力手臂,和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和烟草的混合味道,这让她心里踏实、宁静。 第14章 昊昊有妈妈   方若谨一早上醒来时就听到昊昊快乐的声音,他发现爸爸回来了,厉家铭正在昊昊的房间里不知道和儿子说什么,俩人哈哈大笑。   家里这样的画面不多,因而方若谨觉得非常温馨。   可惜厉家铭陪着儿子吃过早饭后,马上就要赶回三乡市,一个房地产开发公司因为拆迁问题激化了矛盾,引发了大批群众上访,此事经网络曝光,引来几家国内媒体的记者。   三乡市最近已经够吸引媒体的关注了,如果再出现什么大型群体的事件,政府的工作就更加被动了,他必须赶回去了解情况。目前任何工作的上的懈怠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昊昊,在家里听姑姑的话,爸爸还有工作。”   “今天周六爸爸也要上班吗?”   大约是母亲的缺位,尽管父子俩个相处时间不多,昊昊对这个爸爸还是很依恋,偎在爸爸的怀里有着恳求的意味。   “下周末,爸爸回来陪你玩一天好不好?”厉家铭低声和儿子商量。   明知道是空头支票,他却不得不这样安慰儿子。   “好吧,爸爸说话要算数。”昊昊无奈地答应了。   相比昊昊的成长,方若谨这才觉得自己一家挤在那五十平方米的小屋子里,在爸爸和妈妈的眼皮子底下长大,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她将昊昊搂在怀里,眼巴巴看着厉家铭出门。   俩人脸上同样失望的神情不知道为什么,让厉家铭有些心软,电梯门缓缓关上之后,他略显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一种钝痛丝丝漫过了心头。   昊昊眼见着爸爸周末也不能陪他,十分失落,瘪着嘴回身去了自己的房间。   “昊昊,快把写作业写完,下午姑姑带你去森林植物园。”   暑期植物园人多,她答应了昊昊要陪他去,一直没有成行,她决定下午带他去玩。   “姑姑,还是去看电影吧,不想去植物园。”昊昊兴趣不高,有些闷闷的。   “好,姑姑和昊昊一起去看电影。”方若谨痛快地答应着,“一会儿我们上网查查有什么好片子,姑姑带昊昊去看。” ****   当方若谨听到门铃响起时,还以为是厉家铭忘记拿什么东西又回来了,忙跑过去打开家门,可是看到门外站着的是两个女人时,她吃了一惊,细一打量,她认出了其中年轻的女人就是那天早上跟着车来接厉家铭的女子。   “我姓王,叫王淑贞,来看看家铭。”先是五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开口道。   方若谨思忖了一下,便打开大门让她们进来了。   岁数大的女人一身米色套装,卷发利落的盘在脑后,透着干练,看起来应该比实际年龄年轻很多。一双精明的眼神在方若谨身上打量了几下,便开始打量起整间屋子。   那年轻女人倒是笑容亲切,方若谨那天在阳台上虽只是匆匆的一瞥,现在丽人近在眼前,方若谨才觉得这个女人真的是她所见过的最美的女人。   一身碎花连衣裙,身材婀娜。脸上化妆清淡雅致,从腕上的女款名表到脖子上的项链,无一不精巧奢华。方若谨即使不懂牌子,也明白她这身装扮极讲究,只是浓烈的香水味道让她略为皱了下眉头。   “对不起,厉家铭早上刚走,回三乡市了。”方若谨低声解释道。   两个女人眉眼有些相像,应该是母女。   方若谨觉得她们不像是为公事来的,如果有公事,应该是沟通好才会到家来,哪有都不知道领导在不在家,就直接闯到家里找的。   正疑惑间,却听年轻女人委婉地解释:“我母亲和家铭市长是以前的同事,听说他去北京开会昨天晚上回家了,以为他会休息一天,便想来看看他和孩子,也没来得及打招呼,就直接来家里来了。”说罢,将手里的一个大口袋放在了茶几上。   方若谨看了那包东西一眼,沉思了半晌,才慢慢地说:“对不起,东西您还是拿回去的好,他不在家,我不能收下。”   即然她已经知道厉家铭的身份,那么她便明白他那天交待的不要随便给陌生人开门的事就很有目的性了,她应该小心遵守才是。   一听这话,那叫王淑贞的女人的脸马上拉了下来,酝酿着想要发作的样子,却被年轻的女人拦住了。   她大约也是没想到会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有些微红了脸:“请问您是?”   “我是他表妹。”方若谨淡淡地答道。   “哦,是家铭妹妹啊。”年轻女人露出洁白的牙齿展颜一笑,脸上的神情更显得亲切生动,笑靥如花。   “我叫谢茜莹,也是三乡市的,这里没什么贵重的东西,都是给昊昊买的衣服和玩具。”   “对不起,没有厉家铭的准许,我不能替他乱收陌生人的东西。”   并不是方若谨固执,在机关里呆的两年,听的也不少,何况厉家铭有交待,不管是谁,不认识的人不许开门,不许收东西,今天还以为他忘记什么回来取的才随手开的门。   王淑贞似乎没料到这个姑娘这样不识眼色,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说:“姑娘,你知道我是谁吗?家铭当年刚参加工作当秘书时,还在我家老头子手下呢。”   而且,说不定这家将来的女主人是谁呢。   当然,这只是潜台词,她不屑的眼神完全当方若谨是个带孩子的下人,因此神情颇有些许傲慢。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方若谨听她报出名头,反而镇定下来,只是淡淡地说了这句。   王淑贞对方若谨不以为然的态度似乎极不乐意,板起脸来便想继续教训这个不懂事的乡下姑娘。   “妈,别说这个了。”谢茜莹的脸色有丝丝难堪,急忙拦住了她妈的话头,然后平静下来对方若谨道歉:“对不起,我妈的话你别在意。”   可她妈妈显然觉得没面子,撇着嘴不再搭理方若谨,而是转头对着昊昊招手:“这就是昊昊吧。”   昊昊在客厅另一张充当他的书桌的木矶上写作业,从谢茜莹母女俩进来之后他就一直在看着这俩个人,当然把这大人们的对话听的极清楚,见谢茜莹母亲和他打招呼,便放下笔礼貌地说:“奶奶好,阿姨好。”   来的都是客,方若谨趁空去厨房沏茶。   昊昊索性站起身,走到俩人面前:“王奶奶,谢阿姨,你们把东西拿走吧,姑姑给我买了许多衣服,我只玩网游做奥数,从来不要玩具。”   方若谨并没有看到谢茜莹脸上的变幻莫测,却只见王淑贞抬手摸了摸昊昊的脸,慈祥地说:“昊昊,以后奶奶会常来看你的,你谢阿姨也会常来给你买好吃的。啧啧,这爷俩儿的日子可不好过,家里还是得有个女人呢。”   “奶奶,”不知道为什么,方若谨觉得昊昊看着王淑贞的眼神儿有着怜悯,“昊昊有自己的妈妈,她出国了。就算爸爸要给昊昊找个后妈,也只能是姑姑,不会是别人。”   昊昊的话说出来,不只谢茜莹愣住了,连方若谨也吓得手里的杯子一抖,杯子里的茶水差点泼了出来。   “什么?!”王淑贞惊讶地瞪着方若谨,不可置信地打量着她。   这女孩子大约刚二十出头,T恤上罩着大围裙,头发乱蓬蓬地挽在脑后,虽然长的还算清秀,但和自家女儿根本不可比。而且,她不是厉家铭的表妹吗?一个农村小镇上出来的女孩子要嫁给厉家铭?   “昊昊,不要乱说话。”方若谨轻斥着孩子,忙将杯子放在谢茜莹母女面前的矶上。   “谢小姐、王女士请喝茶。您别误会,我只是厉家铭请来照顾孩子的保姆,别听孩子乱说。”方若谨说罢,轻轻拉住昊昊的手,背过身子对他微不可察地摇摇头,制止他再讲话。   王淑贞精明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方若谨,但明显地,她像是松了口气。   “哦,这样啊!”   “请您把东西暂时先放在这里吧,我会转告厉家铭。”方若谨有些心猿意马,只想打发她们快点离开,便这样说道。   王淑贞却一直在观察着方若谨,看着她普通的T恤,年轻的脸庞,转着眼珠子细心一想,便放下心来。   看着这姑娘也不像是什么大家闺秀,现今好点出身的姑娘哪个肯默默地帮一个男人带孩子操持家务,怕就是厉家铭从农村老家找来亲戚的孩子帮他照顾儿子的。如果这女孩子真的和厉家铭有什么,大约不会这样自贬身份把自己说成是保姆吧?   尽管如此,昊昊的话仍是让她有些不舒服。   这小孩子太精了,真不愧是厉家铭的儿子,嘟着小嘴站在她们面前,两只大眼睛盯着她们母女来回打量着,简直像一下子就看到她们的心里头去。   但是她的目的达到了,也犯不着和一个孩子计较什么,便好风度地站起身拉着女儿告辞。   送走了谢茜莹母女,方若谨跌坐在沙发上,呆呆地看着那包东西久久回不了神。   尽管王淑贞说的很委婉,方若谨也明白话里的潜台词是什么。   和昊昊相处时间久了,她会忽略自己的身份,特别是昊昊眼睛里那抹若有若无的晶莹,都让她心软,本能的泛起身上的母性。但是那天早上在车子上出现的一抹身影就应该让她明白,自己只不过临时保姆,她不可逾越。   厉家铭,一如十年前她初见他时一样,虽然会有交际,但远不是她可以比肩的王子。她的当务之急,仍是要尽快地找个合适的男人把自己嫁出去。   隐约间,似有尖锐的疼痛划过她左胸的位置,方若谨的脸上却浮上了一抹温柔的笑意。 第15章 男朋友   和人合租的房子方若谨一直拿着房租,那个女生苑宁也一直和她保持着联系,俩人有时候还会在网上聊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有时候苑宁也会催问她什么时间会住过去和自己做伴。   方若谨前几天抽了一个时间过去看了,苑宁把房子打扫的很干净,连她的小房间也一起新刷了遍涂料,家俱也维修过,非常舒服的样子。于是她又找了时间把放在家里的一些自己的东西陆续搬了过去,算是从家里彻底搬了出来。   家里的大房间已经在装修,准备做给哥哥做新房,爸爸妈妈已经搬到了小屋里去了。方若谨给了妈妈两万块钱,让他们把家好好装修一下,改善一下生活条件。   这两万块里有一万多是她工作这两年存的私房钱,工作之后她将奖励补助什么零碎攒下来的。这几个月带了昊昊之后,她几乎没有买什么大件的东西,工资也没怎么动,加起来也有五六千块,她又从厉家铭给她的卡上取了两千添上,算是她给厉家铭借的,凑够了两万块一起交给了妈妈。   哥哥结婚她没什么礼物,这算是她对父母和哥哥一个报答了。   周末的时候妈妈又打来电话要她相亲,说是她之前工厂的一个小姐妹的的外甥,方若谨痛快地答应了。   周六中午,她和相亲的人约在了一家肯德基见面。   这里实在不是一个浪漫的地方,又赶上中午饭点儿,人声鼎沸的样子。因为她不想把昊昊一个人丢在家里,又不能带着昊昊去咖啡厅那种地方,只好选择这种喜闻乐见的洋快餐。   和张昕见面的时候,他见到昊昊有些发愣,听到方若谨说这是我侄子,他才恍然笑笑说,很漂亮的男孩子。      昊昊礼貌地叫了声叔叔,便专心吃着汉堡。   相亲男女刚见面说的话都差不多,先是问了家庭和工作的情况,然后便是闲话家常。   张昕三十一岁,中等个子,人长的挺憨厚的,略显得比年纪大两岁,他是个警察,在派出所做片儿警,工资比方若谨略高,却并不是那种常看到的警察那样油滑或是不修边幅,他穿着普通的便装,干净整洁,身材结实,话不多,笑容亲切温暖。   从张昕的表情来看,他对方若谨还算满意,一直笑眯眯地看着昊昊吃东西,不时地转头看一眼方若谨,认真听她说话。   方若谨觉得,从她相亲开始,这个男人算是最靠谱的一个,所以在张昕征求她意见时,她便坦诚地说可以处处看。   吃饱喝足了的昊昊有些困了,方若谨便说要回去了,张昕立刻说送他们回家。   方若谨并不想现在让张昕知道自己住的地方,便推说还要买点东西,不耽误他时间了。   张昕觉得第一次见面不好太磨叽,便并约了下次见面的时间。   俩人分开后,昊昊马上来了精神头儿,仰着小脸儿很认真地问她:“姑姑,你是在和这个叔叔相亲吗?”   方若谨一愣,觉得不好骗孩子,便笑笑说:“是的,姑姑快是剩女了,要尽快把自己嫁出去。”   昊昊显得有些不开心,他沉默了半天,又问:“姑姑,你不是答应做昊昊的妈妈了吗?你结婚了是不是就不能和昊昊在一起了?”   方若谨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含糊地说:“昊昊,姑姑答应做昊昊的妈妈是不会变的,姑姑就是结了婚也会是昊昊的妈妈。等爸爸工作稳定下来就会接你过去读书的,姑姑也会去看昊昊。”   “不!姑姑骗人!”昊昊突然大声起来,“我不要去爸爸那儿,我要在这里读书!我要和姑姑在一起!我要姑姑做昊昊妈妈!永远都做!”   这是方若谨带着昊昊这么久,第一次看到他发脾气。   细看之下,昊昊那双像极了厉家铭的眼睛此时睁的圆圆的,晶莹剔透饱含着泪水,又怒又怨一眨不眨地瞪着方若谨,   基本上,这孩子承袭了厉家铭的性格,智商奇高自是不必说,冷静自制的却有点不像是六岁的孩子。见他这么大的反映,方若谨根本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她再白痴木讷也是在机关工作了两年多,她当然知道一个地级市市长的位置意味着什么,那天那母女俩的神情已经让她明白厉家铭现在有多炙手可热。   虽然他出身寒门,但十年官场的打滚,他早已经脱胎换骨了,哪里是她这样女孩子所能触及到的。方若谨从小便接受父亲的传统教育,从不做不切实际的梦想。   她不想骗孩子,却又真的无法做出什么承诺。这个男人,即使再结十次八次婚,也不可能与她有交际。   若说十年前那惊鸿一瞥已经印入了少年时她的骨髓,那么,十年后方若谨理智地告诉自己,她早已经过了不切实际幻想的年纪了,她只不过是他雇来照顾儿子的高级保姆罢了。   他的怀抱,他的一点点温情,不过都是留住自己的把戏而已。   方若谨天真,却并不傻,她只是习惯了把什么都藏在心底。      ****   在另一个周末,当张昕打来电话约她见面时,她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   电影院有大片上影,张昕问她想不想看,她犹豫了一下问,可不可以带昊昊,张昕笑着说,当然可以。   于是周日她下午便带着昊昊一起去约会了。   昊昊还以为只有他方若谨一起看电影,待到了电影城看到张昕,这才耷拉下脑袋低声对方若谨说:“姑姑你怎么不说他来。”   方若谨也低声笑着回答他:“他是姑姑的男朋友啊,姑姑是在约会呢。”   昊昊抿了下嘴,拧着头转向一边不说话,方若谨只当他是小孩子闹别扭,笑着给他买了苞米花和可乐,带着他跟着张昕一起走进电影院。   这个约会如果不算昊昊的小小别扭,整个过程还算是愉快的。张昕虽然憨厚老实,但总归是大着方若谨几岁,人又细心体贴,对她和昊昊照顾的很周到,这让方若谨有些许的感动。   毕竟,昊昊并不真的是她的侄子,她也不真的是厉家铭的表妹,因而,她在内心的隐匿处,对张昕产生了些微的歉意。   大约看电影出来时着了点凉,昊昊当晚上九点多发烧起来,哼哼着赖到方若谨的身上说不舒服。   方若谨一摸他的头,果然发烫,便起来穿好衣服,又给昊昊穿了外套带着他去儿童医院。   晚上的儿童医院人满为患,方若谨背着昊昊一进候诊大厅就被孩子们的大哭小叫声吓了一跳,又看到挂号交款那儿排着长长的队伍,不由得发起愁来。   看着昊昊烧的红彤彤的脸,心里愈发没底,便开始拨打厉家铭的电话,可是厉家铭的电话提示关机。   方若谨一连拨了三次都是关机,最后终于放弃了。   前些日子三乡地区连日暴雨加上台风,厉家铭已经快一个月没有回来了,其间他给方若谨打过几次电话,都是在差不多深夜的时候,显得疲惫,方若谨几次想说些什么,都被心头微微的软懦打消了。   刚刚如果不是心里害怕,她也不想打这个电话,想到昊昊虽然叫她姑姑,但她也只不过是厉家铭临时委托照顾孩子的保姆,一旦有什么闪失她承担不起,才不得不打了那个电话。   摸着昊昊烧的发烫在小身体,她欲哭无泪。   “昊昊,难受吗?”   “姑姑,我不舒服。”昊昊两颊绯红,眼睛都不爱睁的样子,两只抓着她手臂的小手都烫烫的。   方若谨看着分诊台上那厚厚的一叠病历本,又看着烧的有点迷糊的孩子,拿着电话想给哥哥打过去,可一看天这么晚了,又怕惊动了父母,便一咬牙便给张昕打了电话。   张昕晚上有事儿,刚回到家里,一接到他的电话便赶了过来,连身上的警服都没来得及换。   “若谨!”大约赶得急,张昕跑得满头是汗。   “对不起,这么晚了还把你叫来。”她心里很愧疚,为了另外一个男人的孩子竟然把男友叫来了,这让她有着红杏出墙般的不安。   “呵。”张昕咧着嘴笑,“若谨,我是你男朋友啊,你有事能想起我,说明你信任我,我开心还来不及。”   张昕虽然话不多,办起事来却很利落,挂号拿药,抱着昊昊去输液,完全是一个好父亲的模样。   方若谨对儿童医院还保留在她上小学时候的印象,完全想不到现在的儿童医院已经扩大到什么规模,交款划价取药,若不是有张昕,怕是她折腾一晚上也给昊昊打不上针。   张昕一直陪着昊昊输完液,才把他们送回家。   打车到了小区楼下,方若谨先下车。   “昊昊,来,姑姑背你。”她弯下腰对昊昊说。   张昕却跟着下车,他弯腰抱起昊昊便往公寓大门走。   方若谨忙上前拉住他:“你快回去休息吧,太晚了。”   张昕什么也不说,只是笑笑抱着昊昊进了电梯。   方若谨虽然有一米六五的身高,但是背着昊昊这样一个六岁的男孩子还是很吃力。   张昕抱着昊昊和方若谨一起上了楼,等她打开大门,他将昊昊放到沙发上,这才笑笑叮咚她锁好门,转身走了。   方若谨一晚上都不敢阖眼,直守着昊昊等到他身上热度退了些,看看表已经凌晨三点了,才和衣趴在昊昊的床边眯了一会儿,觉着才睡着,天便亮了。       第16章 危机   厉家铭昨天晚上是在上海,因为跟一位重要的领导约见,所以关掉了私人手机。直到早上起床才想起来开机,随即发现有方若谨的几次来电提醒,便马上回了电话。   方若谨的声音有些迷迷糊糊,半天才清醒过来,她详细告诉他昊昊感冒引起了上呼吸道感染,高烧不退,带他去医院打针等情况。   “厉大哥,你能快回来吗?我害怕。”方若谨声音有丝丝委屈。   “小谨,对不起,我要晚上才能回去。”厉家铭略为思忖,还是抱歉地说道。      正要多叮嘱她几句,秘书侯建军已经敲门提醒他动身,便只好匆匆收了线。   昊昊有这样的爸爸也真是一件让人气馁的事。   方若谨认命地给昊昊穿好衣服背着他下楼,打了车又去儿童医院输液。   刚到医院一会儿,张昕便赶了过来。   方若谨有些感动:“你也要上班的,别耽误你的工作。”   “没事,我早上参加开例会了,今天没什么要紧事儿。”张昕憨笑着,摘下帽子挠挠头。   片儿警工作有机动性,倒不是像机关坐班那样在领导眼皮子底下被盯的紧,再说他也算是个大龄男青年了,为了追女朋友献献殷勤相信领导会理解的。   帮着方若谨排队给昊昊输上了液,他提醒方若谨快去给单位请假,自己看着昊昊。   方若谨这才想起自己一早上光惦记着昊昊来医院的事儿,竟然没给单位打个电话。她忙走出输液室先给培训班的老师打电话替他请了假,然后又打电话向区委办公室陈主任请假。   其实,办公室主任虽然是他们的头儿,但是平时分管她这摊工作的主要是工委书记,因为杨书记这几天出差,她这才打了陈主任的电话。   陈主任平日对方若谨这块儿工作过问不多,听她这一说倒也通情达理,忙说你照顾好侄子吧,谁家都有孩子,你一个小姑娘也挺不容易的,不用急着上班。   张昕一直等到昊昊输完了液,又要带他俩去吃饭,方若谨拒绝了。   “我已经请假了,回家给他煮点粥吧,不敢让他在外面吃。”   张昕理解地点头说:“好,有事儿随时打我电话。”又抱着昊昊走出医院大门,帮他们叫了辆车这才回单位去了。 ****   厉家铭确实是在晚上回来的,只不过回到家中已经是午夜十一点半了。   当他推开方若谨卧室的门,便看到一大一小并排躺着的两个身影。   俩人虽然各自盖着自己的被子,方若谨却是侧着身子对着昊昊,俩个小脑袋紧紧挨着,被子外面,两只差不多大的小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温暖的画面竟让他的心里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且莫名其妙地,不屈不挠地占据着他的脑子,驱之不去,一时间竟然让他无可奈何。   他总是一忙起来就忽略了儿子,而这个被他算计了的女孩子却不得不替他承担了太多的责任。   不是不羞愧的。   多年来跟随在领导身边,风云际会,完全的身不由己,如今又身为一方主官,他以为自己早已经炼就了铁石心肠,如若让了解他的人知道在官场打滚多年的厉家铭竟然生出这缕儿女情长来,怕不惊掉下巴才怪。   他没有惊动他们,只是站在床边静静地看了他们好一会儿,才轻轻退了出去掩上了门。   方若谨因为昨天晚上带昊昊医院折腾了差不多一夜,今天白天又带他去输液,连担心加劳累,厉家铭回家了这么久她竟然没有醒过来。   第二天一早厉家铭就起来了,今天上午三乡市政府有一个金融工作汇报会,他要赶回去参加,所以他洗漱完毕,便自己做了茶,坐在沙发上边喝茶边看翻看文件等车子来接他。   他先是听到一间卧室门打开的声音,然后看到方若谨半闭着眼睛披散着一头乱发去卫生间,路过客厅一角的小柜子时,顺手抓起昊昊一只铅笔,三两下将长发挽在脑后用铅笔别住,然后跌跌撞撞往卫生间摸去。   这一连串动作把厉家铭看得目瞪口呆,他从来不知道方若谨早上起床是这种状态。   方若谨冲进卫生间用冷水洗了脸,把自己收拾利索了才完全清醒过来,然后走出卫生间要到厨房去给昊昊做早餐,在路过客厅的时候,猛然抬头发现厉家铭正端坐在靠窗边的沙发上看文件,这才惊觉到他确实昨天晚上回来了。   “厉大哥?!”方若谨顿住脚步,慢慢意识到她刚才乱七八糟的状态,只觉得脸腾地红了,却又庆幸自己身上穿的是保守的两件套式睡衣,要是衣衫不整就更丢人了。   厉家铭站起身来到她面前,看着她小脸上的两团黑眼圈,明白她这几天应该很累,也为昊昊的病担心,不觉有些心疼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小谨,辛苦你了。”   方若谨低垂着头,慢慢红了眼眶,憋了好久,才低声数落道:“厉大哥,要是昊昊烧坏了怎么办,你不能这样什么都扔给我啊,我怕……”   “小谨,对不起,这两天我一直在上海有事,所以电话关机。”明知道他对儿子有很多歉疚,却只能一次次道歉,他实在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对了,厉大哥,前几天你有两位朋友来看昊昊,送了一包东西,我让她们拿走可她们不听,没办法只好放在您房间里。”方若谨想起前些天来的两母女,便指着卧室对他说道。   “哦?”厉家铭目光一幽。   在林州,知道他住在这里的并没有几个人,能找上门来还说看昊昊,他一下子想不起是谁。   “是姓谢的一位小姐和一位姓王的阿姨。那天你刚走她们就来了,我还以为是你忘记东西又回来取了,所以就开了门。”方若谨抿了下唇,淡淡地说完,也不再看他,转身去了厨房。   等她端着煎好的蛋进到餐厅的时候,厉家铭正拎着谢茜莹送的那包东西从房间里出来。   “小谨,我给你留一个电话,如果再有紧急的事情我赶不回来,你就打电话找这个人。”   说罢,他将扔在沙上自己的皮包拿过来,从包里找出一个本子,撕下一张,写了一个人的名子,留下了电话。   韩哲绪。   “这是我的朋友,如果有事情,你可以直接打他的电话,报上你的名子就行。”   方若谨接过纸条,小心地收到自己的背包里。   厉家铭这个时候又像是并不急着走了,他走到儿子房间叫昊昊起床。   “爸爸!”   昊昊睁开眼看到父亲,开心地爬起来扑到他的怀里。   “爸爸你说谎,那天说下周回来陪昊昊玩,可是你下下周也没回来。昊昊生病了,要姑姑背着去医院,还要张昕叔叔抱昊昊打针,你都不要昊昊了。”   大约这次生病有点严重,孩子心里也有些害怕,见到爸爸便开始抱怨起他了。   厉家铭将儿子抱在怀里摸他的头试着体温,脑子却一下子反映不过来,猛一听张昕的名子尚未在意,过了半晌,才明白儿子说的是什么。   “张昕叔叔是谁?”   “姑姑的男朋友啊,是个警察,很帅的。”   小朋友思想里“帅”的概念很简单。   在他生病的时候有个警察叔叔抱着他楼上楼下跑,看着他打针吃药时又会讲抓小偷的故事给他听,还时不时和他讨论一下共同喜欢的网游,看到别的小朋友眼里那羡慕的眼神,多少还是满足了一下他小小的虚荣心。   厉家铭正在给儿子穿衣服手一僵:“哦?”狭长的眸子里波光一沉,久久没有说出话来。   他帮儿子穿好衣服,然后一边帮他叠好被子,一边安静地听儿子叨叨张昕叔叔带他和姑姑看电影,又带他吃烤肉什么的。   “不过张昕叔叔没有枪。”最后,他似有些遗憾地补充了了句。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短短的一个月,家里似乎发生了重大变化。方若谨真的已经开始相亲并且成功,而昊昊像是完全接受张昕是姑姑男朋友这个事实了。   厉家铭忽然觉得心窝子有些堵。   “昊昊,你很喜欢姑姑?”厉家铭突然问儿子。   “爸爸。”昊昊从床上爬起身,依偎到爸爸身上搂住了他的脖子,“我要姑姑做昊昊的妈妈。所以,你要抓紧了,赶快把姑姑抢回来给昊昊做妈妈,晚了,昊昊就没有妈妈了。”   六岁的儿子声音还很细懦,软软的,轻柔的气息丝丝呵在厉家明的耳根子上,几乎让厉家铭掉泪。   片刻,他回过神来将儿子抱在怀里,温柔地摸着儿子的头,勾着嘴角一笑:“好。”   父子俩人又嘀嘀咕咕说了半天话,直到方若谨喊他们吃早饭,厉家铭才拉着儿子走出卧室,坐下陪着他们吃早餐。   不一会儿他的电话再次响起,他匆匆亲了亲儿子,叮嘱他要听姑姑的话,便坐着来接他的车子走了。                   第17章 流言   方若谨在家陪了昊昊两天,直到周二下午昊昊的体温才正常了。   周三早上她把昊昊送去学校,又和班主任交待要她留心一下,便赶回单位上班。   一切似乎又走上了正轨,方若谨和张昕的交往已经正式开始,标志是双方都向家长做了交待,并得到了双方家长的认可。   虽然每次约会都要夹着个小萝卜头,但是俩人之间关系明显亲近了许多。张昕在周末如果不值班便会请方若谨和昊昊看电影,也有时候会陪着他们去公园或是逛逛街,累了会带他们去吃披萨,有时候又会找家海鲜小馆子带他们尝鲜。   如果不是方若谨自己还像个孩子,而昊昊又太像个小大人,这就是标准的一家三口了。   昊昊九月开学之后便上了小学二年级,明显较之前懂事了许多。这孩子并不似一般大的孩子样喜欢车模玩具动画片,而是会关心方若谨是否受了单位的那个阿姨欺负,关心她和张昕什么时间约会。这让方若谨感动之余又生感叹,自她从家中搬出来之后便与这孩生活在一起,倒是有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   老师说这孩子非常聪明,在班里成绩保持前两名,数学尤其突出,英语也有进步,并说这一年如果底子打的厚实些便可以跳级。   方若谨却并没有让昊昊跳级的想法,她认为这孩子已经上学早了,跳级太快会影响他心理正学发育,还是循序渐进的好。   方若谨周四接昊昊放学回到办公室,机关的工委杨书记找她到自己办公室。她叮嘱昊昊不要乱跑,便拿着材料过去了。   其实杨书记找她谈工作上的事情并不重要,只是强调要她把上级要的党建工作的情况尽快总结整理出来上报,然后和她扯了一下最近的工作上的事。   “小方啊,听说你在谈恋爱?”杨书记快五十岁了,头发有点谢顶了,说起话来婆婆妈妈,是典型的党务工作者形象。   “是的杨书记,刚开始谈。”   “哦,小伙子在哪儿工作呢?”   “在派出所工作。”   “哦,好啊,是个警察呢。那个孩子就是他的?”杨书记亲切地问道。   “杨书记,您从哪儿听说的?”方若谨苦笑,这传的也太离谱了。   “孩子是我表哥的,他前段时间调外地工作,家还没安顿好,托我带几天。”   “哦!是这样啊。”杨书记的脸上有着恍然大悟的神情。   “杨书记,您有事直说吧。”这老头儿如果没事儿才不会无缘无故找她唠这闲嗑儿。   “没有没有,只不过,机关有个别同志有反映你一个大姑娘这段时间总带着孩子上班,我顺便了解一下情况。”   “杨书记,我知道将孩子带到办公室不方便,可是机关的女同志大部分都这样啊。”   “嗯,这倒是事实。只不过你是年轻同志,还是要注意一下影响,虽然这些都是流言,但总归是会影响你的声誉的。”杨书记还是含蓄地说。   方若谨如芒刺在背,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堆起笑脸:“我知道了杨书记,我以后会多加注意的。”   她木了脸从杨书记的办公室回到自己办公室门口,便听到刘雅丽在套昊昊的话。   “昊昊,你到过你姑姑的妈妈家玩吗?”   “姑姑周末要带我出去玩,没空去。”昊昊在写作业,却似随意的回答她。   “你叫姑姑的爸爸妈妈叫什么?”   “爷爷奶奶。”   “昊昊,你姑姑叫你爸爸叫什么?”刘雅丽这句问的就更加露骨了。   “当然是叫哥哥。她是我爸爸的妹妹,阿姨,您不懂排辈吗?”昊昊似有些不耐,头也不抬地反问她。   真不愧是厉家铭的儿子,才六岁的孩子应对起外人来都滴水不漏。   大约那天谢家母女来访时,方若谨告诉她们自己是厉家铭的表妹,他就留心了。   刘雅丽转着眼珠子还要问什么,抬头看到方若谨进来,便有些尴尬地笑笑:“若谨,你这侄子倒是聪明。”   方若谨若无其事地对她笑笑,并不接话。   她心里感叹刘雅丽处心积虑的同时,觉得自己真的有必要和厉家铭谈谈了,否则还不知道会被演绎成什么样子了。   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没必为了留恋少年时心头上的一点点悸动而赔上自己的名誉。   ****   方若诚的婚期定在十月二日,两家父母商定之后也不准备大办,只是请一些至亲和非常好的朋友摆几桌就行了。   方若谨因为带着昊昊住在外面,帮不上家里什么忙,李梅颇有些不满。而方正坤却说即然答应了朋友的事情就要做到,不能失信。嫂子徐秀娟也表示理解,说若谨帮人带孩子不容易,搬出去也是为了腾出房子让他们结婚,这已经很难为她了。   方家最后决定婚礼只请近亲。给女方家一桌,方若诚的同学朋友一桌。方家亲戚本就不多,加上方妈妈早已经退休,只有两个要好的姐妹,方正坤在省直机关混了这些年,没职没权,只有两个走的非常近的当亲戚一样来往了几十年老友,算起来五桌足够。   好在方正坤人缘还不错,机关后勤的一位关系不错的处长,在一个叫旺鑫大酒店的地方帮方家订了婚宴,不仅给打了个折扣又给了些其它优惠,也算是很体面。   由于方若谨给了妈妈两万块装修房子,说是自己存的私房钱,所以方妈妈便不再说什么了。她倒不是不喜欢这个女儿,她只是希望方若谨能为哥哥的婚姻出点力,以后和哥哥嫂子好相处。   当然这只是方妈妈的想法。   方若谨以为十一放假,厉家铭怎么也会回林州休息两天的,哥哥结婚她好抽点时间帮帮家里的忙;另一方面她也极想和他摊牌说昊昊的事。她一个姑娘家整日带着个孩子上班实在有点名不成体统,从那天杨书记的态度来看,机关的闲言碎语越来越多,她有些招架不住了。   机关里关于她的议论从没有停止过,没有说到她面前,她只有装着不知道,背地里还不知道怎样编排她呢。一个小小的区委机关,消息仍是有些闭塞,不然很容易对上号,特别是昊昊姓厉,怕到那时候她会被口水淹死也说不定。   方若谨已经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差不多了,前几天去市里开会,下午她就没有跟着活动参观,而是中午带昊昊吃过饭后,回家将自己的东西送了一些去她租的房子里。   那个苑宁听说她快要回来住了,非常开心,直说等她来了俩个人要一起吃开火饭。   俗语说:富移妻贵移友。她虽然不知道厉家铭婚姻的真实情况,但是那天谢茜莹到访,便让她明白,凭自己的条件,那个才是个科级的刘姓男人都嫌弃,更何况这样一位官场得意的男人。   别说三乡市,就是蒙山省乃至北京城都不知道有多少妙龄女子等着嫁他帮他照顾儿子呢,她任何一点非分之想都是跟自己过不去。   方若谨觉得厉家铭如果愿意,他一个堂堂地级市市长,要找个人带孩子还不容易嘛,何苦赖上她一个未婚姑娘,可内心里,她又极舍不得昊昊,觉得这孩子和她真正有了很深的感情,如要真将他交给别人带,她还真的放不下心来。   但是和张昕的关系明确之后,她又觉得自己这样不明不白地住在厉家铭家里,很对不起张昕。心里千万般纠结着,却也只能做着两手准备,等厉家铭找到人带昊昊了,她便可以拎着自己的东西搬走。   忽然就想到刘雅丽那张不屑的脸。   “方若谨,没有帮亲戚带孩子带这么久的吧?你每次约会都带你侄子去?你男朋友不吃醋?”   其实,张昕吃醋倒是没有,偶尔流露出失落倒是真的。   俩个成年人谈恋爱,中间夹着个六岁的孩子,任何暧昧的氛围都培养不出来。   张昕憨厚,也喜欢孩子,否则换了别的男人早甩手走了。   也许,那天来的俩母女会接了昊昊过去也说不准。   官场上人心莫测,她还是守着属于自己的那份未来要紧。   在三十号的晚上,厉家铭倒是回来了,却告诉他要带招商团去欧洲。   “厉大哥,当初我答应带昊昊是暂时的,现在几个月过去了,我想,您还是尽快找一个更好的办法来解决。”   厉家铭听方若谨这样说,并没有什么高兴或是不高兴的表示,只是略显疲惫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左手轻轻地揉着眼眶,似乎在努力思索着什么。   方若谨不敢再深说,只是静静地坐在他对面,似在等着他非要一个承诺。   “小谨。”   方若谨抬起头,便看到厉家铭已经坐直了身子,幽深的眸子正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本能地,她垂下了头。   “小谨,等我招商回来,我会好好和你谈谈。这些日子,还得麻烦你了。”   厉家铭这段时间一直睡眠不好,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脑子里就会反复出现儿子昊昊那天早上告诉他的话。   “爸爸,我要姑姑做昊昊的妈妈。所以,你要抓紧了,赶快把姑姑抢回来给昊昊做妈妈,晚了,昊昊就没有妈妈了。”   “爸爸我不喜欢那个姓谢的阿姨做我妈妈,我要姑姑做我妈妈,你要是再不向姑姑求婚姑姑就成别人的妈妈了。”   昊昊的话似鼓点般敲在他的心上,忽然间他的心跳得厉害,似有什么力量逼迫他尽快做出决定。   张昕。   自那天儿子和他说过之后,他还真是让朋友了解了一下,知道了这个男人大概的一些情况。父母都是林州市政府的退休干部,有一个姐姐已经出嫁,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警察,但人品还真是不错,和方若谨是真正的门当户对。如果他有一个方若谨这样的妹妹,他也会考虑是否要嫁给他,但现在问题是,方若谨不是他的妹妹,而是他的儿子自己选中的后妈,还是…,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不能眼看着让方若谨嫁给这个张昕。   “厉大哥,如果您不方便的话,我帮您去家政公司找找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保姆?”方若谨小心地又问了他一句。   “不用了小谨,我会解决这个问题的,等我出国回来,我们再谈。”厉家铭并没有看方若谨,而是半闭着眼神,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幽幽地说道。   “好。”方若谨得到了厉家铭的承诺,郑重的点了点头。 第18章 往事   哥哥的婚宴方若谨是一定要参加,她不得不把昊昊也带着一同去。   “昊昊,姑姑的哥哥要结婚了,昊昊愿意跟姑姑去吗?”   “可以看新娘子?”昊昊眨着清灵的大眼睛,认真地问。”   “当然,可以看新娘子,还要吃酒席。”   林州的结婚宴都是中午的,上午接了新娘子行结婚礼,然后中午要一起吃顿酒席。   “好吧,我陪姑姑去。”昊昊小大人一样点头。   方若谨叹息,这男孩子好修养,又是这样一副长相,长大后又不知道是怎样一个倾国倾城。   方若诚的婚礼虽然没有铺张,但是左邻右舍还是都知道的,方妈妈李梅心中最大的一个心愿了了,而且方若谨和张昕已在来往,这让她脸上放出了光彩,连走路都脚下生风。   方若谨在婚宴当天一早便给昊昊换上一套帅气的服装,带他直接去了旺鑫酒店。   鑫旺是家四星级酒店,酒店三楼的小宴会厅已经被方家包了起来,热闹非凡。她和昊昊一进大厅便被妈妈抓了过来,让她帮着照顾嫂子徐秀娟娘家的客人。   方若谨把昊昊放在主家席的位子托一位长辈照看着,告诉他姑姑一会儿来陪他吃饭便忙活起来。昊昊大约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热闹的场面,看着人来人往有些怕生,虽然口里答应着,可小手还是紧紧扯着她的衣襟。   “昊昊乖,姑姑要照顾客人,你跟这位舅姥姥在一起,一会儿姑姑过来找昊昊。”方若谨安慰道。   昊昊大约也看出她实在是忙,只好答应道:“姑姑你要快点回来陪昊昊。”   方若谨和自己那位表舅妈交待了一下,便自去忙去了。   婚礼很顺利,徐秀娟和方若诚相恋十几年,终于成了家,双方的老人也很欣慰。   酒席开始之后没多久,方若谨忽然看到酒店经理匆匆走向爸爸方正坤,她怕有什么事儿,赶忙迎上去。   那经理走过来,笑着对方正坤父女俩说,酒店老板吩咐,今儿这几桌酒席给打个对折,另外服务费也给免了。   方正坤一愣,还以为是帮他订酒席的处长的面子,便不好意思地说:“啊,这多不好意思,王处长原说过是八折的,已经叨扰了。”   酒店经理却仍是笑着说:“方处,这可不是王处长的面子,而是我们老板直接吩咐的,另外,还送两位新人一个结婚蛋糕和一瓶香槟酒。”说罢,便见酒店服务员推了一个三层的大蛋糕出来,非常漂亮,上面有“祝贺新婚之喜”六个大字,看着非常喜庆。   不只方正坤不明白,方若谨也有些懵。这五桌酒席打对折,又免了服务费,省下了可是近二万块,她想了半天也不知道酒店老板凭什么卖这么大的人情给方家。   但有这么多宾客在场,也顾不得父女俩个多想,主持人便忙着招呼新人切蛋糕,开香槟酒,气氛一下子热闹起来。   方若谨一直忙到酒席吃的差不多了才入席,菜全部都上完了,昊昊看她过来,忙指着边上的座位说:“姑姑快来吃,我给你留菜了。”   方若谨一看,果真自己位子上的碟子里什么都有,大虾海参都给她着呢,不由得心里一暖。   边上那位帮她照顾昊昊的舅妈对方若谨笑着说:“小谨哪,这孩子是你朋友的啊,可真是个好孩子,还非要给姑姑留菜呢,真是懂事啊。”   方若谨吱唔着点头笑笑,坐下来吃饭,她拣着昊昊爱吃的逼着又让他吃了点,自己匆匆忙忙吃了口饭,然后便走到大门口开始代父母送客了。   客人走的差不多了,方妈妈过来发现了昊昊:“咦,这就是你带的那个孩子啊。”   “是啊,昊昊,叫奶奶。”   “奶奶好。”   “哎!”方妈妈听昊昊这样叫,竟然高兴起来,大约觉得儿子今天结婚,就有小男孩子叫他奶奶,是个好兆头:“这孩子嘴挺甜的,但愿借这孩子的吉言,你嫂子明年就能给我们方家生个大孙子。”   方若谨笑笑,并没有说什么。   徐秀娟三十岁了,结婚后自然就会要孩子,看到爸爸妈妈脸上的开心样子,她终于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厉家铭招商后回来已经是十天之后了,他在林州机场下了飞机,匆匆回到家已经是午夜。   车子送他到楼下,他不自觉地抬头向楼下的窗户看了看,屋子里已经没有一丝光亮,   他拎着行李上楼,进了门,一团黑黑的,只有走廊有一盏小小的地灯。   他放下行李,轻轻回到主卧室,然后洗澡换衣服。尽管很累,还是忍不住到儿子的房间看了一眼。   儿子的脸像是多了些肉肉,天气有点冷了,盖着被子小脸睡的红扑扑的。   厉家铭觉得自己从离开了北京之后,离儿子近了反而多了些牵挂,几天不见儿子就想念的厉害。他怕吵醒孩子,轻轻给他盖了盖被子,悄悄离开了房间。   在路过方若谨的房间时,他停顿了一下,看到虚掩着的门露了一条缝隙,他轻轻一推,门便开了。远远看去,床上隆起一个薄薄的人形,他慢慢走进床前,便看到方若谨安睡脸。   睡着的方若谨比实际年龄还要小,像是孩子似的嘟着嘴,长长的睫毛浓密而卷翘,眉毛有点粗,有点像男孩子,和她爸爸方正坤极像。   他仍记得在十多年前,他第一次见到方若谨的时候,大约是她十来岁吧,像是刚上高中住校,她妈妈去姥姥家没有回来,周末回家时没有钥匙,便跑到省委来找爸爸。方正坤当时正在开会,是厉家铭接到大门岗的电话,去会议室要来钥匙给她送了出去。   他还记得她自始至终都不太敢抬头看他,因赶路走的急,小脸儿冻的红红的,她接过钥匙后微微鞠了一躬,恭恭敬敬地说了声“谢谢叔叔”。   那是他大学毕业到蒙山省委工作后的第一年秋天,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半大的女孩子叫他叔叔,他不得不笑笑,像个长辈一样对她说了句:“快回家吧,注意安全。”然后站在那儿,看着她背着个硕大的书包,撒腿跑到不远处的公车站奋力挤上了一辆车。   以至到后来她被蛇咬的那次,他明显地看出了小姑娘对他的好感。   那一个阳光灿烂的上午,她几乎是一直跟在他屁股后头叫厉大哥,而不再叫他叔叔了。而厉家铭则只当她是一个天真单纯的小姑娘,对她很宽厚地笑,吃她递上来的樱桃。直到后来他抱着被蛇咬伤的她往樱桃园子外面跑,送她去医院,一双小手死死地抓住他的胸前的衣服直到昏迷过去都不曾放松,那样一双软软的小手仿佛抓住了他的心脏。   可她是那么小,小的让他害怕。   他是一个从农家小镇走出来的孩子,父母只是普通的中学教师,那时候他刚走出校门没多久,是那么渴望在林州这样一个大城市里落脚生根,有一个温暖的家,那不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能给他的。   因此,他只能生生压抑下了心底那微微的悸动。   当时在新世界顶楼餐厅时,他开始并没有认出她来,只是在后来那个刘斌问的细,而这姑娘又实心眼儿的什么都说了,他这才知道这就是他到省委工作之后,带他的师傅方正坤的女儿方若谨。   之后那天他去组织部谈话来不及接昊昊,一脸担忧地回到家里,一进门就看到手里拎着垃圾,一脸汗渍的女孩子,他一下子就想起当年那个怯懦的,不敢抬头正眼看他的小女生。等听到昊昊说,姐姐下午帮他打架,赶跑了两个抢他零用钱的初中生,却又很难想象这个勇敢她,就是那个跟在他后头红着脸怯生生叫他厉大哥的小姑娘。   十年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当年的小女生长成了一个大姑娘,端庄清秀,温婉敦厚,却因为生活所迫和他做了一个交易。他提供了一间为她遮风挡雨的居所,而她则为他带孩子,洗衣做饭,守着这个家。   他从来都是心思缜密,当然不会那么冒失留一个还算是陌生的女人在家里,他多少利用了她当年对他的仰慕,也认准了方正坤教育出的女儿起码是善良的,才会趁着她找房子急于搬离家的心理,把她绕了进了自己家帮他带昊昊。   虽然他的做法有点不太光明正大,甚至有些卑鄙,但当时也实在是没办法。   当年和曹燕妮离婚,他几乎什么都没要,只要了儿子的扶养监护权,这套房子,还是他这次来要来林州报道前,李世清将自己原在林州的一处房子指给他住。   那时他只是一个副处级小秘书,行事谨慎,不但不能时常陪在她的身边,就是在经济上也不能完全满足她的随心所欲,但他觉得他们都还年轻,相爱的人不都是不在乎朝朝暮暮嘛。怎么她就等不了?等不了他之后会给她安定的生活,等不了相携相伴的日子。   他始终不理解当年前妻为什么那么狠心执著头也不回地走了,这是他心头最隐匿的伤疼,因此这几年他对任何人都不提他的婚姻,不提他的前妻。如一头猛兽,偷偷躲在最阴暗的角落舔舐伤口,从不愿为人知。   回到蒙山,是因为这里是他熟悉的地方,也因为在任的省委书记是李世清的师兄弟,他原想着人生会在这里安顿下来,给他修整的时间,却不想,刚落脚便接到了新的任命。   三乡市腐败案刚刚揭开,对于临危受命的他来说,不亚于龙潭虎穴,他当然不会把儿子带在身边给人抓住软肋。   协议让方若谨帮他带昊昊,原是想有一个暂缓的机会,谁曾想,快半年了,事情仍没有头绪,工作一个接一个来,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更没有处理私事的时间。   让一个未婚姑娘带着个六岁的男孩子生活,还要瞒着家人,真是难为她了。再看看瘦了一圈的方若谨,心里不是不歉疚的,却又有种异样的情素在滋长。   厉家铭弯下腰,轻轻为她扯了扯被子,将她露在外面的小脚盖上,轻轻退出了房间。    第19章 摊牌   方若谨第二天早上起来做早饭时,看到放在门口的行李和那双大码的男皮鞋,才知道厉家铭昨天晚上回来了。   她憋了一口气,连门都敲,便一下子闯进了主卧室。   “厉大哥!”   厉家铭昨天晚上回来后,大约是有些累过头了,加上心里想些事情,根本没有睡多少觉,早上不到六点就醒了,头有些沉,他正半靠在床头闭着眼睛凝思,冷不防方若谨闯了进来,才猛地睁开眼睛。   “小谨?”   “厉大哥……”方若谨猛地停住脚步。   厉家明头发蓬松,上身是赤裸着的,被子半搭在腰际之上,小麦色的肌肤下,两块胸肌还是相当夺人眼球的。   方若谨这才发现自己太冒失了,一大清早就这样闯进一个男人的房间,实在是有违闺训,如让父母知道了,怕不打断她的腿。   她尴尬地站在卧室中央,进退不是,两只眼眶红红的,张口结舌地瞪着厉家铭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来。   “小谨,怎么了?”厉家铭率先反映过来,翻身下床的同时,顺手扯过睡衣穿好。   好在,他知道家里有个姑娘,回家睡觉从来都习惯穿着睡裤。   “我,…….”方若谨又羞又急,耳红心跳,却是越着急越嘴笨,那些话也实在说不出口,眼泪就那样扑簌簌掉了下来。   厉家铭看到她这个样子,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走到她面前:“小谨,别急,慢慢说,发生什么事了?”   “厉大哥,你把昊昊接到三乡去,好不好?”颤着声音,她这样问,口气是商量的,却是很坚定站在那儿,没有一丝退缩。   “小谨,发生什么事情了?”厉家盯住她的眼睛,温柔地问。   “......没有。”她垂下头,想起那些不堪的话,她的眼泪止也止不住。从小到大,她都是一循规蹈矩的乖孩子,从没被人那样议论过,这让她不堪重负。   “来,坐下说。”他将方若谨拉到房间的沙发上坐下,自己坐在斜对面梳妆台前的凳子。身体微微倾向她问道:“小谨,昊昊确实不能这样和我常期分离,让你这样照顾昊昊,也着实很委屈你,那么,小谨,我问你,你喜欢昊昊吗?”   “喜欢。”她想都没想便肯定的回答,却并没有抬起头,只是用手背抹了下眼睛。   “好。我再问你,你说让我把昊昊接到三乡去,那么,你愿意一起去三乡市吗?”   “我?”方若谨终于抬起头,含泪的大眼对上了他深邃的眸子,“为什么我要去三乡?我还要上班的。”方若谨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我是说,你和我结婚,调去三乡市工作,做我的妻子,做昊昊的妈妈。你愿意吗?”   方若谨惊讶地张嘴巴,身体不自觉地往后瑟缩了一下,整个身体卷缩在宽大的沙发里。   “不。我不愿意。”她快速答道。   厉家铭胸口一窒,却只是微闭了一下眼睛,然后他又紧盯着她的眸子,目光里有一丝丝逼迫:“小谨,先别忙着回答我。这对你我来说都很重要,我给你三天的时间考虑。你嫁给我,调去三乡市工作,做我的妻子,做昊昊的妈妈。周末我回来,我们再好好谈谈,我想听你的答案。”   如若按他的真实的想法,连这三天的时间都不想给她,他想一吃过早饭就直接拉着她去民政局登记。   但是他不能。   方正坤是他的师傅,虽然现在清清雅雅当个调研员,但最讲究的是礼义廉耻,如果让他得知事情真相,怕是根本不管他现在的地位如何,还真有可能不给他这个面子,和他断绝关系。   这个小女人,已经和别人在谈恋爱了,她曾警告过自己,尽快解决好自己的问题,她也会尽快把自己嫁出去。却不想她行动这样快,还真的找到了合适的对象,所以她要自己把昊昊接走,因为她要谈恋爱,因为她要和别人结婚了。   他必须快刀斩乱麻,尽快抓住她,否则真的可能像昊昊说的那样,她就成了别人的妈妈了。   他的话像是有催眠作用,方若谨在他漫柔的眼神中木然的点了点头,然后起身去做早饭。   方若谨这个早上做的早餐大失水准,她煎糊了鸡蛋,粥煮的又稀又水,小菜也弄咸了,但是昊昊却因为爸爸回来的喜悦冲淡了对早餐的挑剔。方若谨只好又去烤了两片面包,煮了两杯牛奶给这父子俩。   回身去房间换衣服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张昕问她早上是不是要去市委开会,如果时间来不及,他昨天晚上值班,正好手里有车子,可以送她过去。   方若谨刚刚经过厉家铭扔下的重磅炸弹,哪里有脑子细想,便答应说:“好,你在昊昊学校等我吧。”   说罢,她收线换好衣服,走出卧室。   厉家铭看了一下时间,觉得她今天比平时出门早了半小时的时间,他顿了一下问道:“早上有事?”   “早上我要去市委开会,怕晚了。”从这里去市委至少要四十分钟,还要保证坐车顺利,否则非迟到不可。   “我正好要到省政府办事,顺便让车送你吧。”厉家铭说。   “不,不用,一会儿张昕会来送我过去。”她急忙推辞道。   厉家铭瞥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正好他的手机响了,便顺手接起了电话。   “嗯,在家里。好,十分钟后让车来接我,你在省府等我就行了。”   方若谨看到昊昊也吃好了饭,便催他自己去换校服,她去收拾早餐桌子,到厨房洗碗。   却不想,厉家铭也跟着进了厨房,脸色颇为不愉:“小谨,我是很认真和你说那件事情的,我希望你慎重考虑一下,在答复我之前,你不能再和别的男人来往。”   方若谨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盯着哗哗流出来的水,没有回头,却是颤着声问:“张昕是我男朋友,为什么不能来往”   “因为,我认识你在先。”听到她说张昕是她男朋友,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更黑,口气有些强硬地说道。   “可是我们之间只不是个协议,我住在这里只是帮你照看孩子的。”方若谨也有些变脸,硬着头皮顶撞了他一句。   “协议也是一种开始。”他粗声打断她,低沉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吓得方若谨浑身一机灵。   她刷地转过身,却正对上了他的胸膛。   这样的压迫感让她极不舒服,只得又炸着胆子反抗道:“可是,我和张昕已经开始了,凭什么你说嫁你就嫁你?”   厉家铭半晌没有吭声,方若谨一动不敢动,保持着僵硬的姿势立在那里,大气不敢出。   “小谨,我很想按正常的程序来追求你,我也想给你送花请你吃饭看电影和你约会,但是,我实在是没时间。你看到了,我不能常回来,哪怕是昊昊,也不得不让你帮我照顾。”   厉家铭将她逼到一角,身体几乎和她贴到一起,声音低沉,却是让她听得清清楚楚。他身上的剃须水的味道很清香,混合着淋浴液的味道从他那男性身体上散发出来,让方若谨心跳更加急促,双方势力相差悬殊的对峙,使她脊背更加僵硬,心里生出了一丝丝慌恐。   她觉得自己此时就如同一尾垂死挣扎的鱼,明知道已经陷在网里,却仍要做无谓的挣扎。   她深吸一口气,极力平静下自己的情绪,本能地反抗道:“厉大哥,真的不行,我,和你不合适;张昕他很好,也很适应我。”   厉家铭嘴角一勾,无声地笑了笑,却是接口道:“我更适合你。”   这种近似霸道不讲理的回答,几近让她崩溃。   她压抑下心头的慌恐,拧过头,忍不住呛声:“昊昊有自己的妈,还有谢小姐李小姐什么总有一个适应你的女人,我,只不过是你请回来的保姆罢了。”   厉家铭那狭长的眼睛瞬间眯缝了一下,随即展颜一笑,像是她的这句话让他明白了什么,心情突然变得极好:“小谨,我是在向你求婚呢!”他的声线因为快乐的原因而变得略高,那温柔宠溺的语气透着极度诱惑,“那些女人又和你有着什么关系?难道是你吃醋了?呵呵,傻丫头,最好还是想仔细了再说,别是越说越错罢。”说罢,他抬手拔了一下她脸上的碎发,帮她别到耳后。   方若谨惊讶地后退半步,身体靠在操作台上,身体微微后仰,这次不仅是脸,连脖子都红透了。   厉家铭看到她害怕的样子,似乎情更好了,他微微趋前一步,嘴角往上一挑,伸手揽过她的腰,将她轻搂在怀里,俯头不紧不慢地在她额角印了一个吻:“告诉张昕别不要过来,我送你去开会。”   放开手后,完全不管方若谨的目瞪口呆,转身走出厨房。   方若谨的脑子有些不清醒,不待她反映过来,便只听昊昊一声高兴的欢呼,厉家铭已经拿起自己的皮包,牵着儿子的手,一副准备要和他们一起出门的样子。   方若谨看时间实在来不及了,只好也回到房间拿了自己的包,跟着他们一起下楼。   下了楼,果然见到那辆黑色的奥迪在等,秘书侯建军和司机张庆福看到她下来,便迎了上来。   厉家铭什么都没有说,打开车门让昊昊和方若谨上了车,然后自己从另一边也上车坐下。   车子走了不到两分钟就到了昊昊学校,而张昕的车子还没有来,方若谨下车将昊昊送进学校大门,叮嘱他一定等她中午来接他吃饭,便又回身上了车。   车子在离开昊昊学校大门口时,正好和张昕开的那辆警车走了对面,方若谨扭头看了厉家铭一眼,见他只是微闭着双眼靠在座位后头休息,一派事不关己的淡定样子,她只好拿起手机打了张昕的电话,告诉她自己有事情先走了,让他不要等。说完也不待张昕反映,忙挂断电话。   从这里去市委要比到省政府远,车子先将厉家铭送到省政府,大门口的卫兵敬礼,车子顺利通过,停在了办公厅那栋大楼前。   厉家铭对小张交待:“你送她去市委开会。”然后他迈腿下车。   车子调头往大门外驶去,恍若间,方若谨扭头回望,正好看到厉家铭迎着霞光往省政府办公厅大楼大步而去的背影。   秋日的省政府大院依然繁花似锦,绿树成荫,厉家铭一身深色西装,是那样气宇轩昂,引人注目。   依然是这个背影,依然引起她心头的慌乱,却再也不见他脸上那抹纯朴而宽容的笑意,取而代之的,则是那股王者气势和冷酷的决断。   她该怎么办? 第20章 风衣惹的祸   厉家铭丢下一句话便回到三乡市了,方若谨陷入了苦苦纠结挣扎之中,简直度日如年。   十年过去了,厉家铭看起来仍是那般和蔼可亲,温文尔雅,实则已是官场老吏,城府深不可测。他看透了方若谨对他的仰慕和依恋,便趁机狡猾地布下陷井,步步为营,根本没用几个步骤,便让涉世不深的她一点点陷入他局中,欲罢不能。   一但她稍有反抗,这个男人冷酷霸道,蛮不讲理的面目便露了出来,却偏又做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   这几天张昕打电话来,她都变得吱吱唔唔,不敢和他多说些什么。倒不是因为厉家铭说的不许她和别的男人来往她就害怕了,而是觉处自己实在对不起张昕。   这样的患得患失让她严重失眠,做事情也时常走神儿,耳边总是想起他说“我是在向你求婚呢”时的神情。明明决心什么都不想,先处理好手头的工作,又时常会对着电脑发愣。   刘雅丽近来与一位小老板相亲成功,俩人关系发展顺利,脸上是春风满面,常常在同事面前晒个幸福什么的,倒是不再格外关注她的事了,不然还真会发觉她的异常。   早上来到办公室的时候,刘雅丽正比划一个披肩给大家看,说是男朋友给买的。   郑大姐拿过来一看,笑着说:“我老公去年去云南,在丽江给我买了几条,才几十块钱,很漂亮呢。”   刘雅丽脸一听立刻变了脸:“我男朋友是去法国带回来的,怎么能和丽江买的一样!”   郑大姐也不知道是没听出这话的意思还是不习惯她的炫耀,仍是嘿嘿一笑:“我看都差不多。”然后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了。   刘雅丽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机关就是这样,对老同志不尊敬往往会引起共愤的。   郑大姐过了会儿又像是没事儿似的问方若谨:“若谨,你这件风衣很贵吧?”   厉家铭早些时候去香港曾给她带了一件短风衣,她推说不要,厉家铭撇她一眼随意地说,她在家帮他带孩子非常挺辛苦的,他出差带回件礼物给她有什么大不了的。她一听也没多想便收下挂到柜子里了。   她的秋冬的衣服大都放在租来的那间房子里,原想着不知道哪天就搬过去了,也没往这边拿过来。今天早上走的时候觉得天气有些凉,在衣柜里翻了半天只有这件风衣厚些便顺手穿上了,到了办公室她脱下放在椅子背搭着也没太在意。   从她出生,家里的日子就过的紧巴,除了父母工资都不高,又因为家里两个孩子,哥哥的病也着实拖累了全家,因此她从小就从不和人攀比,她根本没用心想这衣服的价值是多少。   “是别人送的,我不懂。”   听郑大姐这样一说,刘雅丽立刻把目光转到方若谨的身上。   猛地,她站起身走到方若谨身后,从她椅背上拿起这件风衣。   这是一件深蓝色短款小风衣,方若谨穿着非常合身,也很显身材,当时她觉得厉家铭居然留心到她穿衣服的码,心里还小小感动了一下,却并对衣领处那醒目的标牌有什么疑问。   如果方若谨稍懂得一点名牌常识,她绝不会收下这件衣服,最起码不会这样随意的穿着出来。   刘雅丽知道,方若谨身上哪怕有一千个缺点,但她不会虚荣,也不会说谎,她相信这衣服是别人送她的。   她轻轻将衣服搭回方若谨的椅子上,斜睨了她一眼:“方若谨,其实不管别人说你什么我都是不太信的,但是这次,我这次真的相信你是傍上大款了。”   “你说什么啊?”方若谨生气地瞪着她。   这个女人嘴上就不能有个把门的嘛,背后议论她没听到也就算了,今天这样当面说的这么难听,她再不出声就是默认了。   “这件衣服,差不多是你一年的工资了,你说,如果不是傍上大款,怎么可能有人送你这么贵的衣服?”刘雅丽撇着嘴,眼里滑过一丝嘲弄。   方若谨只当刘雅丽在开玩笑,仍低头打自己的材料。   这女人时常会找点事儿和她争风吃醋,她不想多搭理。   刘雅丽见方若谨不再理她,有些气不平地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上,连上外网之后,搜到了这个品牌的官网,这件衣服马上就跳了出来。和方若谨身上穿的这件,一模一样。   这是这个牌子的秋季新款。   她将网站链接通过QQ发给她,然后起身走出办公室。   方若谨点开那个链接,也是一眼就看到了那件风衣,下边的标价让她猛地一惊。   扫了眼刘雅丽飘然出门的背影,方若谨一下子俯在了桌子上,这种无力感让她快要虚脱了。   和张昕来往之后,虽然会在一起吃饭看电影,但是都花不了多少钱,有时候她也抢着付帐,张昕有点大男子主义,说谈恋爱哪有让女朋友付钱的。可是她说,她有工资,怎么不可以付了。   争执下来,十次也有两三次是她付的,但是她从来没有收过他贵重的礼物。厉家铭给她的那张卡,她从来都是有帐目记录的,每个月花销也都控制在一定数额之内,除供她和昊昊吃喝外,再格外花钱给昊昊买东西她都有明细帐。   她从不做过份的事,就是哥哥结婚她从卡里提出的二千块钱,她也是借厉家铭的,自己在这个月十号就取了工资还上了。她想的是,如果她离开,便可以把帐算给他听,在这方面,她不能辜负他对自己的信任。   原以为这衣服就是他出差回来随意带给她的一件礼物,却不想竟这样贵重。   厉家铭怎么能给她买这么贵的衣服?她身上的衣服从来没有超过几百块的,工作后偶尔买一个大牌子的衣服,都要趁节日打三折以下才去挑一件的,这件衣服的数目,真的是她快一年的工资了。   有了刘雅丽这张嘴,她怕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郑大姐大约看出她的情绪不好,安慰她说:“若谨,雅丽就是张嘴不饶人,你别往心里去。男朋友给你买件贵重的衣服说明他对你重视,应该开心才对。”   “我知道了,大姐。”方若谟虚弱地笑笑,莫名的悲愤涌上心头。   都是厉家铭这个男人给她惹得祸!   慢慢做好手头儿的工作,中午接了昊昊去小面馆吃饭。昊昊突然对她说:“姑姑,我要吃面。”   方若谨和老板要了个空碗,挑了小半碗给他:“昊昊,面没有营养,你少吃点尝尝,饭盒里的菜要吃完。”   昊昊正在长身体,需要营养全面,食堂的大师傅知道她是给孩子打的菜,每次都挑好吃的给她装的满满一饭盒。   昊昊一声不吭地吃完面,然后将盒饭里的菜分了一半给方若谨:“姑姑,你也长身体,也要多吃菜的。”   方若谨只觉心里发酸,慢慢红了眼眶。   带了这孩子快半年了,要说没有感情是假的,特别是对于离家独自生活的方若谨,说起来是她照顾昊昊,可实际上,昊昊就像她的伙伴,陪伴了她的最初的孤单和失落。   她摸了摸昊昊的头:“昊昊,姑姑是大人,营养足够了,你是小孩子,正长身体呢。”   “姑姑,昊昊不是小孩子了,昊昊是男子汉,会保护姑姑的。”昊昊认真地说。   “嗯,昊昊,长大了。”   昊昊这半年身高窜出了不少,上了二年级后,学习上也渐渐显出了优势,特别是数学是全年级拔尖儿的,人也更懂事了,这让方若谨很欣慰。   带了这孩子半年,确实带出了很深的感情,但真要说做这个孩子的后妈,她还没有这个勇气。主要是厉家铭这个男人变得太让人捉莫不透了,她都不知道他的求婚有几分真情,她怎么敢把自己的人生交付给他!   果然,第二天机关就传出了流言,虽然没有说在她的面前,但是明显机关有几个女同志看她的眼神儿不同了。   “小方,你那件风衣怎么不穿了?听说很漂亮,气质都不同了啊。”区委宣传部孙姐笑着对她说。   孙姐的老公是个生意人,平时极喜欢和其他女同志比穿戴。   “那衣服太贵重了,我穿不起,还给朋友了。”方若谨面不改色地说。   去食堂给昊昊打饭的时候,她看到了组织部的王大姐。   “若谨。”   “大姐。”   “给昊昊打饭?”   “嗯,中午要接他。”   “若谨,我认识厉家铭。”王大姐亲切地笑着说,声音不高,却是把方若谨吓得手里的饭盒差点掉到上。   “多年前我们曾在一起共过事,很不错的年轻人。”方大姐拍拍她的肩,说的别有深意。   “大姐,我们,没什么的。”方若谨想解释,却发现她根本解释不清楚她和厉家铭之间的关系。   “别在意那些胡言乱语,你是个好姑娘,快去接孩子吧。”王大姐不再和她说什么,转身去打饭了。   方若谨却有点心惊肉跳的感觉,她明白王大姐意有所指,可又不敢去问,急忙抱着饭盒去接昊昊。 第21章 步步紧逼   下午回来的时候,刘雅丽看到方若谨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不时悄悄和郑大姐嘀咕两句。   方若谨只当没有看到,她拿起文件去了杨书记的办公室。杨书记正在接电话,看到方若谨进来,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若谨啊,最近工作怎么样?”杨书让   “杨书记,还好。”   “机关最近要搞竟聘,你知道,咱们工委还有个副书记的位子,虽说只是个科级,可你是我们机关里最年轻的同志,学历也高,要好好争取机会啊。”杨书记的神情非常亲切,像个慈祥的长辈。   “杨书记,我知道了,谢谢您。”方若谨早就听说了这件事儿,但她觉得自己资历浅,根本没敢想,现在听这杨书记的意思,自己还有希望?   “若谨啊,这段时间行为上谨慎些,表现积极点啊,到时候群众测评这关可以过的轻松些。组织部的王大姐,可是特别关照过你的。”   直到最后这句,杨书记这番话的中心意思才终于露出了倪端。   “谢谢您杨书记,我会注意的。”   拿了材料慢慢走回办公室,便听到刘雅丽用奇怪的腔调在说:“难怪呢,那么高级小区里的房子,换了谁都禁不住诱惑呢。”   “唉,要不是咱机关有人亲眼看到,我也不会相信。”这是郑大姐的声音,看样子颇有些惋惜。   “真是可惜了呢,这么年轻就走出这一步,她也心甘情愿啊。”说这话的是同办公室的一位老张,一般从来不参与女同志的八卦,今天也忍不住插了句嘴。   “只是不知道她父母知道不知道,听说她爸爸可是个严厉的人呢。”郑大姐对方若谨家庭情况了解一些,不由得有些担心道。   方若谨觉得一股冷汗从脊背汩汩而下,她有种想逃离这一切的冲动。   她带着昊昊出入绿城家园小区快半年了,那里离区委大楼近在咫尺,让同事看到是早晚的事儿,惹来这样的闲言碎语应该是意料之中的事。      明知道自己早晚会面对这样一天,却因着心里的那块柔软而一再地迁就他。    方若谨捏紧手里的东西,努力平息下心里的怒气,作出一幅若无其事地走进来,坐回到自己的坐位上。   如果她有骨气,就该马上搬回自己租的房子里,和张昕正正经经谈恋爱,过个一年半年就结婚。   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悠悠之口,岂是她这样做了就能堵住的。   还有昊昊,她也不能说扔下就扔下了。   他会在暴风雨之夜和她紧紧抱在一起,告诉她说:“昊昊不怕,昊昊会保护姑姑。”   他会在她被刘雅丽欺负她的时候抹去她的眼泪说:“姑姑不哭,昊昊长大了别人就不敢欺负你了。”   她明白,当初她只所以住进那所房子,并不完全是因为她需要搬出家里,也并不因为那五千块生活费的诱惑,昊昊那双清灵的眼睛和希冀的眼神儿,都让她心软。   那厉家铭呢?   她这样问着自己,却不得不承认,她最初对厉家铭仍是抱着一丝丝幻想,直到她发觉真相。      这就是她必须付出的代价吧。 ****   厉家铭真的在周末回家了。有些疲惫,但是情绪不错,他对司机张庆福和秘书侯建军叮嘱了几句便下车上楼。   方若谨正在做晚饭,昊昊在客厅的茶矶上写作业,方若谨切了西瓜过来放在矶上对他说:“昊昊,周末看会电视吧,先吃西瓜,不要再做题了。”   昊昊刚答应一声,便听到门一响,厉家铭开门走了进来。   “爸爸!”昊昊一下子跳起来扑到厉家铭身边,抱住了他的腿。   进了门儿的厉家铭有一丝恍惚。   穿着布裤和圆领T恤的方若谨长发高挽在脑后,仍是用昊昊的一只铅笔别着,胸前套着个大围裙正在厨房做饭,听到他开门的声音只是探头匆匆看了一眼,淡淡说了声:“你回来了。”便又回到厨房炒菜去了。   儿子在写作业,桌子上有盘切好的西瓜,家里窗明几净,厨房飘出米饭和炒菜的香味儿。   这是他从结婚以后直到离婚都没有过的温馨画面。   曹燕妮从不做饭,也不做家务,家里基本靠曹妈妈每周带保姆过来给收拾一次,更不要说离婚后他和儿子天隔一方的流浪生活,这一瞬间的感觉只让他觉得胸口发热。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抱起了儿了亲了亲脸:“儿子,陪爸爸一起洗个澡,然后咱们等吃饭。”   昊昊答应着,却扭头嫌弃道:“爸爸你喝酒了!”   “嗯,喝了一点点,洗过澡澡就好喽。”   “好啊,我给爸爸洗澡澡。”昊昊开心地答应着,搂着爸爸的脖子被父亲抱进大卧室的卫生间。   一家三口吃过饭后,方若谨收拾厨房,然后给昊昊铺床,把一本手绘英文漫画书给他,让他稍看一会儿就睡觉。   等她去外面的卫生间洗好澡回到自己房间,已经是九点多了,她刚进到房间,厉家铭便过来敲门。“小谨,来书房一下。”   方若谨见厉家铭回家,就知道今天晚上躲不过了,便擦干了头发来到了书房。   厉家铭正坐在办公台前翻看文件,见她进来,便指着对面的沙发让她坐下。   “小谨,我们谈谈。”   “嗯。”   方若谨答应着,坐到了办公台对面的沙发上。   “我们结婚吧。”   “不。”方若谨条件反射似的马上拒绝。      “厉大哥,我考虑过了,我不同意。”她直视他的眼睛,正色说道。   “为什么?”厉家铭眯起狭长的眼睛,闪过一抹精光。   但是现在的女孩子,哪怕是四五十岁的老男人,只要有钱有势都会不惜以身相许,他虽然钱不算多,但这些年也有些投资,至少养家是没问题的,更何况他才三十四岁,虽然结过婚,但就他现今的地位,不知道有多少妙龄少女要抢着当昊昊的后妈,就是那个谢茜莹,也是步步紧逼,弄得他烦透了。   方若谨抿了下嘴唇,抬头说对上他的眼睛:“我怕。”   “嗯?”这是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我对您不了解,我们的条件相差悬殊,而且,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她软懦地低声说。   这个女人,在他的家里生活了几个月,竟然说对他不了解。她翻翻三乡市政府网站,也会知道他每天都干了些什么,实在不行,哪怕关注一下《蒙山日报》也会知道点他的消息啊,怎么可以这么淡淡一的句不了解就打发他了。   他有些气闷,只觉得胸口堵得厉害,从未有过的挫败感袭上心头。   “小谨,我是很认真的在向你求婚呢。我只有两天时间,我明天去你家见你父母,如果他们没有意见,我们周一就去登记。”   方若谨吓得差点跳了起来。   这个男人怎么自说自话啊,结婚在他看来是这样简单吗?和按排他的工作日程似的。方若谨有些不明白,这些当官的脑子是不是结构和正常人不一样啊。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紧紧据着唇,倔犟地怒睁双目瞪着他。   “你沉默我就当你同意了。”厉家铭微微一笑,总是没有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情绪,“婚礼是不能铺张了,我想你应该能理解。但是我答应你,有假期的时候,我带你去渡蜜月。”   “你爱我吗?”终于,方若谨把心底最想问的话说了出来。   “什么?”厉家铭一愣,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你爱我吗?”方若谨又重复了一句,却不等他回答,又继续自顾说了下去,“难道仅仅因为昊昊喜欢我,我适合做昊昊的妈妈你就要娶我?”方若谨声音不大,却把她性格中倔强的一面表现了出来。   “我会好好对你,会对你和你的家人负责。”他眼神一幽这样回答她。   他说会对她负责,却不说爱不爱。   方若谨胸口一窒。   “对不起,厉大哥,我有男朋友了,他叫张昕,我们会很快结婚的。所以,请你尽快找一个你爱的女人结婚,做你的妻子,做昊昊的妈妈。”   明知道真相是什么,内心还是挣扎,但理智又迫使她拒绝。   空气像是凝住了,厉家铭脸色有些难堪。   大约他从没有想过,他厉家铭,蒙山省最年轻的地级市长,向一个普通的女孩子求婚竟然遭到拒,而且毫不客气。   方若谨觉得她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便站起身向门口走去。挺直的背部有些僵硬,胸口掠过巨痛,但她仍是深吸了一口气,走的坚决。   厉家铭本来是办公台后的转椅上,离方若谨坐的沙发足有五步远。就在方若谨起身走向门口的几步间,他猛然站起身,几步抢上前去,抓住她的胳膊稍一用力,方若谨便整个身子后倒在他怀里,他长臂一收,便将方若谨箍在胸前。   “非要我这样你才答应?”他轻声嘀咕着,俯下头骤然吻住了她。   方若谨大吃一惊,整个人傻住了,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呆呆地任他抱在怀里吻,直到他的舌头挑开她的牙关,探进她的口中吮吸,这才反映过来,无奈整个口都被他密密地堵住,出不了声。   “闭上眼睛。”他边喘息边轻斥,“难道你和你那个男朋友从来没有接过吻吗?”   这样戏谑的一句话让她又羞又愤,猛地摇头挣扎,终于愤怒地嚷了出来:“你......你不可以这样!我有男朋友!”   “男朋友?那个张昕?你对他就很了解了吗?嗯!”厉家铭的声音和平时的淡然冷酷完全不同,沙哑中透着性感,他的胸膛热的烫人,气息中淡淡的酒味混合着淡淡的淋浴露的清香包裹着她的鼻端,却又有着致命的诱惑。   一直以来,厉家铭给方若谨的印象都是温文尔雅,虽然脸上的表情少了点,但至少对她是很亲切温和的,更不会强迫她做不喜欢的事。虽然上次谈这件事他就露出了原本冷酷的本性,但总算给她留下了“三天后我听你答案”的话,却不想今天他竟直接动手了。      方若谨终于感受到了厉家铭霸道无理的一面。   原来她真的错了,真是应了那句“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那句话了。   瞬间,她的眼泪流了下来。   也许是看到她的眼泪,也许是想起她的无辜,厉家铭抬起头,稍稍放松了对她的紧箍,只是轻轻吻了下她的脸颊。   方若谨终于缓过一口气来,颤着声质问道:“你,你想强抢民女吗?”   这样没气势的一句话问出来,厉家铭再阴沉的脸也憋不住了,他闷笑一声,又低头吻住了她:“就算是又怎样!”    第22章 威胁   方若谨长这么大是第一次被一个男人这样搂在怀里吻,又惊又怕,全身上下却又像是着了火,却又瘫软无力,整个人都靠在厉家铭身上,动也不敢动。   “厉大哥,求你放开我。”方若谨声音软糯地央求着。   厉家铭此时像头捕捉到了猎物的狼,哪有放手的道理。这个看着温文尔雅的男人力气大的惊人,轻轻一弯腰便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转身坐到刚方若谨坐过的沙发上将她放到腿上。   方若谨惊恐地瞪着眼睛看着厉家铭,一双清亮的大眼里溢满了泪水。而厉家铭像是完全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抬手抚上了她的脸颊,将撒落在她额前的碎发拂到两侧:“小谨,十年过去了,你长大了。”   这句话真值得商榷。   十前年,即使他救过她的命,即使明知道她对他仰慕暗恋,可他何曾正眼看过她,她在他的眼里,不过是个什么事都不懂的小毛丫头吧;即使是十年后的今天,他也只不过把她当成一个帮他带孩子的保姆。   方若谨每一深想,就不由得气馁。   厉家铭并不是那种长相特别英俊的男人,他的肤色偏黑,脸上轮廓分明,细长的眼睛是单眼皮,嘴唇薄薄的,即使说话,脸上也极少有生动的表情,却有一种凛然的气势。   他喜欢用最简洁的语言表述清楚要说的事情,从来不肯多说半个字。   也许是由于长期的助手位置使然,即使是对着位高权重的人,你只能感觉到他的细心周到和尊敬,却不会觉得他卑微奴相;同样,对着地位再低下的人,他也是用一种谦逊和体贴来让你感受到安然和舒坦。而傍观者,只会觉得他的身上却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气质,让人敬畏,这种逼人的气势,足以让人看到他一眼便难以忘怀。   与他接触的几个月,方若谨不只一次偷偷打量过他,虽然心底对他的思慕之情分毫没有减少,但由于两人的接触实在不多,每次和他面对,她都是恭恭敬敬叫他厉大哥。除了方若谨的慢性子,加上俩人年龄上有着差距,更因着地位上的悬殊。对于他突然而至的亲昵和霸道,她的恐惧和敬畏远远多于甜蜜。   厉家铭是当年全县理科高考状元,带着父母的骄傲和家乡父老乡亲的嘱托,走进了中国最顶尖儿的象牙塔,走出校门后,又孤身闯入省委这样的机关重地,对政治和官场可谓一巧不通。尽管他处处谨慎小心,但一个穷小子仍是没少受到白眼,是方正坤带着他完成对政治的入门第一课。虽然方正坤的那一套在别人看来是老八股,但他教的都是做秘书最基本的要素,师傅身上那股子知识分子的清傲之气也对他的思想成熟产生了久远的影响,虽然经过后来官场的熏染,在别人看来他已经脱胎换骨,但他自认骨子里的东西仍没有变,且一生受益非浅。   在经历过了和曹燕妮的婚姻之后,他更清醒地知道什么是自己想要的。   慎密的思维让他这些年冷眼旁观了多少人在官场上本是满床笏,转眼便锁枷扛的实例了,他所求的,也不过是踏实地做几件事,有个温暖的家。   他知道,这个小他八九岁的小丫头不能理解十多年前一个刚大学毕业的穷小子的心情,也体会不到这些年自己在官场上如履薄冰的小心谨慎,更不可能懂他此时高处不胜寒的孤独的寂寞。   他需要一个出口,需要一个让他不用伪装面孔,不需要他绕着弯子说话的窝,来舒缓他内心的压力。也需要一个安心做他的妻子,为他打扫好后院,又不会惹来麻烦的女人。而这个一直仰慕她,暗恋他,长的不算丑,又安分守己的方若谨正是合适的人选。更重要的是,儿子昊昊很喜欢她。   他对方若谨说的没有半句假话,他确实没有时间,他需要速战速决,用最快的速度把她绑到身边,否则,这个后知后觉的小女人反映过来还不逃的无影无踪!   方若谨那能知道厉家铭在这瞬息间转过的万千心思,她颤着声问:“你,你什么意思?”   厉家铭勾着嘴角哼笑,然后俯下头专心亲吻她。   有时候,爱人之间,肢体上的行动比语言更能表达心意。   在来到蒙山之前,因着李世清的身份,厉家铭在高层的圈子里也算是一个炙手可热的人物,且不说身边争着献身的女人如狂蜂浪蝶,那些不在乎权色交易的、给他布绯色馅井的人就足以让他如临深渊,步步惊心。好在他谨言慎行,从不会因为这些事受人以诟病。但他毕竟是已婚男人,是一个六岁孩子的父亲,三十四年岁的年纪正是男人如狼般的欲望顶盛之期,长久的压抑让他觉得自己像是失去了某项功能,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懂。   方若谨在二十六年的生命里,从未有过一个男人这样对待过她,他的大手仿佛带着电,在她身上几个敏感地方连摸带捏,只几下便让她瘫软在他的怀里。   “给你父母打电话,通知他们我要见家长。”他命令道。   虽然她的小眼神儿很无辜,但他不能心软。   那个张昕,一个普通的片儿警,确是个老实憨厚的小伙子,但是,他并不想放手,趁着他们还没什么感情,他必须抢先下手,把他的个人问题解决掉。   那怕就像她说的那样,强抢良家少女。   “厉家铭,你怎么自说自话?我告诉你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这个男人还真是自大啊,凭什么认为自己会嫁给他?之前他们连手都没有拉过的!就因为她在他家住着,又照顾了他儿子几个月?   “方若谨。”他突然眯起了眼睛,神情变得有些清冷。“你和张昕刚刚开始,并没有你说的那样熟,怕还是在拉拉小手的阶段吧?”   厉家铭虽然不是什么情场老手,但毕竟是经历过婚姻的男人,这女孩子的青涩表现可不是装出来的。一个二十六岁的女人还能保有这份青涩,也就是方正坤这个老学究和李梅那个母老虎才能调教出来吧。   他戏谑的口气让方若谨羞愤难堪,她死死地瞪着这个男人,有些不怕死地呛声道:“就算是这样又怎么样?这说明他尊重我,才不像你这样不要脸,我们很快会结婚……唔……”   厉家铭哪容得她说完,直接用吻堵住了她的口,吻得她晕头转向,四肢发软。   直到她快晕厥过去,他才放开她,微微抬起身子,一字一字地冷着声说道:“方若谨,如果你不怕那个张昕脱了那身警服你就试试看,还有,”   他那轻薄的嘴唇轻轻一抿,顿了顿,然后俯下头,像是怕别人听到,却是故意咬着她耳珠低语般地说道:“如果他知道你跟我同居了几个月他会怎么想?你的父母,同事,嗯?你觉得,有谁还会敢娶你?”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他咬着牙挤出来的,像是恋人间的喃喃细语,却有着一抹狠戾的味道。   他的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完全是一种闲聊的悠然,却听得方若谨如晴天霹雳。   她完全相信这个男人做得出来。   在机关工作这两年,她听到遇到的各种事情也不算少了,小胳膊拧不过大腿的事儿太正常了,何况,要是让爸爸知道她是在这个男人家里住了几个月,怕不打断她的腿。而妈妈,平时极瞧不起东家闺女张扬西家女儿风流的,极可能泼口大骂她一顿然后直接将她赶出家门。   机关早就有流言了,郑大姐口里的疑问,刘雅丽眼里的不屑,还有杨书记找她谈话时毫不掩饰的暗示,恐怕都有厉家铭操纵的迹象,否则王大姐那天也不会对她说出那样的话。她相信,如果厉家铭成心想逼她,她在区委机关怕是难以立足都说不定。   张昕是个好人,她更不能连累他。   真是欲哭无泪。   “你,混蛋!”手一抬,就这样挥了出去。   “啪!”虽然用尽全力,但因为身体被人挟持着,加上原本就没多大力气,听着声音清脆,却打得并不重,但仍是惹火了这个男人。   他狭眼一眯,放出一道凌厉的光芒。随着双臂一用力,便将她压倒在沙发上,灼热的吻便铺天盖地卷了上来,那双干燥修长的大手也探进了她的衣内。   此时的厉家铭简直就是一头被激怒的豹子!   他直接将她的家居服推了上去,一下子就咬到了她的胸前一抹艳红,大约又怕她嚷出来吵醒了昊昊,用一只大手捂住了她的口,另一只大手箍住了她不停踢动的小腿,然后一路向下,直吻到方若谨屏住呼吸,直接哭晕了过去。   许久,直到他感觉到方若谨脸上冰冷的水渍和不停抽泣的身体,他才松开手,抬起头调整着气息:“还想不想要知道什么是更混蛋的?嗯?小丫头?!”   厉家铭清冷的声音里有一丝丝邪魅,眼神却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狼,随可会扑上来吃掉眼前的猎物。   方若谨整张脸都吓得惨白,她瑟瑟发抖地缩在沙发一角,却仍是没有挣脱开他的钳制。只能睁着一双含泪的大眼睛有些楚楚可怜地瞪着他。   这样的眼神让厉家铭忽然想到了儿子昊昊的那双清澈的眼睛,忽地心里一软,又将她抱起来搂在怀里,他的头伏在她的颈间深深地吸了两口气。   半晌,他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猛地直起身,一把拉起全身快虚脱了的方若谨:“去睡吧,明天早上去你家。”他说着,拍拍她的后背,像是叮嘱一个令人放心不下的孩子般。   方若谨明白她暂时逃过了一劫,却是脚下发软,脑子也迷迷糊糊,完全要靠着他的搂抱才能站得住。   “或者是,我们今天就把同居的实质意义给落实了?”   厉家铭的声音又在她头顶阴恻恻地响起,一双大手也随着加重了搂抱的力度。   方若谨马上一个机灵,逃一样跳起来窜到了门口,手却哆嗦着怎么也扭不开门锁。   厉家铭淡淡地失笑,慢慢走到她身边:“你和我同居了这么久,怎么现在才知道怕?”   方若谨又惊又愧地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如若当初没有那一点点贪念,如果不是她有那么一点点心软,如果不是她脑子一热与他搭成这个协议,今天哪会受这个霸道男人的挟持!   厉家铭眼瞅着这姑娘的眼泪又“滴答滴答”地落在脚前的地板上,似看穿了她的那点小心思,却偏要装出宽容大度般地温柔一笑,伸出手将她搂在怀里哄着:“别想多了,试着接受我,好不好?”   厉家铭的怀抱温暖如昔,这让她想起那个暴风雨之夜,她和昊昊相拥在一起的恐惧,而在他回到家里后,拥住她时的心安和踏实,不觉眼泪流的更急更汹涌,一会儿便打湿了他胸前的衬衫。   “去睡吧,明天一切都由我来解决。”他拍拍她的背,低声安慰她道。 第23章 见父母   方若谨几乎一夜未睡,躺在床上像煎鱼似的,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厉家铭为什么会看上她,而且又突然变得这样流氓霸道,她眼睁睁看着窗帘缝隙中渐渐地透过一丝丝光线,天放亮了,这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似听到昊昊在说话,稍一凝神,便听到昊昊在问:“爸爸,我们什么时间出发呀?”   “等姑姑起床之后。来,儿子,你先去写会儿作业,等姑姑起床后我们一起去姑姑家。”   “好嘞!”昊昊似乎心情极好,愉快地答应着,就听到咚咚地跑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方若谨极不想起床,惦量着要是自己就这样装病,会不会逃过他昨天晚上那个命令,她实在有些害怕。   但是家里有这么个虎视眈眈的男人在,她睡不踏实,特别是这青天白日的懒在床上,实在有违她的教养。   无奈身子不争气,挣扎了一下,头昏昏沉沉的,便闭上眼假寐一下。不一会儿便听到门响,厉家铭走了进来。   方若谨闭着眼装死,身体僵硬着一动不敢动,连出气都不均匀了。   厉家铭看着她紧张的样子,无声地勾着嘴角笑笑,在床边坐下,也不拆穿她,只是伸出大手,四指插入她的鬓发,拇指轻抚她的浓眉。时而又停下,按住她的眉心轻揉,仿若要揉开她的愁肠百结。   “小谨,给家里打电话了没有?已经九点多了,我们该出发了。”   方若谨“嚯”地睁开眼,瞪了他几秒,一丝惊恐掠过眼底:“厉大哥,您是认真的?”   “你认为我不认真?”他挑起剑眉,冷着眼问她。   如需要讲解婚姻家庭对高级公务人员仕途的影响,以及理性选择生活伴侣的重要性等等,他可以写一本书详细论述。但真正轮到自己的选择又是一回事,他容不得她有半点质疑。   昊昊喜欢她,信任她,而她温良敦厚,除了对昊昊好,更不会惹事生非,这便是他再次选择婚姻的首要条件。其它的,像是并不重要。   僵持间,方若谨扔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张昕的名子在闪。   还没等她反映过来,厉家铭已经伸手拿过手机,随手接了起来。   手机漏音,张昕的声音非常清晰亲切:“若谨,起床了吗?”   这样亲昵的问话也只有恋人间才有,厉家铭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起来,冷的能结霜。   “小谨今天有事情,不方便。”说罢,他收了线。   “你!”方若谨一下子气结。   他怎么能替她接电话,而且还是张昕的电话!   “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如果你仍和别的男人勾三搭四只能将事态恶化。”他冷冷地说道,然后悠地站起身,俯视着她,“你是自己起床还是要我帮你穿衣服?”   这样一句不要脸的话他都能说的很有气势,摆明了不想和她讲道理。   方若谨在他淫威之下,终于扯着被子坐了下来,长发披散在肩上,额前的流海有些凌乱,两只小手将被子扯在脖子下边,一双眼睛低垂着,哑着声音嚷道:“你出去。”   厉家铭不作声地看她一眼,然后大步走出卧室将门带上。   方若谨将头伏在膝盖上,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不是心里没有他,可是自从知道了他的身份,又看到那个谢茜莹,她便知道自己与他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   她不傻,也不小心眼儿,她当然知道那女人和他也许只是工作关系,还也许是她主动贴上来的,但这恰好提醒她,他的身份地位是她只能仰望的,他身边的那个位子也是她不能觊觎的,否则她只能闹笑话,所以她才接受和张昕相亲。   她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她只想脚踏实地地过平凡人的日子,她应付不来官场上错综复杂的关系,也不喜欢纸醉金迷的生活,她觉得她和张昕双方条件差不多,对方人品也好,就想按部就班谈个恋爱,差不多了就结婚。   但是,这个霸道的男人,他亲手毁了她一点点建立起来的壁垒和对未来温馨生活的向往。   对他的信任不足以让她相信他做不出对张昕不利的事,那天组织部王大姐已经给杨书记打了招呼,看来厉家铭已经将他们的关系半公开了,至少,小范围内已经有人知道了。   她想象不出厉家铭会怎样向她父母提亲,她也说不准自己那个老学究父亲和泼辣的母亲会是什么反映,她真的很害怕。   她磨磨蹭蹭地起了床,犹豫了一下还是摸出手机给家里打电话:“妈,我今天回家。”   “小谨啊,快回来吧,正好你爸去早市买了只土鸡,回来我给你炖汤喝。啊呀,你带着人家的小孩子很累的,快回家歇一天吧。”   方若谨有半年没回家吃过一顿饭了,这让妈妈李梅突然发现自己还是很想念这个女儿的,心里也生出些许歉意,说话的声音都温柔了许多。   “妈,是这样的,那个,我带个朋友回去。”   “啊!是张昕吗?太好了,我让你爸买菜去!”说罢也不等方若谨再说什么,啪地一声扔下电话便大声喊老公,打发方正坤去买菜去了。   方若谨听到母亲开心的声音,呆愣地举着电话,心里极度不安。她不知道父亲和妈妈看到她带回家的厉家铭会是什么反映,她微闭了一下双眼,忍住了涌出的泪意。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认了。   这边一家三口吃过早饭收拾停当之后已经快十点了。方若谨去换衣服,厉家铭趁着帮昊昊穿衣服时,蹲下身子将儿子搂在怀里认真的问:“昊昊喜欢姑姑吗?”   “喜欢。”   “想让姑姑给你当妈妈吗?”   “想,姑姑是最好的妈妈。”昊昊认真的点头。   上次若谨姑姑给他开家长会,同学都很羡慕他的妈妈是最年轻漂亮的,又温柔又手巧,帮他做的手工作业老师夸赞是全班最漂亮的一个,这让他骄傲得不得了。   “昊昊,今天爸爸带你一起去姑姑家向爷爷奶奶求婚,要是爷爷奶奶同意了,姑姑就是你妈妈了,我们一家三口就能在一起了。”他尽力诱惑着儿子。   “真的?”昊昊惊喜地看着爸爸。心想爸爸还真是厉害,能抢过当警察的张昕叔叔,真了不起。   “当然。”厉家铭眸子一闪,又亲切地对儿子说,“不过,姑姑的爸爸妈妈要是不同意,昊昊可要帮爸爸加油,要告诉爷爷奶奶,昊昊以后会听姑姑话的。”   “我知道了爸爸,我们加油!”昊昊握了下拳,表示了自己坚定的立场。   厉家铭那辆尼桑车子停在小区楼下的时候毫不起眼,他先下车抱下昊昊,然后打开车门让方若谨下车,方若谨有些没出息地赖在车里不动,厉家铭看到她惨白的脸,微微一笑,伸手拉她下车。   “一切有我,你怕什么。”厉家铭大言不惭地斥责她。   “你当然不怕,你是谁啊,可是我爸会打断我的腿把我扔出去的。”   “哦?你爸爸什么时间变得这么暴力?”厉家铭轻笑。   她扶着厉家铭伸出的手下了车,厉家铭又转身从车子的后备相里拿出了一个白色泡沫保温箱和两瓶五粮液。   “这是什么?”   “螃蟹。”   “你昨天带回来的?”   “昨天带回来不早死了。”他撇她一眼,“今天一早上我司机从三乡过来捎的。”   爸爸方正坤正是三乡市人,最喜欢吃螃蟹,那次他从三乡市回来带的螃蟹让她送回家,爸爸一吃就吃出来这是三乡市的螃蟹,赞不绝口。这厉家铭还有真是有备而来,知道爸爸就好这口来着,他故意讨好爸爸的吧?   厉家铭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将昊昊推给她,自顾拎着东西直接上楼,有点熟门熟路的样子。方若谨也只好拉着昊昊的手跟在了后面。   等她上了三楼的方家门口,厉家铭已经在敲门了,方若谨只觉得头皮一麻,有种不详的预感。   门从里面打开,方妈妈一看站在门口的厉家铭明显一愣,问了一句:“您找谁?”   方若谨以为,厉家铭肯定会回头,叫她上前说话,谁知道厉家铭微微一笑,大声说道:“阿姨,方老师在吗?我来看他了。”   从上了楼,方若谨就一直躲在厉家铭身后,不敢露出头来,走廊光线不是很好,李梅压根儿没发现女儿。只听得李梅笑着说:“在的在的,快请进来吧。”一边回头放开嗓子喊道:“老方!有人来看你呢。”   可等她再回过头来,看到跟在厉家铭后头进门的方若谨和昊昊时,呆愣在那儿,张口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她一时间琢磨不透这三个人之间是什么关系。   而爸爸方正坤刚买了菜从市场回来,在厨房摘菜呢,此时从厨房探出头,看到进了家门的厉家铭也是吃了一惊,半天才试探地问了一句:“家铭?”   “是我,方老师,我来看您了。”   厉家铭恭敬地答应了一声,然后回头拉了昊昊的手,推了儿子到前面:“昊昊,叫爷爷奶奶。”   昊昊立刻脆声叫道:“爷爷好,奶奶好。”   而此时,李梅已经有些明白厉家铭就是女儿带的孩子的父亲,可见他又称自家男人为老师,觉得可能是巧合,便笑着说:“是昊昊的爸爸吧?快请坐,家里地方小,不成样子。”说罢,她接过东西客气了一下,顺手拉了餐桌边上的一个椅子让厉家铭坐下。   而方正坤此时也反映过来,放下手里的活儿,走到另一张椅子上坐下,但脸色却极不好。   方若谨心里忐忑不安,觉得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火爆场面,儿童不易,便拉着昊昊带他到哥哥嫂子的房间,开了电脑和他玩游戏,却仍是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厉家铭先是恭恭敬敬地问了方正坤身体的情况,又说了两句自己已经回到蒙山工作的情况。   方正坤虽说职位不高,但也算是官场中人,对厉家铭回到蒙山早有耳闻,便也吱应了几句。厉家铭却并不多说,而是话峰一转,说自己回来这么久,没能来看望老师,实在是因为工作太忙,而且昊昊也让方若谨带了这么长时间,很是内疚。   方正坤自从厉家铭进门,便一直阴着脸不怎么吭声,听到厉家铭这样说,更是证实了自己心里的想法,在厉家铭停顿时,便问了一句关键的话:“这么说,小谨这几个月一直住在你家里?”   厉家铭一点哏都不打地点头承认:“是的,是小谨一直帮我带昊昊,我虽然不常回来,但是小谨一直把昊昊带的很好。”   “天啊,小谨一个未婚姑娘,原来一直在和你同居?”方妈妈终于嚷了出来。   “阿姨,对不起。可是我实在没办法,原以为我会留在省里,谁想到前一天找我谈话第二天就要到三乡市报道,我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照顾昊昊,正好碰到小谨,就委托她了。”   “你妻子呢?”方妈妈奇怪地问道。   “我前妻在昊昊一周岁的时候和我离婚去了美国,孩子一直由我一位堂姐带在天津。之前我接到在蒙山的任命,才接了他过来。”   “那你父母为什么不帮你带?”方妈妈简直是在审问,步步逼问。   “我母亲身体也不太好,在老家那边又要照顾我生病的父亲,即使来了也带不了孩子。昊昊正是读书年纪,这些日子亏得小谨照顾他。”厉家铭说的大半是实情,所以听起来非常诚恳,有些情况方若谨一直不好意思问,也是第一次听他说起。   方正坤听了后,沉吟了半晌,才缓缓说:“家铭,即然这样我就不说什么了,当初小谨说帮朋友照顾孩子,我和她妈妈一直以为这个朋友是女的,所以也没有多问。却万没想到她一直是帮你在带孩子。想必这件事你也不会到处张扬,即然现在我们都知道了,她也不方便再帮你了。她一个大姑娘家,也有男朋友了,住在另一个男人家里,传出去实在不好听,请另找人帮你的忙吧。”   方正坤声音不高,却是一字一句,说的斩钉截铁,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脸色却是已经铁青。   方若谨隔着房间听在耳朵里,从内心打了个冷颤。   她长了这么大,从来都是父亲宠爱的宝贝女儿,从未听见过父亲这样不留情面的话,她预感到,家里要掀起一场风暴了。 第24章 提亲   厉家铭安静地听方正坤说完,然后他垂下头,沉思了半晌,足有五分钟之后,才终于抬头正视着方正坤,正色沉声说道:“方老师,我要和小谨结婚。”   方正坤一愣,手里的杯子一抖,茶水溢了些出来。   方妈妈虽然半个身子在厨房,但她早已经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参与了这师徒俩的对话。   “厉先生,您要娶小谨?”   “是的阿姨,我要和小谨结婚。”   “不行。”不等李梅说什么,方正坤便断然否决。“小谨不是已经在和那个张昕在谈恋爱吗?怎么又要和你结婚?!”   “张昕不适应她。”厉家铭大言不惭,面无愧色地说道。   方正坤虽然很宠爱女儿,但基本上是个严父,他这一生最讲究孝悌忠信礼义廉耻,对于社会上稍有出格的事都深恶痛绝,更别说官场上的阴谋诡计尔虞我诈,这也是他空有满腹经纶生花妙笔,也不能在机关混到一官半职,而只能挂个虚职混日子主要原因。但是,任谁都得承认,他教出的女儿虽说不能说是三从四德,可温良贤淑是肯定的,这也一直是他的骄傲,现在居然被这个二婚男人骗去同居了快半年他才知道,居然还敢这样理直气壮地来提亲,这让他情何以堪!   如若坐在对面的男人是个普通的混小子,他方正坤早就将手里的杯子惯出去了,哪还会好水好茶伺候着!可是眼前这个男人虽说是他的徒弟,但毕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他现在是蒙山省最年轻的地级市市长,是多少人瞩目的年轻官员!他好歹也是混在官场这些年了,气得手抖了半天终是没有摔过去。   他做为父亲,当然知道自己女儿温柔善良,但是他明白这些都不足以吸引这个男人,女儿跟了他的结果,他似乎可以预料到是什么样子。现在那些个有权有势的男人,有几个好干粮,家庭生活是怎么样的一个乱,他耳闻目睹的还少吗?他怎么会让自己心尖子样的宝贝去搅那个浑水!   好半天,他才平下心中的怒气,缓缓地说道:“厉市长,小谨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丫头,没见过世面,更不懂官场的规矩,之前帮了你,就当是看在当年你曾救过她命的份上回报你吧,其他的事情免谈。”   拒绝的这样干脆,厉家铭不是不难堪的。   虽然他早就预料到方正坤不会那么痛快的答应,但真的一点面子也不给,他还是有些出乎意料,他眼睛一眯,挑了挑眉毛,眼里不易觉察地滑过一丝狡诈。   “方老师,我是六月初来蒙山报到的,意外遇到小谨之后,她就搬到我家里了,想必您和阿姨都是知道的。”   说到里,他故意顿了顿,态度更加谦恭:“虽说我不常回来,但是节假日或是回省里开会都是住在家里。小谨,一直和我住在一起,总是有些人看到或是知道,何况,她一直带着昊昊,单位那边怕是尽人皆知了。三乡那边来的人也有见过她的,都知道她是我的女人。”   他不说俩人之前商定的“表妹”一说,连女朋友都省略了,而是直接用“我的女人”这个事实来刺激方正坤。   方正坤早已经被他的话定住了神魂,脸色惨白,而李梅早已经冲了出来,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嚷道:“你!你这个混蛋!…….你要对小谨负责!”   “是。阿姨,方老师,我今天来求婚,就是告诉你们我要对小谨负责到底。”说罢,他低垂下眼睛,做出一幅自责的样子。   方正坤握住茶杯的手抖得更厉害了,茶杯盖子与杯沿儿相碰发出“咔咔”的声响。   十年前他怎么就教出了这么头白眼儿狼!他方正坤这辈子一事无成,混迹官场,唯一骄傲的就是曾带过这么一个有出息的学生,没曾想到多年后这学生是功成名就了,却回过头来反咬他一口!   方正坤终是没有克制住胸中的一口浊气,握住杯子的手往桌面上狠劲儿一顿,茶杯应声而碎,茶水溢了满桌子,流到桌子下面。   他只觉得头晕眼花,气短胸闷,一口气没上来,脸都憋得发紫了。   李梅吓了一跳,她从没看过到方正坤这种脸色,根本顾不上流的满桌子的茶水,忙抢步上前扶住了丈夫:“老方老方!你别激动,有话好好说……”   方若谨虽然带着昊昊一直躲在哥哥的屋子里玩电脑,有些想故意看着厉家铭吃瘪,但却一直竖起耳朵去听客厅的动静,开始因为客厅里的三个人声音都不太大,她听的断断续续,不是十分清楚。但当母亲大声嚷嚷“你要对小谨负责”的时候,她便有些坐不住了,刚稳了下神儿,便听到李梅又紧着声喊“老方”,她“忽”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冲出了房间。   “跪下!”   方正坤刚缓过一口气,撇到冲出房门的女儿,便是一声断喝。   方若谨一声不吭,对着父亲“扑通”一声跪到地上。   李梅此时看到这个不争气的女儿,真是又恼又恨,上前“啪”地就是一巴掌,挥手打在了方若谨的脸上。   方若谨被打的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可李梅仿佛还不解恨,她的手再次扬起来的时候,一个小小的身影却比她的手更快,“哇”地一声扑到了方若谨的身上,抱住了她的头。   “奶奶你不要打姑姑哇!呜呜......你不要打姑姑哇!”   是昊昊。   昊昊在刚才方若谨冲出房间后,也扔下电脑鼠标跑了出来,看到方妈妈打方若谨,便不顾一切地扑了上来。   李梅看到这个小小的身影,不得已收回了手,气呼呼地沉下脸道:“昊昊是吧,姑姑做错了事情,爷爷奶奶要管教她。”   “爷爷奶奶!”昊昊推开方若谨搂抱着他的手臂,挨着方若谨也跪在了方正坤和李梅的面前。   厉家铭眼睁睁看着李梅那一巴掌打在方若谨的脸上,却不知道为什么,却像是有一把刀扎在他的心上般难受,他正犹豫着是该拉住李梅,还是一起跪下上演苦情戏码让李梅顺便也打两巴掌出出气好,却被儿子横冲出来给惊呆了。   “爷爷奶奶啊,姑姑没有错,是昊昊要姑姑做妈妈,呜呜呜......要打就打昊昊,......不要打姑姑了......。”   昊昊学着方若谨跪在她身边,已经是泪流满面,口里一边呜咽哭着,却是一点不含糊地扬着头大声断断续续地说道。   方正坤再有气,也不好对着一个孩子发脾气,便严肃地坐直了身子道:“昊昊,这是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许插嘴。”   “爷爷您说的不对。”昊昊似乎并没有被方正坤严肃的神色吓到,大眼里仍是含着泪,却是继续大声抗挣道,“我是爸爸的儿子,爸爸不管和谁结婚,不只是给他当老婆,也是给昊昊当妈妈,所以,所以我也有发言权。呜呜呜......我喜欢若谨姑姑,我只要姑姑做昊昊的妈妈!”   昊昊这半年个子窜的很快,不再像若谨刚遇到他的时候那样瘦弱、营养不良的样子,明显地结实了许多,说话也极有条理,人也更机灵胆大了。   厉家铭虽然在来方家之前嘱咐了儿子几句,却没想到这孩子竟然这样奋不顾身。   他想喝住儿子,但是看到儿子泪流满面又理直气壮与方正坤对峙的样子,他忽然有些羞愧难当。   他觉得自己竟是不能如儿子那般光明磊落,官场的陋习让他精于算计,却从没想过用心留住她,反道是一个六岁的孩子,对这个傻傻的姑娘付出了真心。   也许,他今天这样破釜沉舟,才是对儿子这几年最好的补尝吧。   方正坤也同样被昊昊的话震动,不由得对这孩子刮目相看:“昊昊,为什么你非要若谨姑姑做你妈妈?”   “姑姑会帮我打架,不让别人欺负我;同学骂我是没有妈妈的野孩子,姑姑会说她就是昊昊的妈妈;姑姑天天中午吃饭会带我去小面馆,给我吃她的盒饭,她自己只吃葱花面和我吃剩的菜。”   昊昊这又一番话不仅方家父母愣住了,厉家铭也听的一怔。   他缓缓地低下头,看向仍跪着的方若谨:“小谨,我给你们的生活费不够吗?”   不等方若谨回话,方家妈妈李梅早已经又急又疼:“小谨,你怎么不早说?你上班工作这么累,天天中午光吃面怎么行!”   “妈,没那么严重。”方若谨抬脸对妈妈笑笑,又歉意地转向厉家铭:“中午只有一个小时的午休时间,去别的地方吃饭来不及。我,又不方便带昊昊去机关食堂,那小面馆挺干净的,就在昊昊学校旁边,我们可以坐在那里慢慢吃。”   坐在那里占着位子不吃人家的东西肯定是不允许的,先在机关打来一份丰富营养的饭菜给昊昊,自己吃一碗面,昊昊吃剩下的菜再吃一点,就够饱了。她一向对饮食不太挑剔,又是成年人,中午糊弄一顿没什么关系,只要孩子吃的好就行,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李梅却是都被想象的情景给愣住了,她从不知道离家半年的女儿这样委屈自己,再看看被自己一巴掌打的红肿着脸的女儿,一下子眼眶就红了。   因着哥哥方若诚的病,方若谨从小就懂事独立,极少让父母操心,原以为只是她带着孩子累些,潜意识里她也不愿意深究女儿为什么出去租房子或是生活的怎么样,她只是急着儿子快些结婚,她好早点抱上孙子就满足了。   十一的时候儿子方若诚结婚,她也见着昊昊了,见这孩子挺懂事的,也放心不少。虽说女儿瘦了一些,却比原来更好看了,便也没再深想。却完全不知道女儿原是去和一个男人同居,给一个上小学的孩子当保姆,一时间她愧疚不已,慢慢地眼泪就流了出来。   “小谨,爸妈并没有赶你出去的意思,你怎么能……。”   重男轻女是很多父母会有的思想,而且方若诚从小有病,当父母的多偏着些也在情理之中,她并无刻意忽略这个女儿的意思啊。此刻她才意识到这个女儿实在是受了许多委屈。   厉家铭的心里则更是打番了五味陈醋,又酸又涩,说不出究竟是什么滋味。   他有些惭愧地站起身,一只手拉起了方若谨,另一只手拉起昊昊,朝着方家父母鞠了一躬:“方老师,阿姨,请你们把小谨嫁给我,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待她。”   至此,方正坤才有些动容,他微微撇了一眼半边脸被李梅打的红肿,仍在默默流泪的女儿,哑着声问:“小谨,你决定了?”   “爸……。”方若谨的声音有些颤抖,她也不敢抬头,只是握紧了昊昊的手。   厉家铭低着头看看她,捏着她的手稍一用力,方若谨便抬起了头,正碰上厉家铭看着她的温柔目光。   他鼓励的对她微微一笑,嘴角弯了弯。   方若谨心尖儿猛地一跳,周身掠过一抹震颤。   “姑姑。”昊昊紧紧地靠在她的身上,小手也死死地抓住她的手,脑袋在她的腿上蹭了蹭,方若谨的心又不禁软软软地酸了一下,抿了一下干燥的唇。   “爸,妈,我愿意。”说完,方若谨便垂下了头。   她谁也不看,只是用细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昊昊的头顶,眼泪却不知不觉流得更汹更急了。   在经历过了刚才父母的震怒,她真的有些累了,她不愿意家里再出现什么风波。   说不上是委屈还是害怕,也不是不高兴,下意识里,她只是想快点离开这个家,离开这个难堪的场面。   看着紧拉着手抱成一团的三个人,李梅似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而方爸爸只好闭了闭眼睛,咽下了胸中的诸多不愉。   “小谨,如果你执意要嫁,我也没什么可说了,只是你不要后悔。”   “爸,我知道了,我不会后悔。”   方若谨颤声回答了父亲,随后便觉得被厉家铭握住的手突然一松,她整个人被厉家铭抱在了怀里。 第25章 新女婿   “小谨。”   厉家铭只觉得怀里的姑娘软软地靠在他的身上,像是刚刚的回答已经让她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不觉心疼的唤了一声。   方若谨仰起头,温柔地朝他一笑:“厉大哥,我们回家吧。”   厉家铭只觉得胸口的地方被一只柔软的小手抓住了,有着钝钝的疼和酸涩的难过。   “好。”厉家铭轻声答应着,将她搂得更紧了,像是生怕一松手怀里的姑娘便再也抓不住似的。   方妈妈李梅却急了。   即然这件事已经成了不可改变的事实,好歹这也算是新女婿第一次进门儿呢,心里再怎么也不高兴,也不能就这样赶出门去。再说女儿已经被自己不分青红皂白打了一巴掌,再这样跟着姑爷离开,这以后闺女再怎么忌恨,也是自己养的,可要想女婿再登门可就难了,这亲戚还怎么处?   她忙一手拉住昊昊,另一只手拉住方若谨说:“这怎么说的呢,你们大人不饿,孩子也受不了,怎么也该吃了饭再走。”一边说,又一边转过头瞪了方正坤一眼:“老方,孩子们都饿了,快做饭吧!”口气颇有当家做主的硬气劲儿。   方正坤被妻子这一提醒,也觉得不该再为难女儿了。   这丫头从小就乖巧听话,基本上没有做过什么离谱儿的事儿,今天带着厉家铭进了家门儿,似乎也有着难言之隐。她说不后悔,而厉家铭也并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现在也不是过去父母包办婚姻的年代了,他这个当父亲的虽说是个老学究,但并不是顽固不化的老封建,即然是她的选择,他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也只能尊重女儿了。   方正坤长长地叹了口气,终于站起身对妻子说:“你先去准备吧,家铭你跟我来。”他回头对厉家铭说罢,然后转身进了卧室。   厉家铭答应着,拍拍怀里的方若谨,似乎要她安心,又嘱咐了昊昊一句要他听姑姑的话,便跟着未来岳丈去了卧室。   方妈妈看了一眼依然紧紧拉着方若谨的手的昊昊,也不由得低声叹息。   她不是后妈,也不是什么恶妇,虽说有时候偏心了点儿,但心眼儿还是不坏的。刚刚昊昊护着方若谨哭着求她,她心里也极不好受。这女儿离家半年帮人带孩子,却什么都瞒着家里,当妈妈的哪里知道她心里已经有了主意,还紧着给她介绍人相亲呢,她闷葫芦似的突然带着个男人回家就说要结婚,换了哪能个妈妈能不生气。   但看着今天这三个人的架势,根本就是一家人的样子了,她还管什么管。这样一想,便换上了亲切的笑脸对着昊昊说:“昊昊,你和姑姑去玩吧,奶奶做饭给你们吃。”   昊昊抬头看了方若谨一眼,见方若谨对他点点头,便高高兴兴地去了方若诚的屋子玩游戏去了,而方若谨则去了卫生间洗了把脸,准备帮妈妈做饭去。   这是个预料中的结果,一切都在按着厉家铭设计的结果发展。   只不过方若谨挨了那一巴掌挨有点出乎他的意料,而这一把掌也似乎让她更坚定的站在了自己这边。   从方家的角度来看,厉家铭这个男人,虽然年岁大了些,又结过婚,还有一个孩子,但其他方面似乎都是他们方家高攀了。   再往现实里说,以厉家铭现今的地位,他夫人的位子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坐上去的。别说是他,就是比他级别低的多的小官员什么的,乱搞女人包二奶或是婚外情一夜情的都成社会普通现象了,即使保守如方家父母,也都见怪不怪了。   不管发生过什么,女儿的名声似乎更重要,厉家铭能上门提亲,已经是负责的表现了。因此,方家父母在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的同时,似乎也松了口气。   至于方正坤担心的问题,也只能看女儿以后的造化了。   在方妈妈张罗午饭的时候,方爸爸则和这个准女婿在卧室谈话,所涉及到的内容谁也不知道,因为俩人从来都没有外传过。   当然,最开心的就要数昊昊了。   在方若谨抽空去看他的时候,他从椅子上跳下来,抱着方若谨仰着小脸儿问:“姑姑,以后我是不是可以叫你妈妈了?”   “暂时不可以,我和你爸爸还没有结婚。”   “结婚了就可以?”   “……嗯。”   “好吧,我会催爸爸快些。”昊昊保证道。   等方若谨坐下抱着他时,他又用小手摸着方若谨红肿的脸庞,小心奕奕地问:“姑姑你的脸疼吗?”   “不疼。”方若谨摇头,给了他一个放心的微笑。   “回家后昊昊给你擦药。”   方若谨突然就哽噎了一下,没有说出话来,只是俯下头亲了亲昊昊的脸。   她当然知道昊昊对她的感情。   如果这个婚姻的开始,能有什么让她欣慰的,便是她和昊昊不会分开,她会用心地陪伴他成长,成为一个名合格的妈妈。   “姑姑,以后你做了妈妈,都不会不要昊昊了,是不是?”昊昊似乎还有些不放心,又仰着脸问她。   “当然。”方若谨心里一软,又亲了亲昊昊的脸,将他搂得更紧。   刚刚被母亲打的那一巴掌都没有昊昊扑上来的那一瞬间来得震撼。   这孩子极聪明也极其敏感,父母离异后,寄养在亲戚家里,让他极缺少安全感,这是她带了他半年慢慢体会到的。方若谨的性子不急不燥,对付小孩子极讨喜,所以这半年和昊昊建立起的感情当然不是装的。都说生恩没有养恩大,带这孩子半年多,她觉得昊昊的一举一动都牵动了她的神经,偶尔走到公共场所,猛地听到和昊昊一般大的孩子喊妈妈,她都会心头猛地一震回头去寻找,直到看清楚了才会放下心来。   刚刚昊昊扑上来抱着她的头哭喊别打姑姑的时候,方若谨忽然觉得心都要碎了,这一刻,她甚至于觉得哪怕为了这个孩子,她都不能后悔。   “昊昊,姑姑不会不要昊昊的,昊昊以后就是姑姑的儿子了,永远都是。”   “拉勾。”昊昊抻出手指,认真和她勾了勾,又抻出拇指盖上了印。   今天中午方家的这顿午餐虽然说不上温馨热闹,但气氛总算是过得去。   方正坤虽然仍是绷着个脸,但也不至于不理厉家铭;方妈妈觉得从小到大都没碰过一指的女儿今天却被她甩了一巴掌,心下又疼又愧,又碍着当妈的面子不好意思道歉,便在饭桌上便格外关照起昊昊来。   方若谨这个时候才不得不佩服厉家铭。   这个男人对方家被他搅得天翻地覆毫无愧色,一派坦然自若,在餐桌上又总能找出父亲感兴趣的话题逗他聊几句,根本没有冷场。   厉家铭拿来的保温箱里正是三乡市的特产大螃蟹,方妈妈蒸了一锅,给哥哥嫂子留了一些,剩下的全端上桌子,鲜红夺目,新鲜肥美。   方正坤好喝一点酒,但不多,在方妈妈的撺掇下,拿出了一坛陈年老酒打开了。这是头十年前他有一次下乡调研时,在一个镇上的酿酒老作坊买回来的,一直舍不得喝,密封着放在阳台的一角,今天正好打开就海鲜。   哥哥和嫂子今天回徐家了,家里只有父母,因此方若谨还不至于太难堪。倒是昊昊会看脸色,方妈妈帮他剥了个螃蟹,他极有眼色的递给方若谨:“姑姑你先吃。”   这孩子的乖巧深得方妈妈喜爱,因此脸上开朗了许多。   与上午的弦拔弩张不同,方妈妈觉得女儿终于有了归宿,虽说有个孩子,但她依稀记得方正坤喊了他一声什么长,看样子是个有地位的,人也长的有模有样,因此脸上的笑容也算是欣慰。她一直招呼着昊昊吃饭,大约早就到了抱孙子的年纪了,所以她眼中的慈爱还真不是假装的。   方正坤虽说对厉家铭憋着口气,但终究是女儿愿意,加上原本对这个年轻人印象不错,现今又是这么个地位,他再不在乎,也是在官场上混了这些年,面子上也不好让厉家铭太难堪,加上刚才在卧室里的一番谈话,便也只得认下这个女婿了。表情仍是淡淡的,但也翁婿间也算是有许多共同语言,说起当年共事的故人,少不得感慨一番。   厉家铭似乎进入角色很快,毫无芥蒂地和准岳父吃螃蟹喝酒,全然把自己当成这个家里的一分子,虽然仍叫着方老师,却比方若谨自己叫爸妈更亲切自然。   到下午回去的时候,方妈妈从冰箱里拿出一大袋速冻饺子非逼着方若谨带回去。   “家铭说他最喜欢吃家里自己包的饺子,你带孩子又要上班也没功夫包,这是我昨天刚包好的冻在冰箱里,你晚上回去煮煮正好。”   方若谨对妈妈态度的转变之快尚不能完全适应,但也知道妈妈这是心疼自己,便什么也不说,拿了饺子拎在手上。   厉家铭喝了酒不能开车,早已经给司机打了电话,下楼时果然见到车里已经坐了他的司机小张。一家三口上车之后,厉家铭打开后门让方若谨和昊昊坐上去,然后自己坐到副驾驶上,又郑重回头对方若谨介绍说:“这是我的司机张庆福。”接着又对张庆福说:“这是我太太方若谨。”   张庆福回头,憨厚地笑着和方若谨打招呼:“嫂子好。”   方若谨突然间被叫成了嫂子,俏脸涨的通红,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喃喃地说了声:“你好。” 第26章 道歉   这个周末是方若谨人生发生重大改变的两天。   周六下午从妈妈家回到绿都家园小区之后,厉家铭就进了书房,直到晚餐时,方若谨煮好了从家里带回来的饺子,又弄了两个小凉菜,他才从书房出来。   方若谨对于就要嫁给厉家铭这件事实仍有些不可置信,回到家中只是习惯性地做着家务,到了时间又做晚饭,整个脑子却混沌成一盆浆糊。   昊昊懂事地不粘她,她闷着头将家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一下午没有和厉家铭说一句话,看起来是心思重重的样子。   她对这个威胁自己和他结婚的男人仍耿耿于怀,特别是在离开家的时候,母亲低声问自己是否打算马上要孩子时,她才明白厉家铭误导父母以为自己和他已经上了床,所以自己才挨了母亲那一巴掌。   这让她愤怒。   她没想到厉家铭竟卑鄙如此。   但是自己当着父母的面点了头,并表示不会后悔,即使她心里再生气,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最让方若谨郁闷的是,厉家铭竟然和父母说,他已经请好了假,周一就去民政局登记。此举得到父母首肯不说,方妈妈在他们临走前还不忘记把家里的户口本找了出来递给她,她不接,妈妈直接塞给厉家铭了,生怕人家反悔的样子,这让方若谨有逃走的冲动。   至此她也彻底明白了什么是算计,这个男人,真阴险。   最高兴的要算是昊昊,他总是跃跃欲试想要叫方若谨妈妈。可他看到方若谨并不十分高兴的脸,只好忍了。   刚吃过饭不一会儿,方若谨的电话响了,她抓起电话一看名子,吓了一跳。   是张昕。   “若谨,吃过饭了吗?”张昕的声音听起来低低的,依然敦厚亲切,没有丝毫异样,在清冷的夜晚透着暖意。   “刚吃完。你,在哪儿?”   这可真是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大约张昕做梦也没想到只短短一周的时间,自己的女朋友便成了别人的老婆了。   “我晚上值班。”张昕似乎在微笑。   方若谨忽然想哭。   张昕是个好男人,也许她就此错过了最平凡的幸福。   “张昕,我想见你。”方若谨闷声说。   “明天我休息。我们去看电影好不好?带上昊昊吧。”张昕似乎听出来方若谨声音有些闷,却也没多想,便这样提议道。   “不看电影,我们去精点咖啡厅,我有事情和你说。”   从第一次开始约会,他们中间就夹着一个昊昊,也从来没有去过咖啡厅茶座那种浪漫的地方,那么,分手时,就留下一点美好的回忆吧。   “好。”   张昕早上打电话给她时,是个男人接的,语气霸道冷漠,称她小谨,他本能地觉得可能是她的表哥回来了。   虽然早就知道她住在表哥家里,帮他带孩子,可是心理还是不舒服,现在看到方若谨像是心情不好的样子,心里略有些不安。他安静了两秒,终于忍不住低声问:“若谨,你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   “不,没有。”她忙否认道,“我们明天上午十点在精点咖啡厅见。”然后急匆匆道了晚安。   收了线,又去客厅培昊昊看了一会儿少儿频道,看时间不早,便摧昊昊去洗澡了。   帮昊昊洗过澡后,又给他换好衣服让他上床睡觉。   昊昊笑嘻嘻地躺到床上,却忽然拉着她的手:“姑姑,我有悄悄话要说。”   从方若谨带着他过日子,他都是自己睡,基本上没有粘过她,看他今天的样子有奇怪。   方若谨将他摁到被窝里,拿了一本他常看的儿童百科全书递给他,坐到他床边哄他。   昊昊闭上了眼,不一会儿却又突然睁开,小声说道:“姑姑,我从来没有叫过别人妈妈。”   昊昊一边说着,一边从被祸里伸出一只小手,握住了方若谨。   方若谨的心尖儿像是被突然刺了一下,微微地抽疼。   她从来没有问过厉家铭前妻的事,因为没有奢望,所以她从不关心。今天父亲质问他时,她虽然躲在小屋,却断断续续地也听的不是十分清楚。她不知道这个孩子的母亲发生了什么,能狠心扔下一岁的孩子离开。   “昊昊,我愿意做你的妈妈。”她伸手摸了摸孩子那张企盼的脸,轻柔地说。   “妈妈。”昊昊咧着嘴,小心地叫了一声,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   “嗯,儿子。”方若谨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她很快就俯下身子,在昊昊的小脸上亲了一下,伸手抱了抱他:“乖,快睡吧。”   她替他关了房灯,留下一盏地灯,怕他晚上醒了会害怕。   她走出房间,看到书房的灯还亮着,知道厉家铭还在,犹豫了一下,便敲敲门走了进去。   厉家铭正在接电话,见她进来,对着电话简又单吩咐了两句,然后放下了电话。   厉家铭此时穿着一身米色的家居服,头发松散,脸色温和,目光沉静,在书房里略暗的灯光下没有白天看起来那么咄咄逼人。   他站起身,走到方若谨身边,伸手抬起了她仍有些红肿的脸,拇指轻轻抚过她的脸颊。   方若谨脸上细致的肌肤仍有些红肿,看着是那么刺目。   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对不起小谨,让你受委屈了。”   此语一出,方若谨的眼泪瞬间流下。   厉家铭轻轻将她抱起来,坐到了书房那张长沙发上。   方若谨的皮肤非常白,也极细腻,脸上的肌肤更是如婴儿般透明润泽,现在却由于被外力的作用,留着几个清晰的指印。   厉家铭下意识地用唇轻轻触碰了一下,方若谨却像是被烫着了似的猛地往后瑟缩,这样的反映让厉家铭的心也跟着紧缩了一下。   “小谨,我并没有想到会这样。对不起。”他是真心道歉。   方妈妈扬起手臂挥下的那一瞬间,他便明白自己的一些做法已经给她带来了伤害,那一巴掌,像是煽到了他的心上,他是真心想弥补她。   方若谨刚刚已经洗过澡,长发有些蓬松地披在肩上,他伸手一抚,便如丝一样光滑地从手指尖儿滑下。   对他的道歉,方若谨并不说话,只是微垂着头,斜眼盯着房间的一角。   厉家铭手臂一收,将她搂得更紧。   方若谨仍没有反抗,她只是安静地让他搂抱着。   他也是刚洗过澡,他浴室的沐浴液与她的不同,有一种青草的芳香,混合着他身上特有的男性气息非常好闻,这使她原本难过的心情稍好过了些。   厉家铭俯下头,一点点吻住了她。   不同于之前的霸道强势,厉家铭这个吻温柔而有耐心,他用舌尖儿挑开方若谨的牙关,轻扫她的腔壁,等她有了反应,便带着她体会着唇舌交缠的滋味儿。   现在的方若谨较比他第一次见面瘦了许多,原本鼓鼓的小包子脸上,露出了尖尖的小巴,一双清灵的眼睛反倒显得更大了一些,只是那把黑油油的长发仍如瀑布一样又顺又亮,抓在手里如丝一样润滑。   方若谨的情史虽如一张白纸,但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了,她清楚地感觉到了厉家铭身体的膨胀,不觉心下一骇。   厉家铭此时也感觉到了自己体温在升高,他克制地松开她,轻轻将她推开,稍微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   “小谨,你对婚礼有什么想法?”   方若谨仰头看了他一眼,又是一语不发地垂下了眼帘。   “暂时,可能没有时间举办婚礼,而且,我这个位置影响会不好,怕是你要受点委屈了。”厉家铭也不管她是什么反映,仍是自顾地说了下去。   方若谨咬了下嘴唇,轻轻地“嗯”了一声。   厉家铭见她答应了一声,便又继续说道:“你工作调动的事我会尽快操作,这段时间收拾一下你和昊昊要带去三乡的东西。”   “这么快?”这次她终于惊讶地问出了三个字。   工作调动没个一年半年的哪能成,他说的这样轻松,像是随时可以走开一样。   “是的,会很快。”他肯定地点点头。   特事特办。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公务员,不占领导指数,相信不会耽搁多久。   方若谨仍是适应不了她就要成为这个男人妻子的事实,但他说过,他只有两天的时间,看来,她需要跟上他的节凑。   她轻轻答应了一声好,便挣脱他的怀抱站起身准备离开书房。朝着门口走了几步,她迟疑了一秒,终是回过头问了一句:“你和我爸爸在卧室里谈了什么?”   厉家铭一愣,便明白她的意思。   “小谨,我是你未婚夫,他是你的父亲,我们谈的当然是男人间的事,你在担心什么?嗯?”   “你!”方若谨这才发现他眼里的一丝捉狭,她生气地瞪了他一眼,转身朝门口走去,被又被厉家铭长臂一扯,跌到了他的怀中。   “小谨,以后一切有我,别担心。”   方若谨的眼泪不觉又流泪了出来。   这两天她流了太多的眼泪,为他,为张昕,为昊昊,也为自己。至此时她才发现,无论她多生气,她对他都恨不起来,而且,她对这个男人的触碰并不排斥,甚至,内心深处还有些喜欢。   这个发现让她有些羞愧。   厉家铭只当她仍是为被父母斥责而难过,吻了吻她头顶上的发丝,拍了拍她的后背便松开了她。   “去睡吧,明天不是约了人?”   方若谨猛地一愣,便知道他刚刚听到了她接电话,她真不知道厉家铭还有这习惯,待想讽刺一句,但她实在是没那个胆子反抗他。   “你没关门,我刚好从房间出来,路过你门口听到了。”他解释,口气却颇为寡淡。   “非礼勿听,难道老师没有教过你。”终于忍不住,她瞪了他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厉家铭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不觉勾起了嘴角。 第27章 结婚   在周日上午十点,方若谨按着约定的时间准时到了精点咖啡厅。一进门儿便看到独自坐在窗边位子上的张昕。   一身便装的张昕显得年轻朝气,比穿制服时看起来更年轻,看到方若谨进来,便向她招手。   方若谨心里一堵,脚步略微迟疑了一下,随即又快步向他走去。   张昕起身帮她拉开椅子请她坐下,又细心地帮她脱下羽绒服搭在一边。   刚进入十二月的林州市天气已经很冷了,方若槿一件穿了四五年的大红羽绒服早已经套在了身上,里面的小毛衣由于她这些日子的消瘦,而显得有些肥大。   张昕等方若谨坐下后,伸手握住了她冰凉的手:“冷吗?怎么不叫个车过来?”   “周日人少,车上不挤。”从绿都家园到这里够不上地铁,只有坐9路公共汽车过来。但她平时听刘雅丽说过,这里的咖啡非常出名,环境也好,昨天晚上张昕来电话时她突然想到,约到了这。   张昕已经给她要了一块小点心,然后让她选咖啡。   方若谨对咖啡没什么讲究,便笑笑说:“卡布奇诺吧。”然后她有些不太自然的对张昕笑笑,抽回了被他握住的手。   若说张昕没有一点思想准备也不是对的。他人憨,却并不傻,又是警察出身,当他看到方若谨那低垂的头,和欲言又止的神情,便知道有事情发生。   “发生什么事了?”张昕关切地问道。   和方若谨相处几个月以来,他知道这姑娘温柔驯良,今天的神情明显不对,他有些担心。   “张昕,我们分手吧。”   方若谨不会拐着弯说话,只能这样直接地提出要求。   张昕有一分钟没有吭声,他只是紧紧盯着方若谨,见她不再说话,也不敢抬头看他,便温和地笑笑:“若谨,是我哪里做错了吗?”   他记得,上一次他们见面还好好的,俩人的关系虽说不很亲密,但他仍能感觉到在一点点亲近。   “不,张昕,你很好,是我不好,是我错了,是我…..”方若谨只觉得越解释越不清楚,越说越乱,急的脸都涨红了。   “我,我要结婚了!”   终于,她直接说出了结果。   张昕猛地听到这个消息一下了愣住了,半晌没有吭声。   他不相信方若谨是脚踩两只船的人,但是这个婚讯实在是来的太突然,打击得他有些懵头转向。   “若谨,是他吗?”在长久的沉默之后,他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厉家铭?”   这是个极少有的姓氏,她说过表哥在三乡市任职,而那天在儿童医院,他知道了昊昊姓厉。当时虽然心存疑虑,但因为对方若谨的信任,他并没有多想。也许是拐着弯的亲戚,帮他照顾孩子也是可能的。那时他们之间的关系刚刚开始,并没到了可以探听对方隐私的地步,何况是这么敏感的问题。   昨天他给方若谨打电话时,是个男人接的电话,那霸道冷漠的口气让他胸口一紧,不由得让他有了些疑问,但他仍没想到自己的女朋友就要和别人结婚这么严重,只是昨天晚上方若谨用凝重的口气约他出来,才让他感觉到了一丝丝不安。   方若谨更没想到张昕一下子点出了名子,她不由得疑惑地抬起头,望着张昕。   “昊昊姓厉。”张昕微微一笑,解释了自己猜测的原因。   “是。”方若谨有些难堪地垂下眼帘,点点头承认了。   张昕沉默了。   “对不起张昕。”面对憨厚老实的张昕,她任何借口都找不到。难道她要说是厉家铭威胁她逼着她嫁给他?谁会信?   “你决定了?”张昕心里苦涩,却仍是逼问了她一句。   方若谨仍是垂着头不看他,不知道怎么向张昕解释这件事。   一边和他谈着恋爱,一边却带着另一个男人去见家长,真不是一个厚道人干的事儿。   虽然是厉家铭威逼她,但如果自己当初没有对他的那一点点喜欢,当初就不会答应他帮他带孩子;如果自己现在心底没有那一点点奢望,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这是她这两天反省了许久得出的结论。   经过了昨天,这件事根本不可能再有什么改变了,她只能对张昕说抱歉。   见她这个状态,张昕心下不忍,多少有些明白她可能有些事不方便说。   “若谨,你是好姑娘,有个好归宿我很高兴。”张昕不善言辞,说出的肺腑之言仍是很感动人。   “别难过,以后我们还是好朋友,你有事情还可以找我。”张昕亲切地说,像个安慰妹妹的大哥一样,让方若谨即欣慰又难过。   “嗯,我会的,你要记得我电话。”方若谨抬头,认真地说。   张昕实在是个不错的男人,那天昊昊生病,自己一个电话他就来到医院,她便知道他是个不错的对象,将来也会是一个踏实的顾家的好丈夫,放弃他,也许她会后悔的。   “当然会记得你。”张昕笑,一张黑脸笑的开怀,白牙闪闪。“来,我请你吃饭,说起来我俩谈了几个月恋爱,还真是第一次单独在一起呢。”   “不了张昕,我还有事,过段时间我可能会调到三乡市去。”方若谨推辞,倒不是怕吃这一顿饭,而是昨天厉大人说那句“你明儿不是还约了人”时的神情实在是酸味儿太浓,她不想给他以口实。   “哦。”张昕当然知道厉家铭是什么人,他也三十岁了,又是警察出身,当然知道厉家铭要调方若谨去三乡,只是履行程序的事儿,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若谨,那里离家里远,不比在林州,你自己当心点,有事情记得给我打电话。”   “嗯。我记得了。”方若谨点点头,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张昕是自己第一个想嫁的男人,却阴差阳错,擦肩而过了。   虽然心里一直有个厉家铭,但那只是自己少年萌动时的向往,现在一想到他的阴险手段,她仍是有些害怕。   张昕一直送方若谨看着她上了公共汽车,才慢慢往回走。   一时间,胸口有着隐隐的疼。   这个女孩子,和他像相交叉的直线,曾经相遇,却又擦肩而过,他很遗憾不能留住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远去。   *********   厉家铭还是在周日晚上赶回了三乡市,因为周一一大早上他有一个重要会议要开。方若谨并没有说什么,周一早上照常带昊昊上学,中午接昊昊吃饭。   大约在下午两点钟的时候,她接到了厉家铭的电话。   “小谨,户口本和身份证带了吗?”   “嗯,在我包里。”昨天晚上他走时特别叮嘱的,生怕她忘记了,非看着她装在上班时带的包里。   “好,你请个假,三点整在你单位门口等我,我去接你。”   仍是命令的口气,像是吩咐他的手下。对上刘雅丽探究的目光,心尖儿猛地一跳,她下意识的答应着收了线。   刘雅丽慢悠悠地喝了口咖啡,撇了一下嘴:“方若谨,你表哥什么时间把孩子接走啊,都快成你儿子了。”   “当我儿子又没什么不好啊。”她实在是对刘雅丽这种阴阳怪气有些不耐,索性就这样说了。   “你一个大姑娘,也不怕你男朋友不高兴?”   “不会,他心眼儿大着呢。”   没有男朋友了,只有丈夫了,而且是昊昊的亲爹,他当然高兴着呢。   三点整的时候,她准时下楼,果然,那辆黑色的奥迪就停在区委大楼对面。   看到她出来,车子后门打开,一身西装的厉家铭下车走了过来。   这是方若谨第一次看到穿的这样正式的厉家铭。   藏青色手工西装,白衬衫,深灰色条纹领带。这样保守的款式、沉闷的颜色硬是让他穿出了非凡的气势。   “小谨。”他迎前两步拉过她的手,替她打开车子的后门,扶她进去坐好后,回身坐到另一侧。   车子仍是张庆福开的,见她上车,笑着叫了声:“嫂子。”然后滑动车子,直驶区民政局方向。   方若谨虽然表面上很镇定,却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手心在冒汗。厉家铭像是知道她的紧张,只是轻轻地拉过她的手,握住了。   也许是过了结婚旺季,区民政局今天登记结婚的人并不多,他们拍照、填表、盖钢印,前后只十几分钟,红红的结婚证便交到他们手里。   “恭喜!”办理手续的中年女工作人员向他们道贺。   道了谢,厉家铭拉着她出来上车:“昊昊几点下课?”   “四点半。”   厉家铭看了下表,还有差不多一个小时,便让张庆福将车子开到了离这里不过处的商场。   他是带她来选戒指的。   在商场附设的珠宝店里,他自做主张地挑了一对铂金素戒。   虽然是著名品牌,却是简单的款式,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没有任何花式,只求务实。   导购小姐虽然失望,却因为这个男人不凡的气势和冷峻的目光而不敢多罗嗦,仍是堆着笑脸夸了一句:“小姐的手指长的真漂亮。”   厉家铭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拉起她的手,将这细细的银色圈子套在了她纤瘦白晰的手指上。   方若谨抬头看着他,厉家铭微微一笑,将那只男款递到她手上,她也学着他的样子,将那只男式素戒套在了他的手上。   戒指的冰凉触感让厉家铭有了全然不同的感受,他将那只纤细的小手包裹在他的大掌里,紧紧的握住了。 中卷 云重色愈浓 28、新婚 ...   在中心小学门口,当昊昊扑进她的怀里的时候,方若谨这才真切地感觉到,自己已经成了这个六岁孩子的后妈。      每个人成长的岁月都是需要母亲,这个孩子的生命中,关于母亲的记忆几乎是空白,至少,在那间屋子里,她没有看到一张女人的照片。      “妈妈!”昊昊一只手拉着她,另一只手拉着厉家铭,仰起小脸幸福地说着,“我终于有爸爸妈妈一起来接我放学了!”      孩子简单天真的一句话,几乎道尽了厉家铭婚姻的沧桑。      “昊昊。”厉家铭蹲□子,对儿子清晰地出声道,“爸爸仍要回三乡去工作,你以后都要听妈妈的话,好好上学,明白吗。”      “嗯嗯。”昊昊认真的点头答应着爸爸,眼睛却是看向方若谨。即使这样严肃的话题,都掩饰不住他眼里的喜悦。      方若谨看到昊昊看着她渴望的小脸,也情不自禁的弯□子将他抱在怀里亲了亲。      “妈妈!”昊昊的声音仍是有些小心奕奕,小脸儿因激动而涨的红红的。      “昊昊。”方若谨伸手摸摸孩子的脸,声音格外温柔。      只有一这刻,厉家铭在心底告诉自己,他所有做的一切都是值得,不管强抢民女还是骗婚。      “我马上要赶回市里,这个周末我会回来,安排你爸爸妈妈他们一起吃顿饭。”上了车,厉家铭这样交待。      加国友好城市访问团今天晚上抵达三乡市,市长做为主人是一定要出席晚宴的。      “嗯。”      从这一刻起,她做为厉家铭的妻子,就要一切无条件服从于他,配合他的工作。      方若谨不是出身豪门的娇小姐,也不是天真任性的小姑娘,身为公务员的她当然懂得这个道理。      奥迪车子载着一家三口到了公寓楼下,方若谨带着昊昊下了车,昊昊和爸爸摆了手说再见,车子便调头离开。      “妈妈。”方若谨一低头,便看到昊昊笑眯眯的眼睛。      方若谨心里一软,心里的一丝丝冰冷为这孩子的笑容所融化:“昊昊,我们回家。”      “嗯,妈妈我们回家。”昊昊的小嘴巴咧的大大的,脚下的步子也变得一跳一跳的。      无论方若谨是否承认,由姑姑变成妈妈的她已经对昊昊多了份责任。      昊昊人小鬼大,在她办公室从来不叫妈妈,还是叫她姑姑,可是不管是声音还是动作,都比之前亲昵了许多。      刘雅丽一直看方若谨带着昊昊不顺眼,冷不防还会说那么一两句闲话,但她突然有一天和方若谨亲热起来,还真是让人觉得怪异。      “若谨啊,你表哥在三乡市哪里任职啊?”      “嗯?”方若谨些懵懂地抬眼看着她。      “小许的公司最近在三乡市有个工程,说好周末带我过去玩两天。”小许是刘雅丽的男朋友。      “嗯,三乡市这个季节比林州暖和多了,海鲜也挺肥的。”方若谨附和着。      “你也带昊昊一起去呗,小许有车子,可以找你表哥玩两天。”      方若谨吓了一跳。      细一品味,才觉得刘雅丽这个邀请不过是炫耀她男朋友有车还不错,另外大约就是想知道表哥在什么部门任职吧。      这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女人,方若谨和她共事两年,当然明白她想的是什么,于是便笑笑:“不了,昊昊周末有奥数班要上。”      刘雅丽见方若谨没有响应她,便自顾拿起电话打给闺蜜,声音低低的,却不时传到方若谨里耳朵里。      “嗯,谁知道呢!......就是的呀,小许说他在那边买了套房子呢,以后度假什么可以住的。”      方若谨木然地翻看着手里的文件,她要在下班前将机关党建工作计划写出来报给杨书记。      最烦写这些务虚的材料,难怪爸爸总说,在机关工作,空有满腹经论,也编不出锦上添花。      厉家铭离开时说,这个周末回来安排爸爸妈妈一起吃顿饭,还特意打来电话叮嘱她去买几件衣服,怕他周末回来赶不及。      方若谨理解他那天说不能举办婚礼的用意,他想和自己家里人凑在一起吃顿饭就表示这个婚就算结了?其实,结婚证已经领了,吃不吃饭自己都已经是他法律上的妻子,他应该是想对自己父母有个交待吧。      即然都是自己家里人聚在一起吃顿饭,就没有必要花钱打扮了。      没有人知道她是谁,在同事眼里她不过是个家境贫寒的灰姑娘,她演不了麻雀变凤凰的戏码,不久之后她就要调到三乡市去,她不想引人非议,那件风衣引起的轰动效果她不想再次上演。      她没有理会厉家铭关于买几件衣服的话,倒是趁着周四下午去市里开会散得早,去了一家美发厅把头发修了修。      要说方若谨全身上下最漂亮的地方是哪儿,还要数她那口漂亮的牙齿和一把乌溜溜的长发。她的皮肤白晰,原本是一张小包子脸,鼓鼓的,带着婴儿肥的肉感,但因着现在瘦了许多,露出了尖尖的下巴,整个人看着都清灵秀气起来,细端详下更是耐看,配上那么柔顺的长发,仍可以说是相当漂亮的,只不过她平时不太注重打扮,扎在人堆里往往一眼看不出多出色来。      到了周五下午,厉家铭果然打来电话给她,说晚上会赶回来,和父母吃饭安排在周六的晚上。      方若谨便依着他的要求通知了父母。      方正坤虽然在开始时吹胡子瞪眼的,但对厉家铭这个人倒是颇为欣赏,即然这门婚事已即成事实,他也不再多加罗嗦。听说是厉家铭这样安排的,倒是一点不为难,母亲李梅却有些不开心。      “我家好好一个闺女嫁给他,就这样悄没声息吃顿饭就结了?他是个二婚,可我们家小谨可是清清白白一黄花大闺女!”倒不是她想要彩礼什么的,一个风光的婚礼倒是她盼望已久的,最起码在自己的一群姐妹和亲戚里面可以挣回些面子,不然还以为自己的闺女怎么样了呢,这样偷偷摸摸嫁了人。      “好啦!家铭现在的地位在那儿,要是公开办酒席,那成什么话,传出去多难听!”方正坤教训老婆。      别看方家李梅嗓门儿有方正坤两个大,大事儿上还是得听这老学究的,于是李梅便开始翻箱倒柜找体面衣服。又吩咐方若诚两口子收拾打扮的体面些。      厉家铭周五回来已经是很晚了,昊昊早就睡了,方若谨将家里所有的床品都换下来洗过,又将自己去挑的新窗帘换上,将旧的扔在洗衣机里洗。      厉家铭进到卧室,先是看到落地窗前那一面蜜粉色窗帘,透着股温暖,整待说句什么,可一转头又看到床上一对大红色的鸳鸯戏水的绣花枕头时,神情却一下子冷清下来。      除了那幅新的窗帘,这是整个家里唯一显得喜气的地方。      方若谨级喜欢苏绣,手里珍藏着一对过世的祖母年轻时绣的枕封和一个荷包。那天路过专卖店,一眼就看到了放在最显眼地方的这对枕套,手工精细,价格也很贵,但确实漂亮,放在床上确实也显出了喜气。      想着自己好歹也是结婚,方若谨一咬牙买了下来。      今天换窗帘和床品时,就拿出来顺手换了上去。不想,厉家铭那漠然的脸色忽然让她有些心凉。      她这算是自做多情了吧,该想到他是为了什么和她结婚的。      “对不起,原来的窗帘脏了,我换下来洗了。”她攥紧了拳头,涨红了脸低声解释道。      “麻烦你了小谨。”厉家明吸了口气,语气温和地对她道谢,“不过这里住不多久,你工作的事情很快就会解决,这里的房子不是我的,所以不用花什么心思的。”      方若谨原不知道这房子的事,听他这样一说,便明白他的意思,理解的点点头,淡淡地说:“我知道了。你吃饭了吗?我去给你弄吃的。”      “不用了。”他拉住她的手,轻轻一带,将她拉进他的怀里,伸手抚了下她的脸,“明天和你的家人一起吃饭的事和你爸爸妈妈说过了吗?”      “说过了。”方若谨垂下眼帘,口气仍是淡淡的,“如果你不方便就算了,吃不吃饭没什么要紧。”      这样明显负气的话让厉家铭一钝,不由得进一步解释道:“我父亲身体不好,所以我家里人暂时过不来,等以后抽时间我带你和昊昊回去看他们,明天只有我两个朋友过来。”      原来他有朋友的。      直到此时她才发现,已经是他妻子的自己对丈夫竟然一点都不了解。不了解他的家人,不了解他的朋友,就连他每天干什么,都要上三乡市政府网站上才能知道一点。      这就算是她的结婚宴了吧。      她苦笑。      却只是点点头,乖顺地从他胸前离开,去了卫生间将洗好的东西拿出来凉上,收好洗衣机,便关了灯仍回到自己的房间睡下了。      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方若谨感觉到门响,轻轻地脚步声走进她床前,然后床的另一侧沉了下去。      方若谨只觉身体一僵,似乎连呼吸要停住了。      身边的人轻轻叹息一下,吻了吻她的额。      “小谨。”厉家铭声音很低,似乎并不是想让她听到他的呼唤,有些自语似的,有渴望,又有些企盼似的,透着哑然。      朦胧中,他的大手在她胸前滑过,停留在她的腰际,然后插入她的腰下,轻轻一搬,将她搂入怀中,她只觉得一个滚热的胸膛贴到了她的脸上。他呼息的气息喷在她的头顶,属于他身上特有的味道混合着淋浴液的芬芳浓浓地包裹着她,几乎让她窒息。      她有些紧张的僵硬着身体,半是期待,半是恐惧地等着他下一步的动作,可是他的手却并没移开,只是那样紧紧地搂着她,不一会儿,便传来了他绵长的呼息声。      她知道,他睡着了。      这是方若谨长大以后第一次被一个人这样搂抱着睡觉,而且还是个男人,一个刚刚成为她丈夫的男人。      这种感觉让她一丝丝困意都没有了,只好眼睁睁地瞪着两只大眼睛,就着窗帘透出的一点点光亮端详着他。      厉家铭的轮廓相当深邃,单独看起来并不出色,组合在一起就极有味道,他的胸膛很宽大,随着绵长的呼息,她可以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声,这声音莫名地让她心安。只是,他的手臂太用力了,将她紧紧的箍在怀里的姿势就像个孩子抱着个喜欢的大娃娃,霸道地不许别人抢了去。      黑暗中,厉家铭并不知道方若谨正这样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依然睡的很熟,脸上的神情是平和的,不像醒着的时候看起来那样淡漠清冷。      大约这几天有些疲累,连方若谨轻轻抬手抚了一下他的脸都没有发觉。      终于,方若谨也熬不住困倦袭来,就那样窝在他的怀里也睡着了。 29亲戚 厉家铭早上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手臂麻的厉害,又木又疼,稍一活动,才发现自己的胳膊给这人了一晚上枕头。他轻轻抬起方若谨的头,慢慢抽出了胳膊,又摆正了那丫头的头,将她披散着的长发给理到一侧。 又见方若谨依然酣睡未醒,便仔细偷偷打量起新婚的小妻子。 方若谨的眼睛不算大,最多算是杏眼,随了爸爸方正坤的眉毛又黑又浓,有些像男孩子,而她又不会像时下女孩子流行那样修眉,这样两道浓眉的卧在她秀气的脸上并不难看,反倒是多了几分娇憨天真,小鼻头圆圆翘翘的,偏又有道挺直的鼻梁,红艳艳的嘴唇肉嘟嘟的,让人忍不住想一口咬下去。 这姑娘吃亏在平时不刻意打扮自己,因而在风气保守的政府机关里便被说成老土,再加上她话本就不多,愈发显得老气横秋。 而在这样一个慵懒的早晨,脸上素净,只穿简单卡通纯棉睡衣的姑娘毫无戒备地睡在自己的怀里,看上去竟这样清纯娇憨,秀色可餐。 厉家铭看得仔细,脸上竟慢慢浮现出一抹宠溺来,他伸手摸了下她睡的红润的脸庞,情不自禁地吻了下来。 方若谨因着昨天晚上洗了那么多衣服有些累了,先是被厉家铭不由分说搂在怀里紧张的不敢合眼,后面实在困的受不住了,便渐渐地睡得沉了,直到厉家铭吻得她透不过气来,这才猛地憋醒了。 虽然他不是第一次吻她,但是这样躺在床上被他搂在怀里爱抚还是第一次,特别是她清楚地感觉到了他身体的异样。 她伸手去挡他的大手,可是她的力道在他看来就是欲迎还拒,根本不值一提。他将她的双手反剪,摁在头的上方,身体覆在她的身体上面,完全是一副准备当下就吃干抹净的模样。 方若谨二十六岁,马上就要二十七了,当然不是纯的一张白纸,可是面对一个男人这样赤果果的**,她还是紧张的话不成句:“厉,厉大哥……” “叫我的名子。”厉家铭的声音沙哑低沉,透着诱惑。 “厉,家铭。” “小谨……。”厉家铭像是要细细的品尝着她口中的滋味,吻的细腻深入,恨不能将她吃到肚子里,等方若谨终于挣扎着偏过头去换过一口气的时候,他的吻又一路向下,顺着脖子,经过锁骨,直到她最敏感的地方。 方若谨情不自禁的呻吟了一声,整个身子都染红了,又羞又怒又不敢大声喊,身子被他箍的一动也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老男人对着她耍流氓。 厉家铭忙了半天终于抬起头,看到她涨红的脸和无力反抗的模样,不觉闷笑一声,吻更加热烈,一双大手也在她的身上探索着,一点点侵入禁区。 **就像潘多拉魔盒,一但放纵就难以收回。 此时的厉家铭双眼幽深,呼息急促,如饿狼般盯住了捕捉到的食物,两眼放出了嗜血的光芒,身体也兴奋到了极点,仿若要把身下的女子拆骨入腹。 方若谨此时全身上下肤色都泛着绯红,脸上更像煮熟了的虾仔,四肢却是完全失去了动作能力,全身瘫软地如一只布偶般任凭着厉家铭的摆布,只是一双含泪的大眼闪着盈盈晶光,无辜地盯着厉家铭。 厉家铭似看透了她的心理,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只是温柔地噬咬着她的耳珠,大手几乎毫不犹豫地扯下了她身上最后一件屏障。 房间的温度似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热度,方若谨几乎可以听到厉家铭身体膨胀的声音。 但这样暧昧紧张的气氛却被门口上传来的一声响动破坏了。 随着一声“妈妈”的叫喊声,昊昊揉着眼睛闯了进来。 “爸爸,你在干嘛。”昊昊看着覆在方若谨身上的厉家铭,惊异地大声责问道。 “嗯,妈妈不舒服,爸爸抱抱她。”厉家铭几乎是在昊昊进门的瞬间迅速从方若谨身上翻身而下,顺手扯过被子将她捂了个严严实实。 “爸爸,我也要抱抱妈妈。”昊昊说罢,便要爬到床上来。 方若谨此时全身上下不着一丝布缕,窝在厉家铭身下大气都不敢出,又羞又愧地把脸藏在他的怀里,紧张的全身发抖,心里同时恨恨地骂着这个男人不要脸,一大早上折腾她,让他儿子发现在她还怎么做人。 “儿子,”厉家铭像是毫不在意,翻过身来大手一抓将儿子抱到他的那一侧:“妈妈不舒服,爸爸一会儿要给她吃药,你先回自己的房间玩会儿,等妈妈病好了再和昊昊玩。” 昊昊转着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想了一下,很认真地问:“真的吗,妈妈吃过药就会好?” “当然。”厉家铭毫不犹豫地保证着。 “好吧。”昊昊答应着,又爬下床,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厉家铭看着儿子走出房间,替他们关好房门,这才翻过身,揭开被子,将小妻子搂到怀里。 不过他这次再没有别的动作了,只是把她抱在怀里,吻了吻她的脸蛋儿,大手在她背后轻轻地抚摸着,舒缓着她的紧张情绪。 可突然地,他觉到了胸前的湿润,抬手一摸,手指触到了她脸上的水渍。 “哭了?”他用指尖儿挑起她的下额。 方若谨拧头躲开他的触碰,生气地背过身去,挣扎着想要翻身下地去穿衣服,可全身光溜溜地又不好当着他的面下床,只好躲在被子里,闷着声说:“你出去。我要起床。” 厉家铭极好的性致被儿子闯入搅了也是很郁闷的,他挑着眉毛要笑不笑地看着方若谨缩在被子里只露出的一颗小脑袋笑道:“小谨,我已经是你丈夫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方若谨闻听此话,身体明显一僵,过了半晌,才又闷闷地说道:“我不习惯,请你出去好不好。” 厉家铭无奈地坐起身,俯着身子亲了亲她的脸,这才下床去了自己卧室的卫生间洗澡。 方若谨一听到他关上卫生间门的声音,便像只小兔子似的跳起来,裹着被拣起被他扔到床下的内衣睡衣什么的胡乱套在身上,然后又去找自己柜子里的衣服,抱着衣服逃进了外面的卫生间,等完全换好衣服收拾停当出来,这才去做早餐。 等她做好早餐时,厉家铭也已经收拾好了自己并帮儿子换过了衣服洗漱完毕等着吃早餐。昊昊见到方若谨,仍是关心地问妈妈身体好了没有,方若谨的脸霎时红透了,含糊地说了声好了,便打发父子二人吃早餐。 “昊昊去年冬天的衣服已经小的不能穿了,你也该添两件衣服了,我们一起去商场看看吧。” 厉家铭在吃过早餐后,便这样对方若谨说道。 他趁着收拾卧室,查看了方若谨的衣柜,见她没有添置一件新衣服,便这样对她说。 方若谨知道在这些事情上拧不过他,只好收拾了一下,一家三口上了街。 林州是省会市,各大品牌在这里都设有代理商,来到商业中心,各品牌专卖店林立。 可是厉家铭并没有带方若谨去名店,而是去了林州最大的一家新开业的百货商场。 他带着方若谨先在三楼女装部帮她挑了一件羊绒大衣,一件休闲棉袄,又挑了两件羊绒衫和一件套装,又不顾方若谨的阻拦,给她配齐了几乎从里到外的内衣及配饰。 方若谨真的很佩服厉家铭,她觉得他对女人用品懂得并不比政治少,不仅为她挑的小佩饰都很搭,甚至于为她挑的两套内衣都极有风格。这不仅让方若谨耳热心跳,脸红的不能再红,以致于昊昊都忍不住问她:“妈妈你发烧了吗?” 厉家铭像是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微微一勾嘴角,笑着对儿子说:“妈妈买新衣服激动的,等会儿去楼上给昊昊买衣服你不要学她。” 这个理由听得昊昊转了半天眼珠子也没明白,只能机械地点头说好。 方若谨又羞又气,一想到早上那个尴尬样子更不敢看他,拧着脸对昊昊说:“别听你爸爸胡说。”然后使劲儿瞪了厉家铭一眼,扯着昊昊走在后面,故意和他拉开两步的距离。 一行三人又一起去了五楼的儿童商场,到了专柜前正准备昊昊挑裤子的时候,方若谨忽然听到一声惊讶的声音:“家铭?” 方若谨不觉向来人看去。 一个不到六十岁的女人,高挑的个子,短发有些花白,却是烫成了卷翘的发稍,眉眼间有些傲慢的样子,一身名牌,后面跟着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手里拎着个旧款的LV挎包,有点跟班的意思。 厉家铭目光骤变,随着全身一凛。 “阿姨。”厉家铭沉叫道。 “真的是家铭?你回来了? 那女人并不接厉家铭的话,只是惊异地问着同一句话。 “是,阿姨,我回来了。”厉家铭简洁地说道。 ”哟,这是昊昊吧?”女人一眼撇到跟在厉家铭身后的方若谨手拉着昊昊,不觉一愣,上前一步,拉起了昊昊的手。 昊昊本能地退后一步,握紧了方若谨。 “昊昊,我是你外婆,想不到,你都长这么大了。”女人柔声对着昊昊说,似有无限伤感。 昊昊警惕地看着女人,抬头看了爸爸一眼,又望向方若谨。 方若谨听厉家铭叫阿姨,又听得这女人自称是昊昊的外婆,马上意识到这女人是厉家铭前妻的母亲,也是他的前岳母。 真是一个复杂的关系,却又是这样仓促地见面。 方若谨顿觉头皮发麻,不由得攥紧了昊昊的手。 “阿姨,对不起,我还有事,等有空儿我带昊昊去看您。”厉家铭大约也料不到会和他最不想见的人狭路相逢,只想快点打发她们离开。 “哟,是姑爷呀,这位是?” 曹燕妮母亲身后的女人突然开了口,瞥着方若谨闲闲地问了一句。 厉家铭本不想介绍方若谨,至少不是在今天这种场合介绍,但由于这个女人的插嘴,引起了曹燕妮母亲的兴趣,锐利的目光盯向了厉家铭。 “这是我太太。”厉家铭仍是简洁地介绍一句,连名子都不说,然后朝俩个女人略一点头,便揽了方若谨,另一只手牵着昊昊头也不回地走去。 “太太?” 曹燕妮的母亲喃喃地地念着,目光紧紧盯着那一家三口消失的方向,突然间变得失落而伤感。 遇到了意外的人,厉家铭再也没有带着妻儿逛下去的兴趣了,匆匆给昊昊挑了两件冬衣和一双鞋子,便带着俩人去吃了顿便餐,之后便拎着大包小包回到了家中。 30躲不掉 晚上的宴席安排在一个叫帝豪的五星级酒店,是厉家铭的朋友韩哲绪和李振清张罗的。 厉家铭父母都在家乡的小镇中学当老师,由于父亲身体不好,前几年刚做过大手术,体质一直很弱,母亲这几年家里家外操心,身体也大不如以前,所以暂时都来不了,只有他在林州的两个兄弟出面来招待岳丈家人。 方正坤和李梅都是正装出席,而方若诚和徐秀娟也早早就赶到了帝豪酒店。 当方若谨带着昊昊随着厉家铭出现在牧丹厅的时候,李振清和韩哲绪将方家二老正哄的高兴,伺服的极周到,连方正坤这样正统的人都觉得舒畅。 李振清今天为了给兄弟争面子,一身崭新的戎装,英俊帅气的不可方物,他特意从三乡市赶过来为兄弟张罗这桩婚事,可算是全力以赴。 而韩哲绪便是厉家铭交待方若谨有事情可以找他的朋友。他自我介绍是省高院的法官,但那模样看起来却没有想像那样威严,一身英俊的皮相自是不必说,只是气质看着倒有几分儒雅书生的温文,俩个人一文一武,将方正坤和李梅哄的非常高兴。 方若诚和徐秀娟俩人均是未见过这么大的阵仗的小门小户家孩子,坐在那儿有些拘谨,但见厉家铭这俩位朋友平易近人,待人热情,神情也渐渐缓和下来。 韩哲绪命人上了上好的龙井给方正坤,却是给方若诚上的菊花八宝茶,给方妈妈和徐秀娟是鲜榨的西瓜汁,可见心思足够细密周到。 方家父亲夸赞两位年轻才俊谦逊博学有前途;俩个精英式的年轻人称颂方父博古通今,堪称国学前辈。 等厉家铭携妻带子来到牧丹厅的时候,房间里一片欢乐。 方若谨今天外面穿着驼色羊绒大衣,里面穿厉家铭给她挑的那套衣裙,浅米色系,收身小西装加窄裙,略厚的料子却垂软舒适,脚下是高筒小跟羊皮靴,全身上下线条柔和,透着浓浓的小女人味道。 这样的方若谨不仅方家父母几乎认不出女儿来,就是方若诚和徐秀娟也吃了一惊,觉得真是人要衣装,这个妹妹一经收拾,真是不可同日而语,漂亮的耀眼。 厉家铭将方若谨介绍给他的俩位兄弟,这俩个年轻男人马上起身叫她嫂子。 “家铭哥,你可是把咱小嫂子藏的够深啊,兄弟们直到今天才得一堵芳容,真是耳闻不如见面,竟是这般温柔漂亮。”韩哲绪比厉家铭小两岁,算是小叔子,所以毫无顾忌地半开着玩笑,加上是法官出身,嘴茬子当然厉害,两句话便让方若谨羞的双颊顿时通红。 李振清也上前和方若谨握了握手,叫了声嫂子却不再开玩笑,忙着请厉家铭夫妻入座,然后张罗茶水,又告诉餐厅经理可以开席了。 昊昊进到房间就走过去叫奶奶爷爷,方妈妈一把将昊昊搂在怀里,亲了两口然后命他坐在自己身边。 整个宴席真的就如厉家铭同方若谨说的那样,除了方家人,就他两个朋友,再没有一个外人,李振清和韩哲绪带来的助手秘书都在外面候着听吩咐,因此这一餐方家人算是吃的开心舒坦。 这一餐可以说是方若谨一家吃过的最奢侈的一顿饭。除了茅台酒,还有红酒和啤酒,菜色更是这个酒店最贵的也是最拿手的几道,单看那菜品摆放的花样便是精致好看,味道更是不必说。 方正坤这一晚上心情复杂,一方面为了女儿的婚事喜忧掺半,另一方面又因为厉家铭的原因心情畅快。 抛开他是女婿的原因,厉家铭对他从来是尊重的,即使这些年他和自己从没有再联系,曾做为他的老师,都为这个学生如今的成就骄傲。身在官场的他,这些年仍是不时耳闻一点厉家铭的动向,从未听闻到任何关于他的狐假虎威的事,哪怕一点绯闻也没有,这是他最欣慰的。从这段时间来看,不论是他在三乡市的所作所为,还是在对待女儿的问题上,除了求婚那天让他生气之外,总体来看还是让他满意的。 但方正坤在喝酒上极有节制,好酒却从不过量,饶是这样还是被李振清和韩哲绪劝了几杯,加上和几个年轻人聊的投机,更是笑得从未有过的开怀。 餐桌上厉家铭倒是话不多,全是他俩个朋友活跃着气氛,他坐在昊昊的下手,另一侧是方若谨,但昊昊几乎是方妈妈一手照顾,他只有细心而体贴地照顾着新婚妻子。 方家妈妈李梅最开心,觉得女儿这个婚结的虽然少了婚礼有些遗憾,但女婿也不算不尊重方家,看这个宴席所花费的心思,也算是显出了厉家铭的诚意,终是放下了心中的那一点点芥蒂。 其实,今天更开心的还属昊昊,一口一个奶奶叫得李梅很受用,最后还是嫂子徐秀娟反应快,提醒昊昊说:“昊昊呀,你要改口了,你叫妈妈的妈妈应该叫姥姥,妈妈的爸爸要叫姥爷呢。” 那韩哲绪心眼儿有多快,一听这话便两眼一转,手一拍说:“还是秀娟嫂子说的对,昊昊今天就是该改口叫姥姥姥爷呢。” 昊昊一听,先是看了方若谨一眼,又转头看爸爸厉家铭,见厉家铭示意地点点头,便冲着方正坤和李梅大声叫了句:“姥爷,姥姥!” 这么个现成的大外孙可是白拣的,乐得方正坤和李梅两眼都迷成了一条缝,赶忙朗声答应着:“哎!” 李梅将昊昊拉到自己怀里,疼爱地说:“来,姥姥给红包。”说罢便将一个印着大红喜字的红包硬塞到了昊昊的衣兜里。 原来李梅早就知道今天昊昊是要改口的,也是有所准备,方若谨不觉有些动容。看来妈妈也是真心实意接受了厉家铭,但若是让他们知道了真相,不知道会不会失望和痛心。 这一餐宴除了认亲,便是方若谨认识了厉家铭的两个好兄弟,而厉家铭也跟着昊昊改了口,叫方正坤“爸爸”,也叫了李梅一声“妈”。 方若谨对厉家铭的两个朋友印像都不错,看样子他们和厉家铭的交情不是一年两年的样子,十足的兄弟情深。 这具有婚宴性质的一餐最后结束在宾主尽欢的笑声里,方正坤李梅算是彻底接受了厉家铭这个女婿,方若谨看着父母那开心的笑脸,才终于承认,无论如何,自己真的已经是嫁了,她不再是围着父母身边转的小姑娘了。 以后,她将是这个高深莫测的男人的妻子,是一个六岁男孩子的后妈。 一家三口回到绿都家园的家里,方若谨换下衣服便给昊昊洗澡,又找出一本新买的故事书递给昊昊,让他看会儿就睡觉。可昊昊却拉着她的手不放开,便顺手关了顶灯留下床头灯,告诉他一会儿来陪他。 做了厉家铭妻子的方若谨忽然对这个男人生疏起来,她去了外面客用的卫生间洗了澡,又回到昊昊的房间,看到已经进入朦胧睡态的昊昊轻轻亲了亲他,关了床头灯,便坐在床边等着他入睡。 厉家铭回到大卧室洗好了澡出来,先去书房打了两个电话,然后回到卧室,躺到床上又翻看了一会儿资料,半天没有等到方若谨,不觉有些奇怪。 他轻轻下床来到儿子房间,发现方若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靠在昊昊床边睡着了,听到他推开门的动静,猛地抬起头,脸上仍有趴在床上压的折子。 厉家铭走过来看昊昊已经睡着了,便伸手拉起方若谨,将她带离儿子的房间,直接拉进了主卧室。 “你躲什么。”他低声说,声音在她头顶响起,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方若谨只觉得脸和脖子都涨红了。 无论她怎么害怕,都无法改变她已经是这个男人的妻子这个事实,当然不能忸怩做态,便白了他一眼故做镇静地解释道:“昊昊这几天睡不踏实,我想陪他一会儿。” 厉家铭也不戳穿她,笑笑自顾着上了床。 方若谨看着他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便明白自己躲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东摸西顾地耗了一会儿时间,最终也只得磨磨蹭蹭地上了大床。 厉家铭仍靠在床头翻看资料,看到方若谨上了大床,便将手里的东西搁到床边的矮柜子上,顺手关了顶灯,一伸手将她搂到怀里。 他见方若谨面红耳赤,身体僵硬,不由温柔一笑:“别怕小谨。” 方若谨将头埋在他怀里不肯抬头看他,两只小手紧紧抓住他的睡衣的领子,隐隐的清香气息缭绕着他的鼻息,他只觉得身体瞬间膨胀。 他有些强势地将她的身体放平,翻身覆了上去。 “小谨。” “厉大哥......” 明知道过不了这关,却还是有逃走的冲动。 厉家铭清楚地知道她在想什么,俯身吻了下去。 方若谨原是那种看起来小脸儿鼓鼓的,年龄偏小的那种女孩子,冷眼一瞅还有些婴儿肥,可自从家里搬出来后,这半年带着昊昊生活,加上一些外在的压力,人已经瘦了一圈,小圆脸已经显出了尖下巴,加上本身骨架子小,被厉家铭这个高大的身躯压在身上更显得楚楚可怜。 虽然他已经抱过她几次,可当真将这个小女人压在身下,粗砺的大手抚上那细腻的肌肤还是令他的身体兴奋到了极致。 他几乎轻车熟路地扯去了两人身体上的阻隔,几乎没什么犹豫,便抵住了她的柔软。 方若谨仿若此时才后知后觉得要发生什么,她两只手撑着厉家铭的胸膛,紧咬嘴唇,大有和他拼一死命的架势。 厉家铭不觉失笑,停下了动作,开始耐心地做着事前功夫。 方若谨这样笨拙的丫头哪里是厉家铭的对手,即是他不是情场老手,总归是一个六岁孩子的父亲,三两下就被解除了身下人儿的武装。 当厉家铭挺身进入的时候,方若谨不觉猛地抽了一口冷气。 她双眸含泪,一双无辜地大眼瞪着厉家铭,紧紧地咬着下唇,厉家铭稍一行动,她立刻疼的泪珠儿瑟瑟滚了一脸。 天哪,这简直就是拿刀子割她一样! 怎么刘雅丽和朋友说起这种事儿来就那么一脸甜蜜。 “放松,忍一下就好。” 也许禁欲的时间太久,厉家铭刚开始的动作有些粗鲁,喘息的也很厉害,看到方若谨如此反应,只得耐下性子哄着她,转眼间也是忙出了一身汗。 他停下不动,俯身细细地吻着她,仿佛她细嫩的肌肤上抹了层蜜汁,让他品尝不够,一双大手在她曲线玲珑的身体上探寻着,如同带有一股电流,引起她阵阵酥麻。 从未有过的感觉漫过方若谨的身躯,恍若间思维似飘到了云端,她像是又看到了绿荫丛中,向她微笑走来的阳光王子。 厉家铭此时却没有那么多浪漫的联想,他眼下只想把身下的小女人拆骨入腹。充涨的**几乎将他憋得爆炸,叫嚣着想要发泄出来。 只见他双眼一眯,纵身再次猛挺,那□的感觉几乎让他爆发,而方若谨顿时泪眼婆娑。 她从不知道,一个女孩变成女人要经过这种痛苦的历程,虽然之前看到书上描写的种种甜蜜也曾有过幻想,可真要她亲身经历,她仍觉得描写的太浅显了。 她紧紧地抱着厉家铭的腰,聆听着他粗重的呼吸,闻着属于他特有的味道,感受着他在她身体里的灼热和充涨,终于深切的明白,这个男人,这个曾经让她仰望的男人,已经是她的丈夫了,她已经把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交付于他,希望能与他牵一辈子的手。 她不期望他能爱上她,只盼着他能真心对她,感受到她为他的付出的一切,相濡以沫。 厉家铭辛苦耕耘,却不知道身下的小女人思维已经飘到了九重云霄,他此刻只记得她脸上楚楚的眼泪和让他几近疯狂的柔软身体。 也不知道经过了多久,厉家铭起身下床将自己和小女人清理干净,然后又返回床上将那小身子搂在怀里餍足地睡下了。 “小谨,安心做我的妻子,我会努力对你好,请你相信我。”迷糊间,厉家铭在心里这样和方若谨保证着。 31竞聘 周一早晨,仍是厉家铭和方若谨一起送昊昊上学,然后他又陪着她往区委大楼走,离着大楼还有几十米的地方方若谨停下了。 “你快走吧,车子已经在等你了。”她半垂着头,有些羞赧地对厉家铭说。 “嗯。”厉家铭答应着,伸手给她整理了一下大衣的领子,“照顾好昊昊和你自己,中午吃饭别糊弄。” “我知道了。”方若谨答应着,目光却不安地向四处扫了一下。 厉家铭知道她担心被区委的人看到,却是故意跨前一步,轻轻拥抱了她,又拍了拍她的后背,然后很快地松开了手臂,转身往等在马路对面的奥迪车走去。 方若谨被他这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等反映过来人已经离开了,只好咬着唇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像做了件什么见不得人事似的,快步往区委大楼走去。 俩个人本来已经商量好了,结婚的事情暂不对外宣布。方若谨是为了逼免麻烦,厉家铭也有自己的打算,于是最终达成一致意见,仍是由原来的表哥表妹关系对外宣称。 方若谨有些不明白他刚才为什么违反约定突然拥抱了她。 方若谨对这个男人这两天的流氓行为仍心有余悸,但又因为他这两天早上主动体贴地起来做了简单的早餐而感动,特别是周日这一天,她略有些不舒服,不想出门儿,他便坚持叫外卖,让她好好休息了一整天,又看住她不许她做家务,也不让昊昊打扰她。 这让方若谨对这个正式成为她丈夫的男人又羞又恨又伴着丝丝甜蜜,不时偷偷打量他一眼,等他有所察觉转脸看她时,她又飞快地别开脸,装着若无其事地告诉昊昊快吃饭或是指点着她快点写作业。 她这些小动作自以为厉家铭没有看破,其实厉家铭是什么人呢,心里早被她这些小心思逗的忍不住勾着嘴角,脸上浮出一抹极温柔的笑意。 新婚后的方若谨乍一看起来仍是有了一些明显的变化,不仅仅是服饰,而且脸上的线条也更加柔和沉静了。 刘雅丽最早发现了问题,上下打量了她一下,撇了下嘴,装着无意地起身去挂衣柜查看了一眼方若谨早上穿来的羊绒大衣,又打量了一眼她身上穿的女裤和小毛衫,不禁有丝丝疑惑:“哎哟!方若谨,鸟枪换炮了?” 说实话,这确实是方若谨上班以来第一次穿的这样成熟讲究,不只人看起来漂亮了许多,整理个气质都不一样了,这让刘雅丽有种说不出的不舒服。 方若谨在穿衣打扮方面从来都没法和她比,现在的一身打扮不只比她高了不只一个档次,人一下子变了模样,她的眼神里也像是多了许多自己看不懂的东西,这让她看不懂了。 方若谨并不理会刘雅丽的问话,只是微微一笑,开始做自己工作。 从这周开始,区委机关将开始进行部分领导职务竞聘,方若谨接到通知,她附合报名条件,于是便随着大家一起填表报名。 下午的时候,杨书记特意将她叫过去,告诉她要准备的材料,以及述职报告需要阐述的重点等等。 无论他出于什么原因,方若谨都是感激的。她对这个职务没有太大的兴趣,她副科刚解决一年多,应该说是不够资格的,但是杨书记说,区里提出要提高领导干部的文化素质和改善年龄结构,区委组织部门规定,凡是具有研究生以上学历的,年龄在三十周岁之下的,可以放宽报名条件。 这样,方若谨就符合条件了。 听说方若谨报了名,刘雅丽异常警觉,但是看到关于竞聘文件上的相关条款,她又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恨恨地翻了翻白眼,去别的办公室嘀咕去了。 竞聘述职这个环节放在周四上午,方若谨准备的材料倒也充分,只是杨书记并不放心,把材料要过去之后帮她改动了几下,并语重心长地教育她:“若谨啊,你这姑娘哪儿都好,就是太内向了,这种竞聘,都是将自己最好的一面表现出来,你这种谦虚含蓄要不得呀。” “谢谢杨书记。” 杨书记是个老好人,工作勤恳,基本上是领导说什么他怎么做,是那种让领导放心的下属。 方若谨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报了名,看杨书记这样认真叮嘱她又亲自帮她改材料,便不好意思起来:“杨书记,我会认真准备的,请您放心。 自从她进入区委机关,就一直在杨书记手下工作,对于他对自己的关心,还是心存感激的。 让她没有想到的时,刘雅丽同她报的是同一职位,都是竞争党工委副书记。但是在机关竞聘中出现这种情况也算正常,虽然这次有十几个职务,但刘雅丽只有报这个位子还算靠谱一些,另外一些职务她更不占优势了。 述职报告方若谨作的不错,本来她文笔就很好,纵然平时话不多,但是到这种正式的场合下,还是毫不含糊的,紧接下来的民主测评环节,方若谨可以说是最占优势的。她平时人缘不错,加上与世无争的处事态度,自然得票最多,和另外一个竞争者顺利进入考核程序;而刘雅丽则在这个环节被淘汰出局。 周五是考核程序,到了下午就出了结果,方若谨由于考核结果最好,被拟任命为西河区党工委副书记一职,公示一周后如没有异议将正式被任命。 这是一个出乎她自己意料的结果。 在她还懵懂的时候,刘雅丽却首先爆发了。 “方若谨,你是用了什么法子上位的?” 方若谨正准备收拾东西去接昊昊,听到这话猛地一愣。但因为刘雅丽时常会有这种间歇性发作,她这样和人说话方若谨已经习惯了,所以也不以为意。 “我也想知道。”她不经意地回了刘雅丽一句便想出门。 “他是谁?”还未等方若谨走到门口,刘雅丽便跳出桌位,抢在她前头堵住了门口。 “什么?”方若谨一愣。 刘雅丽的语气太凝重了,像是知道些什么似的问的奇怪,让她本能地起了疑心。 “别装了,你背后的那个男人是谁?昊昊的爸爸吗?还是昊昊本来就是你的孩子?” 方若谨心下一惊,脸色却不觉沉了下来。 “刘雅丽,如你这话是开玩笑,我就不与你计较了;如你是认真的,就请不要在我面前说,请你去五楼纪检委去吧。” 方若谨憋着一口气说完,转身要走。 “站住!”刘雅丽猛地一脚踢上了办公室的门,一双三角眼瞪得都变圆了,“装的倒像,什么与世无争,实际上谁也没有你心眼儿多!还表哥呢,你当演民国剧哪!真能装神弄鬼,骗谁呢!” “一切过程都是在监督之下进行的,如有意见你可以向纪委或组织部反应,对不起,我有事要走了。” 方若谨以从未有过的严厉眼神直视着她,冷冷地说完这句话,绕过她挺直着背走出办公室。 两个年轻姑娘的争吵一时间让办公室鸦雀无声,待方若谨走后,郑大姐首先出了声:“雅丽,你这样说话有根据吗?整个竞聘我们都参与了呢,你这样说,是知道了什么吗?” “是啊,雅丽,这种话可不要乱说啊,会惹事的。你说别人怎么样我不和你辩,你要说方若谨会做那些事儿,我可是不信的。”办公室的老孙也淡淡地说了一句。 别的不说,当时这个职位的票他可是投给方若谨的,刘雅丽的人缘怎么样大家心里都有数,在投票环节被淘汰出去是再正常不过了。 刘雅丽这人嘴快,脑子也并不傻,她略一思量便知道今天这话说的莽撞了,于是也淡淡一笑:“紧张什么,我只不过和方若谨开个玩笑罢了。”然后她回到自己办公桌前,收拾了一下东西,连招呼也不打便拎着包走了。 事情像是平静地过去了,这次升职共有十几个人,方若谨算是职位最低,也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因为她是几个研究生以上学历而放宽了任职年限的人之一,也因为她一直在机关做党务,在业务上更有优势,而且这个位子也并不是什么惹眼的位子,因而除了刘雅丽爆发了两句牢骚,别人都没有提出什么异议。 一周后,区委便下了正式任命文件,这件事算是尘埃落定。但是平静几天之后,机关忽然传出了几句流言。 有人说方若谨是靠着一个神秘的有钱男人在背后操作成功上位;也有人说方若谨带的孩子就是她的私生子,是她在大学的时候被一位有钱人包养时生下来的,证据是有人听到昊昊叫她妈妈。 但这些流言并没有立时传到方若谨的耳朵里,只不过她从大家的目光里慢慢地感觉到了异样。 而郑大姐有一天终于在办公室里没有人的时候,含蓄地点了她一句:“若谨,你一个大姑娘家的,总带着个孩子上班,不是那么回事啊。” 方若谨一想到那天刘雅丽的话,便明白了什么,但她只是对郑大姐笑笑说了声谢谢,便闭口不言。 在周四的时候厉家铭打电话说他临时来省里有事,晚上要和一位领导一起吃饭,但不方便带昊昊去,让她打电话给妈妈,看能否让妈妈李梅帮着照顾一下昊昊。 方若谨这是婚后第一次接到厉家铭这样的要求,她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这个晚上要见的人是谁。但厉家铭这样说了,即说明这个人很重要,她也不可能推委,便只好给妈妈李梅打了电话。 李梅一听便答应了:“你放心去吧,昊昊交给我就好。” 下午昊昊放学的时候,方妈妈李梅就直接到了学校,方若谨赶去学校门口将家里的钥匙交给了母亲,便又回了办公室。 她不想在这个时候给人留下话柄,这几天虽然她表现平静,但内心的压力还是挺大的,刘雅丽已经和她处于不说话的状态了,每次方若谨主动和她说话,她都眼中无人的扭头离开。对此,方若谨只好保持沉默。 在过了机关五点半下班的时间十分钟之后,方若谨才慢慢锁了办公室的门走出机关大楼。 她并没有回家换衣服,只是去卫生间简单地洗了个脸,又重梳了下头,整理了一下衣服便拎着包走出来。 刚刚厉家铭的秘书侯建军给她发了短信,告诉她车子在马路对面等着,于是方若谨便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才下楼向马路对面走过去。 林州好久没下雪了,天气干冷,方若谨仍是那件驼色的羊绒大衣,紧紧裹着她单薄的身材,远远看去显得更加娇小,她看到不远停着那辆黑色的奥迪,便快步走上前。 还未等她走到车子的跟前,车门便从里面打开,一身正装的厉家铭从车里走下来迎上了她。 “小谨。”厉家铭唤了一声,便伸手将她拉到怀里。 “方若谨!” 还未等方若谨出声儿,一个不大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叫着她的名子。 方若谨猛地吃了一惊,她没有回头,但这声音却让她脊背僵直,脸上的表情都凝住了。 32首长 真是怕谁来谁,方若谨不用回头,都知道刘雅丽是什么表情。 似感觉到方若谨的僵直,厉家铭抬头看了眼站在几步远的刘雅丽,拍了拍怀里的方若谨,声音温柔低沉:“小谨,是你朋友?” 方若谨再怎么不愿意,也不得不面对刘雅丽这种捉奸式的探查,她敛下面部的所有表情,轻轻推开厉家铭的怀抱,回头对上了刘雅丽那惊异的目光:“哥,这是我的同事刘雅丽。”说罢,她嘴角一翘,口气轻淡地吐出三个字,“我表哥。” 以厉家铭的经验,当然体会得到方若谨在这不到一分钟时间里的表现说明了什么,他也不多说,只是不经意地看了刘雅丽一眼,寡淡地说了声:“你好。” 刘雅丽当然想到了眼前这个男人极可能就是方若谨口中的表哥,但她如今见到庐山真面目,却不觉打了个冷颤。 这个男人眼里的东西蕴含了太多的内容,神情又冷极,她是真的看不明白,只是他对方若谨的呵护神情让她震惊。 “哦,您,您好。”刘雅丽一惯的伶牙俐齿此时像是失去了功能,只喃喃地说了这几外字,便眼看着厉家铭替方若谨打开车门让她坐进去,自己又从另一侧,车子疾驰而去。 等车子一直驶出了她的视线,她才惊觉到这个人是谁。 方若谨顾不上体会刘雅丽的心情,她坐到车上便问厉家铭:“你要带我去见谁?” 厉家铭见她惊魂未定的样子,不禁勾着嘴角一笑,拍拍她的手笑道:“别担心,去了就知道了。” 车子直驶林州迎宾馆。 迎宾馆大门口的卫兵看到驶过来的车子号牌直接敬礼放行,奥迪一路畅通无阻,直到在一幢小号楼前停下来,有秘书样的人来打开车门。 “厉市长。”那秘书略比厉家铭年轻几岁,俩人关系像是很熟,厉家铭将方若谨介绍给那人:“我太太,这是王秘书。” 这是方若谨第一次被正式介绍给厉家铭工作上的关系,她有些不太习惯,但仍得打起全部精神应对,心里却在对厉家铭嘀咕。 看来今天他是要带她见一位重要人物,她只穿着上班的衣服,并没有什么准备,不知道是否失礼。 虽然婚后她为了跟上厉家铭的步子衣饰较之前讲究了许多,行事也极为小心,但她今天也只是正常上班族的打扮,他竟然就这样带了她来,事前也不知会她一声,她有些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 厉家铭像是全然不在意这些,回头将她的手握住,给了她一个安慰的微笑带着她走进大厅。 大厅里有工作人员值班,和厉家铭像是特别熟悉的样子,他寒暄了两句便跟着那位王秘书上楼,进到了主卧外面的小会客厅。 迎接他们的是一位近六十岁的长者,面容清癯疏淡,见到厉家铭进来,露出亲切的笑容起身招呼着这对夫妻。 “家铭来了。” “首长,这是我妻子方若谨。小谨,这是我的老首长李世清。” 厉家铭上前一步握住了李世清的手,又顺手将方若谨推到前面。 李世清的手清瘦有力,透着股温暖,重重地握住了方若谨。 方若谨从没想到过只有在新闻中可以看到的人物竟然会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一时间紧张的声音都变了调:“首长好。” 她的声音略有些颤抖地问候着老人,想不到的是李世清却对她极亲切,呵呵笑着对着厉家铭道:“家铭,什么时间结的婚,都没有跟我说一声。” “您每天那么忙,怎敢拿这些小事劳烦您。”厉家铭忙笑着说。 李世清转脸笑呵呵地端详着方若谨一会儿,回头高兴地对厉家铭说道,“很好的姑娘啊,你可要珍惜。” 厉家铭微笑着答应着,拉着方若谨随着李世清坐到了沙发上。 厉家铭和李世清说的大都是些官场上的事,方若谨听不太懂,只是安静地坐在厉家铭身边,保持脸上恬静的笑容,聆听着两个男人间的谈话。 李世清先是问了些厉家铭工作上的事,叮嘱了他几句,随后又是厉家铭关心老领导的身体情况,再说了一些局势什么的,她都不太懂,但最后大概听明白了李世清这次是公务来蒙山的,见厉家铭完全是私人活动。 晚餐是在楼号的小餐厅吃的,只有厉家铭夫妻和李世清。 极简单的几道林州家常菜,却是做的精致好看,味道更是地道可口。 餐后,李世清的幼弟李振清赶来了,陪方若谨在客厅看了会儿电视聊了会儿,而厉家铭则陪着李世清去了书房。 因着一会儿蒙山省有人要来看望李世清,厉家铭在书房不便多呆,不多时便随李世清起来来告辞。 在回到家后,李梅已经给昊昊洗过了澡,哄着他上床睡觉了,厉家铭忙让仍等在楼下的张庆福给岳母送回家去。 方若谨洗好澡后见厉家铭已经去了书房,便去厨房给他沏了杯茶送了进去,厉家铭正坐在书桌后面的椅子上,对着桌子上的一幅字出神。 “这是什么?” “首长送我们的结婚贺礼。”厉家铭抬头,温和地说。 方若谨绕到他的背后,看到一幅展开的立轴,上面草书:“政者,口言之,身必行之。”两行大字,下款落的正是李世清。 这是出之《墨子?公孟》中的句子。 方若谨不懂书法,但对这个句子的意思还是明白的,不由得暗忖这李世清可谓用心良苦。 厉家铭跟他十年,差不多也算是半个儿子一样了,他心里极盼望这个年轻人能不辜负他的期望,连结婚贺礼都这样特别,这风骨倒是和父亲方正坤有几分像。 “你也不提前告诉我去见首长,我连上班的衣服都没换。” 方若谨靠在桌边站着,有此担心地说道。 厉家铭抬头看她一眼,将她拉到怀里:“没关系,首长不会计较这些,他说你很好。” 方若谨抬头定定地看着厉家铭,揣度着厉家铭的话是真是假,但见他目光温柔,眼角含着笑意,不觉脸颊飞红。 俩人正是新婚,除了那个周末宴请方家父母家人那两天,他再没有回来过,厉家铭因为见到了老首长,情绪正好,看着含羞带怨的小妻子顿觉得秀色可餐,连东西也顾不得收拾,伸手将方若谨拉到怀里吻住了。 厉家铭因着这几年的禁欲样的生活,几乎不沾女色,如今正是新婚,基本上没有什么顾忌了。而从另一个侧面上说,他是取得了合法身份了,对这个抢来的媳妇哪有不人尽其用的道理,吻了一会儿便摁耐不住性子,一弯腰抱起怀里的人就往卧室走去。 “啊!”方若谨身子猛地腾空,吓了一跳,惊呼一声便自觉地住了嘴。 她不能吵醒昊昊。那天早上的教训让她仍心有余悸,何况这个男人两周没回来了,估计早就憋了一肚子坏水了,忌是她能阻止得了的,便只好乖乖由得他了。 厉家铭抱着方若谨回到卧室,将她放到床上便覆了上去,熟练地用舌尖儿撬开了她的牙关探进其中,口舌交缠间,他只觉得身体的**从没有过的不受控制,几乎让他爆炸。 方若谨虽然不是拼死抵抗,但厉家铭这种泰山压顶式的索取仍让她有些恐慌,两只小手不老实地拍打着他的背部,推拒着他沉重的身子。 厉家铭哪容得她的挣扎,热吻一路向下,一点点顺着她越露越大的肌肤延伸。 “别,”方若谨一会儿合求饶了,“别弄疼我,会留下印迹的。” 如明天让刘雅丽看出什么迹象来,这婚是隐不住了,她现在真不想掀起什么风波,更不想暴露在聚光灯下。 厉家铭一听便明白她怕的是什么,不在意的哼笑一声:“怕什么,知道就知道了,难道我见不得人?”口气酸味儿十足。 今天那丫头一句“哥”叫得他心里又痒又甜,甜蜜是因为她那极自然的亲呢,痒的却是那个“哥”字,有些刺心。 但这种不舒服只是一会儿就过去了,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见李世清的事情上,现在一想起她当时的脸色,便知道她在工作中也不是十分如意的。想如她这么大的女孩子,或是正在恋爱,或是新婚燕尔,而她从和他重逢后没几天,便要帮他带着个六岁的儿子,现在更是一个六岁儿子的后妈,这让他心底涌上了一股歉意和怜惜。 方若谨听了厉家铭这句话,吓了一跳,刘雅丽正找碴子呢,她哪能送到枪口上!心下一急,便挣扎着要推开他,想和他说明白不能在这个时候让单位知道她结婚了,更不能让那些喜欢嚼舌头的人知道她嫁了这个官场新贵,否则她这次竞聘就是没事儿也要被人找出事儿了,百分之百会被说成有猫腻了。 厉家铭哪能不知道她心里想的那点事儿,闷声一笑,吻得更密,哪容得她再反抗,一边吻着她□的肌肤一边剥去她身上的剩下的羁绊,直吻到方若谨白晰的身子上泛起了阵阵红潮,等方若谨觉到身无寸缕时,她已经变得浑身燥热了而不停地喘息着。 他抬起身子覆到她身体的上方,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抵抗,身体一沉便进入她的身体。 方若谨虽然不像第一次那样疼的死去活来,但厉家铭来势汹汹,将她的两只小手摁在头顶,几乎没用多大力气便让她的身子与他交缠,方若谨的身体也随着她起伏而晃动着。 “以后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许拒绝我!”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边喘息着一边命令道。 “嗯。” “过几天,调令就会到了,我们,以后都会在一起了。”猛地一撞,他又沉声补充道。 “知道了。” “你是我妻子了小谨,不要怕我。”说罢,他加快了速度,良好的体力让他面色不改,连汗都出的不多,渐渐的,方若谨意识模糊,口里也溢出了断断续续的呻吟。 朦胧中,厉家铭似又看到了那个天真的小姑娘方若谨,红红的脸庞,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仰望着他,叫她“厉大哥”。 他此时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正是对她的一种疼爱,一种呵护,恍惚间顿觉身下暴涨,像是有种疼到骨子里的快感让他瞬间爆发。 “小谨……” 汗水混着液体交织在两个身体之间,方若谨瘫软在男人的身下,而这个霸道的男人依然强悍地停留在她的身体里,四肢依然紧紧的箍住她,稍加歇息便又卷土重来。 这一夜不知道反复了多久,直到方若谨累的昏睡过去,厉家铭才餍足地拥着她就那样睡着了。 33最后的流言 方若谨清晨起床的时候腰间疼的厉害,全身上下如同散了架似的难受。 等她昏头胀脑的爬起身晃到卫生间时,不可避免地看到了厉家铭留在自己脖子上和锁骨间的痕迹。她又羞又脑地回头瞪着跟进来的男人,不等肚子里的话说出口,随即被厉家铭搂在怀里又是一阵吻。 “你这个厚脸皮的人,你就是故意的!”方若谨咬牙。 她从小便不会骂人,好容易挣脱他缓过一口气来,却只会涨红着脸斥责他这样一句。 说好了结婚的事不对外宣布,他却又故意这样在她身上留下暧昧痕迹,他这安的是什么心啊。她不是刘雅丽,动不动就和同事晒甜蜜,而且昨天被刘雅丽看到了就够让她头疼了,如她就这样顶着这吻痕去上班,让机关那些人八卦起来,还要不要她活了。 厉家铭却不管她心里怎么想,勾着嘴角一笑,拍拍她的脑袋说:“今天不用做早餐了,一起去早餐店来吃吧。” 方若谨的脸又微微一红,知道他这是体贴自己,看时间真的来不及了,便只好帮着昊昊洗漱了收拾好上学带的东西,又拎了自己的包,带着他跟着厉家铭一起出门。 方若谨明白她今天上班肯定要面对刘雅丽的质疑,因此早上便找了件高领的羊绒衫套在身上,遮住了脖子上的吻痕。 早上机关有大会,传达市里的重要会议精神,方若谨去了办公室放下包,就赶去了七楼会议室,在会议室门口碰到了刘雅丽。 刘雅丽看向方若谨的目光极复杂,见方若谨进来,待想要说句什么,但一触上方若谨冷淡的目光,便又住了嘴。 这个会议时间并不长,一个多小时就结束了。回到办公室后,刘雅丽趁着办公室没有别人,还是放下笔记本便站到了方若谨面前。 “方若谨,那个,真是你表哥?”刘雅丽身上那股子器张劲儿像是一下子全没了,连声音都有了温度,犹犹豫豫地把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 “是。”方若谨抬头看她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肯多说一个字。 刘雅丽撇了撇了嘴,虽然心中还是有疑惑,却不敢再多问了。 从方若谨平时的为人处事来看,根本看不出她会有那样一个表哥。但从她这次不声不想就取得目前的位子的情况来看,也许这才是真正的精明不外露那种人吧,这让刘雅丽不得不刮目相看。 这个闷葫芦的嘴平时扎的太紧了,有这样一个显赫的亲戚,竟然一点风声都不露。 不过,刘雅丽忽然又想起她男朋友小许的话:“不管她这个表哥是真是假,方若谨你都不可以再得罪了。” 刘雅丽昨天本是在那里等男朋友小许来接她的,不想却撞见了厉家铭接方若谨这一幕,她看着厉家铭护着方若谨上了车绝尘而去,才后知后觉地瞪着大眼睛想着那个惹眼的车牌号,不由的自言自语地惊叫一声:“天哪,她的表哥居然是厉家铭!” 随后男友迟迟而至,她第一时间告诉了男友自己的惊人发现。 小许在三乡市有工程,经常过去和那边的政府部门的人打交道,听她这一说,也是吃了一惊。 “哼,真看不出平时装得老实巴交的人,竟然憋着一肚子坏水!我早就说嘛,这次竞聘要不是有人背后插手,哪轮得到她!” 她这样说,却没想过没有方若谨也不会是她,只是为自己偶然窥探到的秘密而愤愤不平。 男友却是马上制止了她的愚蠢行为:“真是头发长见识短,这种事情也是你能说的嘛!”小许忽然对刘雅丽有了一丝丝不耐的情绪,却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叮嘱她闭嘴。 这话如果换了别人说,刘雅丽可能并不一定会听进去,但是她和小许算是热恋,原准备年底结婚,只因前些日子小许突然说自己年前这段时间非常忙,没时间凑备婚礼,便把婚礼推到了明年五一。刘雅丽郁闷了一段时间便也没事了,同事问起来她便也是这样解释的。 刘雅丽见男有若有所思的样子,忽然福至心灵:“说的好听,表哥!说不定就是个情哥哥呢!”她忽然为自己这个想法而跃跃欲试,但今天见方若谨冷淡的样子,又想起小许的话,反倒是起了些许惧意。 方若谨不再搭理刘雅丽,她便难得地闭上了嘴,像是就此放过了方若谨。 预计的一场风波像是就这样过去了,刘雅丽也不再罗嗦,但是机里关于她背后有人的流言却像是坐实了似的,悄悄地流传,人们看她的目光也完全不一样了。 任了新职务之后的方若谨工作并没有大的变化,仍是经常去替杨书记去开一些不太重要的会议,机关的中层干部会议她也有份参加,但她仍是不多言不多语,什么都是根据杨书记的指示来做,这倒是让杨书记很满意。 方若谨最开心的是她的工资调了一级,涨了几百块钱,让她颇为激动了几天。 马上就到年底了,各市的“两会”都要在元月初召开,厉家铭忙着“两会”的事情,根本没有时间回林州,连电话都极少打,偶尔有事要交待,都由他的秘书侯建军或是司机张庆福和她联系。 方若谨毕竟也是公职人员,明白他这个市长需要履行市人大会议选举程序才能去掉这个代字,因此也理解他的忙碌。 终于在月底的那几天,方若谨接到了调到三乡市的调令。 因着昊昊没有放寒假,加上厉家铭没有时间,方若谨便决定元旦后再去报到,到时候昊昊也接近期末,这样给他转学也方便些。 趁着这个空当,方若谨联系了苑宁,回到了她租住的房子,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又将房子的钥匙交给了苑宁。 苑宁还有半年就毕业了,在省电视台实习,估计留下来问题不大,只是对方若谨突然结婚这件事颇为惊讶:“若谨姐,你闪婚啊!” 在她看来,方若谨实在不是个会闪婚的人,因此有这一问。 “也不算是,他是我爸爸的学生,十多年前我们就认识了,机缘巧合,所以就…….” “哈哈,原来是你暗恋已久的人啊,恭喜你!”苑宁开心的大笑。 苑宁是个极聪明的姑娘,见方若谨吞吞吐吐,便也不再追问,只是不放心地叮嘱她:“到了三乡市要会照顾自己,有事给我打电话。”停了一下又笑笑说,“也许我俩真是有缘,也许之后我会经常去三乡市。” “咦?你要去三乡工作?”方若谨惊讶地问。 “不是。”苑宁忙否认,脸上浮出一抹羞涩却没有掩去,“工作上有个线要跑一段时间。” 方若谨正为三乡市陌生没有朋友而嘀咕,听苑宁这样一说便连忙说:“我换了电话就告诉你,如果你要去三乡可一定要联系我呢。” “当然。”苑宁笑,“到时候可要你请我吃饭呢。还有啊,这里的房子我暂时不会和别人合租了,你回来要是不方便一样可以住我这里,我收留你!” 这俩个姑娘性格并不相同,之前来往也并不多,只是颇觉得对缘,于是方若谨也认真的点头:“绿都家园的房子原是借的,我们搬走就还给人家了,我回来还真的没地方去呢。” “放心吧,这里永远欢迎你。”苑宁仍是笑着说,“说起来,这里还是你出嫁的地方呢,我怎么也要请你吃顿饭给你送送啊。不过,说真的,若谨姐,结了婚的人真是不一样啊,看现在的你漂亮多了呢!” 方若谨被她打量的不好意思,随手推她一把嗔道:“小姑娘家家的懂什么!” 苑宁嘻嘻笑着,撒娇道:“好啦好啦,你这婚结的,都不给我个机会当你伴娘,还不让我送送可不行。” 苑宁这姑娘虽然长的瘦弱,看着也文静,可行事颇为爽气,这也是方若谨喜欢她的原因,因为昊昊一早被她送到妈妈家了,方若谨便和她一起吃了顿饭,约好了三乡见。 方若谨到三乡市报到已经是新年之后了。 方若谨结婚的事在整个西河区委是保密的,连她的直接领导,区机关工委的杨书记也只是知道她结婚了,要随丈夫调到三乡市工作,但具体细节并不清楚,并被奉命保守秘密。 唯一知道详细情况的便是组识部的王大姐,一切调动手续皆由王大姐一手办理,而方若谨连单位的告别仪式都省下了。 至此,方若谨才知道王大姐在厉家铭刚参加工作的时候,恰都同在省委办公厅工作,虽然不在一个处,但由于工作的关系俩人常打交道,后来王大姐提职下派,这两年一直在西河区委做组织工作。 厉家铭最开始打听方若谨,便是通过王大姐的关系。 王大姐对方若谨印象一直不错,和方正坤也算是老同事了,对方家的事自然也了解一些,虽然厉家铭打听的原因她当时并不清楚,但她仍是把这姑娘的情况说的很详尽。因而厉家铭才决定打蛇随棍上,处心积虑算计着将方若谨骗回家,最后终于将她骗成了自己的老婆。 元旦后,三乡市“两会”顺利结束,厉家铭高票当选为三乡市第七任市长。 会议一结束他便和李振清要了几个兵,由司机张庆福带着一起回到林州,将家正式搬到了三乡市。 从此,方若谨留在西河区委的最后流言便是:老实巴交的灰姑娘方若谨攀上了一位有权有势的男人,帮她解决了职务问题后,拍拍屁股调到三乡市去了。 34新家 厉家铭决定仍住在海军大院李振清的房子里。 这里位于三乡市西部,依山傍海,大片的军事用地使这里自成一隅,非常清静,除了当地驻军便是家属,和市里的人甚少瓜葛,很省心。 他这样告诉方若谨的时候,方若谨倒是没什么意见,只不过这里离着她上班的地方有些远,只通着一路公共汽车,她以后就得吃点苦头了。 方若谨第一次踏进三乡市的这处房子,看见这里仍是四室两厅的格局,装修的甚是典雅温馨,只是因为李振清从来没在这里住过,后来只是厉家铭一个人将这里作为临时住所,所以日常用品也不全,显得有些冷清。 厉家铭告诉她这里是李振清的房子,不过他们可以放心的住,不用担心。 不知道为什么,方若谨却是觉得心里忽悠一下,心像是悬空了似的有些不踏实。 她倒不是因为厉家铭没有买房子她不满意,只是觉得这里和林州的家一样,都是厉家铭借来的房子,让她对这里仍是少了些家的感觉,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但她明白即来之则安之的道理,趁着报到前的几天空闲,将家里需要用的东西一点点添置全了,里里外外打点的井井有条。 按着夫妻回避制度,方若谨调到三乡市是在市委的机关工作,但工作性质和原来差不太多,大多是文字工作,有时候会参加一些去基层和行业的调研,再综合上报材料,虽然不是很累,但是时间上有些不太自由。 昊昊的学校离方若谨上班的地方不远,是市里最好的小学。这点倒不是厉家铭动用特权,而是她在给昊昊办转学的时候,通过李振清办的,部队和地方有双拥共建关系,加上昊昊成绩优异,学校看到这孩子得到的奥数奖项,没有什么犹豫就决定收下了。 虽然中午她可以去接昊昊吃饭,但是放学却不好再接到办公室了,这里毕竟是市委机关,和区委的小庙还是不一样,她刚来这里,也不好总是请假。而且,厉家铭在三乡市是一市之长,她还是要顾及影响, 厉家铭心里想的却是方若谨毕竟还年轻,把昊昊完全交给她一个人照顾,也实在是拖累了她,这对她不太公平,便决定请个钟点工,除了帮她做些家务,更主要是每天可以接送昊昊放学。 几天后,李振清给他找了一位安徽籍的不够随军条件的军嫂,叫魏芳,又找了个时间带给他看。 这位叫魏芳的军嫂还不到三十岁,因为家乡在偏远山区,常年在外打工,今年刚来三乡市投奔丈夫,顺便在三乡市打工。 魏芳的丈夫是位士官,和李振清的司机是老乡,听说是参谋长李振清的朋友,二话没说便答应来帮忙。 厉家铭初见到魏芳,见她长的身材健壮,穿着打扮很朴实,说话嗓门儿挺大,人也直爽,便很满意地留下她了。 魏芳干活儿干净利落,又很能吃苦,会烧一手好菜。她每天上午会到一个早餐店打工,下午便会来厉家收拾卫生,接昊昊放学后,顺便烧一顿晚餐,周末方若谨让她休息两天。 下意识里,李振清明白厉家铭不想和三乡市有什么牵扯,才帮他找了这样一个背景的人。 方若谨本不想这样请人浪费钱,但是厉家铭教训她,年纪轻轻的不能不求上进,更不能让家务拖累了自己。 她一细想也对,好歹厉家铭是一市之长,如果她再每天带着孩子疲于奔命耽误了工作,出了什么差错肯定会遭人诟病,便也同意了。 因为方若谨在离开林州市西河区委的时候升了一职,所以在调到三乡市直机关后,仍是按原职务给她按排的工作,这个部虽然不是什么权利部门,但在下边的调研处安排一位副处长的职务仍是引起了人们的关注。当然,这里是地级市,虽然叫着副处长,但实际行政级别仍是正科。 厉家铭保密工作做的好,机关没人知道她是谁,但听说她是住在海军家属大院,想当然的认为她丈夫是当兵的,办公室里的同事便戏称她是军嫂。 厉家铭事先和方若谨也谈过,为了避免麻烦,结婚的事在三乡仍是对外保密。 方若谨也觉得这样最好,会省去许多麻烦,便也不甚在意,对同事间的调侃只是抿嘴一笑,不加以任何反驳。时间一长,大家都当她是害羞,也不再逗她。 郭部长是个非常好的人,在这次三乡市的**窝案中,是硕果仅存的几个干净人之一,原是市政府的一位副秘书长,前不久提拔到市委这个不太重要的部当部长,算是升了半级,整个部里也就是他略微知道一些方若谨的来历,所以对她颇为关照。 方若谨所在的处室是经济调研处,所接触的事物较之以前要复杂百倍。处长于刚三十来岁,是部里最年轻的处长,但资历并不浅,他尊重郭部长的授意,有意多历练方若谨,一点点将些重要的材料交给她写,也对她很是关照。 方若谨文字功底本就不薄,在于刚的带领下,过了不多时候便慢慢上了手,颇得于刚赏识,工作上总算是很快走上了正轨。 今年的春节来的晚些,二月下旬才是农历大年。 厉家铭年底格外忙碌,下乡走基层,去当地驻军和关键部门慰问,政府的新年团拜等等忙的连轴转,也无暇顾及家里,方若谨只好自己凑备着过年的东西。 她现在已经嫁人,为人妻为人母,按方妈妈的话说,是自己支起了门户过日子了,什么事情都要自己张罗,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她要夫唱妇随,今年只能留在这里过年,带着孩子守着这个家,等候忙碌的丈夫回家。 倒是李振清颇为了解厉家铭的情况,不时让司机送过来些过年的东西给他们。 昊昊自方若谨和厉家铭结婚后,像是一下子懂事了许多,加上生活在父亲身边,性格也变得开朗阳光起来,放寒假后除了报了个他最感兴趣的奥数班,又跟着一个退休的老师学习英语;有时候方若谨去超市买东西,他便跟后面帮着拎,很有小小男子汉的气质,在这个全新的环境里,倒是和方若谨相依为命,感情越来越好。 机关单位在大年三十儿已经放假了。魏芳也开始休息了,方若谨自己做好了家务,又抽空儿给爸爸妈妈打了电话,让他们放心,便开始包饺子,包好了饺子又做了几个菜。 电视机里,三乡市的新闻正播着厉家铭去慰问公安民警,又去消防支队看在除夕夜值班守卫的消防战士们,方若谨知道他一半会儿回不来,看昊昊实在是饿了,便先煮了一锅饺子让昊昊先吃。 “妈妈,我们不等爸爸了?”昊昊的小嘴巴塞得满满的,却仍惦记爸爸。 “爸爸晚上还有事情,会回来很晚,你先吃吧,等爸爸回来妈妈再煮给爸爸吃。” 方若谨其实不是很会包饺子,但是今年自己过年,只好用心学着包,好在现在网络发达,度娘会告诉她包饺子的各种攻略。 方若谨包了两种饺子,先给昊昊煮了一锅白菜虾仁的让他先吃,留了一些黄瓜海螺饺子给厉家铭。 昊昊极喜欢吃饺子,这点和厉家铭倒是很像,满满一大盘饺子吃的一个不剩,小肚子吃的圆滚滚的,吃饱了放下筷子让方若谨摸肚子。 “妈妈摸摸肚肚。”这孩子把绒衣往上一撸,挺着小肚子让方若谨摸。 方若谨一摸这孩子的肚子,真的成了个小西瓜,又气又笑:“傻儿子啊,饺子有的是,愿意吃妈妈再给你包啊,干嘛吃这么多,胃会难受的。” “不难受,昊昊最喜欢吃妈妈包的饺子。” 昊昊红朴朴的小脸儿蹭在方若谨的脸上,懒懒的有些泛困。方若谨马上去给她弄水洗澡,洗好了以后给他换好衣服摁着他睡觉。 “妈妈我要下楼放鞭炮。”听着外面越来越密集的鞭炮声,昊昊虽然困得眼睛睁不开,却仍是心心念念地想着要去玩。 “乖,等爸爸回家再带你去放鞭,妈妈是女生,害怕呢。” “好吧,等爸爸回家带昊昊和妈妈一起去放鞭。” 昊昊是小孩子,应该早睡早起,方若谨不想让他因为放假就改变了生活规律,从来都是按作息时间按排他的生活。 厉家铭回家已经十一点了,身上有淡淡的酒气。 一进家门儿便看到阳台上有一对大红灯笼高地挂着,红光映到屋子里面,显了一些喜气,客厅只留着一盏落地灯,方若谨一个人窝在客厅长沙发上看春晚,大约等的时间太长了,慢慢的意识模糊就快睡着了。厉家铭打开门进来的声音弄醒了她,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受了惊的眸子像小鹿一样瞪着,有些迷茫的样子甚是可爱。 厉家铭心里一紧,连鞋子都没换,上前搂住了她:“困了怎么不去卧室躺着,在这里睡着了会感冒的。” “今天过年呀,所以我在等你。” “昊昊呢?” “吃过饺子睡了。” 厉家铭身上有股子从外面带回来的凉气,被拥抱着的方若谨却感到了温暖。 “傻丫头,以后我回来晚不用等我,自己先睡吧”。 “今晚要守岁的,不一样嘛。”方若谨嘟囔了一句,便又问他,“你吃过饭了吗?我包了饺子,煮给你吃好不好?” “哦?你会包饺子?” “嗯,百度的谱子,又打电话问了我妈。” 厉家铭笑:“好,煮点给我吃吧,晚上去看执勤的民警,又去了敬老院,光说话了,都没吃多少东西,你这一说饺子我突然饿得慌。” 方若谨听了,忙推开他的怀抱去了厨房煮饺子,厉家铭去洗澡。 厉家铭洗好澡出来,方若谨已经热好了菜,饺子也热腾腾地端上了桌子。 “真香。”厉家铭咬了一口饺子,满口的鲜香,真的非常好吃,他满意的看了妻子,“你也吃点吧。” 方若谨刚刚陪昊昊吃了几个饺子,并没吃饱,经他这一说倒是饿了,便陪着他吃。 厉家铭几乎是一口一个饺子,吃的头不抬眼不睁。 他从来不知道海螺居然也能包出饺子,而且是自己老婆包的,觉得鲜香的不得了,有一种幸福的感觉将心里填得满满。 “小谨,初二以后大约我没什么事了,会有几天假期,我们先回林州去看望一下你父母,然后我带你和昊昊回我老家去看看。”终于吃的差不多了,他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这样对方若谨说道。 “好。需要我准备什么吗?” 她这个丑媳妇也终于要见公婆了。方若谨突然有种紧张的感觉。 “不用准备什么,我们只要回去看看他们就好。”厉家铭像是看出了方若谨的紧张,这样安慰她。 “别担心,我父母人都很好,会喜欢你的。” “我知道。”方若谨一笑。不管公婆是否好相处,都不生活在一起,会免去许多麻烦,而她自会尽到为人媳的责任。 方若谨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正是新旧交替之除,待要问他是否给他家中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却见厉家铭的电话响了起来。 35除夕夜 厉家铭有两部手机,在上班时间里,这两部手机都是在秘!其中一部是公事电话,是对外公开的号码;另有一部是私人电话,只有少数的家人和关系密切的朋友知道。晚上下班和侯建军分手,私人电话基本上都是他自己拿着的,如有公事找他,侯建军接了后会直接打给他,或是直接打家里的座机。 现在响着的正是他的私人电话。 方若谨对厉家铭这些事情并不太关心,收了碗盘便去厨房洗,她做事情虽然慢些,却是极有条理,又很细致,因此就不可避免地时间稍长。 正是除夕的夜晚,外面鞭炮声仍然此起彼落,厉家铭在客厅里接电话的声音隐隐传过来,她仍是听的非常清晰,只是他回答的极为简洁,声音听着也比平时更为寡淡些。 方若谨在忙碌间偶然回头,突然看到厉家铭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抓住电话的手指关节都泛了白,眉宇间似有着掩饰不住的隐隐怒气。 “昊昊现在很好,不用你担心。”厉家铭的声音虽然没有一丝丝起伏,却是冷到了极致。 方若谨知道,越是这样,越说明他已经到了怒不可遏地地步了。 “不方便,我明天要带他回老家去看我父母。”大约对方提出了看孩子的要求,厉家铭明确地拒绝,毫不含糊。 只这两句话,方若谨便明白这个电话是谁打来的。 所有嫁给二婚男人,特别是和前妻有孩子的二婚男人的女孩子大约都要面临这样一个现实,就是这个男人对自己再怎么一心一意,也是和前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因为这个孩子的身上流着那个女人一半的血。 方若谨的个性并不尖锐,但那个女人挑在这个时间打电话,让她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儿,想到那天她和厉家铭在商场里见到的那个妇人,她至今天都没有听到他一句亲口的解释,而这个女人故意挑的这个时间打来电话,难说不是一种试探或挑衅。但无论如何,人家妈妈问候自己的儿子没什么不对,她不能多说一个字, 一想起昊昊,方若谨只觉心脏突然抽搐了一下,仿佛动了哪根神经般的刺痛。 心里乱七八糟的想了许多,却没有耽搁手下的功夫,一会儿收拾好了厨房,便走了出来。 厉家铭已经进了卧室准备休息了,方若谨去了卫生间,打开热水笼头,稍热的水淋在肌肤上,她忽然就有些想家了。{shuKeju } 她真是个没出息的女人,在别人看来嫁了这样一个地位显赫的男人,做了官太太,要什么就有什么了,可事实上自己得到什么只有她自己清楚。 拥有了一个秘不可宣的新身份,做了一个六岁孩子的后妈,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过起了菜米油盐的平淡日子。 她此时却极想念家里那间窄小的屋子,想念自己窝在爸妈房间一角,在睡不着的夜晚,听妈妈和爸爸唠叨家里的柴米油盐,那样拮据的日子现在回想起来仍是那样温馨快乐,可是她知道,自己再也难以回头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方若谨听到卫生间的门被敲了敲:“小谨,还没洗好?” 是厉家铭。 大约他见她在卫生间的时间太久了,便过来敲了敲门。 “就好了。”方若谨忙答应一声,重新洗了脸,擦了身子和头发穿好了衣服走了出来。 厉家铭见她出了卫生间,将她拉到怀里轻轻一抱。 看着方若谨微微红肿的眼睛,他完全清楚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却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拉着她的手,将她带到化妆镜前让她坐下,拿了风筒帮她吹干头发。 自和厉家铭相识到结婚以后,这是他对方若谨做的最温柔的一件事,一时间方若谨木木愣愣的反应不过来,呆呆地坐在凳子上,看着镜子里的厉家铭熟练地一手拿着风筒,另一只手轻轻拔着她的头发,一会儿,她如丝般的黑发便光滑柔顺起来,在他的手指间一点点滑下去,头上和背部也没有了湿漉漉的感觉。 之前在机关的时候听同事八卦,曾听说过有的秘书为讨好领导基本上是全能型的,从写讲话稿到熨衣泡茶拎包,从吃喝玩乐到替领导挡酒泡女人,都得样样精通才行,但她从来没想过厉家铭若是做那些事情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大约看出她瞪着大眼好奇的样子,厉家铭勾着嘴角一笑,拍拍她的后脑勺子:“快上床吧,不认识你老公了吗?” 方若谨脸一红,却仍是不甘心地问了一句:“首长的头发也不长,不会是你每次亲自给打理的吧?” 厉家铭不用多想便知道她怀了什么样的小心思,他掀了被角爬上床,将她往自己怀里一扯,声音却是低低地斥责道:“首长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吃喝拉撒,你想什么呢。” 厉家铭此时声音低沉温柔,不像是解释,反倒是像教导着女儿般的口气又说道:“首长有偏头疼的毛病,看了许多中西医都没什么改善,医生曾叮嘱他洗澡洗头后头发要马上吹干,更不要湿着头发睡觉,所以我和他在一起时,每次都会帮他把头发吹干,这样会减少头疼的发病率。” 原来如此。 方若谨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 厉家铭做李世清的秘书这么些年,和他已经象亲人一样了,从那天在林州宾馆见到那位首长之后,她直觉认为这是个很正直的人,对他印象极好,待厉家铭也像自己的孩子一般亲切,那么,厉家铭为他做这些事情真的算不上是讨好了。 她便也不再说什么,随后卷起身子往他怀里又靠了靠。 厉家铭从“两会”过后也一直忙着,时而省里时而京里,即使在三乡晚上回来也极晚,周末也根本没有休息过,因而对这个新婚的小妻子也甚少亲热。在今天这个温馨特别的夜晚里,厉家铭当然不会放过她,轻车熟路地将怀里的小女人剥光,便是一阵忙乱。 这厉家铭大约前辈子真是狼托生的,每次和方若谨亲热都是连啃带咬的,仿佛这小女人的肉是香的口水是甜的,他能啃出滋味儿来。 开始的时候方若谨还会忍着点,婚后也两三个月了,随着俩个人肌肤相亲的次数增加,她也渐渐不那么怕他了,有时候他要的狠了,她便会蹬着两条小腿儿挥着爪子拍打他:“厉家铭!你,你属狼啊。” “嗯,就想吃掉你。”厉家铭忙乱中抬起头对她露齿一笑,又宠溺地咬了她肉嘟嘟红艳艳的下唇一下。 这男人平时总是板着脸一副严肃的神情,只有这个时候赖皮赖脸的恼人。 “我们后天回家的,你这样,要我怎么见人!”方若谨又气又急,却怎么也推不开他的狼吻。 有一次他在她耳后的位置上吮了一口,留下一块很明显的痕迹,结果第二天上班她穿什么衣服都遮不住,只好将长发放下来披着,那一天别提多别扭了。 结果,在傍晚快下班的时候,她不经意拂了下头发,后面的痕迹还是不小心露了出来。处里的另一位女同志陈颖眼尖,一下子看到了,“嗤”地一声笑起来:“若谨啊,你老公几天从部队上回来一次啊。” 方若谨一听到陈颖那个笑,便知道她看到了,脸腾了红了,憋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而处里那两个男同事则心照不暄地相互看着笑了笑,方若谨当时脸红的恨不能钻到地缝里躲着,心里快恨死这个男人了。 初二就要回林州妈妈家,再要弄点什么痕迹出来,光嫂子就得笑话半天。想到这里她死命地挣扎,却被厉家铭给箍住了。 “别闹。”他埋在她的身体里,闷声说道。 她根本不懂在这时候越挣扎越能提起男人的性致,最后不但被吃的干干净净,身上也免不了留下了深深浅浅的痕迹。 方若谨又累又乏,最后委屈的窝在他的怀里,紧紧咬着唇不说话,而厉家铭则是餍足地拥着她,闭眼嗅着她头发上的清香,神情有着自己都不曾发觉的疼惜。 过了许久,久到方若谨以为他已经睡着了,才又听到厉家铭微不可察的轻叹。 “小谨,刚刚那个电话是曹燕妮的,她是昊昊的生母。” 厉家铭调整了呼息,仰躺着身子望着天花板,也不看方若谨一眼,淡淡地说道。 “她在签字离婚后就出国了,她父亲一年后也退休了,不久之后便和她母亲一起去了上海,投奔她姐姐去了。我们那天去商场遇到的那个妇人就是曹燕妮的母亲。我不知道她怎么又回到林州,又那么巧地和我们碰上了。所以,小谨,对不起。” 所以曹燕妮知道他回蒙山了,也知道他结婚了,专门挑了这个时间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你不用道歉,她打电话问问儿子的情况这很正常,我理解。”方若谨也淡淡地说道。 厉家铭这个解释虽然晚了两个月,但总算是给她有了一个交待,她若计较便显了小家子气不是。 “嗯,他是问问昊昊的情况。”厉家铭实在不愿意说曹燕妮的是非,吱应一声,但想到方若谨对昊昊的感情,又轻轻说了一句:“别担心,昊昊永远都是我们的儿子。” 方若谨不太懂他这句话的意思,想着他不过是安慰自己,便也答应着,窝在他的怀里慢慢就睡着了。 而厉家铭则抱着怀里的女人,思绪飘到了久远之前。 36曾经 厉家铭在省委办公厅的一位副秘!但是她的父母非常保守死板,极瞧不起做生意的人,现在她不方便出面帮忙,便想请厉家铭帮忙过问一下他的案子。 面对女朋友的请求,厉家铭当时并没有多想,或许内心即使知道点马长伟曾是曹燕妮的追求者,他也不会认真去计较,也可能是根本没有放在眼里吧。 他果然认真地过问了这件事,结果和曹燕妮说的事实略有出入。 马长伟的公司那批出口货物没有太多的问题,但他确实涉嫌走私,只不过不是主犯,经由厉家铭出面,专案组查清了情况,最终是免于起诉,将马长伟放出来了,但却公司破产了。 曹燕妮顺理成章和厉家铭谈起了恋爱。 厉家铭的父亲那时候心脏病已经很严重,母亲着急他的婚事,而曹燕妮的父母更是觉得这事儿夜长梦多,需要速战速决,于是在双方父母的催促下,三个月后俩个人便结婚了。 新婚的厉家铭请了几天假带着妻子回了趟老家看望父母,但那时候家里仍住着多年的房子,曹燕妮进门之后就直皱眉头,一天都不想多待,之后又因一点小事和他母亲弄的极不愉快,第二天厉家铭便带着她回林州了。 婚后不久,厉家铭随李世清调京任职,一年后昊昊出生。 这桩婚姻的苦辣酸甜只有厉家铭自己最清楚,聚少离多的结果让他和曹燕妮本就不牢固的感情基础消耗殆尽。在昊昊出生后不到六个月的时候,曹燕妮飞到上海,找到正跟随李世清出席一个国际会议的厉家铭谈判,她要离婚。 虽然婚后厉家铭隐隐约约听到点曹燕妮和马长伟的事,心也早就有不太好的预感,但对思想保守的他来说,保有完整的家庭仍是他需要努力的目标,更何况他不想伤害儿子。 厉家铭拒绝了曹燕妮的要求,曹燕妮无功而返。 之后几个月,俩个人处于冷战状态,厉家铭是想让她冷静一下好好考虑俩人的关系,毕竟他们还有一个儿子,但曹燕妮一怒之下将儿子送到北京,扔给厉家铭之后返回林州市,声称要辞职出国进修。 厉家铭父亲那时刚做了心脏手术,母亲这两年照顾父亲身体也垮了,不可能帮他照顾昊昊,他只好和在天津当老师的一个本家堂姐商量,将昊昊寄养在她家,这样也方便他抽出时间经常去探望儿子。 但就在他有几天假期,带着儿子去林州找曹燕妮谈判的时候,却撞见了她与马长伟在一起。而他的朋友韩哲绪则告诉了他自己了解到的一些情况,确认了曹燕妮曾是马长伟恋人的事实。 马长伟当年免于起诉之后公司破产,他随后便出国了,投靠了在美国的混血舅舅,不久之后又东山再起,重新做起了生意,自觉得有了些资本后便又回来找曹燕妮。本就是被迫分开的一对恋人,旧情复燃也是再合情合理不过了。只是厉家铭被曹燕妮算计利用救了她的情人,之后又要离婚搭上老婆,这让厉家铭情何以堪! 他一怒之下不惜动用关系翻出之前马长伟的旧案重新调查,致使马长伟被有关部门限制出境,事情最终让曹燕妮的父母知道了真相,但曹父即将退休,即管不了女儿,也奈何不了厉家铭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的婚姻闹到如此地步,真是悔不当初了。 而此时被厉家铭抓住把柄的曹燕妮立时委□段儿,哭着恳求厉家铭放过她,并称愿意答应他的任何条件。 厉家铭当然知道这桩婚姻已经无法再维持下去了,他只要了昊昊的监护权,提出要他们俩个人立即出国,在儿子成年之前不许和他有任何接触。 曹燕妮几乎没什么犹豫就答应了,厉家铭立即签字离婚。 快六年过去了,心头的伤口早已经结疤,今天晚上这个电话却又像是将它生生撕开一样,厉家铭又看到自己心头那血淋淋的样子。 厉家铭聪明一世,做梦都没想到被人家算计着救出了情敌,撬走了老婆,甩下了儿子。他怎能忘记那难堪的一幕,这是他一辈子的奇耻大辱,也让他对女人的薄情失望透顶。 曹燕妮大约听她母亲说他回蒙山了,大约也知道他在三乡市任职了,却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又给他打了那通电话,居然还有脸问他好不好,问昊昊好不好。 之前五六年也没见她问过孩子,现在才想起了昊昊是他的儿子。 也许是被之前的婚姻伤得太深了,他这几年几乎不沾女色,也没有想过要再婚,直到他重回蒙山,直到他到三乡任职,更准确地说,因为他遇到了方若谨,这才让他生出了给昊昊找个妈妈的想法。 那段时间他多次反省自己之前的婚姻,他实在对方若谨无法解释,更不想伤害昊昊,他只能用他自己的方式将方若谨留在身边。 方若谨是和曹燕妮完全不同的女人,和这姑娘相处久了,他才知道自己之前的婚姻错的离谱,他也明白什么样的女人更适合自己。 他发誓会好好待她,保护她不受伤害。 但是这傻丫头的情感也是纤细的,今天晚上曹燕妮的电话她已经感觉到了。她的紧张、难过他都看在眼里,所以,他才那样要了她,然后将她护在怀里慢慢解释给她听。只有这样,厉家铭才觉得自己真正拥用了她,心里才能安慰踏实下来。 在这样一个夜晚,因着前妻曹燕妮的一个电话,厉家铭怀里搂着方若谨,内心却将自己过去的婚姻捋了一遍。 他承认,曹燕妮最后背叛他们的婚姻,自己对家庭的疏忽也是一个重要原因,如今他走到现在这个位置,仍是忙忙碌碌,极少有私人时间,但他会从那个婚姻中吸取教训,好好守着属于自己的这份幸福。 “小谨,我会守着你,好好照看你,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直到天朦胧亮了起来,窗外又传来稀稀落落的鞭炮的声音,厉家铭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37探亲 青岛流亭机场早有一辆军车在接,这是李振清替他按排好的。一辆越野大吉普带着这一家三口走了近两个小时,傍晚的时候终于回到了厉家铭的家乡小镇。 厉家铭的父母早已经得到了消息,早早就等在家的门口,因为厉父做过大手术,身体较弱,母亲也是这几年身体大不如以前,而厉家铭又赶上回到蒙山任职,他们一家有一年多都没能团聚了。而厉家铭匆匆再婚,他们也只是知道儿子再娶,前几天听儿子通知要趁春节带着妻儿回来探望父母自然是高兴,早早做好了饭菜,又备好了房间等着儿子媳妇和孙子回家。 厉家明父亲原是镇上中学校长,多年来可以说是桃李满天下,但最出色的学生便是自己这个儿子。但因为前几年做过大手术,加上年岁较大,家里的重担全部都压在了母亲的身上,母亲也早已经退休,但是几年家务活儿下来,原本结实的身板也垮掉了,家中的大小事务现在都只能靠厉家铭的大姐厉家华支撑着。 厉家父母在经历过厉家铭的前妻曹燕妮之后,对方若谨这个城里的儿媳妇原本也不抱多大希望,但是儿子根本没有和他们商量便突然再婚,他们也只有接受的份了。 厉家的房子是前几年翻盖的两层结构,厉妈妈是个要强的女人,将房子收拾的颇有模样,住着也挺舒服,早就给他们备下了一间向阳的屋子,烧着热热的土暖气,暖融融地等着他们进门。 方若谨一进那间屋子,便被屋子里的布置惊呆了。 粉红色的大花窗帘,大红色印花床罩,一对鸳鸯戏水的绣花枕头摆在床头上,几乎和她买的那对枕头一模一样。 方若谨不自觉走近,伸手轻轻抚了两下,手工略为粗了点,但看上去纯扑可爱,透着古意。 “这是我闲来无事给你们绣的,绣的不好,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 厉妈妈跟在方若谨身后进来的,看方若谨那样注意那对枕套,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 “不,很好看,妈妈,我很喜欢。”方若谨转回身,忙对着婆婆解释道。 “真的?” 记得当年厉家铭和曹燕妮结婚,便因着她给准备了这样一对枕套被她嫌弃,非说绣线粗糙,硌的她头疼睡不着,大半夜折腾厉家铭起来给她找枕头,厉妈妈知道之后难过了半天,但为了不使儿子伤心,她什么都没说,但是第二天新媳妇还是闹着要回林州,直到离婚,便再也没有踏过厉家的门坎。 今天,厉妈妈又绣了这样一对枕套,说是她对新婚儿媳妇的心意也好,或是对这个她的考验也罢,她听到方若谨说喜欢,脸上仍是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真的妈妈,我家里就有这样一对枕套,和这个差不多,不过我不会绣,是我买的呢。您这对枕套格外珍贵,是妈妈亲自绣的,我一定要带回三乡去呢。”方若谨说的真诚。 虽然刚结婚那天她买的那对枕套厉家铭神情有些不高兴,但这是婆婆亲手绣的,这让她想起了送给她一对枕封的奶奶,心里格外温暖。 “好好。你要是喜欢,我还给你绣,你喜欢什么妈妈都给你绣。”厉妈妈满心欢喜,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又有一阵难过。 原来城里的姑娘也不都是像曹燕妮一样的啊。 方若谨笑着说。这个婆婆倒是直爽可爱,粗手大脚,却会绣这么漂亮的花,真是没想到。 “我还以为城里的姑娘们都不喜欢这些,可是我们这山里没有那些时髦的东西,家铭爸爸又病着,我又去不了城里去给你们置办东西,可是好歹你们是新婚,房子哪能没有点喜气,所以我只好给自己凑合着布置一下。” “妈妈,您不用客气,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 实话说,这算是方若谨结婚以来住过的最像新房的屋子了,心下对这个婆婆不觉有了好感。 山东女人粗大的骨骼,一看厉家铭就是遗传了她的身材,倒是看不出曾经是个教语文的老师。倒像是常年做农活出身的农村妇女一样,只不过生活压力大了些,背有些驼了,也瘦,虽然比自己妈妈大不了几岁,但明显比实际年龄显老。 镇上厉家的亲戚有几家,听说厉家铭带着新媳妇和儿子回来了,厉妈妈也都和他们打了招呼,几个长辈都厉家等着厉家铭一起回来吃晚饭,等这一家三口进了门后,简单洗漱了一下,便开饭了。 方若谨算是新媳妇,但按这里的规则是不能上桌吃饭的,因为方若谨是城里的姑娘,厉妈妈也算是文化人,当然不能按这个规矩来,硬是在下首给留了一个位子。 方若谨虽然不懂当地的规矩,但她总不能让厉妈妈和大姑姐忙着给人端菜送饭,自己坐在那里吃现成的,便推说不饿,一边帮着厉妈妈在厨房里忙活,一边偷偷给昊昊拿了些他能吃的菜,又装了一碗米饭让他在去卧室里先吃着。 厉妈妈见这姑娘行事做派和曹燕妮完全不是一个风格,心中愈发喜爱,不由得心疼地嘱她快去吃饭,有厉家华和自己在厨房照看着就成了。方若谨哪肯这样,一直等着桌子上的男人吃饱喝足,才收拾了碗盘,陪着母亲和姐姐厉家华在厨房的桌子上吃了一口饭。 当天晚上厉妈妈非要带着昊昊睡,可是昊昊不习惯在新的地方睡觉,方若谨只好和厉家铭商量自己带着昊昊睡,他则去了另外一间客房睡下了。 厉家铭安顿好了老婆孩子,临睡前,又去和父母唠了几句,听父亲母亲一直夸方若谨,心下也极受用。 第二天厉家铭要去看望镇上几个长辈,但是还没等他走出门儿,便有小辈儿娃子跑来喊“来车了”。厉家铭远远望去,果然一溜三辆黑色小车驶正往厉家小院这边驶来,厉家铭和这边的政府部门甚少来往,也不认得什么人,他估摸着是当地县里乡里的领导们听闻他回来了来看他的。 厉家铭思考了几秒钟,立即对母亲说:“妈,告诉他们我去乡下看望一个长辈去了,要到晚上才能回来。让他们别等了,有什么事情留个话儿就行了。” 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身交待:“送土特产什么就收下,贵重东西不能留,钱更不能要。” 等厉妈妈答应了,他匆匆拉着方若谨从后门出去,挑着小胡同拐出了巷子,又叫了一个人力车,去了离镇子不远的北山上。 这里的山叫小黑山,由于远离城市,山上的状态保护的仍是完好,这几年政府又号召封山育林,山上树木愈发茂盛,山涧的溪水常年不断,一条青石路弯弯曲曲通向后山的顶峰,有着非常优美的景致。 这里曾是少年的厉家铭常年和伙伴玩耍嬉戏的地方,曾留下了很深刻的记忆,他忽然生出兴趣带她来到这里,不能不说是来自心底的一种冲动。 方若谨被他急忙拉出来,脚上仍穿着一双小跟儿靴子,跟着厉家铭爬到半山腰便有些走不动了,累得站在那儿直喘气儿。 厉家铭回头看到方若谨连冻加累红扑扑的脸颊,不由心间一动,回头走到她身边,拉起了她的手:“机关坐久了身体就是不行,你要常锻炼。” 方若谨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都沦为你的煮饭婆加保姆了,我哪有空锻炼!” 虽然是开玩笑的话,厉家铭还是心里一紧:“对不起小谨,我知道你很辛苦。” 从头到尾,厉家铭对她的理解都是这句“辛苦”,但方若谨是那种被知道的辛苦就不算辛苦了的人,因此丈夫这句话还是让她心里好受了许多,加上两个已经结婚了几个月,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单独相处亲昵过,心里顿时有了一丝丝甜蜜。 她不自觉地靠在他的胸前,搂住了他的腰身,小脑袋在他的胸前蹭了蹭:“厉大哥,我喜欢昊昊,也喜欢你,所以我愿意为你们做一切事。” 这样朴实的表白让厉家铭胸口一窒。 不是不知道她喜欢自己,否则他当初也不会那样强迫她和自己结婚,正是仗着知道她心底的那点喜欢,而自己又认为她合适做自己的妻子,所以他才对她霸道逼婚。 而内心深处,他又不得不承认,他对这个单纯的女孩子有着一丝丝说不清楚的疼惜,他不希望她为了眼前的利益去嫁一个不爱她的人,自己强娶了她,虽然暂时看委屈了她一些,但是他相信自己会保护好她,护他周全,也会给她想要的。从结婚之后方若谨的表现来看,他知道她的心在一点点和自己靠近,但是今天听到她这样直白地表露心迹还是第一次。 这个傻傻的姑娘根本就不会掩饰她的小心思,所有的感情都表现在她的脸上,特别是在他面前,那脸红心跳的样子,仍和十年前一样,让他即心疼又欣慰。 曹燕妮的心计让他恐怖。一个枕边人时时在算计着自己,想着什么时间和你分开,即使分开后还想着利用你,要挟你,这让他厌恶到了极致。而这个人偏偏又是他儿子的母亲,其中有多少痛苦和无奈,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即使今天这些闻风匆匆赶来看望他的那些县官乡官们,焉知不是为着什么利益而来搭桥送礼的。在政策允许或是他力所能及还好说,要是狮子开大口就会当面得罪人了,所以他才躲开,不敢沾惹上身。 “傻小谨。”厉家铭反手抱住方若谨,轻轻吻了吻她头顶上的发丝,口气温柔而怜惜,“谢谢你肯嫁给我,我会好好待你。等老了,我们都退休了,就回这里来盖一间房子,自给自足,吃绿色食品。” “好。”方若谨脸贴在他的胸膛,轻声答应。 在这一刻,感受着这男人怀抱的温暖,方若谨才庆幸自己终于嫁给了这个男人。 38高处不胜寒 厉家铭带着方若谨终于爬上了主峰的时候天色已经晌午,方若谨几乎是被厉家铭半抱半扶着爬上去的。 ……%) 站在主峰顶上远眺,视野极为辽阔,脚下的山脉绵延起伏,远处的村庄镇子星落棋布,使人精神一振,心胸都舒畅了许多。 “这里空气真清新。” 方若谨使劲儿地呼吸着带着微凉空气,有些兴奋地说道。 厉家铭不待她的气息喘的均匀,便拉着她来到最高处一块巨石前,紧靠着石缝的土壤里钻出的一棵手腕粗的松树,这棵松树形状如一团云,枝叶伸展,伸向空中。 厉家铭伸出手在树身上抚摸了两下,神情颇为怜惜。 “小谨,这棵树是我高考那年栽下的,现在长这么高了。”厉家铭转头对着方若谨露出了孩子气的笑容,这让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英俊青年脸上的阳光。 “你怎么把树种到了这个地方?” “当年高考前夕,我的成绩走到了一个瓶颈,几次模拟的成绩都不理想,情绪也非常不好。我周末从学校回家后吃不下饭,睡眠不好。妈妈知道了对我说:一个人,站得高才能看得更远,因为我只把眼睛盯在分数上了,走入了一个误区。她让我放下负担,不要在意分数,大学只不过是一个学习的过程,考什么样的大学,我都会是一个出色的学生。回到学校后,我认真的查找我的弱项,看看我的知识面最欠缺的是什么。没想到在最后阶段,我反而超越了自己,考出了非常好的成绩。高考结束后,在去北京上学前,我来到了这里,挖到了一棵很小的树苗,移裁到这里了。 “为什么?”方若谨不懂这男人的思维,这里是山峰的最高点,风大雾重,这小树能活下来真是奇迹。)…… “因为这里最高,景色最好,小树长大了,便可以看到整个家乡的风景。”厉家铭低声说道。“我在家呆了三天,天天背着一壶水来为它浇水;周末回来的时候第一时间过来看它。没想到,它真的活了下来,长得这么高了。” 方若谨被厉家铭的话震撼了。 她记得很久之前偶然看过一本,叫《发现母亲》。中说,母亲是孩子的总设计师,家庭是孩子的最高学府,一个瞽母胜过一打特级教师,母亲的智慧会整整影响孩子的一生。看来厉家铭的母亲,确实是位了不起的母亲。 “厉大哥,你已经站的很高了。” 高得令人仰望,只是不知道这道风景她看久了会不会累。 “小谨哪,还有一句话,高处不胜寒啊。”厉家铭颇有感触,他轻轻地将小妻子搂在怀里,抚着她的长发,情不自禁的叹息。 “后来,我和曹燕妮的婚姻出现了问题,当时我很痛苦,不但对婚姻,对整个人生都产生了怀疑。离婚后,我带着昊昊回来看望重病的父亲。父母很开心,想留下昊昊由他们照顾。可是,昊昊那么小,父亲病重,我哪能再给他们增加负担,我抱着昊昊来到这里,告诉昊昊要努力长大,要和这棵小树一样,坚强起来。回北京以后,我将昊昊送到天津的一个堂姐家,让她帮我带着昊昊,我只有抽空儿去看他。” 一个单身父亲,带着不满周岁的儿子,就如同她第一眼看到那对父子一样,他们是那样和谐,温暖,却又是那样形单影只。 也许,就是那个时候,他们唤起了方若谨心底的母性吧。 方若谨忽然觉得她很幸运,她现在可以光明正大地爱这对父子,保护他们,为他们洗衣做饭;而他们又给了她一个温暖的家。 ……& “厉大哥你放心,我会对昊昊好。” 这样朴实的语言再次让厉家铭感动,这个傻姑娘总是用她纯净的心来包容他,感动着他。 “松树长的再高,也离不开土壤。小谨,你就是那块让我连接着大地的净土。” 这样的比喻让方若谨出乎意外,她有些羞赧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也伸出手抚着那棵树身:“你每次回来都要来这里看看?” “是,每次我来到这里心情都非常平静,心胸也异常开阔,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以后,我会陪你来看它。”方若谨轻轻握住了厉家铭的手。 这一刻,方若谨仿佛闻到了爱的味道,这种感觉让她沉溺。 夫妻俩再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家中厅里的地上堆着一些当地的土特产,桌子上放着几瓶酒。 “县长来了,还有什么长的,问你明天什么时候回去,非要来车送你呢。”厉妈妈和儿子汇报着上午家中来的人情况,“还要给昊昊塞红包,昊昊没要,他们又硬要塞给我。我告诉他们,这钱不能拿,否则我儿子回家非和我撕破脸逼着我给你们送回去不可。你们就忍心让我这老太婆跑到县上再去找你们一趟?他们也就没再强逼着给我了。” 厉家铭笑,母亲倒是会倚老卖老。 昊昊看到方若谨回来,扑到她怀里搂着她的腰埋着头半天不吭声。 方若谨觉出他不高兴的样子,抬起他的小脸儿问:“昊昊怎么了?” “妈妈只和爸爸去玩,不理昊昊了,趁昊昊睡觉不要昊昊了。” 一边说着,两只大眼睛一边眨啊眨的,眼泪却忍着没掉下来,方若谨心疼的一下子将他抱到怀里。 “傻儿子,妈妈怎么会不要昊昊呢,早上出去的时候昊昊没醒呢,昊昊需要多睡会儿,爸爸带妈妈爬山去了。” “我也要爬山!”昊昊立即抗议道。 “好啊,等下次来我们也带昊昊去爬,现在昊昊太小了,爬不动呢。” 厉家铭妈妈见方若谨和小孙子的感情这样好,心里越发喜欢这个儿媳妇起来。 按这里的习俗,新媳妇进门儿改口叫妈后,婆婆是要给红包的,叫“改口费”。昨天方若谨进门儿时,家里有人,到了晚上厉妈妈见他们走了一天的路又累又乏就没来得及给,现在家里没有外人了,厉妈妈便开始讲究起这些老规矩来。 她将一个大红双喜红包硬塞到方若谨手里:“这是老规矩,虽然钱不多,但是爸爸妈妈的一点心意。” 方若谨推辞不过,便扭头看了厉家铭一眼,见厉家铭笑着点头,便说了声谢谢妈妈收下了。 厉妈妈又给了昊昊一个红包,昊昊也学着方若谨说谢谢奶奶。 正月初三是习俗讲究的“送年”,即将“年”送走的意思,家家户户要放便炮吃饺子。 方若谨从和面调馅到包饺子,几乎一个人全揽了,活计干净利落,吃起来味道更是好。 厉妈妈看着这个媳妇越发满意,趁着厉家铭带着媳妇儿和儿子去外面放鞭炮,偷偷对厉爸爸说道:“家铭这个媳妇总算靠点谱儿。” 厉爸爸也点点头:“儿子三十多了,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不用我们操心了。” 厉家两老早被曹燕妮伤透了心,原听说儿子要带媳妇回来,便抱着对这个新媳妇敬而远之的心态,现在看方若谨这么懂事孝顺,身体上的病痛仿佛都好了许多,这个年过的精神着呢。 厉家铭带着妻儿在家只呆了两天,初四便要回去了,为了躲开县里乡里的人送行,原本准备中午启程改成了一大早就走。 厉妈妈非要捎些土特产让他们带回去,厉家铭嫌麻烦不肯带,方若谨却笑笑接过来:“妈妈的心意,我们带着吧,飞机托运又不麻烦。” 仍是来时送他们的那辆军车,一大早就过来停在院子门口等他们了。上车前方若谨拉住厉妈妈的手叮嘱着:“妈妈,我们离家里远,照顾不到您二老,千万保重身体。等天暖和些,爸爸身体能行了,你们就去我们那里住上一段时间。” 厉妈妈什么话都说不出,即舍不得儿子孙子,又感动媳妇的孝顺。她不停地抹着眼泪,紧紧拉住方若谨的手不愿意放开。 她万没想到儿子三十多岁了,又拖着个孩子,却能给她找来这么一个懂事的儿媳妇,她千叮万嘱儿媳妇有假期时要带着昊昊回老家来住几天。 等上了车,方若谨才对靠近车窗和她告别的厉妈妈低声说道:“妈,那对枕套我带走了,给您们留了点钱,放在枕头底下,您回去收好了,得空儿给爸爸买些吃的用的东西吧。” 厉妈妈一愣,待再要说话,方若谨已经关上了车窗,越野吉普载着一家三口离开了。 39狭路相逢 春节过后一切恢复到正常,方若谨又过起了上班下班回家带孩子过日子的生活。 ……&厉家铭依然很忙,新的一届政府班子刚刚调整完毕,全新的一年有许多规划要落实,他难以□私务,但妻儿都守在他身边,这让他踏实多了,全身心都扑在工作上,手下的人都觉得这位年轻的官员身上有用不完的精力。 方若谨往往都已经入睡了,才会猛然惊觉到这个男人刚爬上床搂紧了她,而早上因为她要做早餐,总是轻轻起床不吵醒他,让他尽量再多睡会儿。等厉家铭醒来的时候,身边多半是空着的,只是厨房锅里有给他留着的贴心早餐。 三乡市政府座落在新城区,离着海军大院很近,依山傍海,连带着周遭的地价都攀升了不少;而三乡市委在老城区,离家有些远。 方若谨早上仍是早送昊昊上学,但她都是带着昊昊挤公共汽车,坐到昊昊学校那一站下车,送他走进学校,自己再走五分钟的路到市委上班。 方若谨从不坐厉家铭的专车,一来她知道厉家铭不愿意暴露两人的关系,二来她也不喜欢让人知道她的身份,觉得做一个普通的小白领就很快乐。 两个月的时间适应下来,她渐渐找到了感觉,也喜欢起三乡市来。 这里气候比林州温暖,空气质量也好太多,海鲜便宜,物价低廉,这里也是父亲方正坤的故乡,虽然老家已经没有什么人了,但方若谨仍是有种亲切感。 正月十五是元宵节,按三乡市的习俗有灯会。到了正月十三,各单位的都在三乡市的海滨公园布置灯展,千百种花灯争奇斗艳,公园从下午开始就热闹起来。 沿海城市春天的气温总是升的慢,没出正月仍是寒风凛冽。但方若谨知道孩子都喜欢热闹,厉家铭肯定忙的没有时间也不方便,正月十五晚上人也会更多,她怕挤到昊昊,便决定在十三的晚上带昊昊去看看花灯。 昊昊还没有开学,仍在放寒假,听方若谨说要带他去看灯,高兴的跳了起来,搂着方若谨便亲。 ……& “妈妈我爱你。” 方若谨笑,也抱着他亲亲说:“昊昊我也爱你。” 方若谨带昊昊到了海滨公园才知道,今天市里在这里有重大活动。 这次活动是由三乡市旅游局和文化局联合搞的,以祭祀海神仪式开始拉开旅游民俗文化序幕;接着便是正月十五的花灯会,请来本市最著名的民间艺人表演中国技艺精湛的花灯制作技术,还会展出来自十余个国家青少年自制的灯笼;之后还有二月二的龙歌、龙舞、龙戏、龙画、龙船等,旨在通过这些民俗活动,向中外友人展示中国传统民族文化的魅力,将三乡市的乡土文化国际化、民俗化、时尚化,从而推动三乡市的旅游产业发展。 农历正月十三,是传说中海神娘娘的生日,是我国沿海地区的传统民俗,据史料记载,谷雨时节祭拜海神娘娘活动已有千年历史。海神娘娘是海上生产作业者的保护神,是沿海民间最崇拜神祗,海边人亲切地称之为娘娘,沿海的渔民们都要在这天要举行盛大的祭海仪式,祈求新的一年鱼虾满仓、全家平安。 而三乡市的风俗,凡是家里以打渔为生,或是靠海生活的,这一天都要去海边放鞭炮,摆供品,点着长香,放船灯,以祈来年风调雨顺,诸事顺利。放出去的海灯在海上漂的越远,海灯不灭,放海灯者则感到吉祥。 当方若谨带着昊昊来到海滨公园的时候,海滨公园已经挂满了各式的花灯,而公园中心广场处已经搭起了小舞台,在游艇码头上已经摆满了各式船形灯海灯。这是用高粱秸秆做成船形框架,船体装饰着五颜六色的彩纸,船身里放上蜡烛,但等天一擦黑,祭海仪式便将正式开始。 在大约六点半的时候,一个近百人组成的秧歌队在广场上舞了起来,锣鼓喧天,人也越来越多。 方若谨带昊昊在市里吃了饭之后才来的,昊昊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阵仗,小脸兴奋的红红的,方若谨怕他跑丢了,俩人一直手拉着手在人群中穿梭,倒像是一对姐弟。 ……_! 到了将近七点的时候,中心舞台忽然人声沸腾,有人在说市长来了,人潮突然涌向了在广场中心。 方若谨怕挤到昊昊,只是远远地看着,只见一行人匆匆穿过广场走向中心舞台,有主持人讲话,先是介绍参加仪式的重要嘉宾,然后是对此次活动的介绍,方若谨听得最清一句便是:“请厉家铭市长致辞!” 昊昊一见厉家铭站到了话筒前,便大喊了一声:“爸爸!”吓得方若谨连忙捂住了他的嘴。 “别喊,爸爸是在工作。”方若谨低声对昊昊说。昊昊立即听话地闭上嘴巴,然后两眼巴巴的望向会场中心,可因为个子太矮看不到,方若谨只好弯腰将她抱起来,可是一会儿就累的抱不动了,只好把他又放下。 好在厉家铭讲话时间并不长,致辞完了以后祭海仪式便正式开始。 一时间海面上鞭炮声大作,电子摇控点燃的五彩烟火将整个海面上空映得五彩斑斓,变幻出各种美丽的图案,异常耀眼。 烟火过后,便是隆重的放海灯仪式,市领导和嘉宾一行在安保人员的护卫下,往公园西侧的游艇码头走去,游园的人流也随着往那边涌。 昊昊是小孩子,正是贪玩的年纪,听见鞭炮响就往海边跑,听说码头那儿放灯,又拉着方若谨往西侧去,两人手拉手,磕磕绊绊终于挤到了游艇码头,便看见市领导加上一行嘉宾正在准备放灯仪式。 厉家铭一身深色西装,藏青色开斯米大衣,在暮色中亲手点燃一艘海灯船,他将灯船缓缓放入水中,看着那艘灯船在海风的吹动下,缓缓驶入海中。接着,嘉宾们也照着他的样子,将手里的海灯点亮,纷纷放入水中。 这时,停靠在远处的几艘大船同时拉响了汽笛,亮起了漂亮的渔火,之后,岸上的人们手中点亮的海灯都纷纷放入大海,一盏盏色彩斑斓的海灯载着人们的心愿漂向碧波深处,祈求海神娘娘泽施四海。 此时,岸边的树上、绳子上挂着的花灯也更加漂亮,游人从四面八方赶来,整个海滨公园一片沸腾。 方若谨带着昊昊站在不远处看完放灯仪式,她在一边的小摊上帮昊昊买了一只漂亮的小船灯,和他一起点亮了放在海中,之后又沿着海边看着各式的花灯,海边的人越聚越多,方若谨便拉着昊昊往园口处搞。两人转过一片树林,便与带着一群嘉宾经过的市领导相遇。 厉家铭身旁围绕着一堆人,有政府官员,有外宾,也有邀请来的工商界人士。方若谨带着昊昊走正好和那帮人走了迎面,她忙拉住昊昊,避到了一侧。 大约是一位外宾问了一句什么,翻译没听清楚,而紧紧跟在厉家铭身边的一位穿乳白色套裙、洋红色羊绒大衣的女子马上用英语大声解说着,看样子她并不是翻译,却是盈盈笑语,不时地和周围的人谈笑风生。 方若谨怕昊昊再喊出爸爸来,紧紧握着他的手,略弯下腰将她护在怀里。可立即她就发现了情况不对,昊昊使着劲儿扭着头盯着厉家铭,小嘴咬着下唇,大眼里有着说不清的神情。 方若谨以为他看到厉家铭不理他们,心里不高兴,便蹲下来哄他:“昊昊,爸爸是在工作,我们不要打扰他。” 昊昊仍是一声不吭,把头埋在她的腰间,却仍是不停地扭过脸往那边看去。 方若谨感叹,难怪厉家铭会说那句高处不胜寒,如果现在昊昊一嗓子喊出去,厉家铭应不应呢?如果应了,他无所谓,怕是她和昊昊明天就会被围观了,这让孩子怎么上学读,自己还怎么在机关工作?厉家铭当初和她商量隐婚,怕是也有对她和儿子考虑的。 那一行人从他们身旁匆匆走过,厉家铭的表情平板无波,视线完全没有在她和昊昊身上做停留,像是在专心听着身边一位官员说话,而他身边的红衣女子也像是和他很熟,紧跟着厉家铭的脚步,一会儿用国语大声和官员说着什么,一会儿又用英语和几外老外模样的人解释着,不一会儿,一群人便前护后拥的渐渐走远。直到那行人转过前面的山角看不见身影,方若谨才松开昊昊的手,捂捂他冻红的脸:“昊昊,我们回家吧,爸爸还有工作呢,顾不上我们。” “好。”昊昊闷声答应着,却是乖巧地握着她的手,不肯抬起脸来。 方若谨正要抱起他哄哄,却听得身后有人轻声叫她:“若谨嫂子!” 方若谨一回头,便看到了厉家铭的秘侯建军。 “侯叔叔!”随着昊昊委屈的声音喊出来,侯建军上前一步抱起了昊昊。 “建军,你也来了?” “嫂子,厉市长要我来照看你们,他有人在,不方便来接你们,一会儿我送你们回家。” 她之前给厉家铭打过电话,说过晚上会带昊昊来看灯会,他并没有说什么,大约刚才他看到她和昊昊了,便让侯建来照顾她和昊昊。 “谢谢你建军,我和昊昊坐出租车回去是一样的。” “嫂子,外面人多车少,一会儿人会更多,您带孩子不方便,我已经要了车子在外面等着了。” 方若谨看昊昊冻的脸已经发红了,便谢过侯建军,慢慢跟随着他往园子外面走去。出了园区大门口,果然看到一辆黑色奥迪停在那儿,但并不是厉家铭的专车,侯建军等他们母子俩上了车,吩咐了司机一句,车子便载着他们回到了海军家属大院。 40信任 那天厉家铭回家很晚,大约是后半夜了,身上有很重的酒气。 方若谨知道他喝酒从来都很有节制,极少见他喝成这样,便迷迷糊糊爬起床给他弄了杯蜂蜜水让他喝下,然后上床先睡下了。刚有了朦胧的睡意,厉家铭也洗好了澡爬上床,调整好姿势伸手将她搂到了怀里。 方若谨已经很困了,伸手拂了他一下没推开,只好翻了个身靠在他的怀里很快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厉家铭仍睡在她身边,呼吸绵长均匀,心脏跳动有力,她的头正靠在他的胸前,可以清晰地听见。 她睁大眼睛仔细地偷偷看着他,却见他眉头微皱着,在两眉间挤成了个川字,像是有不解的忧虑,薄唇轻抿,下巴上已经冒出了一层黑色的胡碴。她不觉有些心疼的伸手轻轻地揉了揉他的眉心,谁知这样一个小动作,居然惊醒了他。 厉家铭的眼睫毛一动,长眼猛地睁开,吓了方若谨一跳,忙缩回了手闭眼装睡。厉家铭却手臂一收,将她搂紧在怀里。 “昨天那么冷,怎么不在家里等车子来接你们就走了?” 昨天他听说她要带昊昊去看灯会,便在傍晚时让侯建军弄了辆车回来接他们,可是侯建军来的时候,家里已经没有人了,方若谨早已经带着昊昊去外面吃饭了,车子扑了个空。 “昨天我回家早,便让魏芳早点回家,我带昊昊在外面吃了饭,早点走车也不挤。” 厉家铭低头看方若谨没有半点抱怨的脸,心里有种欣慰。 这个娇憨的女孩子真是没心眼儿,她并不知道昨天晚上紧跟在他身后的女人就是曹燕妮,而曹燕妮这个女人居然这样神通广大,竟以外商的身份出现在这份邀请嘉宾的名单里,出现在他的面前,这让他震惊且愤怒。 这个女人,多年前她操空着一切,以爱之名,给了他最深的伤害;现在她又这样恣意地出现在自己周围,难道说她又有着什么目的? 厉家铭自见到她那一刻起,就在警惕地思考着,他觉得自己的情绪都因这个女人的出现而焦虑起来。在他说不准这个女人要干什么之前,只能不动声色静观其变,但是他的眼神早已经警告她,要她遵守他们之间的协议。 可是曹燕妮却像是并不理会他的不愉,一晚上都极自然地和嘉宾们谈笑风生,还时不时以熟人身份向他提问,或是用流利的英语帮着解答一些外宾们的问话,这让厉家铭心情如凝了霜一样透着寒意。特别是在以政府的名义举办的欢迎晚宴上,曹燕妮一直表现活跃,隐隐约约地向人们透着各种信息,引起一些嘉宾的各种猜测,也让他有隐隐的不安。 厉家铭整个晚上都在极力克制自己,直到他匆匆结束活动,才让侯建军查了一下。 曹燕妮是以上海一家有美资背景的投资公司执行董事的身份被邀请参加这个活动的,事前这份邀请名单厉家铭并没有亲自过目,因而就漏掉了这一重要信息。 自那天在林州见过曹燕妮的母亲之后,他的心里便有一种极不好感觉,却从没有想到过曹燕妮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他的面前,不只是让他措手不及,更让他愤怒。 也许是因为早上的气氛太温馨,也许是因为想到了曹燕妮,厉家铭此刻只想紧紧的抱着怀里的小女人静静地躺着。 方若谨只觉得身后的男人此刻抱着自己情绪有些许异样,却并不知道为了什么,只当是俩个人这段时间甚少亲热的原因,便乖巧地窝在他怀里让他抱着。 本来早上醒来应是男人最冲动的时候,但此刻厉家铭却没有半点**,只想这样安静地搂着小妻子,闻着她发丝上的芳香,而她柔软的身体和细腻的肌肤都给了他一种踏实而温暖的感觉。 两个人也不知道这样躺了多久,久得方若谨快要再次睡着了,厉家铭才吻了吻怀里的小女人,轻声说道:“起床吧,上班快要迟到了。” “嗯。”方若谨习惯性地将小脑袋在他胸前蹭了蹭,然后离开他的怀抱坐起来,急忙将一件外套披在身上。 “小谨!”在方若谨披好衣服要下床的时候,厉家铭突然坐起身从背后抱住了她,轻轻一抱就将她抱到了腿上搂在胸前。 “小谨,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你都要相信我,好不好?” 方若谨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会这样说,也懂他指的是什么,但仍是温顺地答应道:“我知道了,我相信你。” 厉家铭得到了自己要的答案,满意的又吻了她脸颊一下才放她离开。 这天方若谨上班仍是比平时晚了近半小时,好在昊昊还没开学,便简单烤了面包热了牛奶凑合了早餐,将昊昊送到离家不远处的补习班上课后,发现自己根本来不及坐公共汽车了,便匆匆拦了出租车赶往单位。 刚进到办公室,陈颖便笑着对她说:“若谨,昨天我看到你带孩子去看灯展了。” 陈颖三十多岁,丈夫是三乡市最著名的信和集团小开,她并不太重视这份工作,整天与世无争地混日子,但是对方若谨倒是挺善意的。 “是啊,我昨天晚上带儿子去海滨公园了。”方若谨笑笑。昨天光陪着昊昊疯跑,倒是没怎么留意熟人。下意识里,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她轻松了许多,“可是天太冷了,我们早早就回家了。” “想不到若谨你儿子都这么大了啊,你是早婚吧?”陈颖抿嘴一笑说。 方若谨噎了一下,随即也笑道:“是,我结婚早,主要是我爱人比我大挺多,不能再等了。” 事前并没有什么约定,很自然的,从来到三乡后,她就在外人面前默认了昊昊是她亲生儿子。 陈颖听她这样说,也是“扑”地一笑:“我理解,我也是早婚,儿子都十岁了,我老公大我七岁呢。” 方若谨暗松了一口气,有些不好意思:“陈姐,这种事儿其实在社会上并不算什么,但是在我们机关就有点不太好听。” 陈颖点点头:“我明白,当年我也被人说成是傍大款什么的,但是日子是自己过的,好不好只有自己知道,其实我嫁给他的时候,他们家的生意并不大,只是这几年做得顺手了,才被人这样说。” 方若谨也点点头,了解地说:“没事的陈姐,我理解你。” 中午的时候方若谨突然接到苑宁的电话,说她已经在三乡了。 方若谨一听,立刻高兴地说:“真的嘛,那我请你中午吃饭吧。” “中午不行,我刚来,还有好多事情要处理,暂时出不去,过几天我找你,现在就是先告诉你一声嘛。” “好啊,我等你电话。”方若谨笑着说。 她来这里没有朋友,有几个同学在三乡但并没有多少来往,加上她现在的身份,她也不敢和任何一个人走的太近。苑宁是她在林州的朋友,虽然还没走出校门儿,但她人单纯朴实,她很遗憾俩人没有在一起住过,但是感觉上还是极投缘的。 “对了,若谨,你老公的房子是你们自己的吗?部队的房子不是个人的产权吧?”下午趁办公室里没有人在的时候,陈颖突然这样问方若谨。 “当然不是个人了,我们也就是临时借住。” “你老公哪儿人呢?” “山东的。” “哦。” 陈颖掂量着,方若谨没说具体的,可能就是农村的,心下了然,便又说道:“部队的房子都是军产,如果你老公转业能留在三乡多好,这里气候好,又是沿海城市,但房子可是大事儿啊,咱部里那个于大姐老公就是部队转业的,到地方后部队要收回房子,租房子住了好几年呢。要我说,趁着我们这儿现在房价还没涨起来,手里有点闲钱就先把房子买了再说,这两年房价涨的太快,别到时候抓瞎了才好。” 方若谨抿着嘴一直笑着听陈颖唠叨,听到这里便是心念一动。 厉家铭同别的当官的不太一样,除了他腕上那块表,其它并不奢侈,穿戴虽然都算是名牌,却大部分都是一件东西用了好多年,算得上非常低调了。方若谨出身平民,她平时就很节俭,结婚后来到这里,虽然有着市长夫人的身份,但因着俩人商定隐婚,还因为对比之前的条件已经是改善了很多,平时穿着打扮也并不十分在意,只有房子是她的心结。现今这房子是借的,也不知道厉家铭心里是怎么个打算,这让她总有一种隐隐的不踏实的感觉。 “陈姐,咱市委这里东边的青林小区就是信和集团的楼盘吧?” “是。”陈颖低声说,“如果你要买,我可以帮你找人。” 方若谨笑笑:“陈姐,你知道我工资不高,怕是要贷款的。” “你不是有公积金吗,手续会有人帮你跑的。”在机关,因着嫉妒她有钱,常常会有人看不惯她,背后说三道四,难得方若谨人憨厚,对她亲切,也从不拿处长的架子。 “好的陈姐,我回去和老公商量一下,如果需要买就找你了。”方若谨想了一下这样对她说道。 陈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叮嘱她如果想要,尽快和她说。 41养眼 方若谨见到苑宁已经是一周之后了,她是跟省电视台的一个栏目组来三乡,住在新区的一个宾馆里。趁着到市内办事,中午顺便约方若谨见面。 “这是我们和军事频道一起合作的一个大型的电视纪录片,拍水兵的生活。”苑宁兴奋的两只大眼睛亮闪闪的,短发都像是要飞扬起来。 “呀,那你们不是要随舰艇出海?还有啊,是不是要上潜艇?”大约每个女孩子都有军人情结,方若谨也跟着兴奋起来。 “当然,我们先是拍战士们在岸上的训练和生活,下个月就会随军舰出海,也会到潜艇上,这个节目需要两到三个月的时间呢。” “太好了,我们可以常见面呢。算了,你来三乡市台工作得了,这里气候比林州好多了。”方若谨说不到三句话,便开始拉拢她。 苑宁看到方若谨格外亲切,觉得她即像是姐姐又像是朋友,从她调到三乡好久不见,心中竟有些想念,便开心地笑着说:“若谨姐,你现在好不好?昊昊也好吗?” 方若谨和厉家铭拿证前,曾带昊昊去过她和苑两人合组的房子里拿东西,苑宁见到过昊昊;结婚后方若谨告诉她嫁的男人就是昊昊的爸爸,但具体的细节情况说的不多,只说丈夫是在三乡市政府工作,自己不久便要随丈夫调到三乡。 苑宁是个极有分寸的姑娘,自然没有多问。但在她的印像里,方若谨并不是个会拿自己婚姻当儿戏的人,她觉得能让一个女人暗恋十年的男人,一定非常优秀,有独特的魅力,方若谨一定足够爱她,所以才会不顾一切嫁给他,并随他来到异乡生活。 “宁宁我很好。”方若谨抿嘴一笑,随即打趣起她来:“到是你,脸泛桃花,难道是有喜事?” “呀,若谨姐你乱说什么!”苑宁大约因仍未走出校门儿的缘故,脸皮极薄,被方若谨一调侃,俏脸刷地红了,目光撇向一侧,却又觉得不妥,又回瞪了她一眼:“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哟,小丫头真的有心上人了啊,快说说看是什么样的帅哥。”方若谨欣喜地问。 “就在这边的基地,原是在艇上工作,前段时间负责协调我们这个栏目,他是军方的联络官,我们就这样认识了。”苑宁羞涩地说,眼里却是掩饰不住的幸福:“若谨姐,他跟我说,如果做军嫂,就要来三乡,你说,如果我为了他放弃自己的专业,值得吗?” “爱他为什么就一定要放弃自己的专业?这边也有电视台。不过苑宁,嫁给当兵的确实要付出很多,这你的确要有思想准备。” 从来三乡之后,她就一直生活在这个部队家属大院里,和这些军嫂也有些接触,加上平时有空儿也和魏芳聊天,她也多少知道些嫁给军人意思味着什么。 “是啊,若谨姐,不知道我是不是太天真了,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是真的爱他,还计较什么专业不专业呢?” 中国传统女人大都有嫁鸡随鸡想法,方若谨自己便是背景离乡跟着厉家铭来到这样一个陌生的城市,她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为了爱情而不计较一切的女人,但自己心里的那点念想,只有自己更清楚。如今,哪怕厉家铭要去西藏,她都会跟着去的。 苑宁的话有点说到方若谨的心里去了,她若有所思的样子让苑宁觉得越看越好看,心里发越喜欢。 “若谨姐,你真得变漂亮了,气质也越来不同了呢。”不知道为什么,苑宁就是喜欢方若谨这种沉静样子,觉得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柔和的美。 方若谨被她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便笑笑说:“瞎说,我都老了,哪能和你比。”然后又像个大姐姐似的叮嘱道,“婚姻是要讲缘分的,强求不得,如果是真心喜欢,就好好相处吧。” “若谨姐,我知道了。”苑宁低头笑笑,甜蜜却是洋溢在脸上。 方若谨此时知道自己喜欢苑宁什么了,这丫头直白的情绪表露,和自己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傻傻的,让人一眼就看到心里去了,不仅有些感叹。 “傻丫头,有空儿带来给姐姐看看吧,可别稀里糊涂让人拐走了。”在苑宁面前,方若谨特别像个大姐,也特爱操心。 “好。”苑宁答应着,咧着嘴巴笑。 方若谨刹那间惊觉到和苑宁相比,自己真的老了。虽然两人只差了三岁,苑宁却干净的透明。 ****** 接下来的日子过的平静,昊昊开学后,方若谨的时间紧张了些,但好在有魏芳魏芳不到三十岁,有个和昊昊差不多大的儿子在老家上学了,因此对昊昊照顾的很周到,家里家外的活儿干的也利索,确实省去了方若谨不少功夫。 进入三月中旬,市里的各项工作也都走上正规,厉家铭像是缓过了一口气,晚上回家陪着妻儿的时间也渐渐多了些。 方若谨心里一直惦着买房子这回事儿,却不知道怎么和他开口,这天晚上趁着厉家铭回家早,一家三口一起吃完饭在看电视的功夫,方若谨便想和他商量一下。 “厉大哥,还记得你到三乡报到后给我的那张卡吗?”方若谨不知道该怎么说房子的事儿,便这样开头。 “哦?”厉家铭并没有扭头看她,他两眼仍盯在电视上,那里正在播报国际新闻,因而显得有些漫不经心,“钱不够用吗?” “不是的,钱还有,并没有花多少。”方若谨赶忙说。“我们一直借房子住,我是想,我想趁着现在这里房价还算低,我们自己买套房子吧,总住人家的房子不太好。”这话方若谨说的困难,意思却是明白,她想买房子。 厉家铭看得出她并没有嫌弃他没房子的意思,但是一时又摸不透她为什么这样说,略一思索,便温柔一笑:“那钱原是给你和昊昊做生活费的,我现在的工资也都交给你了,家里的事情都是你说了算,昊昊从小不在我身边,没有安全感,我知道你对他极好,而且你也年轻,愿意买什么就买吧,别亏着你俩就行。” 厉家铭说罢,又伸手抚上了她的肩头,轻轻将她的身子转向自己。 大约是婚后生活稳定安逸,她的脸上又多长了点肉,摸上去手感也更好了。看她瞪着大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样子,又忍不住用手指捏了捏她的脸蛋笑笑:“至于房子,暂时可以先不用考虑,总会有的。” “嗯。”方若谨听他这样一说,倒是不好再多说什么了,答应了一声便也转过头盯着电视看。 这就是方若谨和厉家铭第一次谈房子的结果。 所以等到陈颖再次问方若谨房子的时候,她便有些抱歉的说:“陈姐,房子的事以后再说吧。” 陈颖当然不好问原因,倒也无所谓,但仍是有些遗憾地叮嘱她:“没关系,什么时候想买了就和我说。” 周四上午有全市的重要干部会议,通知副处级以上干部参加,据说书记、市长全部到会并有重要讲话。 方若谨早上先送了昊昊上学,然后回到机关搭上专用大巴和同事一起从市委出发。赶到市政府礼堂的时候,人已经坐的差不多了,她找了一个角落地方悄悄坐下,才敢抬头看向台上。 主席台上空空的,座签已经摆好,但领导们都还没到。 “怎么不往前坐?” 陈颖随后悄悄走进来,坐在她身边压低嗓子问她。 “我来晚了。”方若谨微微一笑。 陈颖虽然人在经济调研处,但是她的任职却是办公室副主任,这也是为了解决她的职务问题灵活任命的,一般来说这种会她都不太愿意来,领导也不太管她,但因着有方若谨做伴,离自己家又近,早上便开着自己那辆雷克萨斯直接过来了,大约路上堵车,所以比方若谨到的更晚。 陈颖从包里掏出一个包装精巧的盒子递给方若谨,还没等说话,便听到后排的两个年轻女人在轻声八卦。 “早知道厉市长来,我们八点就来占座了,坐得这么远,连脸都看不清。” “看清又怎么样,你看清他,他又看不清你;即使多看你几眼又怎样,他又不会娶你。” “却你的,我养养眼还不行嘛。” “养眼也养人呢!”说话的女人撇嘴一笑,突然压低了声音,“听说了吗?那位调到那边去了,据说今天下午就要去报到了。” “真的假的?她能愿意?” “为什么不愿意?虽然权利小了点,但那可是正处,她还想怎么样!” “这么说,所传并非空穴来风?” “谁知道呢!管他有风没风,先把职务捞到再说。” “有道理。” “嘘!”前排有人回头让她们禁声,那俩个女人忙一捂嘴,瞬间面容肃整。 这是方若谨第一次参加有厉家铭坐在主席台上的市里大会,也是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听到别的女人议论自己的丈夫,只是后面的话说的是什么意思她并不明白,只是有一种隐隐的不安,觉得那些话仍是和厉家铭有送。 正在胡思乱想,感觉到自己胳膊被陈颖一碰,她歪头正好对上了陈颖轻蔑的撇过去的眼神,便会心一笑。 她忽然想起前几天早上厉家铭将她抱在怀里,告诉她无论发生什么,都要相信他的话。 心念一动。 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有乱七八糟议论事先给自己打预防针的? 会议开始后,先是一位副市长做报告,接着是市委副书记传达中央和省里的文件,最后才是厉家铭讲话。厉家铭的讲话风格果然和他这个人性格一样,简洁明了,声音低沉有力,只用了十几分钟便结束了,最后是陈峰书记做总结。 会议开完已经接近十二点了,方若谨本想搭机关来的大巴回去,但却被陈颖硬拉到自己车子上一起走。 “这些人真是的,有影没影就会胡沁,也不看看厉市长会不会多看他们一眼。”陈颖一边开车一边愤愤不平地对方若谨说,“听我老公说,厉市长这个人非常严谨,平时在应酬场合碰到,根本不近女色,更别说机关这些女人了,他躲都来不及呢,就听她们自己YY吧。” “哦?他真那么有定力?”方若谨忽然似笑非笑地接了一句。 “当然。”陈颖扭头瞪了她了眼,又接着说,“想爬上他的床上的女人不知道有多少,可是厉家铭是什么人!连我公公都说,高级干部他接触的多了,就没见过厉家铭这种油盐不进的人!所以信和现在做的工程都小心多了,生怕惹出点什么事出来,被这位市长大人给拿来杀鸡给猴儿看。” “为什么这样说?”方若谨有点不明白陈颖的话。 “你来的晚,当然有好多事情不知道。去年这里发生的**窝案,就是因为一件豆腐渣工程引爆的,三乡的大大小小头头栽了多少你没听说吗?自厉市长上任后,便要求全市所有在建的大中型工程项目全部自查安全质量问题,哪里出事首先处理一把手,已经查处了几十起了,所以今年以来信和抓质量抓得特别严,就怕出事。” 方若谨是第一次听到别人对厉家铭的评价,不觉有些好奇。 陈颖倒是知道得多,一路唠叨着不紧不慢开着车,说着些三乡市里的人或事,等两人回到机关已经过了十二点半了,陈颖将车停到了市委大院里,然后直接去了机关食堂吃了口饭,再一起上楼回办公室。 刚走出五楼电梯,便看到几个人站在走廊说话,他们处长于刚正和一个头发高高挽起的女人在握手寒暄,见到方若谨和陈颖上来了,便招招手喊:“小方,陈姐,过来认识一下,这位是刚调到咱们部的办公室主任谢茜莹。” 42冤家路窄 走廊的光线并不明亮,却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女人高桃的身材,利落的深色套装,五寸高的黑色新款女鞋,高挽的发型大方新颖,全身上下除了一款卡地亚18K玫瑰K金女表再没有一件饰品,利落中透着干练的气势。 虽然隔着几步远的距离,但由于她正侧着脸在和于刚说话,方若谨仍没有看清女人的脸,但是谢茜莹这个名子却深深地印在她的脑子里。 几乎就在同时,她突然感觉到了胳膊上的力量,陈颖抓住她胳膊的手稍微地用了一下力。 “您好。”陈颖上前两步,微笑着握住了谢茜莹先伸出的手。 随后,方若谨也扯着嘴角微笑着伸出手与她相握:“欢迎您,谢主任。” 直到站到了对面,方若谨才觉出这女人真的是上次在厉家铭林州的房子里见过的女人,只不过那一次她全身的淑女装扮更显女人的婉约,而现在则是经典的职场女性的形象。 谢茜莹显然没有认出方若谨,待她握住了方若谨那柔若无骨的小手,对上了那双温和的眼睛时,才恍惚觉得这个女人她在哪儿见过,却又一下子对不上号。她打量了一下方若谨身上的深色女裤,淡粉色丝质衬衫外面罩着一件浅蓝色针织开衫,极普通的机关白领打扮,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热情地说:“方处长、陈主任都是年轻有为,以后我们还要多多配合。” “不气。”方若谨笑笑,收回了手。 和陈颖相继回到办公室,方若谨才发现陈颖脸上一直挂着一抹冷有若无的冷笑。 “陈姐?怎么了?” “早上开会时,那两个女人的议论你听到没?” 方若谨略一思索,便知道陈颖指的是什么,她微微一笑:“就是她?” 陈颖点点头,微微叹了口气。 “政府那边有传说她和厉市长关系微妙,所以才提的职。”陈颖咧嘴一哂,“可是我相信厉市长不是这样的人,反倒觉得他是用这种方式将她踢开。” 结果一脚踢到自己老婆的身边。 方若谨心里狠狠地紧缩了一下,顿觉得脑袋涨大。 早上开会时听到那两个女人的议论便是有这个意思,想必谢茜莹对厉家铭的爱慕已经是司马迢之心了。 看刚才她那眼神儿,谢茜莹一定是认出她来了,否则不会是那种表情,假如她知道自己和厉家铭已经结婚了,真不知道两人以后要怎么面对。这种女人的心机太深,还不如刘雅丽那样直白火辣的性子让自己心里有底。 “陈姐,我们自扫门前雪吧。”方若谨只能这样安慰陈颖,然后极自然地转移着话题。“对了,你给我的盒子是什么呢?”她想起早上陈颖递给她的那个精巧包装盒子,便伸手从包里拿了出来。 “护手霜。”陈颖不经意地说道,“我看你的手有些干,是不是来三乡不习惯这里的水质?我刚来这里也是这样。”陈颖是杭州人,所以才有这样一说。 “这里的水质稍硬,天冷的时候手就会特别干,护理不好还容易皴裂,后来我老公去香港时给我捎的这种护手霜,我用了一段时间手就好了,送你一管擦擦试试。” 方若谨根本没听过这种牌子,但却知道陈颖用的东西都是贵的,忙说:“多少钱?” 陈颖瞪她一眼:“给我钱就不给你用了!” 方若谨一下子禁声。 同事间如果分的太清真的会伤感情,难得陈颖不计较小事。于是便在心里惦量着什么时候要送她一件礼物还上这个人情。 下午三点的时候部里果然召开了全体干部大会,宣布了新的任命。除了谢茜莹,还有几名干部有所变动。 “想要我回办公室给她打杂?哼,想的美。” 开完了会,陈颖撇着嘴巴嘟囔了一句。 方若谨想极可能是领导找陈颖谈了,要她回办公室任职她不干。 谢茜莹是那种浑身上下都透着精明的女人,非常适合在职场生存,大约平日在两大机关挺出名的,陈颖多少有些耳闻,因而有点不待见她。 方若谨心里一直惦量着假如谢茜莹认出她来自己怎么应付,却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有些头晕脑胀的,整天都心神不宁。 晚上回到家里的时候,方若谨非常希望和厉家铭谈谈,但是一直等到深夜,厉家铭仍没回来,她自己就迷迷糊糊睡着了。直到第二天早上猛然醒来,才发现这个男人就躺在自己的身边。 “还早呢,再睡会儿吧。” 厉家铭翻了个身,将她搂在怀里,低声说了句。 他知道她辛苦,每天带着孩子上班,还要操持家务,自己极少能顾得上家,儿子想和他亲热一下都找不到时间,和他抱怨过几次了,所有的一切都是她一个人在撑着。 方若谨动了□子,让自己更紧地靠在他的怀里,然后将脸贴在他的胸膛蹭了蹭:“我昨天看到谢茜莹了,任我们部办公室主任,昨天刚来报到。” 厉家铭身体明显一僵。 让谢茜莹离开市政府机关确实是他授意的,这个女人的暧昧已经让他忍无可忍,而由此引发的各种流言更是让他感到愤怒。但是具体操作却不是他,自有人会意去安排。 当时操作这件事的人曾问过他,下边的各局机关有空缺,是否考虑把谢茜莹下放,厉家铭摇头否定了。 政府下属的各委办局都是职能部门,放下去提一职就是副局长,那真的就是提拔使用了。如果这女人收敛一点还好说,假如她打着他的名号狐假虎威,那后果就是“三人成虎”了。最理想的办法是让她去党委系统,离开他的管辖,从此再没有交际,也眼不见心不烦。 操作的人领会了他的意图,不露痕迹地安排妥当。 于是在这轮全市干部调整中,谢茜莹拟任到三乡市唯一的一所本科大学,三乡海洋学院去做党委记。这是个正处级单位,谢茜莹去便是提了一级,当然说不出什么来,但如果她再想到市直机关单位,短时间之内怕是难了。 但是在前天的市委常委会的时候,他因为要去北京开会而缺席了,市里的干部调整情况陈峰记和他沟通过,他对其他人的安排基本上没什么意见,便也没再去过问这件事,组织部门征求他的意见,便说同意陈记的意见。谁知道事情到了常委会,又出现了变化,谢茜莹然没有去海洋学院,而是做了方若谨的同事。 厉家铭脑子立刻高速运转起来。 事情出现在常委会上,但早已经在这之前被做了手脚,看来还是他大意了。 方若谨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窝在他的怀里一声不吭,像是又要睡着了的样子。 厉家铭知道她这是存了心思,便拍拍她的背安慰她:“没关系,她和你说什么了吗?” “没有。”方若谨连眼睛都没睁开,略想了一下又补充道,“我想她对我应该是有印象的,像不过一下子没对上号。” “她若要是问你,就仍说是我表妹好了,她不敢怎么样对你的。” 以谢茜莹的精明,如果知道方若谨是自己妻子,拍马屁或许还不甘心,但维持基本的礼貌还是会的,他并不担心这个。 “是不是我一辈子都要做你的表妹?”方若谨突然闷声问了一句。 厉家铭抚着她背部的手一顿,不觉失声笑了起来。 这傻丫头开始为自己争取地位了吗?这样一想,心情忽然极好,大手便开始不规矩起来。 “你想要怎么样?我们,开个新闻发布会好不好?宣布你已经是我夫人了,或是再来个高调的婚礼?嗯?”厉家铭的声音要多不正经就有多不正经,连音调都高了几度。 方若谨不懂别的男人是什么样子的,但她明白自己是不能这样在他怀里和他说正事儿的。厉家铭这个男人永远有本事在这个时候把正经事儿给往邪里说,他那干燥略带薄茧的大手简直就是万恶之源,一会儿就将她的隐秘部位探索了一遍,拿捏着她全身都软了下来,猛地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不要,昊昊上学来不及了。” “来得及,还不到六点呢,一会儿我送你们。” “不行!” 方若谨吓了一跳,急忙推拒他,可哪推得动,这男人三两下就扯掉了她身上的屏障,纵身一挺便直达花心。 “你……”方若谨话还没有说出来,便被吻堵在喉头。 厉家铭总觉得这傻丫头的口里有一种蜜香,让他一沾到就尝不够。 他在此之前并不知道接吻这件事竟然会让人上瘾。从他上大学时候起,就觉得这是那些文艺小青年臆想出来的文字游戏,却没想到自己现在竟然一沾到这丫头的双唇便有些把持不住,疯狂的想要她。曾有一度他觉得自己都有种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想法了。 大约这段时间他都回来太晚,几天没有碰她了,他的不可遏止地爆发出来,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某个地方,动作的激烈程度让方若谨有些承受不住,情不自禁的发出了低泣般的轻吟。 厉家铭用双手撑住上半身,腰部以下却因为用力太勇猛而将方若谨推得差点撞到床头。他俯视着身下的女人,她散乱的长发撒落在枕上,大约昨天晚上睡的不好,眼窝有抹黑青,显得脸色有些苍白,由于紧张,一双小手使劲儿地攀着他的脖子,娇弱无力地半闭着双眸,柔软的身体任他揉搓着,折叠着,透着说不出的性感。他从不知道这个看起来木讷的小女人竟是这般诱人,让他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多年前他抱着她往樱桃园往跑的时候,心无半点杂念,也从未想过这个小姑娘会有一天这样躺在自己的身下任他疼宠,心中的感觉颇为奇妙,而这种奇妙的感觉让他的身体充盈到了涨疼,几个回合下来便低吼着埋入她的胸前。 43表妹 这一早上缠绵的结果就是方若谨来不及送昊昊上学。 厉家铭打电话让司机提前来接他,先送儿子到了学校门口,又顺便将方若谨送到离市委隔条街的路口。 方若谨从早上起床就板着个脸不搭理他,相反那男人却格外神情气爽,也不在意她嘟着脸和他使小性子,临下车前还故意伸手捏了捏她的小鼻子,以示亲昵,没把方若谨气死。以至于方若谨在走进机关大楼时,不自觉的拉一下脖子上的丝巾,等进办公室时,这个下意识动作又被陈颖一顿笑。 “哟,若谨,昨天晚上你老公回来了吧?” 陈颖的性格稍微有点大大咧咧,心里藏不住事儿,看到方若谨走进办公室的门时,紧张的拉脖子上丝巾动作便什么都明白,呵呵笑着打趣她。 “陈姐!”方若谨脸红的像个苹果。 早晨的恩爱让她如雨后的山茶花,清丽,芬芳,脸上娇羞含怨的眼神儿竟有着不可言喻的风情。 陈颖稍为一愣,便失笑道:“若谨,你老公一定很爱你吧?我要是男人,都非要占了你不可。” “陈姐!你竟是越说越不像话了!”陈若谨羞的恨不能有个地洞钻进去,却又不好和她大声笑闹,气得直跺脚。 “啧啧,当兵的都这德行,有什么可害羞的。”陈颖不以为然,只是吊着一双凤眼看着方若谨笑。 陈颖婆家有钱的背景让她成天什么都不在乎,这份工作就是让她做着玩的,但自己却不行,抛开自己保守的个性不说,她首先是厉家铭的妻子,总还是要有些分寸。 方若谨将大衣脱下挂到衣帽柜子里,转身便要到洗手间,刚一打开办公室的门,便撞见了在门口呆愣着的人。 “谢主任?” “方处长,能借一步说话吗?”谢茜莹脸上没有半点尴尬,浮起笑容大方地说道。 “当然可以,您叫我小方就好。”方若谨回头看了陈颖一眼,微微一笑,转身跟着谢茜莹来到走廊另一头的办公室。 办公室别的同事都不在,谢茜莹请她坐下,自己转身倒茶。 “真不好意思,我那天竟没有认出你来。”谢茜莹将茶杯递到方若谨面前的桌子上,表现的十分歉疚,“问过郭部长后知道你是从林州调来的,我这才想起你就是家铭市长的妹妹,恕我眼拙。” “谢主任您真气,我这个妹妹可是一表三千里。”方若谨微微一笑,语气疏离而不失礼貌,竟堵得谢茜莹半天没说出话来。 她竟没有看出方若谨的这一面。那天在林州厉家铭的家中,她打扮的那样随意,旧T恤牛仔裤,和保姆也没什么区别,她告诉母亲说自己是厉家铭的小保姆,自己竟然信了,却没想到她已经调到了三乡,然和她做了同事。 这个发现让她震惊。 难怪她被打发到海洋学院。 好在她稍早听到了风声,提前做了工作,不但升了一级,也保全了面子。虽然这里是党委系统最不重要的一个部,但好歹是市直机关,也算是留得青山在了。 “方处长,我能叫你若谨吗?”谢茜莹非常亲切,真像是对一个多年不见的妹妹般。 “谢主任,您真的不用跟我气,叫我若谨就好,大家都是这样叫的。” “好啊,若谨,我刚来部里,对这边情况不熟悉,以后还要请你多关照了。” “我们各处室间相互配合好工作是应该的,请您放心。只是我和家铭哥的关系部里没有人知道,怕对他影响不好,还要请您保密。” “当然,你也是我妹妹嘛。”谢茜莹答的痛快。 这算是认了亲吗?方若谨有些莫名其妙。 从谢茜莹办公室出来,人仍是晕晕糊糊的,回到自己办公室,陈颖马上警觉地问她:“她找你干什么?” “之前我们见过面,昨天她没认出来,今天解释一下。” “当心点,别和她走太近。”陈颖撇了撇嘴叮嘱道,“我们怕是没清净日子过了。” “怎么了?” “你不知道她是怎么离开政府那边的?” “不知道。” 方若谨除了那次在林州见过谢茜莹,再也没见过她,连听都没听说过。厉家铭也从没提过曾有过这么朵桃花找上过他。 “这女人手腕了得,总有几个死心塌地的男人为她卖命,据说她对厉市长有意思已是公开的秘密了,原想着走秘路线爬上人家的床,可最后被厉市长发觉将秘司机都全换了。最近不知道又出什么么蛾子,被踢出来了。” 方若谨这才明白昨天厉家铭那僵直的表情是因为什么,看来还真的冤了他。而刚刚谢茜莹找她解释,更是一种试探了。 “我明白了陈姐。” 之后处长于刚进来,打断了两个女人的嘀咕,她们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便不再说话。 方若谨心里虽然有些不舒服,但是因为双方交际不多,有和办公室交叉的工作大多是于刚在协调,因而在一段时间内和谢茜莹都维持着表面的气和亲热。她尊重谢茜莹的比她大几岁,职务也比自己高,从来都是称她“谢主任”,而谢茜莹都是亲切叫她“若谨”。 随着全市引资招商的深入,三乡市首先热起来的是旅游,最明显的一件事便是物价上涨。而最让方若谨担心的是房价涨的最快。 新区的楼盘据说卖的极好,老区的高档公寓更是抢手,有许多外地人都来三乡买房子,这里依山傍海,冬无严寒,夏无酷暑,是个四季分明的城市,非常适宜住。也不知道是不是炒作,听闻有外地人是拿旅行箱拎着现金来的交款的。 “若谨,青林花街二期马上要涨到五千五了,昨天跟老公的朋友一起吃饭时,听他们销售经理说,一期有一套房子原来订的人不要了,想退房,你要是想要就快点,价格会按原来的售价再打九折。” 陈颖趁着办公室没人,悄悄和方若谨说道。 “陈姐,让我商量一下好不好?”这个价钱真的诱人,她觉得自己应该考虑一下。 陈颖对她真的很关心,否则大可不必这样卖她的人情。 “唉,男人有时候粗心,特别是当兵的,对地方这些事不太懂,工作一忙自然就顾不得这些了,家是你当的,自然要拿主意了。” 方若谨真心觉得陈颖说到问题的关键了。 青林花街一期就在市委东侧,走过去只有五分钟的路,非常近。趁着中午休息的空闲,陈颖联系了信和那位销售经理带方若谨去看房子。 方若谨一眼就喜欢上了这套房子。 这里算是三乡市最高档的小区,地处政治文化中心,不仅环境好,信和的物业也是最好的,小高层的建筑,也很附合保护的要求。 厅开间非常大,向南的落地窗户,厨房和餐厅布局也非常合理,很经典的二室二厅二卫,面积是一百零二平,如果按陈颖给她说的价格,则不到五十万便可以办下手续。 且不说这个价格,这房子的地角对方若谨来说就是一个极大的诱惑。 昊昊现在读的小学离这里很近,走路大约十几分钟就到了,而在市委后身便是三乡市第九中学,也是全三乡市最好的初中。不管昊昊将来是否考得上,让他上最好的初中是没有问题的,能住在这里她和昊昊方便多了,自己也不用起得太早,孩子也不用一大早就被拎起来。至于厉家铭,他大可不必住这边,实在想和他们挤着住,自然有车子接送,她才不管那么多。 “陈姐,这房子我留下了。” 也许因为她从家里搬出来就是为了房子,也许是因为她处租房子遇到了厉家铭,而且,从结婚到现在,他们都是借房子住的,方若谨的内心深处,总是缺少一点安全感,总是有种不踏实的虚幻,这套房子对她来说,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对厉家铭来说,这房子可能又挤又小,但是对她方若谨,能拥有这样一套房子,便是她理想的天堂,她做梦都会踏实的。 三乡市的房价确实还没涨起来,青林花街的楼盘算是三乡市最贵的了,一期刚卖时才不到四千,最后涨到了五千,而在林州,这种地角的房子至少要一万以上起价,根本不是她敢奢望的,但是今天她敢和陈颖拍板说要了这套房子,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因为她手里有点钱。 在林州刚带昊昊的时候,厉家铭给她的存折上有近三十万元,除了她和昊昊的生活费,加上搬来三乡后给家里添置东西花了一些,春节回厉家铭家探父母时,她又给婆婆留下二万块,卡上还有二十二万。 另外,在今年春节回家看母亲,母亲给了她二万块钱,说多少也是当妈妈的心意,算是给她办嫁妆的;还有几个近亲听说她结婚了都给了红包,妈妈也没要,全都交给了她,这些钱加起来,应该有二十五万了。 和厉家铭结婚来三乡市后,厉家铭将自己的工资存折交给了她,因为也没花过大钱,所以就一直没动过,他工资的存折上有多少钱她也不知道,一直放在房的抽屉里锁着。 她算了算,交上了首付款,自己再用公积金贷点款,先把房子买下来,也不用急着装修,放个一年半载的,即使不住,反正也亏不着。 以后生活她倒是不担心。 厉家铭除了公务应酬,便是工作餐或是回家里吃饭,他极少会给自己添置东西,能用到自己工资的机会还真的不多,而他平时要用的钱,大约那些乱七八糟的补助就足够了。 方若谨从来不会问他这些事情,一个昊昊就足够她忙活了,他的事自有侯建军和张庆福替他操心,她乐得清静。 不过平时张庆福倒是会经常往家里送些吃的用的东西,虽然没有特别贵重的,但都是顶尖儿好的,有时候说是别人送的,也有时候说是办公厅这边的福利,还有李振清也不时差人送来各种东西。如果她的工资主要是用来还贷款,用丈夫的工资养活昊昊和自己,日常生活开销应该没有问题了。 方若谨小算盘打的如意,第二天便拿了厉家铭的工资卡去银行查了一下,不到十万块钱。这大约是他来三乡后所有的工资和奖励了,他可能一分钱都没动过,全在这里。 几乎没有犹豫,方若谨和陈颖说了自己的打算,然后亲自给那销售经理打了电话,她正式通知对方,可以签购房合同。 44房子 因为有那位销售经理的帮忙,房子的手续办的很快,最后就等房产证了。 陈颖还真没忽悠她,房子打到了九折,一下子就省了几万块钱,这个人情让方若谨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若谨,我是极少揽事儿的,但是我喜欢你,而这件事对我来说,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你真的不用放在心上。”陈颖认真地说道。 机关的女人呆得久了都会染上一种病,太有权和太有钱了心里会嫉妒的要死,表面夸得你眉开眼笑,一转脸便会转着十八个心眼儿给你使绊子;但是真正没钱没权的,她们又会瞧不起你,处处踩着当你是踏脚石,恨不能你永世不得翻身。而方若谨看着是个极普通的女人,但她身上却有着一份从容和淡定,自她调来后和自己在一个办公室呆着,从来没有一丝丝嫉妒,却也没有刻意讨好过,随手给她一些帮助她知道感恩,而自己有什么事情让她帮个忙也从不推三阻四,陈颖觉得这姑娘的修养好,心眼儿更好,是打心里喜欢她,所以才顺手帮她一把。 方若谨觉得无论如何这情她得领,省钱在其次,难得是陈颖真心当她是朋友,便真诚地道了谢。 方若谨交了首付三十万,剩下的全部用公积金贷款,再交了些什么税和手续费什么的,手里的钱也七七八八了。 但在写名子上,她写了自己和昊昊的名子。 其实并非她不想写厉家铭的名子,而是她和昊昊的户口一起来三乡的,单独落到了现在住的那个房子的地方,而厉家铭的户口是挂在政府那边一个什么地方。那个销售经理因为听陈颖和他说的方若谨的老公是当兵的,想当然的就觉得肯定是没户口的,所以也没多问,房子写妈妈和儿子名子也是常见的,便也没多问什么。 其实方若谨也是为省去麻烦,如果写上厉家铭的名子,不知道会有多惊悚。 当方若谨拿到钥匙站到那间房子里的时候,心情别提有多高兴。她觉得,自己终于要有一个家了,这种感觉真好。 那天她在外边办事,看时间不早,便给于刚打了电话说自己不回去了,直接去接了昊昊放学。昊昊看到今天是妈妈来接他,高兴地扑过来搂着方若谨的脖子就开始撒娇。 “妈妈我想死你了!”昊昊这一声叫的同学们都朝他们看,也让方若谨心里软软的。昊昊在同学羡慕的目光下,自豪地拉着方若谨的手,很有些炫耀的往车站走去。 “妈妈,同学都说昊昊的妈妈最年轻最漂亮!” 从上次给他开完家长会后,昊昊这句话在她面前说过不下十次,这基本上是他心情最好的时候一句必说话。 “儿子,等我们搬家到新房子,离学校就近了,就不用天天挤车了。” “真的吗?”昊昊瞪着大眼睛看着她,眼里有着惊喜。 每天早早被叫起床上学,真是一件痛苦的事,离家近,就可以多睡半个小时。 “当然,妈妈已经拿到新房子的钥匙了。”方若谨开心地和儿子说着。 虽然不能马上住,但是存几个月的钱,简单装修一下,争取在昊昊下学期开学前住进去还是有希望的。 冬天天冷,海边的风吹得刺骨的凉,早晚站着等公交的滋味儿真不好受。虽然厉家铭说让她和昊昊每天打车走,但是高峰时候哪有车可打?有一次厉家铭早上有事儿走的早,看到她拉着昊昊在车站等车,晚上回家便和她说,让她有空儿去学个车本。 方若谨想着,自己天天上班还要带孩子,哪有空儿去学车,再说学了车还要买车,自己笨笨的,对三乡的道路也不熟悉,这和做家务活儿可不一样,真给她台车子开,她还真不敢上路。 厉家铭说过,家里的事她做主,无论如何,她仅着手头上的钱,留下这套房子,到时候搬去和昊昊一起住,昊昊上学和她上班都方便,这应该没有错啊。 她想有个自己的家,不想到处借房子住,这让她有种漂泊感,不踏实。 等房子的手续全办好了,她才觉得自己一冲动做主买了房子有些不妥,便小心思开始转着,掂量着怎么和厉家铭提这件事。 头一天因为厉家铭回家有些晚,她已经睡了很久才觉到他摸索着爬上床;到了第二天,厉家铭回家倒是挺早,餐后去了房后,方若谨吩咐昊昊先看会儿电视,自己快手快脚洗了碗,端了茶跟了进去。 “小谨,来。”厉家铭一见方若进来,便将她拉到腿上坐下。 “工作怎么样?谢茜莹找你麻烦了吗?”厉家铭捏着她的脸,微笑着问。 “没有,我和她没什么交际。” 实际上谢茜莹见到她都极热情,反倒是她自己因着本就话少,性子也冷淡,显得有些气疏离,但大面上俩人关系还是不错的。 这和厉家铭预想的结果是一样的,他便笑笑说:“那就好。小谨,是不是和我结婚很委屈?” 方若谨本来要找他说房子的事,听他这样一问有些反应不过来。半晌,才将脸慢慢靠在他肩上,声音有些哽咽:“家铭哥,你知道吗?我从十六岁就喜欢你了,偷偷的。” 厉家铭身子明显一僵。 早就心知肚明的一件事让这傻丫头这样直白地说出来,忽然有种心酸的感动。 “小谨,我知道。” 怀里的女孩子正值青春妙龄,自己不正是依仗着她的喜欢才硬将她绑到了婚姻里了吗?除了让她帮自己带孩子洗衣做饭,还真的没有给过她什么实际的利益。现在面对她的喜欢,他觉得自己已经苍老,交付不起真心了,他唯一能做的,便是保护好她。 两人即使是婚后,也极少有这种温馨交流的时候,此刻的方若谨觉得自己快要幸福的晕了过去,厉家铭身上的特有的味道浓浓的包裹着她,他的唇就贴在她耳边,气息喷在她的脖子耳垂上,酥酥痒痒的让她迷离,他低沉的声音极温柔,让她第一次感觉到他是有温度的,热烈而渴望。 两情相悦最容易擦枪走火,更何况软香温玉在怀,厉家铭一时间不能自制,大手开始不规矩起来。 方若谨在这方面是个极没出息的人,她对厉家铭任何亲热动作都反抗不了,只是软软的窝在他怀里任他轻薄。谁知正在情浓意蜜的时候,厉家铭写字台上的座机“哗”地响了。 侯建军告诉他,一处正在改建的批发市场工地发生了火灾,由于是开放式改建,里面还有商户营业,放在里面的商品已经燃烧起来,火势凶猛。 几乎在侯建军打电话的同时,车子已经往这边走了,厉家铭放下电话便换衣服,穿好鞋子出门时,正好侯建军带着车子来到了楼下。 “你早点睡吧,不用等我。”厉家铭叮嘱着她。 方若谨知道他这一出去怕就是一夜回不来,叹口气锁好了门便坐下了。 看来今天房子的事又谈不成了。 这几天她一直存着这件心思,却总也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和他提。他们虽然是夫妻,但是能正经谈谈家务的时候还真是少的可怜。 “妈妈,你是不是又想爸爸了?”昊昊是个鬼精灵,看到方若谨失神地坐在那里沉思,便抬送这样问她。 “小孩子不许胡说,爸爸工作忙,我们得理解他。”方若谨溺爱地轻斥着儿子。 “妈妈,我也想爸爸,但是妈妈我最爱你,我要永远和妈妈在一起。” 昊昊靠在她怀里软软的话让她感动,这让她觉得自己虽然是被这个老男人强逼着结了婚,但婚后的生活她还是没有失望,这种平淡安逸的生活正是她喜欢的。 随后的几天厉家铭都是回家很晚,方若谨掂量了半天都张不开口,便这样一直拖了下去,直到那天苑宁约她一起吃饭。 那天下班前她接到苑宁的电话,约她在新市区的一家饭店吃饭。 这间饭店是新开业的一家叫新海岸的四星级酒店附设的中餐厅,苑宁他们的栏目组便是住在这个楼上。 “败家啊,来这么贵的地方干嘛!” 方若谨进到大厅见到苑宁,便这样责怪她。 “这个宾馆原是他们基地的招待所,对我们剧组免费。”苑宁笑,“倒不是我要占便宜,因为中餐厅现在试营业,我们可以半价。而且,你算是娘家人不是!苑宁说到这里眨眨眼睛,神情有几分调皮。” 方若谨这才恍然大悟,这丫头是要自己见她的男朋友,于是便笑着说:“我明白了,今天我请。” 苑宁忸怩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说:“是他请。我说我父母在外地离的远,但是有一个姐姐正好在三乡工作,你需要见见。” 方若谨心里暖暖的。和苑宁相比,自己真的算是幸运了,父母离的近,只要她想回家,一个半小时就能吃到妈妈包的饺子。 苑宁带着方若谨进到餐厅,便看到坐在窗前一个穿西装的一个男人。个子挺高的,英挺的眉毛,皮肤白肤,全身上班干净利落,气质和她想像的军人形象有所不同,倒有些像公司高级白领。 “若谨姐,这就是齐志东。”苑宁带着方若谨来到年轻人面前,先给她介绍道,然后又对着年轻男人说,“这是若谨姐,刚从林州调来的,现在在三乡市委工作。” “你好,我叫方若谨。”方若谨伸出手和他握了握。 这年轻人也早已经起身,大方地握住她的手,大约觉得方若谨还没有他大,却并没有跟着苑宁叫她若谨姐,只是露着一口白牙笑道:“您好。” 45前妻 这样干净儒雅的男人和苑宁倒是极配,方若谨第一眼便觉得这年轻人相当出色。 齐志东是个细心体贴的人,一切都安排的很周到,他请方若谨和苑宁坐下后,回身招呼服务员给上茶,接着便开始走菜。 苑宁因为在大厅等方若谨多站了一会儿,大约有些发冷,他马上告诉服务员给换壶热点茶,并亲自给她和方若谨换了茶。 当着方若谨的面苑宁有些不好意思,却又不好说什么,只是垂着眼睛抱着杯子一边暖手一边喝茶。 方若谨看着俩人甜蜜又羞涩的笑容,忽然惊觉到自己已经是过来人了。还没有恋爱,便迷迷糊糊做了已婚妇人,成了一个孩子的后妈,不觉有些感慨。不过她从齐志东的细心体贴上还是觉出了这个年轻人对苑宁的心意。 菜色很可口,却并不奢华,都是酒店特色,又照顾了她的苑宁的口味儿。 “据说这里的大厨是一个部队退役战士,菜做得特别棒。”苑宁问齐志东。 “倒也不全对,他原来是基地后勤部的士官,曾送到星级酒店培训过,退役后自己在三乡开了个小海鲜馆,菜做的有名气,却是不善经营,生意一直做不大,这间酒店盖好以后,后勤部的人便把他推荐给酒店,酒店请他来做厨师,这段时间正试菜,反响非常好,很多人慕名而来。” 齐志东又抬头四下看了看说,“这是在中午,如果是晚上,大厅怕是要满客了。” 正是中午吃饭时候,因为这间酒店新开业,所以中午人显得少些,整个大厅用绿色植物间隔出的几个区域零散地坐了几桌客人,显得很安静。 方若谨不经意间也跟着抬头看,豁然看到离他们不远处的一张桌子上坐着的一座客人。 那桌上有三个人,一个是五十岁左右略显发福的中年男人,方若谨认得是市委的副秘书长姓魏,另外一位是三十来岁的年轻男人,还有一个女人。因为并没有对着他们这桌坐着,方若谨只能看到女人的侧影,只是那白色套装和披肩的卷发让她想起了那天灯会总是跟在厉家铭身边的那个女人。 苑宁看到方若谨目光里的疑惑,顺着方若谨的目光看去,同样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个白衣女子。 “咦?你认识曹董?” 方若谨收回目光:“曹董?” “曹燕妮,上海一家投资公司的执行董事。前几天市里的一个招商洽谈会因为临时缺人,一个师姐叫我去帮忙。” 曹燕妮。这个名子这样耳熟,方若谨愣了一下,没有马上想起来。 “据说她父亲之前是我们省人大副主任,和市里的领导关系很深呢。” 电光火石之间,方若谨才猛然想了起来这个女人是谁。 厉家铭的前妻,昊昊的亲生母亲。 方若谨仿若雷击般地石化了。 这也恰好解释了为什么那天晚上她咋一见到这个女时总觉的有些面熟,因为昊昊的嘴巴长的很像她,而再早之前她在林州商场遇到的中年女人,正是曹燕妮的母亲。 难怪厉家铭那天早上那样叮嘱她:不管遇到什么,你都要相信我。原来,这个女人来三乡了,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他身边。 她要干什么?想要旧情重温?还是想要回儿子? “最近,听说为了投资翠竹花园的事情,正在和政府有关部门协商呢。” “投资?”这不是政府的事情吗?怎么和市委的秘书长扯上了关系?方若谨眼角扫到那桌上的人,有些不解。 “是啊,听说曹燕妮看好了翠竹花园,想拍下来建五星级酒,但是政府那边卡着。” “哦?为什么?”方若谨虽然不是很懂,但是三乡市今年以来大搞招商引资,出台诸多优惠政策她还是知道些,前些日子上报的关于民企发展状况的调研报告她还参与讨论修改,她一时想不明白曹燕妮这个计划受阻是因为什么,她也不相信厉家铭是个公私不分的人。 “你不知道翠竹花园什么来历?”苑宁惊讶地问。 “不太清楚。”方若谨性子好静,除非为了昊昊,否则她宁肯宅在家里看看书做做家务。她来三乡市好几个月了,她对这个城市仍然十分陌生。 齐志东在一旁却忍不住插上了嘴:“那怎么可能,那是三乡市最古老的建筑,是三乡最有历史的地方。” “是。”苑宁一笑,和方若谨解释道,“三乡市只所以叫三乡,是因为这里是林州通往京津地区的咽喉要道,从很早开始这里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也是个历史悠久的古镇,而使这个镇子名声大噪的便是那处翠竹花园,它座落在现市政府东侧,是非常具有特色的一个建筑群,内有温泉,原是一个大军阀给父母修建的疗养之所。日本侵华战争爆发后,因这里是进京要道,日本关东军占领了这里,便将那里变成了一处会所性质的地方,由一个汉奸掌管,实在掩藏着对华的情报活动。可以说,这里曾是三乡市最具盛名的地方,抗战胜利后,这里一直做为市里的保护建筑,现在是三乡市的总商会和一些民主党派的办公处。曹燕妮要买下这里,改建成花园式五星级酒店,但听说被市里卡住了。” 这样一番解说当然是苑宁在电视台那边听到的消息,虽说做不得准,但无风不起浪,方若谨听此一说不觉胸口堵得难受。 那块地方正是新市区和老市区交界之处,和市政府遥遥相对,她一时间说不出曹燕妮的目的,却也只觉得十分别扭。 “那怎么可能。”齐志东失笑,“这几乎是三乡市的标志性建筑,对三乡市这个没什么历史遗迹的城市是具有象征意义的,怎么可能卖了做酒店?” “保护性开发。”苑宁无奈地一笑。“有钱的人总是有理由为自己的行为解释,何况,金钱的魅力是无穷的,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难怪那天在灯会上看到了她,原来是挟着资金来投资的,厉家铭当然没有理由不接待。只是,她找的这个地方太特别了。 厉家铭会怎么办?这女人是她的前妻,即使他们再没有情份了,她还是昊昊的妈妈。一想到昊昊,方若谨心里突然刺痛。 她无意霸占人家儿子,即便这个女人不出现,昊昊不是她亲生的也是事实,只是带了昊昊大半年的时间,实在有了很深的感情,昊昊也实在是个懂事的孩子,只要一看到他大眼睛里那种隐忍的雾气,心底那种母性便强烈地想要保护他,爱惜她。 如果,如果这个女人要争取儿子的监护权,她不知道厉家铭会怎么样,即便是自己,都不知道能否承受这个打击。 这一瞬间,方若谨脑子里已经想了不知道多少个问题,因而眼神有些痴痴呆呆的。 大约齐志东也觉出了方若谨的异样,便笑笑对苑宁说:“方小姐大约不舒服吧?要不要看医生?” 苑宁这才转头细看方若谨的脸色,只觉得她脸色惨白,有些虚弱的样子。 “若谨姐?” “没事。刚才吃的有点急,胃不舒服,喝点热水就好了。”方若谨笑笑,掩饰着内心的慌乱。 吃完了饭方若谨要结帐,齐志东哪里肯让,苑宁帮她披好大衣,三个人便往门口走,不可避免地与曹燕妮一桌相遇。 “苑记者?”曹燕妮先看到一行三人中的苑宁,立即站起来笑语嫣嫣地打着招呼。 “曹董您好。”苑宁大方地上前和她握手。 “魏秘书长,这位是省电视台记者苑宁。苑记者,这是市委的魏秘书长。”经她这一介绍,苑宁马上上前一步和魏秘书长握手寒暄。 方若谨和齐志东站在稍后的地方,本不欲上前打招呼,倒是那位魏秘书长认出了方若谨。 “小方?” 方若谨没有想到魏秘书长竟然认出她来,顿时觉得尴尬,却也不得不快步走上前去打招呼:“魏秘书长您好。” “呵呵,小方,你和苑记者是朋友?” “是的,苑记者是我校友,这段时间在这里工作,我来看看她。” “曹董,这位是方若谨,是我们XX部经济调研处的副处长。”魏秘书长笑着向身边的曹燕妮介绍道。 曹燕妮闻听此言,早已是勃然变色,但只是一瞬间,几乎是微不可察地马上堆起笑脸向方若谨大方地伸出了手。 “久仰。” 方若谨也只好礼貌地伸出了手与曹燕妮握了一下。 与其说是握,不如说是轻轻一碰便迅速分开。 大约苑宁原也没想过这个男人竟是市委的秘书长,还认出了方若谨,一时间觉得有些尴尬,好在方若谨有经验,轻轻用另一种说法应付了过去,随后她又给秘书长介绍了齐志东。 魏秘书长和齐志东又客气了几句,而曹燕妮则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方若谨身上,眼睛里的神情颇有几分玩味儿。 只这样傲慢的眼神,便足以让方若谨明白曹燕妮是知道她的,心中的愤怒慢慢堆积起来,一点点将胸腔填满。 这种客套虽然只有几分钟,但是方若谨却有度日如年般的难挨。苑宁大约也觉出她的不对劲儿,便主动拉着方若谨和曹燕妮及秘书长简单打了招呼,一行三人走出酒店离开。 46争吵 齐志东开着一辆军牌大吉普,先送了方若谨回到海军大院,然后便载着苑宁离开了。 方若谨慢慢穿过院子往家里走,心中忽然有种难以控制的难过。 看来她竟是一直是被蒙在鼓里的,这种狭路相逢的碰面居然让她遇上了两次,若不是苑宁无间中说出来,自己根本就一无所知。 厉家铭那天的告诫是什么意思?他们难道已有接触?或是又有了什么瓜葛?对方这样高调出现,很是有恃无恐的架势,方若谨只觉得心底发冷。 三乡市的这个春天来的晚,已经是四月中旬了,晚上的天气还是阴冷,院子里的树稍刚冒出绿芽,大院墙角的一丛丛迎春花刚刚开放,却是没有什么味道。 作为厉家铭的现任妻子,方若谨也没有想到会和他前妻这么快就面对面,她不是个喜欢嫉妒的女人,也不会乱猜忌,但这种局外人的感觉仍让她心里极为不舒服,却又无可奈何。 为什么不能提前和自己说说?为什么不能提前和自己沟通一下让自己心里有所准备?还有,苑宁那句“和市里领导有很深的关系”是指什么?心里有太多的疑问,却都堵在胸口问不出。 方若谨回家时,魏芳已经给昊昊吃过饭,也让他洗过澡了,因时间太晚,她匆匆交待了一下便走了。 方若谨哄着昊昊睡觉,自己坐在他的床边,一边检查着他的作业一边看着他慢慢入睡。 “妈妈你不高兴吗?”昊昊人小心眼儿却不少,他看得出方若谨一个晚上勉强的笑脸,本来已经闭着眼想睡了,却又不忍不住从被子里伸出手握住了方若谨,小心奕奕地问。 “没有,妈妈没有不高兴。”方若谨温柔一笑,伸手摸摸他的脸,“昊昊,等你长大了还会记得妈吗?” 昊昊明显呆愣了两分钟,然后突然地坐起来,两眼瞪着方若谨瘪着小嘴要哭不哭:“昊昊不会忘记妈妈,昊昊长大了会保护妈妈的。” 方若谨这轻轻的一句试探差点惹得孩子哭起来倒是没想到的,连忙把他抱在怀里哄着:“昊昊乖,妈妈会等昊昊长大保护的。” 只有孩子的感情才不会骗人,你对他十分好,他会还你十分的温暖,哪里像是成年人那样充满了算计。 这天晚上厉家铭是十点半回来的,方若谨还没有睡,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缝着什么,厉家铭走近一看,是昊昊的校服。 “怎么了?”他在她身边坐下,头仰在沙发上随意地说道。 “昊昊今天和同学踢球,校服这一侧撕了个口子,我刚看到。” 方若谨的针线活儿并不太好,但是这种事儿做了家庭主妇仍是要学习的。 厉家铭稍侧着脸端详着小妻子,心里掠过了温暖。 也许当初自己的出发点是自私的,但是这个女孩子确实是适合做妻子,曹燕妮高傲如公主,不但不做家务,对孩子也是极不耐烦,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昊昊,从来不屑于柴米油盐。他是一心一意想要个家的人,对她的公主脾气可包容,但不能包容的是背叛和利用。 方若谨心里有事,本就心不在焉,厉家铭那样不动声色的打量她,让她有些紧张,一个分神,手里的针扎到了肉上,猛地抽了一口冷气。 “怎么了!”厉家铭猛地坐起身,抓住了她的手。 有血珠儿从手指尖冒出来,她想躲开他的触碰,却一不小心将手指接到衣服上,在白色的布料上留下了一个红指印。 “没关系,扎了一下。” 他却一把扯过了校服扔到了一边,将她的手拿到眼前查看。 “别缝了,再给他买一套就行了。” “校服要提前订做,哪能想买就有的。”又不是去商场买衣服,再说他即然想让儿子过平常人的生活,就不能搞特殊。 她不理他,扯过衣服又补了两针,然后起身将它扔到卫生间的洗衣机里洗。 厉家铭去卧室洗了澡上床后,并没有像平时那样搂过方若谨,而是躺在那儿显得有些疲惫。 方若谨心里有事也没有睡着,脑子里反复思量着要怎么和他说房子的事,还有,是否要告诉他,自己见到了曹燕妮? 翻来覆去的像是在床上煎鱼,折腾的终于让厉家铭伸手给拉到了怀里,大手握着她的下巴抬起了她的脸。 “你是不是有事要说?”他的眼神里有一末戏谑,这小女人心里根本藏不住事,有时候逗逗她让他觉得特别好玩。 “嗯,有件事,我想告诉你。”尽管她一再告诉自己没有做错,但仍有点惴惴不安。 “什么?”厉家铭的声音依然平板无波。 “我买房子了。”方若谨几乎是闭着眼将这句话说出来的,她怕自己一犹豫,就又咽下了。 这句话如同一个炸雷,炸得厉家铭一个机灵。 “嗯?!” “我是说,我用手里的钱,买了一套房子。”方若谨抿了一下嘴唇,睁开眼睛直瞪着她。 厉家铭突然有些心浮气燥,他坐起身,靠在了床头。 “小谨,我不是和你说过房子的事情不要你操心吗?你只要管好昊昊,管好你自己。再说,你哪里来那么多钱买房子。” 方若谨被他这从来没有过的严厉口气吓住了,躺在那里半天没有动。 过了半晌,她慢慢爬起身,下床去了书房,从书房的书柜最底层找出了装手续的档案袋,回到卧室递到了厉家铭眼前。 厉家铭头都没抬,直接伸手接过了那叠手续。 “是我同事陈颖推荐的,她老公是信和的小开,打了九折。房产证大约还要等几天,那个销售经理说,办好了会通知我,写我和昊昊的名子。” “这不是关键。”厉家铭觉得这个小女人并不完全是自己想象的那样毫无主见,却一时无法和她解释清楚他目前的想法,“买房子是很敏感的事情,我又是在这样的位子,不想落人口实。” “我用自己的钱买房子怎么会落人口实了?虽说打了折,可是陈姐并不知道你,她当我是朋友才好心帮我拿个折扣,又有什么不对了?我去市场买菜还要侃侃价呢,何况是买房子!”方若谨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不觉为自己分辩道。 “小谨,并不是我不买房子,而是现在三乡的局势有些复杂。看似很简单的一件事,但是落在别人的嘴里就不定变成了什么。再说那个陈颖,你能确保她不知道我?你能确定她完全是出于好心?”也许是厉家铭太担心了,也许是对她这种先斩后凑的作法很不满,他的话说得有些重,脸色也很难看。 “你怎么把人想的那么坏?”方若谨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厉家铭。 “陈姐是我同事,是我来三乡后的第一个朋友,她以为我丈夫是个当兵的,正好有这么套房子就问我要不要。买这套房子是个台湾人,因家里出了点事要退房,价格和二期差了不少,我算了算我手里的钱再用公积金贷点就差不多了便签了合同。我想有自己的房子,有自己的家!”方若谨又急又气,说着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你说过那些钱是我说了算,我用它买了房子我没偷没抢也没打过你的旗号,我怎么就错了!” “小谨,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也算是在机关工作的人了,怎么还这样单纯?”厉家铭对她的激动无可奈何,一时间觉得她有些不可喻。 “我就是单纯我就是傻了怎么了!是你逼着我结婚的,又不是我追你!”方若谨大约从被他逼婚开始到现在,憋得一肚子气终于有了发泄的机会了,不仅提高了声音嚷嚷了起来。 “小谨!”厉家铭一抬头,就被她眼里的泪水和气得微微发抖的身体惊的呆了一下,忙心疼的将她拉到床边搂在怀里。 那张卡上的钱是他在北京那几年的工资,接到赴蒙山的任命后,他的秘书替他清理了帐户办了**州的卡。当时自己急着到三乡报到,便将那卡交给她了,原本是想给她作家里生活用的,没想到她倒是一把持家的好手,省吃俭用的派上这么大的用场,这让他哭笑不得。 目前三乡的局势这么复杂,他原想安定下来之后再考虑其他问题,哪想到她倒是先买了房子打算过日子了。 可是细一想,她说的也有她自己的道理,原是自己没有交待清楚。她只是个刚走入社会没有多久的姑娘,出身于普通的工薪家庭,是他将她拉入婚姻,加上隐婚,她离着他的圈子实在是远,根本体会不到官场的错综复杂的关系,无论她做错了什么,他都得包容她。 尽管心中有隐隐的不快,却又舍不得太责怪她,收了那些文件扔到床头柜子上,拍拍身边的位子说:“睡吧。” 方若谨抬头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爬上了床,贴到床的那边躺下了,却把后背留给了他。 “小谨,以后这种事情最好能和我商量一下。”他叹了口气,叮嘱道。 “我问过你,你说那些钱我可以做主。” “我说的是买房子,这种事还是慎重为好。” 那些钱,哪怕她拿着给她父母或是随便怎么花了他都不会责怪。但是现在中国的房子有多敏感,特别是三乡市,前一届一个副市长被查出来在三乡和林州共有十套房子,上上下下全炸了锅,被老百姓戳着脊梁骨骂,到现在案子还没结呢。 方若谨虽然被厉家铭批评了两句,但自己也趁机发泄了不满,总算将房子的事情交待过去了,多少放松了些,可心里仍为他的态度恶劣感到生气。 厉家铭看着身边卷缩在床角的小女人,久久才舒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她需要时间一点点适应他这个圈子,她是自己的妻子,他并不能把她摒除在外,哪怕她不懂,哪怕她害怕,他都需要拉着她的手走过去。 “我,我今天看到曹燕妮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方若谨迟疑的声音再次响起。 厉家铭身子明显一僵。 三乡市就这么大点地方,曹燕妮又是有备而来,她们碰上面是早晚的事。他伸手搂过妻子的身子,不觉又有了些歉意:“小谨,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对你说清楚,可是,” 真是难以启齿,他和曹燕妮之间从来都是剪不断理还乱,婚姻中的恩恩怨怨岂能是几句话就说明白的?何况,她是昊昊的妈妈,这是不能否认的事实,难道要他像个长舌妇一样和现任妻子说前妻的种种不是? “小谨,你现在是我妻子,你要相信我和曹燕妮之间确实再没有关系了。” “昊昊呢?她是昊昊的妈妈。”因为头埋在他怀里,加上刚刚哭过,她的鼻音有点重。 不是没有委屈的,只是因为心里爱他,因为爱昊昊,所以她才承受这一切。 “你也是昊昊的妈妈。”厉家铭语气坚定的说,手壁收紧了力量,箍得她透不过气来。 “那个曹燕妮,不会和你打官司争昊昊的监护权吧?好歹你也要公私分明,别影响三乡市的招商引资大业才好。” “小谨,你倒底知道多少?”这丫头明显话里有话嘛! “直到今天中午,我才知道你的前妻已经来到三乡,虽然在正月十三那天我就见过她和你在一起,但当时我并不知道她是谁。” 方若谨平时并不伶牙俐齿,但今天也许是受到刺激了,不仅改和他嚷嚷了,说话也明显流利了许多。 “小谨我们谈谈。”厉家铭翻身坐起来,一把拉起了身边的女人,让她面对着自己坐着。 “小谨,我也是在正月十三那天才知道曹燕妮来三乡了,那天也只是因为工作她才出现在我身边。我并无刻意要瞒着你,我更不想你和昊昊受到伤害。” 说到曹燕妮厉家铭头就大,她明知道不可能,却提出那么过分的要求,他恨不能将她赶出三乡市。 “我们隐婚,也不是因为曹燕妮,虽然你也是在机关工作,但是你还是没有看透人性的复杂,目前的三乡市各种流言都有,中纪委的专案组仍在工作,我怕太多的因素给你和昊昊带来影响。我不赞成你买房子,也同样是因为这个原因。” “对不起,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方若谨恍惚觉得自己办了一件错事,垂着头闷声闷气地说。 有时候,她会忘记自己是厉家铭妻子这个事实。 “没关系,我会处理。”他拍拍她的背,让她安心。 他声音里的无奈夹杂着一丝丝宠溺,让方若谨多少体会到了他对自己的担忧。 “我知道了,以后都不会了。”嘴里这样说,多少也有些负气的成分。 她是个笨人,可能体会不到那些尔虞我诈的利益关系,被人设计卖了还凑上去帮人数钱呢,被他逼着结婚不就是这样嘛。 “别想太多了,好好照顾你自己和昊昊。”厉家铭这样说。 潜意识里,他当方若谨在这些方面仍是个孩子,他想保护好她,不受任何干扰。但三乡市实在是太小了,曹燕妮已经知道他再婚,以她的行事风格,怎么可能放过方若谨。 一时间,厉家铭眼底掠过一抹凌厉。 47试探 谢茜莹接管办公室后,部里的公文呈送印发增加了一些程序,忽然间严格起来。比如,凡是印发带有XX部字头的通知等文件都要经她手签发,各处室上报的文字材料都要由办公室把关审阅等。当然,从严格机关办公程序来说并没有错,但是因为不是正式的编号文件,以前的办公室主任都是让各处自己掌握,到办公室备案就可以了。 谢茜莹要收权,理顺公文上的一些程序,领导当然不能说不好,但下边业务处室就颇多微辞。各处每天往来公函通知批复等很多,特别是经济调研处这几次发的通知均被卡住或是挑出毛病,再加上陈颖在一旁的煽风点火,终于惹毛了于刚。 于刚今年三十六七岁,是较早考入机关的公务员,又是在一次次竞聘中走上来的处长,在部里是最年轻的中层,而且他原就当过办公室副主任,当然知道这里面的缘由,于是在另外一次遇到谢茜莹的挑刺时,便有些炸毛了。 “拿着鸡毛当令箭!”他将手里的材料摔到桌子上,发泄着内心的愤怒。 于刚其实也是年轻气盛沉不住气,这种事情在机关里时常会遇到,发发牢骚也就算了,真的僵起来对双方当事人是没什么益处的。 “若谨,以后凡是这种事儿都由你处理吧,我不管了。” 这也是气话,他们处里的活儿最多的便是文字材料,涉及到发文就要和办公室打交道,哪能回避呢,方若谨知道于刚心里憋屈,只好先应下。 事情过去后几天,当方若谨真的遇到同样的问题时,谢茜莹果然给了方若谨面子,也没说什么不妥就顺利地签字了。 “若谨,还真是你面子大。”陈颖笑着说。 “陈姐,这不是什么大事。”方若谨心里也一时弄不明白谢茜莹是怎么想的,只好一笑带过。 于刚闷声不响地坐在儿发愣,他并不是嫉妒,而是心里有些奇怪。他一直想不明白谢茜莹为什么要和自己过不去。但他是男人,总不能为这些小事和上级告状,又不好和她真吵,那样影响太不好了。 到了周三的时候部里下了一个通知,市里组成一个调研组,要对全市的民营企业进行调研,要求部里派人参加。 通知发到各处,又召集各部门一把手开会。于刚开会回来后拿着文件找到方若谨:“厉市长要对民企进行调研,部里会派人跟着去,我们处要出个人,你去吧。”于刚说罢,将手里的文件交给了方若谨。 方若谨接过文件仔细一看,便疑惑地问他:“这次调研的规模很大,回来要形成报告报市委和政府,我去能行吗?”何况还是和厉家铭在一起,她真不想凑这个热闹 “部里点名你去的,说是锻炼年轻同志。”于刚闷声说。 “我去找部长。”方若谨拿着文件就往外走。 “若谨!”陈颖却在一边出声叫住了她,“是办公室点名要的你,找部长也没用。”陈颖暗示道,于刚和方若谨同时望向陈颖。 陈颖在部里向来消息灵通,加上这一段时间谢茜莹的态度,于刚便明白了这是谢茜莹点的名。他笑了笑,温和地对方若谨道:“你去吧,回来有什么问题我帮你。” 市长亲自调研民企这种事情并不常见,但出于目前经济形势的考虑,可能是市里是有目性的动作。一般来说这种情况应该由处长去,毕竟于刚的文笔好是大家公认的,但由于协调部门是办公室,方若谨对这个点指派除了有些奇怪,更觉得压力很大。 处长于刚像是并不在意,他一边叮嘱她要注意的事项一边对她说:“若谨,我也不想出那个风头,你和谢主任关系不错,所以你去了更合适。” “可是回来要写报告的,你是处长,应该由你主笔。”这种调研的结果是要以部里的名义向上级报告,并对调研出来的问题提出相应对策,如果对全市的经济情况没有足够的了解,能写好这种报告是天方夜谭,方若谨清楚地知道自己并不能胜任,她隐约觉得这个谢茜莹故意这样做是有目的的。 “你的文字水平已经很不错了,如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我可以帮你。”于刚一再这样说,方若谨再拒绝就没道理了,况且还有一个上下级服从的关系。 接下来两天方若谨并没有和厉家铭说这件事,她原是存了点小心思,想看看厉家铭见到谢茜莹是什么反应,更想看看厉家铭在那种场合看到自己是什么反应。 到民企调研并不复杂,只不过因为有厉家铭参加而有点兴师动众。 市委这边一行人一大早便坐着考斯特来到市府大院,在这里集合统一起出发。车子没停多久厉家铭就从大楼里出来了,一件普通的茄克衫外套都让他穿的玉树临风。 市政府这边也准备了一台中巴,等一些随行人员陆续上车后,厉家铭往这边看了看,迈腿走向了他们这辆车子。 方若谨坐在这辆车子的最后面,整个身子被郭部长挡在身后,看到厉家铭走向这辆车子,她心里有些紧张,不由得暗暗祈祷他不要发现自己。 当厉家铭高大的身躯登上考斯特时,她才发现在这个有限的空间里,她想藏起来不被他发现是根本不可能的。 厉家铭一踏上车,那双狭长的眼睛立刻就瞄到了自己的妻子,却只是轻轻一扫就转向了郭部长,和郭部摆了摆手打了招呼后,又亲切地和身边的几个人握手。 这次去调研的两台车子是政府和市委每边各一台,谁都没想到厉家铭会上这台车,但厉家铭随后的一句话解了大家的疑惑:“我来三乡时间短,平时都在政府那边工作,今天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和市委的同志们增加一下了解。”说罢,他坐到了车子的主宾位子。 谢茜莹很热情地招呼着跟随厉家铭上车的政府秘长,然后很自然地坐在了中巴门口右侧最前面的位子,与厉家铭仅一道之隔。 调研组这次选择去的都是三乡市最有代表性的民营企业,所有企业都是严阵以待。方若谨一直沉默地跟在人群最后面,听汇报时也都坐在不显眼的一角,不过她都是很用心地在听,并认真做记录。 厉家铭从头到尾都没有认真看过她一眼,而谢茜莹则是非常活跃,因着她和企业很熟,每到一处都积极地充当了联络员的角色,又是漂亮大方的女性,有着良好的沟通能力,在这一行人当中非常抢眼。 方若谨不由得暗想,谢茜莹能到今天的位子,确实有她的过人之处。她的协调能力确实强,脑子也反映快,加上又是从政府那边过来的,很快就将两路人马伺候的非常满意,换了自己根本做不到。 这一上午调研组共走了两家企业,先是去了新科技发展公司,后去的是三乡市最大的服装加工企业柳湖集团。 座谈会在柳湖集团的会议室结束时已经十二点多了,厉家铭先是问了一下企业还有什么问题要说,然后又扫视了一下他带来的各部门人员一眼:“大家还有什么要问吗?趁着刘董在这里,有问题大家可以提出来请她回答。” 什么当着市长的面,没有人敢出头说什么,便都摇摇头。 柳湖集团的刘董事长非常精明,手一摆,集团的人便忙着给每一个人发名片:“各位领导如果有事情可以随时联系我们。” 所有人都是一大早出来折腾,到了这个时间肚子大都唱起了空城计,秘长和厉家铭一商量,便宣布结束会议,并决定在集团职工食堂就餐。 好在公司有所准备,刘董事长气一番,便带着一行人到了楼下的职工食堂。 这个时候集团的职工大部分已经吃完了饭,只余零零星星的几个人还在吃饭,看到董事长陪着市长一行进来,都自觉端起餐盘子去了一角。 方若谨随着大家一起走近食堂后,一直和两位企业的管理人员在一起,除了她想另外了解一点情况,也是故意想躲开厉家铭。不想厉家铭和刘董事长边说边聊,打好了饭菜后竟然端着餐盘朝他们这桌走了过来。 方若谨只觉得握着筷子的手都僵了,脊背一下子冒出了一股冷汗。 还好,厉家铭只是端着盘子坐到了她右侧的空位子上,接着,刘董事长也端着盘子在厉家铭对面坐下了,与她这桌只隔着一个过道。 方若谨对面坐的是柳湖公司的一位副总,刚刚汇报的时候有些数据是他提供给董事长的,因而在来食堂的路上,她特意和他聊了几句,觉得还有几个数据想知道,因此就坐在了一起。 陆陆续续有参加会议的人员拿着餐盘走过来,在厉家铭周围形成了一个包围圈。但是董事长和厉家铭的餐桌始终没有人敢上前坐。 “家铭市长,刘大姐,不介意我坐在您们身边吧。”方若谨猛听到这一把的声音便觉得头大了几倍,她真的怕又是上演一场狭路相逢的戏码。 刘董事长极会对付政府方面的人员,极气地请她坐下,并顺嘴夸赞了一句谢主任真年轻漂亮。 谢茜莹大方地笑笑,她端着餐盘极自然地坐在了刘董事长的身边,与厉家铭面对面。 “大姐,趁着家铭市长在,您的企业有什么困难可得赶紧说,过这村儿可就没这店儿了。”谢茜莹熟络地对刘董事长说道。 “哈哈哈哈!”这位刘董事长是个下岗女工起家的女强人,特别欣赏像这种开朗大方的女人,因而对谢茜莹颇有好感。 “谢主任你真说对了,我正在思量着怎么和家铭市长开口呢。”董事长快人快语地打蛇随棍上,“说实话,我内心是真的不想给政府添麻烦,可是你们看,我的企业这两年一直是负债经营,实在是没办法,我现在养着一万多名职工呢,市里又要求这些工人不下岗,我想请求市里能针对我们这种劳动力密集型企业给予特殊政策,家铭市长您觉得我的请求过份吗?” “大姐您说的很对。”厉家铭笑着接话说,“柳湖集团确实有自己的难处,你们这个厂的工人大部分是女工和下岗工人,保住了这些人的饭碗,就是稳定了一个阶层,政府肯定是要考虑政策优惠的。” 说罢,他转头似无意识地看了方若谨这边一眼:“这次参加调研的同志会汇总这些情况,提出可操作性建议的。” “家铭市长,这就是我们经济调研处的小方处长,”谢茜莹像是半开玩笑,对方若谨眨眨眼,露出几分俏皮的神情,“这次我们XX部的调研报告就要出自她之手,您可要仔细看哦。” 方若谨被突然点名,一下子脸红了,却又不得不面对厉家铭探寻的目光,便勉强抬起头微微笑了一笑,却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上午听的情况怎么样?数据都清楚吗?”厉家铭却是极自然的看着方若谨问了这句话,表情完全是上级对下级的关切。 “还好,我正在和王副总核对几组数据。”方若谨只好硬着头皮接话。 明明是晚上还在床上缠绵的夫妻,在这种场合还得带着面具装着不认识,方若谨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在林州西河区委那种小地方呆了两年,调到三乡市委后虽说她大小也是个副处长,抛开厉家铭是她的丈夫,她还是第一次在工作中面对这种场面。因而她脸上的紧张神情很真实,看在谢茜莹眼里却像是明白了什么,有些意味深长。 “小方很年轻,在文字方面要多向你们谢主任学习,我希望这次调研结束后,能有机会亲自去你们部里听取汇报。”厉家铭说话的声音不高,却足以让在座的几个人听得清楚,但话的内容听到不同的人耳朵里却有不同的理解。 刘董事长和那王副总几个人觉得这是市里领导对下级的叮嘱和指示,而方若谨却觉得厉家铭真是对她够了解,知道是谢茜莹是想让自己出洋相,却不露声色地为她解了围,一时间有些爱恨交加。 但只有谢茜莹明白,厉家铭这是在警告她。 如果厉家铭亲自来部里听取汇报,那么部里向市长汇报就不能局限于方若谨写的报告;说得难听点,她谢茜莹都没有资格;只能是部长,或最起码是副部长才能上得了台面。而谢茜莹今天这样半真半假把方若谨推出来试探他,只能说明她不懂机关工作程序,更是破坏了官场规矩。 在这种公开场合扯出私人关系,简直是犯了官场大忌,越是高层越是避讳这种做法。 不管方若谨是厉家铭的什么人,她这种有份的□裸嘴脸,只能让厉家铭觉得这个女人心机太深,欲壑难填。 这样看似淡而无味的两句话,对于机关菜鸟的方若谨当然不太明白,谢茜莹在机关呆了这么些年,当然一下子就听出了危险的气息,不由得在心里打了个寒战,对厉家铭忌惮了几分。 48来了 直到调研结束,方若谨才慢慢想明白自己竟成了谢茜莹试探厉家名铭的一块石头。 她无法和谢茜莹说什么,更不想在公众面前引起任何难堪,只是心下已经恨上了厉家铭。 这个老男人乱惹桃花,让她当替罪羊,她方若谨再好脾气也觉得委屈万分。 调研组最后走访的企业已经准备了晚宴,虽然规格不敢太高,但无论是酒店的挑选还是菜式的安排都是费尽了心机。 厉家铭再廉政也得顾着手下这些人的情绪,何况还有一个感情联络的问题,于是一行人随着东道主一起去了酒店。方若谨实在不愿意看到谢茜莹的表演,匆匆忙忙吃了一口饭,借口家里孩子太小没人带便匆匆离席。 厉家铭倒是挺有自觉性,开席后只敬了大家两杯酒,饭都没吃两口,就推说晚上还有一个应酬,便早早赶回到家。 方若谨一晚上都不爱说话,给昊昊洗了澡便哄他睡觉。她下了决心不搭理厉家铭,于是将自己电脑搬到儿子屋子的书桌上,准备整理一下白天记录的材料。 昊昊看妈妈把工作都搬到自己屋里来做,甚是开心,腻着她要听故事。 “小姑娘才会在睡前要妈妈讲故事,男子汉应该在睡觉前反省自己今天做的事情。”方若谨搬出父亲小时候教导自己的话换了个说法教育他。 昊昊一听便不再缠着她,乖乖闭上眼装睡。 方若谨看到他这样子实在是可爱到不行,忍不住俯□子亲亲他。 她一点也不明白曹燕妮怎么会舍得不要这么可爱的孩子,若是自己,愿意用所有的一切来换取对他的守候,慢慢看着他成长一个真正的男子汉,那将是她毕生最大的成就。 方若谨无声地笑笑,将他的小手放进被子里,刚想起身坐到书桌前,昊昊却突然睁开眼出了声:“妈妈。” “昊昊?”方若谨觉得孩子这声妈妈叫的像有话说,俯□子对上他的脸关切地问。 “今天有阿姨来看我。”昊昊懦动着小嘴,小心地说。 方若谨先是一愣,心下有着不好的预感,她并不接话,只是保持着同一个姿势,静静地等着他说下去。 “她说她是我妈妈。”昊昊果然又说了一句,然后又盯着方若谨看。 方若谨知道,该来的终于来了。 “昊昊认得她吗?” 昊昊摇摇头,接着又点点头:“不认识。” 方若谨记得厉家铭说过,曹燕妮离开昊昊的时候,昊昊还不到一岁,应该没有什么印象。但她忽然脑子闪过正月十三她带昊昊去海滨公园看灯会时,与厉家铭一行迎面碰到的情景,那天昊昊紧紧攥着她的手,死死盯着曹燕妮,她那两天想了半天也没明白是他的神情是什么意思,现在她才朦胧觉得,大约是昊昊仍对她有印象吧,所以才会有那个奇怪的表情。 “妈妈。”昊昊的声音将呆愣的方若谨拉回现实,她勉强地朝着孩子露出一个微笑。 方若谨觉得,曹燕妮无论如何都是昊昊的亲生母亲,她要看孩子,自己根本没有立场反对,但当着孩子的面,又不能说什么,只是轻轻拍拍他的背,给他一个安慰的眼神。 “妈妈我爱你。”昊昊突然说道,两只清明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方若谨看。 刹那间,方若谨有着想哭的冲动。 “昊昊,妈妈也爱你。”方若谨温柔的笑笑,又俯身给了他一个鼓励的吻。 昊昊像是就等这句话,他的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轻轻地伸出小手握住了方若谨的一个手指:“妈妈你握住我的手,不要放开。”等方若谨握住了他的,他飞快地闭上了眼睛:“妈妈我睡觉啦。” 等昊昊完全睡熟,方若谨才松开他的手,将他露出在外的小手挪到了被子里,替他掖好被角,然后坐到了书桌前。 下午调研时,郭部长一直和方若谨在一起,谢茜莹没有机再找她的麻烦,厉家铭也没看正眼看自己,她倒是安安心心地投入工作,脑子紧张地思考着一些问题,但是回到家里这个环境,特别是听到昊昊说曹燕妮去学校看过他,心情突然恶劣。 方若谨不是没有一点脾气,而是教养太好,但再好的修养也被这厉家铭的烂桃花给磨没了。 心里一乱,手头写不下一个字,坐在电脑前比划了半天也理不出个头绪,便关了电脑,出了昊昊的房间。 方若谨将东西送到书房,厉家铭已经不在那里了,她返回到卧室,见他果然已经躺在了床上,手里不知道拿着什么材料在看,她略一寻思,到衣帽间找出自己的衣物去了外面客用的卫生间。 转身间,她似看到厉家铭抬头看了她一眼,她一声不吭,去洗了澡回到卧室,爬到属于自己的那边床上,紧贴着床边后背冲着厉家铭躺下了。 厉家铭早已经觉察到方若谨的不高兴,也他知道是白天谢茜莹做的过分,让她有些难堪,便放下手里的东西顺手关了灯。 从两个人结婚后方若谨一直对他有些依赖,也稍有点惧怕他,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冷冷地对待他,但他觉得今天这件事情并不是怪自己。谢茜莹这个女人做事强势,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他作为市长当着众人面已经很含蓄地警告她了,这丫头怎么还和他使性子。 男人征服女人,不外乎就那么几种手段,最流行直接的就是金钱砸,另有一种是用权利引诱,还有就是以□驯服。 从骨子里说,厉家铭是那种强势霸道的男人,只不过多年助手位置让他习惯于低调内敛,一但处在了目前主政的位子上,身上的那股王者之气便自然显露出来。特别是在亲近的人面前,他根本就不想掩饰自己,因此他对方若谨今天晚上的闹小孩子脾气有些不以为然。 而方若谨这姑娘虽然已经过了青春少女的年华,但由于生长环境的原因,仍是单纯的像张白纸,她内心深处对厉家铭自来就有一种小女儿心态,在受了委屈的时候,仍是渴望着这个比自己大了许多的男人能温柔的哄哄自己,说几句安慰她的话,这样自己心中的委屈或许就会少了许多。 但事实上,厉家铭想哄,却用错了手段。 他觉得自己心地坦荡,和谢茜莹毫无瓜葛,方若谨应该理解他,更不该使小性子,但为了表示安抚,他还是伸手将她搂了过来。 不知道是他的动作太过霸道粗鲁,还是方若谨的心情实在是太糟,当他的手刚一触到方若谨的身子便遭到了剧烈抵抗,她死死扯着被子一角,固执的拧着身子,一声不吭地固守着床的一隅,抵制着她的触碰。 厉家铭本就没有检讨自己错误的自觉性,哪能理解她的肢体语言,当下有些生气,大掌搂过她的腰,略一使劲儿,方若谨便被扯得滚到他怀里。 方若谨先是吓了一跳,接着就气得心里发抖。 这男人太欺负人了!工作的时候受他那枝烂桃花的摆布还反抗不得,又是你的前妻连个招呼也不打,偷偷溜去学校看孩子,而你连个屁都不放,以后还不得出什么么蛾子呢!这样想着,身上便挣扎个不停,一把推开厉家铭搂着她腰的大手,翻腾着又滚到另一侧。 厉家铭从未遇到过这种抵抗,一时性起,反手抓住她扯到自己怀里翻身给她压到身下。 他此时心里也是犟上了,什么都不说就俯头吻住了她的唇。 方若谨心里正气得狠,哪肯老老实实让他吻,再说这些日子的耳鬓厮磨,对他也没那么怕了,胆子也欲发大了起来,使劲儿摇着头想摆脱他的控制,无奈自己力气和这男人相比差的太悬殊,只好挥着手使劲儿拍打着他的背,两条小腿也极不老实的踢蹬着。 厉家铭本是想惩戒地吻她一下,若是她乖一点,俩个人柔情蜜意一下,便什么事都没了,不想今天竟曹到了前所未有的强烈抵抗,一时也火了起来,捉住她的两只手摁到头顶,又用一个膝盖压住她的两条不老实的小腿,三五下撕光了她身上所有的衣服,接着泰山压顶将她压了个结对实实,□的坚硬也对准了她的柔软。 这个小女人,撒起野来像个小野猫,倒也撩起了他的雄性,他双眸一幽,对着他雪白的胸脯便下了口。 胸口掠过一阵刺痛,却像有电流掠过她的全身,她的身体瞬间僵硬,也停止了挣扎。 厉家铭在床上并不太多花样,最多将她抱在怀里交换一□位,亲吻她的时候也极温柔,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粗野霸道。 方若谨呆了半晌,又羞又愤,更大加力扭动起来,恨不能立即将他掀翻在地,逃出家门。 这男人不但不惜香怜玉,还这样虐待她,简直是个人渣!但她挣扎到现在,已经体力耗尽,只有紧绷着身体,不停地喘息。 忍了很久,终是咬牙切齿地骂了出来:“厉家铭,你就是个混蛋!超极大混蛋!” 话刚骂出了口,眼泪也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滚落下来。 女人的脆弱霎时让这个男人心情好到了极点,眯了眯他狭长的双眼,嘴角微微一勾,大气不喘地将她的一条腿高高地抬起,壮硕的身体猛地往前一纵,方若谨只觉得整个身子瞬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贯穿,又麻又疼的感觉弥漫了全身。 49生病 愤怒,委屈,伴着从从未有过的耻辱感涌上心头,可是体内的酥酥麻麻感觉差点让她呻吟出声。方若谨不敢大声喊,怕吵醒昊昊更尴尬,只能紧紧咬着嘴唇瞪着一双泪眼愤怒地盯着这个男人。 在厉家铭过去有限的经验里从未试这如此放纵,他简直不能想象身下这个女人就是自己的小妻子。她苍白的脸色,湿漉漉的眼睛,胸前□出的大片白晰肌肤都是那么性感,身体由于挣扎而伸展开来,颀长的脖子如陶瓷般细腻,都深深地刺激了他的欲.望,他只觉得自己血脉喷张,体内像是要爆裂开一样,此时任何语言都无法表述他内心的情绪,只有一个疯狂的念头就是想狠狠的要她。 他奋力抬起□,以巨大的力量狠狠的撞击着俩人身体的结合部,染红了的眸子映出了恨不能将这个小女人剥皮噬骨的贪婪。 方若谨从没看到过厉家铭这样冷酷的一面,他对她眼里的泪水漠然置之,即不哄她也没有一丝丝怜惜,只想将体内无穷的发泄出来。 最近本就心思重重睡眠不足的方若谨一会儿就失去了挣扎的力量,她压抑地哭泣声在厉家铭听起来就是快乐的吟哦,不由得更加放纵自己。他宽阔的额头上已经冒出大滴的汗珠,一滴滴落在方若谨的胸前。 待方若谨停止了反抗,他便又俯□亲吻她,女人苍白的脸色在他的不停的亲吻和爱抚下渐渐变得潮红,一会儿便目光散乱,娇喘不已。 他的动作更加狂放,一双大手插入她的腰下,轻轻捧起她挺翘的屁股迎向自己,随着快速有力的抽动,方若谨思维渐渐飘向云端,随着厉家铭一声低吼,她不由得惊叫一声,全身抽搐着晕了过去。 厉家铭伏在她身上喘息着,清晰地感受到她那处温暖的□和轻咬。片刻,他满足地抬起头,吻了吻女人苍白脸上的泪珠,满足地露齿轻笑。 这女人已经已因这极至的快感晕厥过去,这让他对自己身体的这项功能相当的满意。 他又吻了她好久,方若谨才慢慢苏醒过来,茫然的目光似有一丝丝无助,男人的身体沉重地压在她的身上,让她有种窒息的难受,她试着推开他,可折腾了半天也推不开他分毫,而男人却终于忍无可忍地在她耳边闷声警告:“别动!”同时一下子收紧了手臂。 方若谨并不想听从他的指令,她手脚并用地又扑腾了两下,欲摆脱他的禁锢,可下一秒她便知道错了,仍未离开她体内的巨大又瞬间暴怒,不等她哼出声来便毫无阻碍地又在她的体内冲撞起来。 她绝望地松开了手,紧紧闭上眼睛,没有任何反抗地任他在上面驰骋。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厉家铭终于餍足地抱起女人去冲洗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经又一次晕厥了。 对于多年前的厉家铭来说,他作为曹燕妮的丈夫是失败的。 他和曹燕妮在一起时,几乎没有一次□如这般痛快淋漓。新婚燕尔之时,他不过是个没有任何经验的毛头小子,曹燕妮的别扭和挑剔甚至冷淡,让他极端压抑和憋屈,而长期的助手工作也让他的性格习惯卑谦谨慎,他觉得自己从未像今天晚上这样发泄的毫无顾忌,酣畅淋漓。 当他从卫生间将她再抱到宽大的床上,在床头灯下端详她苍白的脸时,才骤然发现她这段时间瘦得厉害,而她此时似乎已经累得失去了所有的意识,如布偶般随他摆布。 “傻丫头,为什么不信任我呢。”他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躺到了她的身边,伸手将她搂到怀里。 方若谨过了好一会儿才悠悠转醒,黑暗中一时有些不知道所措的茫然,即使是刚刚被他用热水冲洗过,她的身体仍是冰凉,被厉家铭搂在怀里仍是瑟缩发抖,却仍是一动不动地窝在他的怀里安静地躺着。 她的脸紧贴在他□的胸膛,他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可见,属于他身上的特有味道浓浓地包围着他,她的耳边是他有力的心跳声。 这样一场狂野的欢爱像是极为和谐,可方若谨被他眼里的冷漠和暴戾惊吓到了。之前的细心呵护此时却像是变成了虚伪的哄骗,她觉得这个从小就仰望的男人突然间变得这样陌生,冷酷得让她害怕。他用婚姻将她绑在身边,却又恣意地挥霍着她付出的真心。 之前她偶尔也听同事议论过,官场上的男人都是政治动物,一切都是为了利益考虑,决不会为哪个女人付出真心,否则就是毁灭的开始。她相信厉家铭是只合格的政治动物,他的心机要比一般的男人更深得多,包括他给自己的婚姻,都充满了算计。 自己原本就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儿,向往那种平淡而温暖的生活,命运将她抛到了这个男人面前,因着心中那一点点贪念而心甘情愿地踏进了这个漩涡,自己还能奢望什么呢。 方若谨只觉得疲惫到了极点,却怎么也睡不着,身体一直被他霸道地箍在怀里,直到天蒙蒙亮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厉家铭到第二天早上才发现方若谨发了高烧。 平常日子她都会六点准时起床,弄好早餐和昊昊吃过,就得赶公交车送他上学。但是今天早上厉家铭醒来一看时间都六点半了,身边的女人仍是一动没动,他伸手一摸,觉察到她身上的肌肤烫得厉害,心下一惊忙坐起身。 她脸色仍是苍白,只是腮边染着一团红色。 他打了侯建军的电话,命他马上联系一位相熟的医生,然后又找出魏芳的电话,请她今天早点来照顾方若谨。 打完电话,他去了儿子的房间,昊昊已经醒了,正在自己穿衣服,看到进来的是爸爸,马上不安地问:“妈妈呢?” 厉家铭上前帮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安抚他道:“你妈妈病了,今天让侯叔叔送你去上学。” 昊昊马上用疑惑的目光打量了一下爸爸,甩开他的手臂直接跑到大卧室,看清床上果然躺着方若谨,似乎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掩上门退了出来。 厉家铭基本上是不会做饭的,但儿子上学不能空腹,眼看着出去吃来不及了,便去厨房翻出了一盒牛奶在微波炉里热了一下,又找出一块面包,同样热了热递给了昊昊。 “儿子,凑合着吃一口,中午侯叔叔会给你送饭。” 昊昊不情愿的接过面包,勉强地吃了两口就放下了:“你是不是惹妈妈生气了?没有妈妈我怎么办呀。” 厉家铭听着儿子这担心的话心里一钝,脸上却是溺爱地笑容:“医生一会儿给妈妈打针吃药,明天就会好的。” 昊昊见父亲保证了,便不再说什么,接着又啃了几口那块面包。 过了一会儿魏芳也过来了,她进门儿就开始做早餐,又快手快脚收拾起屋子。 厉家铭已经给方若谨套上了家衣服,可方若谨像是烧迷糊了,任他怎么摆弄都是紧闭着双眼,随着他折腾。 在给她穿衣服的时候,他看到她脖子和胸前的青紫痕迹,不觉脸色变了几变。 他昨天手下太重了,明明感觉到了她的不舒服,可他竟没有丝毫怜惜。 匆匆将凌乱的屋子收拾了一下,侯建军很快带着医生过来了,将医生送进门,顺便接过昊昊送他上学。 医生有四十多岁,显然和厉家铭相熟,被引到卧室给方若谨诊断,先量了体温已经三十九度了,医生说可能有些着凉,喉咙也有点肿,便给开了药看着她服下,并说如果上午不退烧,下午就要去医院输液了。 侯建军送昊昊到了学校已经返回来,厉家铭吩咐了他几句,便让他送医生离开,然后亲自打电话知会了秘长,将上午的所有活动日程取消。 魏芳已经弄了些粥和小菜请他吃饭,厉家铭哪有心情吃,方若谨一病,他才知道家里没了这个小女人,这个早上真是一团糟。 方若谨服下药后身上开始出汗,大约有些不舒服,她将胳膊伸出被子外面,厉家铭坐到床边将帮她掖回被子里:“别动,会着凉。”又顺手将她散落到脸上的碎发拨到一边。 方若谨在医生来后已经清醒,听到厉家铭给秘长打电话,心里明白自己是真的病了,可是浑身上下酸疼的厉害,加上高烧,她连眼睛都不爱睁开,便闭着眼索性装睡,她知道他是想陪在自己身边,不由得心里一暖,可是一想到他昨天晚上的冷漠的目光,心里就针扎般地难过。 方若谨性格本就温驯,昨天晚上实在是因为心情不好才和他那样拧了起来,被他那样折腾了一晚上,心里更是难过得说不出话来,略一用力便挣脱了他的手,背过身去。 厉家铭原本握着她的手僵在那里。半晌,他才无奈地低声唤她:“小谨。” “你出去。”方若谨的声音不高,有着浓浓的鼻音,身子却是一动不动。 厉家铭眸子暗了暗,转身走出了房间,方若谨那紧绷着的身体终于松跨了下来。 50照顾 方若谨从小身体底子就弱,来三乡后才刚刚适应这里的环境,但这段时间因为房子的事闹心,又加上曹燕妮和谢茜莹这两个女人的困扰,不觉忧思过度,虚火攻心,昨天晚上又被厉家铭那么狠狠一折腾,立刻来势汹汹,虚弱的像个病西施。 过了一会儿,她感觉他又进来了,将什么东西放到了床头柜子上,身边的床一沉,他俯身抱起了她:“魏芳给你煮了粥,稍喝一点。” 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响起,有说不出的温柔,听得方若谨一阵心颤。 这男人也不管方若谨是否愿意,将她抱在怀里找好位置靠在自己胸前,另一只手便拿起勺子开始喂她喝粥。方若谨不愿意和他罗嗦,只好张口将他喂到嘴边的粥咽下去。喝了两口头就觉得头晕得难受,便将脸转到一边表示不想再吃了,可他用大手将她小脑袋又给摆正:“乖,再喝多几口,你吃药不能空腹。” 直到将那大半碗粥全部喂她喝下,额头和身上都冒出细密的汗珠,才放下手里的勺子。 “我给你请了三天假,你好好休息一下吧。” 刚才他用她的手机打给她的处长于刚,告诉他方若谨病了发烧,于刚非常痛快地说让她休息两天,材料的事不要着急。 看来她这个处长对她还不错,那个谢茜莹只是个意外。 那个女人能量真不可小觊,已经定下的事情她都能知道消息且悄悄活动着挪个窝,不动声色地进了市委这边,偏偏又处在那么个位置,虽说不能把方若谨怎么样,但这丫头怕是已经感觉到了什么,她心眼儿又实诚,肯定会觉得不舒服的。 谢茜莹虽然暂时不知道他们明确的关系,但绝对不是个好相处的角色,党委机关那边的干部和政府这边毕竟是两个系统,即便他是市长,也不太好做的太直接了,只能慢慢找个机会把她弄走。 厉家铭将方若谨放回床上躺好,替她盖上了被子,又去卫生间拧了条毛巾给她擦脸,又抬起了头擦她脖子后面的汗。 大约是离的太近了,方若谨只觉得属于他身上特有的味道萦绕在她的鼻端,那男性清咧的气息喷在自己脸上,对此刻十分软弱的她是个极端的诱惑。 和昨天晚上的粗暴不同,今天他动作特别温柔,像是生怕碰坏了她,给她擦好了脸和脖子,又忍不住在她的额上轻轻印下一个吻。方若谨突然就想起小时候自己生病时,爸爸温暖的大手和宽广的怀抱。爸爸每次也会这样温柔地亲亲自己,告诉她不要害怕,爸爸会守着小谨的。不觉鼻子一酸,眼泪就止不住地滚了出来。 从小到大,家里条件再差,只要爸爸妈妈在家,都极少让自己做家务,反倒是因为哥哥从小身体不好,自己会主动去照顾他,因而对家务不陌生,但总的来说,自己仍是被爸爸妈妈捧在手心儿里长大的,想不到结了婚后,她这么快就步入了妻子和妈妈的角色,说的难听点,她一直认为自己就是他和他儿子的免费保姆,今天第一次被他这样抱在怀里呵护着,一种说不清的感觉让她只想大哭一场。 厉家铭再从卫生间返回来发现了她的眼泪,又吓了一跳,连忙坐到床上将她搂在怀里。 “小谨,很难受吗?” “……不是。”她把脸藏在他怀里闷声说,身体却抽噎的更厉害了。 厉家铭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他搂紧了她的身子,大手在她后背轻轻地捏弄着,缓解着她身上的酸涩,忽然他又将脸贴向她的耳边:“对不起小谨,我昨天,不是故意弄疼你的。” 这样的私密话被他这样喃喃细语般的说出来,让方若谨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她想骂他,可又骂不出口。回想一下昨天晚上整个过程,虽然觉得即羞耻又难过,可心底又像是有一点点喜欢,可这个喜欢的念头刚一冒出来,她又极快的否定了自己。 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感觉,这要是让这只大色狼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得意了呢,真是不要脸。她心里暗暗骂了自己一句,脸却不自觉地往厉家铭的胸前蹭了蹭,也停止了抽噎。 方若谨心里边纠结矛盾的过程全表现在脸上,厉家铭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得失笑。 他觉得平时在昊昊面前像个温柔贤淑的小妈妈的方若谨此刻竟是像个小孩子,又傻气又娇憨,可爱的紧。忍不住低下头吻了吻她的眼睛,然后捕捉到了她的唇,轻轻地印了上去:“傻小谨。” 厉家铭一整天都守在家里,这是方若谨没有想到的。 虽然侯建军这一天往这里跑了好几趟,电话打了无数个;虽然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房里,可他肯定不超过一个小时就会过来看看自己,摸摸头看她还烧不烧,然后喂她喝几口水。 她睡了一会儿后,睡衣便被汗水打湿了,他发现了马上吩咐魏芳找了件干净的给她换上。 魏芳竟忍不住羡慕地对她说:“厉大哥对你可真好啊,他那么大的官儿,工作又那么忙,却在家守着你,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福分!” 方若谨被她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只是笑笑不接话,心里却在说:你哪里知道我心里的痛苦,真是只看贼吃肉,没看到贼挨打。 不过在自己最虚弱的时候被守候着的感觉还是相当不错的,甚至可以说是,幸福。因此心里早就忘记昨天晚上恨他的那一出,也不和他别扭了,乖乖地任他抱着喂药吃饭喝水。 这种被他宠溺的感觉,方若谨竟有些相信厉家铭是喜欢自己的。 昊昊晚上放学后回到家,果然见方若谨好了很多,高兴地扑到床上,伸出脏兮兮的小手就搂着她的脖子撒娇:“妈妈妈妈你好点了吗?昊昊一天都没看到你了好想你呀。” 魏芳看到这一幕,立即羡慕的不得了:“哎哟,这小娃子真是懂事的紧,哪像我家那个瓜娃子,只知道犯混。” 魏芳有个儿子比昊昊小几岁,淘气得很,一直在老家跟着奶奶一起生活,魏芳很想孩子,常说城里的孩子就是聪明,又说父母读的多,孩子也懂事,所以她对昊昊非常疼爱。 只是这种话让魏芳的大嗓门儿用四川话嚷出来逗得方若谨忍不住一下子笑了出来,心情也好了许多。 厉家铭见儿子回来了,也跟着进了卧室,看到昊昊缠着方若谨,他一把抓起儿子拎到一边:“手脏死了,快洗洗去!” 昊昊正和妈妈柔情蜜意的,被爸爸毫不留情地打断极不高兴:“你都陪妈妈一天了,还要跟我抢妈妈!” 厉家铭饶是再脸皮厚当着魏芳的面被儿子这样说也有些脸红,他紧闭着嘴唇二话不说,抱起儿子就去了外面用的卫生间,将儿子摁住洗干净了脸和小手,又将他校服扒掉换了家里穿的衣服,这才放他进了卧室。 方若谨第二天就完全退了烧,精神也不错,却只觉得全身没劲儿。 刚要起床,却被厉家铭又给摁在了床上。 “躺着,今天不许上班,昊昊也不用你管。”说罢,他起床穿衣服,又给她拉好了被子,“我给你请了三天假,你在家好好呆着,你这样去上班能干什么?” “啊,你给我请的假?是陈姐接的电话吗?”昨天烧糊涂了,她都不记得给单位打电话。 “嗯,先是个女同志接的,我找了你们处长和他说的。” “你?!”方若谨瞪着两只眼看他,有些吃惊。 他然亲自打电话给她请假!太惊心动魄了! “别这么大惊小怪的,他又不知道我是谁。”厉家铭看她那惊讶的样子,忍不住笑她。 方若谨这才安下心来,却又不高兴地说:“我休息了材料谁写啊,你大市长不是还要听汇报嘛。” 厉家铭狭长的眼睛闪了闪,安抚道:“我又不会急着去听汇报,晚几天也没什么。” “部里领导又不知道你怎么想,他们怎么会等。”怕是早就催着要初稿了,这个报告非常重要,她没经验,弄完了最起码要给于刚过过脑子。 “我说不急就不急。”厉家铭撇了她一眼,又叮嘱了魏芳几句,霸道地说完,便穿上衣服走了。 51枪手 方若谨在家里休息了三天后,上班已经是周五了。 早上她起来弄了早餐,和昊昊一起吃完,回卧室要穿衣服的时候,见厉家铭从房出来了,他打量了她一眼,然后随手递给她一个U盘。 “我给你弄了个报告提纲,这次的报告就按这个路子写,放在你工作文档的文件夹里。”厉家铭将U盘塞到她手上,转身回到卧室去了卫生间。 方若谨手里握着小小的U盘,像是看着怪物似的看着厉家铭,小心脏突突地跳的又快又急。 他这是什么意思?帮她写报告?可这报告最终不是给他看的吗? 这突然而至的体贴让她震惊多于感。 方若谨觉得厉家铭这几天很反常,那天晚上就反常,这几天又这样对她更是反常。虽然这几天她都在家陪她,但其实他非常忙,电话一直不断,昨天晚上钻进房一直到挺晚才回卧室,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间弄的,不过,他是秘出身,大秘小秘都做过,估计弄这么个东西应该是小菜一碟吧! 方若谨的脑子实在想不明白这件事儿,抬头一看墙上的挂表时间不够了,便匆匆收了东西放在随身的包里,带着昊昊就出门了。 陈颖看到方若谨上班,非常开心,边打量她边责怪着说:“这都周末了,你还来干嘛,多休一天正好下周一再来上班,你老公打电话给你请过假了。” 方若谨一笑:“真是病来如山倒,烧得我什么都不知道了,休了这么多天,有点不好意思。” 这是于刚也从外面进来了,看到方若谨也忙说:“若谨你怎么不休息,下周来上班也来得及。” 方若谨也忙笑着说:“处长我好了,再说那个报告我还没动笔,怕领导着急。” 于刚认真地说:“若谨,你不用担心,报告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不是还有陈姐和我嘛。” 陈颖立马接上说:“处长,若谨年轻,对市里情况不熟悉,你可不能让别人看笑话。” 于刚不露齿地轻笑一声,过了片刻才接口说:“这次调研我没去,是她在部长办公会上说了要锻炼年轻同志,提议让若谨去,部长就同意了,我又怎么能抢着去?再说我也不想看她在人前那个样子,但谁想看我们的笑话也没那么容易。” 谢茜莹做事还真不是滴水不漏这种,部长办公会的真相传出来了。这事虽然别人不明白她的目的是什么,但至少于刚和陈颖都看得出她是针对着方若谨来的。方若谨年龄比她小,职务没她高,根本和她没有可比性,她这样对付自己,不外乎因为一个厉家铭。厉家铭态度已经和很明确了,她这样勇往直前,怕不碰个头破血流估计不会善罢甘休。 一个任性的人,需要为自己的行为买单地。 像谢茜莹这种做法也许会上位快,但是时间久了大家难免会烦。她的做人态度完全和自己不同,就像陈疑说的,厉家铭是把她从政府踢出来的,但她不甘心,她又想利用流言制造出似是而非的绯闻,故意造声势罢了。 官场上是有这种人,所有的关系都要发挥利用的淋漓尽致。即然这样,没有触碰到她的底线,她也犯不着和她多计较。于是她笑笑对于刚说:“多谢处长理解,我会尽快弄个初稿,然后请您指正。 “你爱人真气,”于刚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笑着说道,“一直说什么感谢我们对你的关照,还说等有机会要请我们吃饭。” 方若谨听这话吓了一跳。 厉家铭然对于刚说过这种话,是逗人家玩还是认真的?太惊悚了。她不知道如果厉家铭请于刚吃饭会是什么场景,估计吃不饱都算正常的,至少胃痉挛。自己都和他一起生活了很长时间还不习惯他那张脸,虽然他大多时候对她算是温柔的,但她就是会胃疼。 一个早上忙忙乱乱的过去后,方若谨坐下来开始工作,当她打开U盘中厉家铭告诉她的那个文件仔细一看后,不觉吃了一惊。 光从字数看并不构成一篇完整的报告份量,但它真的是个提纲。条理特别清晰,报告应该分几大块,每块的核心提示一二三,每个提示的概要,不但提出了问题,后面还有简要问题分析,并提出了建议,可是又都没有具体的内容和数字。 方若谨这个处搞材料工作也有几个月了,虽然之前写的文字东西都不大,但是触类旁通。她文字底子好,一看这提纲就能明白,厉家铭很用心地为她写出了这个报告的大致框架。她只要照着这个路子,填上具体的数字和典型的例子,再加以润色,这篇报告就会非常完整,哪怕她的文字基础再差点,只要按照这个路子写都不会跑题。 其实,公文写作是有一定规范的,这种调研报告也同样,只不过要把调查上来的各种问题和数据加以总结分析,得出结论来。这就要求写报告的人,除了有相当丰富详实的一手资料之外,还要有精确的分析头脑,更要有宏观上的总结概括能力。 由此观上来说,方若谨并不具备这个能力。她的文字驾驭能力并没有到炉火纯青的程度,对三乡市的情况又不熟悉,厉家铭心里非常清楚她的弱点,谢茜莹也非常清楚,所以她点名让她写报告以试探厉家铭的态度;而厉家铭帮弄的这个提纲,就非常有针对性,说他给妻子当枪手,还不如说他在引着方若谨学习写这种报告的要领。这说明,那天调研的时候,厉家铭已经用心地做了记录,而且已经有了成熟的意见在胸了。 他不舍得方若谨难堪,更不想让谢茜莹看笑话。方若谨在这点倒是完全体会到了厉家铭护犊子的心情。 方若谨对着电脑呆愣了半天,心里又酸又涩,又泛起了丝丝甜蜜。说不感动是假的,现在还有多少领导干部是自己动笔写材料的,连讲稿话都百分百是秘代笔,能在讲的过程中稍微发挥一下就算是很有水平的了,可厉家铭竟然肯给老婆当枪手,虽然有着作弊的嫌疑,但是他这份情意她不能不感动。 大约心情好的关系,报告写的很顺利,几乎是一气呵成,这一天时间她就整理的差不多了,下周再有一天时间修改一下,应该就可以上交。 方若谨将文件存盘,关了电脑,这才松了口气。 52熟人 厉家铭在周六出差了,快到中午的时候妈妈李梅却突然来了,李振清派了车子直接接了她给送到了家里。 方若谨一问才知道是厉家铭打的电话,没有说她病了,只说小谨想爸爸妈妈了,因为昊昊有课走不开,请两老来三乡住两天。而方正坤因为有事情走不开,所以就接了李梅一个人来了。 李梅自从春节的时候见过方若谨一次,再也没看到过女儿,确实也挺惦记着的,正好也有车子,便捎了些特产顺便带着来看女儿。 方若谨看到妈妈很惊喜,就连昊昊也高兴地叫着姥姥。 李梅虽说对女儿嫁了这么个高官的女婿很满足,但是没有亲眼看这他们过日子还是有些担心。进了家门看到女儿的日子过的还真像那么回事儿,房子又大又宽敞,又有个保姆帮忙,这下完全放下心来, 下午的时候,李振清打来电话,说晚上要请方若谨母女和昊昊一起吃饭。 方若谨对厉家铭的朋友都不太熟,因此在电话里很气地推脱着:“李大哥,你工作也忙,我和妈妈在家里吃也是一样的,有魏芳姐做饭很方便,别麻烦您了。” 李振清听方若谨叫自己李大哥,心里很受用,心想厉家铭这家伙真是好福气,从哪儿挖出这么个古板的小媳妇,真是比曹燕妮强了百倍,特想逗逗她,于是笑笑说:“家铭比我大一岁,我可是要叫你嫂子的,他不在家咱娘来了我做东尽尽孝也是应该的,不然他回来还不得怪我。” 方若谨一听他又是“嫂子”又是“咱娘”,更不好意思,忙说:“谢谢你了,叫我若谨就好,今天给你添麻烦了。”这李振清比她大好几岁呢,听他叫自己嫂子真是别扭死了,却再也不敢说什么话招惹他了,只好答应下来。 晚餐李振清安排在新海岸大酒店,就是上次方若谨和苑宁齐志东一起吃饭的地方。在五点多派了车子叫了手下小孙去接了方家母女和昊昊。 下了车子进入酒店大厅,方若谨突然有种不舒服的感觉浮上来。也许是上次在这里遇到过曹燕妮的关系吧,她的心情立刻变得有些阴郁。 跟着小孙上了电梯,到了三楼的中餐厅,这时候人已经陆续上了不少,好在李振清安排的是个包间,方若谨被带着走进包间,心里这才踏实起来。 在厉家铭和方若谨结婚时,李振清就见过李梅,因此这次见面也不陌生,李梅对这个当兵的年轻人印象极好,因此见了面自是亲热。 李振清是东道主,今天一身便装,显得英俊非凡,又随和风趣,一直陪着方妈妈在唠三乡的风土人情。听说方爸爸原是三乡的人,很遗憾他这次有事没过来:“李阿姨,等夏天的时候,方叔叔如果有休假我带您们二老去我们基地住几天,保您吃的全是绿色的食品。” “听说猪都是你们自己养?”方若谨接了一句问道。她并不太懂部队的事,上次听齐志东说过,颇觉得新奇。 “呵呵,我们有一个很大的养猪场,嫂子要有兴趣我着人带着你去看。” “不不不,不用了。”方若谨连忙摆手。难怪春节的时候他派人送来的那块猪肉味道不一样,虽然肥了点,但是特别的香。 “李叔叔我要看军舰!”昊昊一直眨着双大眼在听大人们说话,一听叔叔要带妈妈看猪,急忙嚷嚷出来。 “好,叔叔一定带昊昊去看军舰,还要带昊昊去坐军舰,我们在海上转一圈!” “谢谢叔叔!”昊昊欢呼起来。 “嘿嘿,小子,等你长大了,叔叔非把你拐到部队不可!”李振清极喜欢昊昊,他确实这小子遗传到了厉家铭最优秀的基因,简直是太聪明了。 这原是部队的酒店,李参谋长来了自有人张罗的一切妥当。丰盛的一桌子菜全是三乡的特色和海鲜,方妈妈乐的直说添麻烦了。 李振清并没有带很多人,除了司机,再就是他派去接她们那个姓孙的年轻少校,虽然也坐在桌子上吃饭,却不时的里外张罗着,并不得闲。 过了一会儿,方若谨忽然听得门口有声音,像是有什么人要进来,被拦住了。 李振清在这种时候最烦一些无关的人进来敬酒套关系,他在部队从来都是凭自己的真本事,对下级的要求也一视同仁,因此这里的服务人员都极清楚他这个特点。小孙没等李振清吩咐,便忙出去了,不会一会儿就又回来,在李振清的耳边嘀咕了几句,李振清忙对方若谨和方妈妈说了句我出去一下,有个熟人找我有事,便走出了包房。 方若谨陪着妈妈和小孙慢慢闲聊着,过了好大一会儿也不见李振清回来,心下疑惑。她知道李振清大家出身,应该不会这样不顾礼数扔下人走了,心里十分不安,便装着去卫生间走出了包间,门口站着两个服务员姑娘,见她出来忙曲膝行礼。方若谨低声问了一下,李参谋长去哪儿了,服务员说:“刚刚有一位人找李参谋长,在隔壁说话。” 方若谨转身想回去,却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那间屋子的门口。 门并未关严,李振清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曹小姐,如果你一定要把事情弄成这样,家铭是不会再给你留半分情面的。” “李参谋长,我记得你以前是叫我嫂子的吧?怎么现在成了曹小姐了?是因为你又有了新嫂子吗?”曹燕妮的声音很尖锐,和前两次方若谨看到的大方热情非常不同。 “曹小姐,你和家铭分开这些年,又各自组织了家庭,我的确不方便再叫您嫂子了,您现任的丈夫我并不认识。” “李参谋长,我不过是想看看我儿子,您何必这么紧张。”曹燕妮的语气虽然软了软,却是听得方若谨心尖儿一跳。 “你是昊昊的妈妈,要看儿子谁都拦不住你,但是今天是家铭的岳母和她妻子在,你这样闯进去不合适。”李振清的声音低沉冷硬,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那位方小姐呀,我们也见过面,算是熟人呢,正好我进去敬杯酒,问候她一下,顺便看看我儿子她照顾的好不好,岂不是正合适。”曹燕妮的口气毫不在乎,根本没有把方若谨放在眼里,李振清的话像是火上浇油,满心找事儿的意思。 “曹小姐,我可不是厉家铭,你威胁不到我,我也不会给你留下半分情面。”李振清声音没什么变化,却有些冷嗖嗖的,“你今天晚上要是敢踏进那个房间半步,我会让你们在上海的公司不出一个月彻底关门儿,你信不信?” 曹燕妮半晌不吭声,方若谨也一下子明白了李振清出来这么长时间的原因。她知道自己这样听壁角不好,但是她实在想知道曹燕妮这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便不觉挪不动步子。 “我去孩子学校看过儿子,可是他不认得我,厉家铭知道后下令不许我再见孩子。”曹燕妮的声音明显软了下来。 “他为什么不许你见孩子?孩子又为什么不认得你,你不清楚原因?”李振清的口气变得有些讽刺。 作为兄弟,他当然知道厉家铭不是个无情的人,他这样做,已经给曹燕妮留面子了,换了是自己,不出人命都不算狠。 “当初,不是没有办法嘛。”曹燕妮的声音极低,低的方若谨几乎听不清楚。 “怎么会没有办法!曹小姐,你是太有办法了,你利用家铭帮你救情人,然后又一脚将他开,如果他还是个男人决不会再让你见到孩子!” “李振清!”曹燕妮也提高了声音,“这是我和厉家铭之间的事,你少管!” “家铭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当然要管。”李振清的声音不高,却瞬间清冷了起来,隐约透着一丝阴狠,即使隔着一道门,方若谨也感到了逼人的杀气。 “别以为我是个傻大兵就什么都不知道。当年你伤他那么狠,现在看他实权在握了,就跑回来利用孩子的监护权来威胁他,逼着他将那块地卖给你们改造,至于其它想法,你心里更清楚!你是不是太卑鄙了点?曹燕妮,你算计谁我都管不着,可你不该这样算计你儿子的父亲!我希望你最好弄明白那个马长伟倒底要干什么!家铭和我的关系你很清楚,有我李家的人在,就决不允许别人来动他一根毫毛! 听到这里,方若谨再愚笨也明白曹燕妮想干什么了。她觉得自己再听下去不仅不礼貌,也实在没必要了,便转身回到包间。 李振清没多会儿也回房间了,脸上没有任何不愉快的表情,他一再和方妈妈抱歉,说是这位朋友喝多了,非拉住他又灌了两杯酒。 方若谨若无其事地笑笑,口气却是亲切了话多:“李大哥你工作忙,事情多是自然的,今天晚上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李振清刚刚被曹燕妮纠缠的一肚子火,见方若谨这样温驯懂事,心里更是觉得厉家铭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就娶了那么个女人,便口气温和地笑笑道:“若谨,家铭不在,我要照顾好阿姨,这都是应该的。你要跟我气岂不是见外了。” 方若谨通过刚才听到李振清和曹燕妮的对话,便知道厉家铭和李振清确实是那种兄弟的关系,便也不再气:“好,有空儿你来我们家,让我妈给你做林州菜吃。” 方妈妈也立即接上说:“我还带着土产呢,带着媳妇和孩子一起来。” 李振清听了不由得哈哈一笑:“阿姨,我可没家铭的好福气,娶到若谨嫂子这么贤惠的媳妇,我还打着光棍呢!” “哟,这么好的小伙子然没媳妇?”方妈妈认真地看了看李振清,“不会吧,是不是你挑的太厉害了?”李梅唠唠叨叨的还要往下说什么,被方若谨笑着用别的话打断岔过去了。 以李振清的家世和他现在的身份,还没结婚太正常了,这些人不是没玩够就是真的要挑家世样貌人品都是人尖子的姑娘才能配得上,当然用不着她们多嘴。 李振清陪着方家母女和昊昊一起走出来的时候,时间刚九点多一点,在酒店大堂,方若谨却碰到了苑宁。 “若谨姐?” 苑宁在后面叫了一声,等方若谨回头,不觉高兴地叫:“原来真的是你!” 苑宁高兴地跑过来拉住她,叫了声方妈妈阿姨好,又摸了摸昊昊的头道:“昊昊又长个子了,你们怎么过来吃饭?” “我妈妈今天过来看我,是昊昊爸爸的朋友招待我们。”方若谨笑着对她说。然后回过头对李振清说道:“这是我在三乡时候的朋友苑宁,现在电视台工作,苑宁,这位是李参谋长。” 苑宁看到在几步远站着的李振清,稍愣了一下。李振清已是跨前一步伸出手来礼貌地和她握手:“苑小姐你好。” 苑宁的脸有些红,却仍是大方地和他握手寒暄了两句。 苑宁看时间不早了,便转头和方若谨说道:“若谨姐,我可能会留在三乡电视台了,抽空儿我们再聊,你和阿姨快回家吧。” 方若谨一听也跟着她高兴,叮嘱她有事情给自己打电话,便跟着李振清出了酒店。 车子已经在等,李振清亲自做在副驾驶位子,送了方家母女和昊昊回家。 53、执念 ...   厉家铭出差大约需要十天八天才能回来,方妈妈来了家里倒是热闹,她也闲不住,便帮着做些家务,方若谨和魏芳说,前段时间我病了,你又照顾我又照顾昊昊很辛苦,先休息两天吧,昊昊每天放学有姥姥接就行了。      魏芳有些想孩子,便趁这个机会回老家去看儿子了。      每个周日上午昊昊都有奥数课,这是厉家铭坚持唯一要他上的兴趣班。      方若谨和妈妈李梅一起送了昊昊去上课,然后带着妈妈去了市里的商业中心,想顺便想给妈妈和爸爸买些衣服什么的。      李梅从女儿跟着厉家铭到了三乡市之后,也常常会想念这个向来不太重视的孩子,有时候回想起当初女儿为了结婚,还被自己打了一巴掌,也很愧疚,她后悔自己这个火爆脾气总是做些让自己后悔的事。但是女儿远嫁了,想弥补机会也少了,因此她很珍惜这几天和方若谨独处的时光。      其实方若谨根本就不记恨妈妈当初那一巴掌了,她本就是个憨厚的姑娘,何况当妈妈的哪有不心疼自己孩子的,妈妈打她也是为她好,现在她不在妈妈身边,才知道当初妈妈虽然没有像心疼哥哥那样对自己,但她明白那是因为哥哥身体不好,父母偏着占也是应该的,再说一个人在外,她更念起了当初在父母身边的好处来着。      李梅一边和女儿逛街,一边唠叨着家长理短,母女俩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心贴着心,相处融洽。      当妈妈的总是替孩子想的多,不知不觉就问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小谨,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方若谨一听这问题,突然打了一个愣怔,随即不在意笑笑:“妈,我还小呢,等昊昊大些再说吧。”      说到孩子,方若谨自然想到了曹燕妮,她为昊昊难过,这样一个懂事的孩子竟然有个这样的妈,利用完了丈夫又利用儿子,如果昊昊长大了知道这一切,对孩子是多大的伤害啊。      “你怎么这么不上心!”李梅的声音突然高了八度,吓了方若谨一跳。      俩人正走在三乡市的商业街,因为是老市区,正值早上十点多,人来人往正热闹着,李梅这一嗓子立即引来不少的目光。      方若谨忙拉住妈妈的胳膊低声说:“妈,您小点声。”      这可是三乡市啊,如果老妈一不小心冒出一句厉家铭怎么怎么样,那后果可真的不可想象。      李梅似乎也觉察到这种事儿不能在大街上讨论,但是她就是憋不住,立刻一把抓住方若谨的手,拉到僻静一角,“你真是个傻丫头,”李梅压低了声音恨恨地说,“昊昊再好也不是你亲生的,现在你婚都结了,不生个孩子怎么能抓住他!你年纪轻轻当然要有自己的孩子,哪怕生个女儿也好,你对那个孩子再好,也不过是白给人家当老妈子!”      方若谨的心一下子被妈妈的话堵的闷闷的,垂着头想了半晌才低声说:“妈,孩子不是我想要就能要的。”      她是个保守的姑娘,俩个人在那件事上,几乎完全是厉家铭主动的,他从开始的慢慢教导她,到后来引导着她,以至于有时候使坏挑逗她,而她从来都是很温驯地顺从着,只是偶尔会亮出小猫爪子挠他一下,但那只会换来他严厉的惩罚。在人前看着冷静温文的厉家铭,在床上可是极强势的,虽然有时候她心底有着不满,但渐渐地她也习惯依懒着他,承接着他不时带给自己的欢欲。      在刚结婚的时候,厉家铭是注意避孕的,况且,他回林州的时候并不多。但是来到三乡后,厉家铭时间长了可能就有点懒散了,有时候算算是安全期就会不戴套子,也有时候他回来很晚却忍不住要她,她朦胧记得他有几次都没有戴,不过她一直没怀上过倒是真的。因为有了昊昊每天跟在她屁股后头妈妈妈妈地叫着,方若谨真的没有认真想过再要孩子这个问题,现在经妈妈这样一说,她倒是有点想知道厉家铭对孩子问题是什么态度了。      李梅听到女儿这样说,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女儿问:“家铭难道不想再要孩子?”      “不是的妈,”方若谨一听妈妈的口气不善,忙笑着安慰她,“他是觉得我还年轻,昊昊还小,要是马上要孩子,怕我忙不过来。”      “是这样啊。”李梅一听便不作声了,过了半晌才点点头说,“那倒也是,你嫂子怀孕了,你要是马上接着怀上,我还真帮不上你的忙。家铭的妈妈那边怕也是指望不上了,虽说家里有个保姆,但吃力的还不是你一个人,晚个一两年再要倒也好。”      “妈,嫂子怀孕了?”方若谨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是啊,还不到两个月呢,我想着要告诉你,怎么就忘了这事儿呢。”李梅一提起快要抱孙子了,就是满脸喜气。      “啊呀,那你不在家照顾嫂子,来我这里住着,嫂子会有意见的。”      “秀娟这段时间正好回她妈家住几天,我在这里也不常住,过几天我就回去接她来家。”      至此,方妈妈李梅对女儿要孩子的事儿才撂开手不提,但方若谨却是存了心思。      方若谨把调研报告又进行了两次加工修改之后,在周二打印好交给了于刚。      于刚接过之后就去开会了,周二下午才细看。      方若谨有些忐忑不安,她是第一次写这种报告,虽说有厉家铭给的提纲,但又怕于刚看出什么破绽。      于刚从头看到尾,期间随手改动了几个错别字,最后他抬起头盯着方若谨,半晌才微微一笑:“若谨,如果有人想看我们的笑话,我怕她要失望了。”      他见方若谨看着他有些发呆的样子,便笑着解释道:“我不能说这篇报告有多完美,但该说的问题全说出来了,分析的非常到位,也提出了建议,语言也很精炼。若谨,我知道你的水平不差,只不过我非常惊讶你的进步。”      方若谨心里有鬼,被他夸的脸有些发红,对于刚说的最后这句话仍是心惊。      她笑着说:“处长,你先别夸我,这稿子可是要部里几个领导审的,您得把好关。”      于刚低头再看看材料,沉思一下又说道:“若谨,我是认真的,以你目前的状况来说,这份报告已经出乎我的意外了。”      于刚隐约知道方若谨的父亲原是省委办厅的老人,现在省政策研究室,是个笔杆子。而方若谨又是高学历,文笔自然差不了多少,所以对谢茜莹点名让她去调研的事情虽然知道些这个女人的用心,但并没有觉得有多严重。方若谨从进三乡市委机关,一直在他手下,他多少还是有点数的,这材料他一拿到手,便知道谢茜莹输了。      其实,在于刚的感觉中,他认为谢茜宝虽然是针对着方若谨,但是最后的目的仍是他于刚。毕竟,在整个机关的年轻正处级干部中,谢茜莹和于刚是最年轻的,虽然于刚比她大两岁,但于刚是男的,任正处职务已经二年多了,显然比她占了优势。现在机关实行后备干部备案制,这两个人之间的竞争是心知肚明的。      这份材料在于刚的眼里已经算是通过了,为了谨慎起见,他又仔细给改了一遍,调整了个别的词名,让方若谨备好电子版后,在周三打印出来给分管部长看。      而分管部长几乎没有什么变动,便转给了一把手郭部长。郭部长是亲自参加调研的,看到这份报告后,觉得挺满意的,也没多加改动便签字,要办公室以文件形式给市委和市政府呈报。      当这份报告最终送到了谢茜莹那儿后,她仔细地看了下,不觉吃了一惊。      这份报告从上报到签发,都是用的经济调研处的原稿,拟稿人是方若谨,各位领导改过的痕迹都在上面。虽然这是机关发文的规矩,但是谢茜莹已经看出了问题。      一般来说,这种报告常常被改的面目全非,往往需要重新打印出来再呈送给更高一级的领导看。这份报告虽然也有改动,但大多是语句和用词方面的更改,而报告的主要框架及中心提示,根本是一个字都没有动过。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报告的起草人极具功力,如果说是于刚起草的这分报告,她还有可能相信,但若说是方若谨,她则持怀疑态度。      谢茜莹怀疑方若谨,并不是怀疑她写报告的能力,而是她这种写报告的能力让谢茜莹觉得自己需要重新认识一下方若谨,她觉得自己以往对方若谨这个女人认识有偏差。      谢茜宝心里想明白了,当下便不动声色,按着程序印发了文件。      厉家铭当然没有如他所说来部里听汇报,他没这个时间。这让谢茜莹有种上当了的耻辱。      这个女人,决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这是谢茜莹得出的第一个结论。      她细细地品味起她见过方若谨以来的所有细节,突然发现,她被第一次见面时方若谨的那个形象给蒙蔽了。那个穿着土气的,小包子脸的女孩子与现在极其不同。方若谨现在不仅像是突然长大了,人也温柔端庄,在机关极得人缘,就连穿着也大方得体。她虽然不像什么陈颖那样全是世界顶尖名牌,但也都是做工精良的高级品牌,很附合机关白领女性的身份。      自己刚来这里乍一见到她,原以为她不过是厉家铭的什么亲戚,仗着厉家铭的势力,找了个当兵的丈夫调来三乡市谋个好职务,现在看来还真是小瞧了她。      谢茜莹对方若谨的一番探究结果,让她的大脑中枢神经突然兴奋起来,从骨子里冒出无穷的精力叫嚣着想要发泄,她渴望着弄明白这个真相。这时的她根本不记得厉家铭说过什么,只剩下对方若谨的好奇。      另外两件更加刺激谢茜莹的事情是,前些日子有传说一个叫曹燕妮的女人和厉家铭很暧昧,但她调查之才知道那就是厉家铭的前妻;再之后她隐隐约约听说厉家铭好像是结婚了。这个消息她根本无法证实,但她确定,厉家铭的儿子仍是方若谨给带着。这让她警觉起来。      谢茜莹逼着自己沉住气,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那个女人,渐渐地她发现,郭部长对方若谨特别亲切,在某些事情上对她格外护着,自己几次试探都被他不着痕迹地挡了回去;其他几个副部长根本不了解情况,处长于刚也对她很照顾,就像自己前段时间故意别扭他而只给方若谨面子那种明显的事,他都没有对她生出半点嫌隙;而那个暴发户陈颖,更是老母鸡护崽子似的处处维护着那个女人,却不时地对自己冷嘲热讽,特别是她一边慢条斯理地修着指甲,一边冷冷地给自己丢过来的眼神儿,就让她恨得咬牙。      谢茜莹经过一段时间耐心的观察和分析,她又得出一个结论,方若谨肯定是有问题的。      她想,如果传说厉家铭结婚是真的,他妻子肯定在外地,否则那由得曹燕妮这般张狂,那么方若谨极可能是他以亲戚的名义包下的小情人;如果厉家铭没有结婚,那么方若谨便真的有可能是他的什么亲戚,却是用来应付曹燕妮这个前妻的。      由于市里过去的班底出事的出事,调离的调离,她有限的几个关系根本了解不到真实的情况,厉家铭对自己的事捂得太严实了,她实在是不方便大张旗鼓地更深入的查,真要动静闹大了,传到厉家铭的耳朵里,她怕就不会像上次那么简单了,便只好装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对方若谨更加亲热客气起来。      但她相信,只要有心,就不怕没有机会。      无论如何,她都想弄明白这件事。事情到了如今,她靠不上厉家铭,但她总想做些什么,才能消除她心头的执念。 54母亲 报告的事情过去之后,方若谨并没有太多的感觉,但是在领导们的心里,已经认可了她的水平,特别是在陈颖的宣染下,大家终于对这个话语不多的姑娘有了较深的印象。 厉家铭出差一周之后才回来,进了家门后,看到儿子在写作业,丈夫娘在厨房做饭,妻子一边用洗衣机洗着孩子的校服,一边收拾着儿子乱丢的东西,这种浓浓的家的味道让他倍感温馨,连日了疲劳一下子减轻了许多。 小别胜新婚,夫妻间的亲热自然是必不可少,正当浓情蜜意之时,方若谨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套子。”她的嘴唇轻轻启开,气息呵在厉家铭耳后,明显有些不好意思。 厉家铭身体一顿,却并没有停下来,反而用力一撞:“不要!”他说罢,侧过脸轻咬她的耳垂,“不舒服。” 和穿着雨衣洗澡似的,哪有和她这样骨肉相连着酣畅。 她挣扎了一下,轻捶他的肩:“会中奖的。” “中了奖就领。”他笑她绕着弯子说话,更加埋力挺进她的深处。 “你!”方若谨一下子被他堵在那里,加上他故意的折腾,不觉意乱情迷,恍惚间心下嘀咕着:他的意思是怀上了就生下来?可她还没做好准备啊。 当一切都结束后,他将她搂在怀里,满足地用下巴蹭着她的头顶:“别想了,快睡吧。” 方若谨明显心里还是有事,翻腾了两遍,终于忍不住哼哼了两声问他:“你不是说要来我们部里听汇报吗?怎么又不来了?” 厉家铭低头看她又紧张又盼望着的不安样子,噗地一声乐了,捏了下她纤细的腰身轻斥她:“你不是都躲着我吗?怎么又盼着我去了?” 方若谨扭了扭身子红着脸说:“谁躲着你了!我是躲你的烂桃花!” “真是个笨蛋!”厉家铭又气又笑,这女人在这种时候笨的可爱,他只不过是警告一下谢茜莹不要挑起事端,她却认了真。 “最近都没有时间,不过你那份报告我会看到的。”他吻了下她额头,口气不觉带了宠溺。 “骗子。”方若谨轻声嘀咕着,然后又翻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一会儿便睡着了。 其实,方若谨也并不是真的盼着厉家铭去,她在这些问题上从来都是能少一事决不多一事的人,交了差,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她就安心了。只是上次点名让她参加调研,弄得她患得患失,这次她想探探厉家铭的口气,提前做心理建设罢了。 母亲这几天住在家里,回家可以吃她做的菜,这让她脸上有幸福的笑意。想着魏芳还没回来,妈妈一个人接昊昊不放心,有时候她会和于刚或是陈颖打个招呼,提前去接昊昊放学。 方若谨这样做还有一个隐隐的担忧,她从听昊昊说曹燕妮去学校看过儿子后,便担心再有一次,她万一和去接昊昊的李梅碰到一起,以李梅的性子,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实际上,方若谨怕是没用的,当她接到曹燕妮的电话时,心里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就像马三立相声里说的,那只靴子总掉不下来,让人总是望着楼板等着的滋味反倒是更难受。 曹燕妮约的是在离市委不远处的一家咖啡厅,隔着条马路就可以清楚地看到斜对面的小学大门。 天已经有点热了起来,曹燕妮一身夏装衣裙,衬着绰约的身姿非常的赏心悦目,她精致的化妆看起来有点浓,只扑鼻而来的香水味儿有点呛得慌,而相比之下的方若谨一身衬衫窄裙则显得朴素了许多。 曹燕妮是个比较西化的女人,除了脸盘子长的像她母亲,作派上完全没有那个妇人的优雅。她很漂亮惹眼,这是方若谨第一眼看到她的印象,当着厉家铭现任妻子这个情敌的面,她张扬的个性没有丝毫收敛,反倒有一种随性的潇洒。在旁观者看来,并不会觉得她过分,只会觉得她是个时尚洋气的女人,像是活在时光尽头的人物。 “方小姐您喝点什么?”曹燕妮对方若谨并没有敌视,她大方地招呼着她入座,颇有主人的气魄。 “谢谢。柠檬水就好。” 方若谨在曹燕妮面前完全将她性格里的特质发挥的淋漓尽致,不急不徐的缓缓坐下,对侍者浅浅一笑。 正是下午快四点的光景,阳光从咖啡厅的格子窗户透过来,洒在方若谨的背面,在她挽着的长发上映出一道金边,身上简洁的浅色衣裙素雅大方,一张素脸显得年轻而柔美,让这看起来极普通的女子有着淡定而从容的神彩。恍惚间,曹燕妮有些怀疑她手中的调查资料是否准确了。 两个女人坐在这种地方,本应该是闺蜜间窃窃私语,却因着她俩尴尬的身份而气氛诡异。 “方小姐想必知道我是谁了吧?”曹燕妮矜持地一笑,这样开口。 “家铭和我说过一些他和前妻的事情,只是那一次眼拙没有认出曹小姐来。”方若谨像是不经意地瞟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 “我是昊昊的妈妈。”曹燕妮轻轻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子,嫣然一笑。 “我以为你不会说出来。”对于她的强调,方若谨又是一笑,口气更加轻描淡写,“曹小姐,显然您让我意外了。” 曹燕妮没想到方若谨针锋相对起来几乎可以算得上伶牙俐齿,看来这女人显然被所有人都低估了,她不由得神情一敛,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方小姐,你也是个女人,做母亲的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只是我有不得已的苦衷,希望您能理解。”曹燕妮的语气已经委婉了许多,有些像朋友间的倾诉。 “我有母亲,我将来也会做母亲,我很难想象母亲抛弃自己的孩子需要什么理由。家铭不许你看孩子,我相信这只是个结果,至于理由,想必你自己更清楚。” 方若谨在听到李振清斥责曹燕妮的话之后,前后想了两天便想明白事情的原委。她不由得同情起厉家铭来,这样一个强势的男人,被自己的妻子耍了个干净彻底,也真难为他忍下了这口气,一个人带着儿子过了这么些年。她想起春节回老家的时候,他带她爬小黑山,站在那棵小松树下,他淡淡地告诉她,在他的婚姻出了问题时,他曾遭受过前所未有的打击。 方若谨突然很心疼这个男人,这个曾让他仰望的男人,原来他也会受伤,原来他也有得不到的东西,原来他也有软弱的时候。 她很庆幸,如今站在他身边的是自己,她可以守护他,不让他再受伤害。 此时,曹燕妮听了方若谨的话,作为厉家铭的前妻,她很震惊。 曹燕妮原是瞧不起方若谨的。十多年前的厉家铭在她的眼里不过是个从山村走出来的凤凰男,虽然那个时候还没有流行这个名词,但在她的眼里,那个男人不过比林州劳务市场等人挑选的农民工多了张耀眼的文凭,虽然他有着高智商,却永远也洗不掉裤腿子上的泥点子。 他对物质生活极容易满足,对她这个公主下嫁有点小心奕奕,就连他们的新婚之夜的那个仪式,都是在他慌张失措中完成的。 可是他,仍是发现了她曾有过男人。 曹燕妮这个时候才知道,这个男人不但有高智商,还心细如发。 那是他们婚姻糟糕的开始,虽然她哭着解释过,那是自己青春年少时犯的错误,厉家心也貌似原谅了她,但是他心中究竟是怎么看她,她最后在决定离婚的那一刻,才终于明白了。 那个时候她对厉家铭没有一点愧疚,她可以说是恨厉家铭的,只是,当她听母亲说,厉家铭回蒙山了,又结了婚,她才突然想看看,这个当初帮了她,又让她利用了一遭,却在最后把她逼的狼狈离开的男人现在过的怎么样。 但是,她的现任丈夫马长伟却并不这样想,他说:“亲爱的,我想去蒙山投资了,你该去探望你的儿子了,对吗?” 每当马长伟用这个调子说话的时候,就说明她没有商量的余地。 见到方若谨之前,在曹燕妮的想像中,以厉家铭现在的地位应该会找个更有背景姑娘,毕竟他现在不可同日而语,他所有的一切都发生了天翻天覆地的变化,即使在官场上,他的年龄也占据了相当的优势,他最缺少的,便是一个强有力的背景支持。她觉得他至少不会找一个比自己背景差的女人。 但是当她拿到关于方若谨的详细资料后,她突然笑了。 她觉得,厉家铭永远脱离不了凤凰男的阴影,在被一次婚姻伤害后,然找了这么不出奇的姑娘,甚至连小家碧玉都算不上。 特别是那天在新海岸酒店匆匆见了那姑娘一面后,曹燕妮从骨子里发出一种轻蔑。所以,在今天面对方若谨的时候,她是用俯视的目光来观察她的。 曹燕妮对方若谨的话并不生气,她觉得这姑娘奚落自己的神情太一本正经了,和厉家铭说话时候那刻板的样子真像。 她有些夸张地“噗”的一笑:“方小姐,你也不用教训我,我和厉家铭的恩恩怨怨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她在心里冷笑,但愿这只小白兔能在那只大灰狼身边永远安好,如果那天他翻脸了,把她吃的渣都不吐出来,她才会知道厉家铭是怎样冷酷的一个人。 但她脸上却仍是一抹明媚的笑靥:“我现在不过就是个母亲,我想儿子了。”终于,曹燕妮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你倒底想要什么?说说你具体的要求吧。”方若谨有些慢吞吞地说。 “我想见见儿子。”曹燕妮面容一整,干脆地说道。 “方小姐,我将在三乡市投资,当然是不可能说走就走的,厉家铭不让我跟儿子见面,如果被外人知道了,多影响他的形象?儿子也渐渐大了,他总有知道我的那一天吧?那有儿子不认自己母亲的?怎么说那也是我十月怀胎辛苦生下来的骨肉。所以,我觉得还是从现在开始培养我们的感情更有利于他的成长。您说是吗?” 曹燕妮说起这些话来非常认真,也句句在理,方若谨听起来也是极赞成的。 如果曹燕妮要求探视权,和厉家铭打起官司来,那他百分之百会输,就算他不管结果如何,但凭事件本身的影响,对厉家铭也是一场形象危机。 此刻,方若谨才慢慢体会到厉家铭当初要求隐婚的含义。 但是,这婚是隐了,终究纸于包不住火,特别是昊昊这样一个半大孩子成天跟在她身边,早晚会被人知道的。 曹燕妮目前只说看孩子,并没有说讨回监护权,她也确实没有资格阻止。 “我可以答应你,但是也要征求昊昊的同意。”方若谨想了想,又接口道:“曹小姐,说到昊昊,我就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家铭好歹是昊昊的爸爸,你用孩子的监护权来威胁他,不是太让人齿冷了些?即便您不怕人言,那昊昊呢?你不怕将来有一天昊昊知道了会恨你吗?” 听到威胁这个词,曹燕妮的脸色瞬间转暗:“方小姐知道什么是威胁吗?”曹燕妮冷哼一声,垂下眼睫。“我可是厉家铭的徒弟。” 方若谨知道,他们之间必定有笔烂帐,清官难断家务事,她也不想知道得更具体。 “曹小姐,确实如你所说,我不了解你们之间曾发生过什么,我答应你见昊昊,但是我只希望你不要伤害到孩子。” 方若谨看看时间,推了前面的水杯站起身。 55母与子 马路对面小学的大门口,已经有孩子们陆续出来了。 正是放学时间,方若谨看看表,快步穿过马路往学校门口走去。 今天和曹燕妮约好之后,她便打电话告诉妈妈自己来接孩子,让妈妈不用来了。 曹燕妮看到方若谨匆匆离开,先是一愣,然后迅速招手结帐,紧跟着方若的后面走出咖啡厅,也来到了学校门口。 昊昊出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曹燕妮,他高兴地扑过来钻到方若谨的怀里撒着娇:“妈妈你今天来接我了!昊昊好开心呀!” 孩子那软糯的声音像麦芽儿糖一样甜,让方若谨的心也变得柔柔的,她将昊昊揽在怀里,笑眯眯地说:“妈妈今天在外面有事情,可以早回家就来接昊昊了,因为妈妈也想早点看到昊昊呀!” 方若谨整理了一下孩子翻起来的校服领子,拉住他的小手,牵着他慢慢离开校门口的人流,抬眼便能看到等在几步远的曹燕妮。 昊昊顺着妈妈的视线看去,立即身体变得僵硬,死死地盯着那个女人,停住了脚一动不动。 方若谨蹲□子,看着孩子的眼睛:“昊昊,你已经是小小男子汉了,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要勇敢对不对?” “妈妈,我不要见到她,我不喜欢她。”昊昊垂下眼睛,小手紧紧地攥住方若谨。 “可是昊昊,是她生了你。她从很远的地方来,希望能看看昊昊。”方若谨耐心的哄着孩子。 昊昊那缓缓抬起了头,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方若谨,而方若谨也同样看着他,以表示她没有骗他,终于,他开口了:“好的妈妈,我给她五分钟时间。” 这是厉家铭的口头禅,有时候下属打电话报告情况,而他不想听却又不得不听的时候,常常会这样说话。 方若谨咧了一下嘴,本来想笑笑,但是她却没有笑出来。 这并不是一个笑话,这对昊昊来说,绝对是一个伤害,但是,为了避免更大的伤害,她要尽量把这种伤害减到最小。 “来,妈妈陪你过去。”方若谨站起身,带他来到曹燕妮的身边,虽然只有几步远的距离,但昊昊的小手仍是紧紧的握着她,短短的指甲深陷在方若紧的手掌中,有着些微的刺痛。 昊昊走到曹燕妮两步远的地方站定,仰头直视着母亲:“妈妈说,是你生了我,可我知道是你不要我,但是因为你从很远的地方来,所以我可以和你说话。” 小小人儿的脸上有着不同以往的成熟和稳重,语气不善,却又礼数周全,如同训练有素的外交官。就连方若谨看了都暗自心惊,更不要提满脸盼望的曹燕妮。 曹燕妮面对这个离别五六年的儿子冰冷的眼神,可以说是心情复杂,有愧疚有想念也有悔恨,独独缺少了爱,也不能说没有,但真的是少。 她曾在前些天找到学校,借口找老师有事情混进教学楼等在孩子的教室外面,当学生下课的时候,她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孩子,而那个孩子也同时认出了他。可是当她向他走去的时候,孩子突然转身就跑,曹燕妮几步抢上去拉住他,急切地说:“昊昊,我是你妈妈,亲生的妈妈。” 不想,昊昊满脸惊慌地愣了两秒,突然“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挣扎着拼命喊老师,最后惊动了老师以及校领导,将曹燕妮团团围堵住。 曹燕妮解释了半天,才让老师们明白自己并没有恶意,并一再保证以后不再见私自来见孩子,还请求校方为自己保密,那场面极难堪。 校方并不了解昊昊的真正身份,只当做了平常的离婚家庭情况处理,也答应为曹燕妮保密,但是,她没有想过方若谨从昊昊嘴里知道了这件事,从此便和老师加强了沟通,家里也几乎从来没错过接孩子的时间,所以曹燕妮从那以后就没有机会见到昊昊了。 这让有备而来的曹燕妮又急又恼,因此那天在新海岸她看到了方若谨一家,便硬要闯进包间,一是她确实想再看看儿子,另外她也是想故意刺激厉家铭,逼着他和自己谈判。 没有想到的是横里杀出个李振清拦住她了,并发出了威胁。曹燕妮没办法,只好打方若谨的主意。 虽然方若谨极不愿意插手他们之间的事情,也看不懂曹燕妮心里倒底怎么想,但是为了昊昊,她愿意站在更观的立场上,替厉家铭解除这个麻烦,同时也不想让他们两人之间的冲突再伤害到昊昊这个孩子。 曹燕妮站在昊昊面前,慢慢蹲□子,对上了孩子那双清澈的眼睛:“昊昊,还记得我吗?我叫曹燕妮,七年前我生了你,所以,我是你的亲生妈妈。” 昊昊眼里的雾并没有散,却似凝了层霜,透着冰冷。 “可是你为什么不要我?” “昊昊……”曹燕妮微微皱了眉头,眼里闪过一抹不知所措。 “对不起昊昊,以后不会了。妈妈会在这里住下,永远都陪着你。”曹燕妮的声音有一丝丝颤抖,似乎想伸手拉昊昊,但是昊昊身体往后一躲,藏到了方若谨的身后,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 “你已经看到我了,我现在有妈妈了!我也不要你了。”昊昊大声地说着,方若谨清楚地感觉到紧紧抱着她的小小身子在发抖。 曹燕妮皱起眉头,孩子的话让她难堪,他躲在那个女人身后的样子让她觉得恼怒。 “昊昊,我是你的亲生妈妈,难道你不想妈妈吗?” “不,我从来都不想你,我有爸爸妈妈爱我,你可以走了。”昊昊仍是冷冷地说,然后迅速将头藏在方若谨的身后拒绝看她。 曹燕妮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她慢慢站起身,眼神中浮出一抹厌恶。 “方小姐,这就是你的同意?你刚刚和他说了什么?” 方若谨被她问的有着五秒钟的怔忡,五秒钟后她明白了这话的意思,不觉有些愤怒:“曹小姐,昊昊虽然还是个孩子,但他是一个有思想有感情的人,您放弃了他六年,凭什么指着一句话他就要认你?” 这个女人,表面上热情大方,背地里却是冷血的可怕。 曹燕妮张了张嘴,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出。 “妈妈,我们回家。”昊昊看都不看那个女人一眼,拉着方若谨便往车站方向走。 “好,我们回家。”方若谨被昊昊眼里的冰冷和悲壮刺痛了她心脏,她突然想抱着昊昊哭出来。 她转身跟着昊昊快步离开,昊昊挺直着的背影有些僵硬,但他努力走的从容。 方若谨明白,这小小的男生一定知道曹燕妮在后面看着他们,他在故做坚强。 走到一个路口,遇到一辆空着的计程车,方右谨伸手拦了车子,坐上车后她才发现,昊昊已是满脸的眼泪。 她帮他放下包,把他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伸手替她擦干了水渍,紧紧地搂在怀里。 这是怎样的母子关系?她管不了,也不该管,现在她只想把这个孩子抱在怀里,温暖他,告诉他不要怕,妈妈爱你。 曹燕妮望着手拉着手渐渐远去的母子二人,眼里的愤怒渐渐凝成了一抹怨毒。 她从小到大都是父母捧在手心儿里的公主,无论是上学还是工作,一切都是顺风顺水,却从她和马长伟恋爱之后,一切变得不一样了。 为了拆散她和马长伟,父母不惜一切代价,先是劝导,后是引诱,直至后来的强行拆开,甚至做出了让她悔恨终身的事情。而她为了救马长伟,只好委曲求全地嫁给了那个男人,还替他生了儿子,可是她得到了什么! 凭什么她嫁给那个男人的时候,他只是一个端茶倒水的小秘?任什么她嫁给他的时候,就要忍受他农村的亲戚不停的求助?她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却为了这个据说是前途无量的凤凰男荒废了大好的年华。 这个女人嫁给了现在功成名就的厉家铭,却只看到了自己对他的利用,她哪里看得到那个男人对自己的伤害!所以,她要报复,要讨回公道! 儿子!她本该有另一个儿子的,一个她和马长伟的儿子!可是,可是…… 曹燕妮只觉得心里尖锐一痛,脊背不觉冒出一股冷汗。 她微闭了下眼睛,忍下了心底冒出来的酸涩。 她告诉自己不能示弱,示弱就意未着失败,她是一个要强的女人,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退路了,她不能输也输不起,她必须为了自己应得到的利益而战。 方若谨。 她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子,脸上浮出了一抹奇异的笑容:我曹燕妮儿子的后妈,并不是那么好当的。 56劣根性 厉家铭并不知道方若谨和他前妻曹燕妮的这次见面,他这段时间一直忙于德国佬那项重要的投资,这个项目已经上马,这是本市历史以来重大的工业投资,就目前来看,给三乡市经济带来的影响是巨大的。 三乡市建市晚,底子薄,自去年冬季开始,全市又展开了多项基础建设,资金情况并不乐观,厉家铭亲自跑到省里和中央请求资金支持,那段时间连续的在外出差多天,即使回到三乡,也是少有时间顾上家。 等到今年年初,市里决定打通三乡市到邻省第二大城市密云市的快速通道,凑资修建一条全长六十公里的高速公路,建设标准为双向四车道,投资四十亿元。 这个项目确立后,关于工程建设由谁承担便成为一个敏感话题。市政府统一成立了乡密高速公路建设工程招标工作领导小组,按正规的程序进行正式的招标,但几乎是从项目成立伊始,各种电话和招呼就快要把厉家铭淹没了。 最有意思的是他老家的那个县里的某位领导,竟然写了一封亲笔信托人转交给了厉家铭,推荐他们县里的一个工程公司来三乡市参与工程投标,一手漂亮的毛笔蝇头小楷,用词诚挚真切,不但和他攀了校友关系,还说什么恳请他“扶持家乡民营企业健康成长”,不仅让厉家铭啼笑皆非。 其实,这个招标是在全国范围展开的,无论哪个企业只要资质符合规定,都可以参加投标,关键的问题是要保证竞标的公平公正。 这一点说的容易做到难。就像是眼瞅着的一块又香又嫩的肥肉,有无数张嘴在等着叼入口中,个个虎视眈眈。 虽然一些企业早已经蠢蠢欲动,鉴于之前市里窝案的影响,加上厉家铭来三乡后的工作作风明显不同以往,各种动作倒是收敛了许多,只是背后是否有暗箱操作,大家都在拭目以待。 方若谨隐约感觉到厉家铭最近几天有些不同于以往,像是压力很大的样子。 最近这两天他明显回家早了,而且绝不在外面喝酒,偶尔还会回家吃饭,有空儿会陪着儿子写作业,再晚一点便自己去房工作。方若谨从来不问他的事,只体贴地给他沏茶续水,看他实在工作太晚,会问他要不要吃宵夜。有时候看他很疲累的样子,会到站在他身后帮他按按酸疼的肩背部,舒缓他由于长时间伏案后身体的酸疼。 而厉家铭每当这个时候,都会满足地露出一丝微笑,半阖上眼由着那双纤弱的小手在他肩上抓捏着。心情特别好时,也会显出一丝丝不正经,反手将她拉到怀里吻住她,口气轻佻地问她:“傻丫头,你这是催着我上床吗?” “你!”方若谨每到这个时候都会被他坏坏的样子逗的耳红心跳,轻轻啐他一口挣扎着要脱离他的搂抱,“你这人真是不要脸,我好心没好报,再也不要理你了!” 厉家铭看着她羞怒交加的样子哈哈地大笑:“当然有好报。”然后他手也不松开,匆匆将桌子上的东西收拾一下,略一用力便会将她打横抱起来。 “你把老公伺候舒服了,老公是不是也要伺候你舒服呢!”一边说,一边抱着她大步回到卧室。 结婚大半年了,厉家铭最满意的也是方若谨在这夫妻性生活方面的温驯。她总是那样柔柔地顺从着他,随着他的喜好,从不像曹燕妮那样拿矫,就连上次他那样粗暴地伤了她,她也只是生气了一阵子,他哄了两天她便忘记了。 厉家铭每次细想起这些,都有些心疼这个傻姑娘,他有时候会觉得,亏得她遇到的男人是自己,否则换了别的心地不善的男人,不得欺负死她! 在俩人情浓意蜜的时候,厉家铭却又忽然想起那个和她相过亲的刘斌。 他有一次在林州的一家酒店吃饭时,不期然地在大堂碰到那个秃顶的男人,他一眼就认了出来。刘斌大约喝了些酒,怀里搂着个女人,一看那打扮,就不像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当时陪在厉家铭身边的正是林州主管城建的一位副市长,刘斌一见到这一行人,马上点头哈腰地向那副市长打招呼,而那位副市长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一直将厉家铭送出酒店大门,亲手打开车门让厉家铭坐到车里,又替他将车门关好,站在那里摆着手送厉家铭离开。 他当然没有和他个男人比什么的意思,但一想到身下这个傻丫头然和那个恶心的男人相过亲,又被他那样欺负,心里就极不舒服,而心里对她的怜惜就会又多了几分。 厉家铭很清楚自己这是男人的劣根性作祟,自己的女人自己怎么欺负都行,便绝对不允许别的人染一指。而自己每一次欺负过她之后,心里都会变得更加柔软几分。 方若谨在来三乡市之后的半年中,工作逐步走向正规了,材料也写的越来越顺手,家庭生活也渐渐适应,只是近期的让曹燕妮和谢茜莹这两个女人弄的有些烦。 特别是昊昊自从那天见过曹燕妮之后,连着几天情绪极不好,方若谨不得不请假亲自接送他放学。 那天晚上方若谨和厉家铭已经准备睡觉了,却突然听到已经睡着了的昊昊房间传来哭声。 方若谨一个翻身跳下床,连外套也没披便跑到了另一间卧室,只见昊昊将被子被踢到一边,满头满脸的汗,闭着眼睁一边挣扎一边哭喊:“妈妈不要!妈妈!不要把我送给她,昊昊不要离开妈妈!”方若谨马上意识到昊昊是做恶梦了,忙俯□子将脸贴在他的小脸上,抱住了他。 这时候厉家铭也起来跟了进来,方若谨悄声和他摆摆手,让他先回去,自己爬上床挨着他躺下,紧紧把他搂抱在怀里,边拍着他边哄着:“昊昊乖,妈妈在,妈妈不会把昊昊送人,妈妈一直和昊昊在一起。” 方若谨知道,与曹燕妮的见面仍是在昊昊的心里留下阴影。想想曹燕妮那天的表现,真看不出她有多爱这个孩子。 昊昊在方若谨的安慰下,慢慢睡得安稳了。方若谨仍是躺在那里,环抱着他,直到天朦朦亮,才起身回到大卧室。 厉家铭察觉到她回来,侧身将她冰凉的身子抱在怀里:“昊昊怎么了?最近总做恶梦?” 方若谨轻声说:“曹燕妮看过他,前几天。” 厉家铭翻了个身,侧起身子抬头看她:“什么时间?她说什么了?” 方若谨想了想,这些事也没必要瞒着他,便把曹燕妮那天在新海岸酒店闯包间,以及她找到自己要求见昊昊的事情说了出来。 “昊昊答应见她,但是不认她。”方若谨轻声把昊昊见到曹燕妮的说的话学给厉家铭听。 “你怎么没和我说过?”厉家铭身体明显变得僵硬,等方若谨说完了半晌,他才哑着声问了一句。 “你最近事情很多,我不想这件事烦到你。”方若谨轻声解释。 “她然有脸见昊昊。”厉家铭口气不屑,又有着诸多的无奈。 方若谨沉默了一会儿,伸出手臂搂住了他的腰身:“她毕竟是昊昊的母亲,不管她怎么样想怎样做,昊昊,都应该知道她是谁。” 厉家铭明白方若谨的意思,昊昊并不是在不懂事的时候跟着她,这孩子极聪明,自懂事以来没有听他问过妈妈的事情,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想。 父母离婚,伤害最大的就是昊昊,厉家铭不是没忍过,但是,那种错乱而激动的时候,难免会做出不理智的事,可是曹燕妮这个女人,总会用自己的理由将他和儿子伤得血淋淋的,连对昊昊都手下不留半点情。 前几年自己在北京,昊昊送在堂姐家,即使自己再怎么想办法珍惜和儿子在一起的每一分钟,也是心有余也力不足;昊昊和方若谨来到三乡后,虽然生活在一起了,但他对儿子的教育照顾仍是有限,反倒是方若谨这个姑娘和他越来越贴心了,按着方正坤那套教育理论,方若谨对儿子的成长倒是有自己的想法。 骨肉血亲,打断了骨头连着筋。 当初他要曹燕妮保证在昊昊成年前不准见儿子,本就是他愤怒之下做的决定,理智地说这样做确实不妥,但曹燕妮的无耻出实在是超出他的想象了。 厉家铭轻叹一声:“小谨,那个女人的目的,可能并不是昊昊。” 曹燕妮之前虽然算计,却并不算是蛮不讲理的人,但是这次见到她之后,他觉得这个女人有些偏执和焦躁,很难沟通,这让他有种无力感。 “我看出来了。可我并不怕她,我只是担心昊昊。” 这孩子心思太重,这种家庭破碎及寄养在别处的孩子,最没有安全感,她希望,自己的爱能填平孩子那缺失的亲情。 “难为你了小谨。” 厉家铭叹气。 曹燕妮确实不是最难应付的,自乡密高速立项后,他去省里开会,会场外等着找他的人都要排队,坐飞机去北京时,然有两个本省的企业界人士和他同机,而且座位和他紧挨着!这让他怎么敢把这两个不放心的孩子暴露在无孔不入的那些人面前呢! “小谨你要记着,如果我不在家,不管是谁来你都不要开门,装着不在就好。” 这个地方住久了自然也保不住密了,如果是有心人,发现他住在这里应该不难。 “我知道了。”听他严肃的口气,她当然心里明白他担心的是什么,对他的谨慎她是很支持的。“家里和昊昊你不用操心,我会处理好。” “谢谢你小谨,想不到你这样爱昊昊。”厉家铭有些惭愧,儿子长到七岁了,最了解他最爱他的人,却是小谨这个继母。 “你说什么鬼话。”方若谨被他突然的气弄的有些不好意思,她将头埋在他的怀里,心中涌上丝丝甜蜜。 “你以后,要多些时间陪昊昊,那个女人然是这种样子,他已经很伤心了,你要多爱他些。” 她仍是那个傻傻的小姑娘,一个爱他的女人,当然也爱他的孩子,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 她唯一不需要的,就是他的谢谢。 “我会的。”厉家铭的大手在她的背轻轻地抚摸着,仿佛是种无声的语言,将方若谨的心中填得满满的,渐渐在这种爱抚中睡沉了。 “我也会努力爱你。” 不知道过了多久,厉家铭自语般地,轻轻在她耳边说了这句话。 57交情 当方若谨下班回家,在海军家属大院门口看到刘雅丽的时候十分惊讶:“刘雅丽?” 刘雅丽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竟露出了一个夸张的笑容,小跑两步来到方若谨面前,一把抓起她的手,不停地摇着:“若谨!你这死丫头,结婚了也不告诉大家一声,还偷偷跑到这里来了!让我们好顿猜,后来还是杨记禁不住我磨他,才偷偷告诉我你结婚了。” “对不起雅丽,我这婚结的有点仓促,当时我老公有重要工作脱不开身,不能办婚宴,所以就没有通知大家。”方若谨按着之前的说法,低声解释了一下。 自己这个婚结的确实有些偷偷摸摸的感觉。 “嗨!我没有怪你呢,只是好久不见你了,怪想你的。”刘雅丽热情不减,一直拉着方若谨的手不松开,咧着嘴笑得特别开心的样子。 方若谨觉得自己和她同事两三年,加起来都没有她今天对自己笑多,虽然心里对她能找到自己家的地址有些奇怪,但在这陌生的城市突然见到旧日熟悉的同事还是有些惊喜。 “你怎么有空来三乡了?”方若谨岔开话题问她。 “哦,还不是我老公,就是小徐的公司在这里有工程嘛。我趁机休假来这里呆几天,那天在街上看到李梅阿姨,知道你在这里的住址,顺便来看看你。 至此,方若谨才知道刘雅丽怎么找到这里的原因,她无奈地一笑,妈妈是个粗线条的人,遇到刘雅丽有心,大概一套就知道了。 “若谨你怎么样?在这里还好吗?”刘雅丽满脸的关切,仿佛之前俩人之间的芥蒂完全没有了,倒像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我很好。”方若谨温和地笑笑。 来到新的环境她才发现,之前在西河区委那点事儿还真是小巫见大巫,见识了谢茜莹和曹燕妮的算计,她才明白父亲早就告诉过她机关人事复杂的话句句是真理。 方若谨并不太想和刘雅丽多说什么,但此刻正是下班的时候,家属大院门口来来往往的人不少,走到这里都会朝她俩看上一眼,还有两个较熟悉的邻见到她热情地大声打着招呼,问她一声:“小方下班了?” 方若谨觉得刘雅丽巴巴的堵在这里,手里还拎着一大包水果什么的,分明是专程来看自己的,竟有些不好意思马就说让她离开。 刘雅丽像是一点不在意方若谨冷淡,有些新奇地伸头打量起这家属大院来。 这个院子占地很大,有几栋早年间盖的旧家属楼,也有近两年起来的新的公寓楼,在西北角还有几栋高级干部的独栋别墅,满院子的杨树又高又直,挺的和门口站岗的士兵差不多,修剪整齐的花园也和普通的小区不一样,看样子管理的十分到位,虽然不知道方若谨具体住在哪儿,但是这里的环境真的不比林州差。 “若谨,你就住在这里?”实际上是刘雅丽打电话到方若谨的单位,打听她家住在哪儿,单位的人含糊地说,可能住在西山海军家属大院,她猜方若谨可能是嫁了个当兵的,否则怎么能那么快就调到三乡来,部队的待遇还不错,来了就有房子住,离开林州她家里那个小屋子,也算是她的福气。 方若谨和她东拉西扯了半天,也不见刘雅丽有离开的意思,想了想便只好说:“雅丽,还没吃饭吧?上我家来坐坐吧。” 厉家铭今天早上去省里开会,大约要两天,刘雅丽上来坐会儿应该是不会疑心的。却不想这正中刘雅丽的下怀。 方若谨带着刘雅丽穿过大院,走到一座十几层的高级公级公寓大前,刷了卡进了大厅,乘电梯上楼回家。 方若谨领着刘雅丽进了家门,魏芳刚做好饭,昊昊在厅的木矶上写作业,看到方若谨进门,一下子扔下笔跳起来扑到方若谨怀里。 “妈妈!”小小的脑袋扎到方若谨的怀里,软糯的声音把方若谨的心里挠的痒痒的。 “昊昊饿了吗?” “饿!”昊昊从方若谨怀里抬起头,有些警惕地盯着跟随方若谨走进来的刘雅丽。 刘雅丽下午早早就来了,她拎了准备好的东西来只是想碰碰运气,因门口有站岗的士兵她进不去,所以只好在大院的门口死等,不想还真是堵着了方若谨。 刘雅丽跟着方若谨上了楼,心里感叹这公寓真高级,大院门口有站岗的,楼下还有保安,进了门见这房子又大又宽敞,心下不仅嘀咕着,这方若谨真是走了狗屎运了,也不知道嫁的男人在部队是什么级别的,但愿不会是个半大老头子吧。 “昊昊,这是妈妈以前的同事刘阿姨,昊昊还记不记得?”方若谨放下东西一边换鞋,一边招呼着刘雅丽坐在沙发上。 “咦?昊昊不叫姑姑了?”刘雅丽惊诧地看着昊昊问。 “姑姑就是妈妈!”昊昊看一眼刘雅丽,不满地大声反驳道。 “嗯,昊昊以后都会叫我妈妈。”方若谨在刘雅丽对面的沙上坐上,摸了摸昊昊的头,不急不徐地说道。 这一瞬间,刘雅丽有一丝丝感动:“若谨,你对这孩子可真好,没妈的孩子受欺负,昊昊你要记得你姑姑对你的好,长大了要孝顺姑姑。” 刘雅丽这句话说的颇有些人情味儿,连昊昊都不再排斥她,深表赞同:“姑姑是最好的妈妈,昊昊长大了会保护姑姑的。” 刘雅丽笑容更加明显讨好:“昊昊真是个乖孩子,看,阿姨还给你买了玩具呢。”刘雅丽指指放在脚边的一个塑料口袋。 “雅丽,昊昊大了,不玩这些东西。”方若谨毫不犹豫地拒绝。 “若谨,你太小心了,我又没求你什么,我们过去是同事,又是朋友,我来看看你,也看看昊昊,不过是顺手给孩子买个玩具,你干嘛这么认真?” 方若谨撇了那盒子一眼没有说什么。 在学校门口就有两个小卖店,尽卖一些孩子们喜欢的小玩具或是文具什么的,大都是三无产品,也不知道店主从哪儿批发的货,质量特别差,玩几天就坏掉了,但是孩子们的钱好赚,手里有了零用钱,看到新奇的玩意儿便想着去买,生意非常兴隆。 昊昊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他不太喜欢玩具,方若谨从没见过他买过那些东西,除了李振清送给他的那只军舰模型。 刘雅丽拎的袋子里隐约可以看到好像是什么汽车模型,看包装并不是地摊货,大约也不会太便宜,但刘雅丽刚才那样说了,方若谨也不好再吭声,心里却极不想承她这个情,觉得自己和她并没有那种可以接受礼物的交情。 就她这种性子,妈妈李梅曾说过她,过日子不能学爸爸死心眼儿,同事朋友之间还能一点不来往吗?没有朋友什么事情都办不了,承了朋友的情,只要记得还就好,这样才能有来和往,人才能活泛起来。 可方若谨知道,还人家的情,代价是巨大的。 为了帮她还陈颖的情,厉家铭特意找人从香港捎回来一个限量版的爱马仕包让她送给了陈颖。即便是方若谨并不太懂名牌,也隐约知道这个包的价格怕是要超过陈颖给她房子打折的价钱了。 她还记得陈颖接过包包的时候那种惊喜,瞪大眼睛像是不认识她的样子问她:“天,若谨,这包可是限量版,我托人去国外买根本买不到呢,你从哪儿弄来的?” 方若谨不好说是厉家铭买的,便只好含糊地说:“你别管哪儿来的,反正我又不喜欢拿这种招摇的包,放在家里白白浪费了,我觉得这包挺衬你的气质,送你用吧。” 方若谨说这倒是实话,她用的东西都没有顶尖的名牌,大都是大方得体,质量也是上乘的大牌子,偶尔有一两件名品也都不是奢侈得不得了。 陈颖大约太喜欢这包了,也隐约觉得方若谨是还自己的人情,便也不再深究包的来源,爽快地接过来说:“谢谢你了若谨,我太喜欢这包了,就不跟你气了,但是钱要给你。” “陈姐你说什么话呢,这包是送你的,要你钱不成和你做买卖了嘛。” “那可不行,这包太贵重了。”陈颖不是方若谨,对这些东西实在是内行着呢,她当然知道这款包值多少钱,虽然她家里有好几个比这更贵的包,但是这包的样子实在是好看,让她爱不释手。 “陈姐,这包真的是送给你的,我也不知道值多少钱,反正在我眼里就是个包嘛,我不喜欢这个颜色和款式,给你你就拿着。” 陈颖也是大大咧咧习惯了,觉得再推辞方若谨可能就会跟她急了,便在心里想着这姑娘真是懂得进退,估计这包可能是谁送给她老公的,如果自己硬要给她钱,她必定不好意思要,还显得生分了,自己记着这姑娘的情,等找个机会还上她,便没再说什么,把包收了下来,而对外便称是自己买的。 再说魏芳看到方若谨带来了朋友,便又回厨房加了两个菜,然后请方若谨和刘雅丽一起吃饭。 刘雅丽仿佛真的没有别的事,只是来看看老朋友,也不跟她气,坐下来便和家人一样吃了顿晚饭。 吃了饭后魏芳收拾好厨房要回家了,刘雅丽站起来说时间不早了,她也要告辞了。 方若谨看着刘雅丽跟着魏芳出门,一下子想起她来时拿着的东西,忙叫了一声:“雅丽!” 刘雅丽转回身看她时,方若谨拿着那个塑料口袋追了出来:“雅丽,不好意思,水果我就留下了,可是昊昊不玩这些东西,这个也挺贵的,你还是拿回去退了吧。” “方若谨,你怎么这样!” 刘雅丽表情有些夸张,且上写满嗔怪:“昊昊也是叫了我好久阿姨了,我来看看孩子子带个小礼物,你也值得这样计较。” 正说着,电梯上来了,刘雅丽闪身进了电梯和方若谨摆了摆手,随着电梯很快合上,刘雅丽那张堆满甜笑的脸才掩没。 方若谨无奈地转身回到家中,心里有些后悔让刘雅丽上来坐这一下子,弄得心里又郁闷半天。 “妈妈,我不喜欢这个刘阿姨,我也不会玩她送的东西。” 见方若谨闷声不响回来,昊昊嘟着嘴这样说。 方若谨笑笑:“妈妈知道了,我们先把她的东西放在这里,等找机会给她送回去。” 这孩子仍对刘雅丽背后说方若谨的坏话耿耿于怀。大人有时候会忽略孩子是有思想的,却不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都会给他们留下烙印。 尽管如此,方若谨仍是觉得刘雅丽今天这个来访并不那么简单,很可能她是来探路的。她心下警惕,想想自己并没有暴露她和厉家铭的关系,如果她要求什么情,她一句表哥不方便就可以打发了,这样一想,她又安心下来。 58孩子 第二天上班后,方若谨抽时间给母亲打了个电话,刘雅丽果然找过母亲。 “哎呀,你那个姓刘的同事挺热情的,专程来咱家看的我,拿了好些水果,问我要你的电话和住址,说她最近去三乡想有时,要去看看你。可是你爸爸不让我给她你们的地址,说家铭住的地方不能轻易让别人去,不方便。我只把你电话给她了,说你住的地方我说不清楚。” 李梅在电话哇啦哇拉讲着,大嗓门儿透过电话有些震耳,“你爸这个人啊,就是太死板了,人家老公是生意人,她经常去三乡,你在三乡又没什么朋友,多个朋友去看看你也好嘛。” 母亲说了一大堆,方若谨已经听明白了。刘雅丽找到父母家中,拿到了她的电话。但母亲并没有告诉她自己住哪儿,她是怎么找到自己那儿的?方若谨仍百思不得其解。 刘雅丽似乎并没有就这样做罢了,她在隔了两天之后,又打电话给方若谨,说要请她吃饭。 “对不起雅丽,我晚上要照顾昊昊,恐怕没时间出去。”方若谨猜到了她的意思,便知道这顿饭不好吃。刘雅丽和苑宁与陈颖都不一样,自己应该尽量躲开她。 “若谨啊,我们好久不见了呢,我有许多话要和你说,把昊昊带出来一起吃个饭吧,那孩子真懂事,我挺喜欢他的。” “雅丽,昊昊要上学,晚上还有作业,我得看紧他,晚上真的出不去。”方若谨不喜欢交际,在三乡市她虽然没有几个朋友,但是单位有时候会有接待任务,孩子便是她最好的挡箭牌,让她推拒了许多不必要的应酬。 刘雅丽还想说什么,方若谨忙拦住她:“抱歉雅丽,我要去开会了。这样,下周你抽个时间,中午来我单位附近吧,我请你吃午饭。”说罢,她便收了线。 她知道这样对待一个旧日同事不太礼貌,但是,她实在不愿意多和她说什么了,这个无利不起早的女人,自己怎么从来没看出来还有死缠烂打的本事。 在周一的中午,方若谨果然接到了刘雅丽的电话,说她在楼下值班室等她。 方若谨一看时间已经十一点了,便和于刚说自己来了个外地朋友要见一面,便匆匆拎着东西出来了。 “雅丽。”方若谨看到等在值班室的刘雅丽时,不觉呆愣住了。 才几天不见,刘雅丽的面容明显憔悴,方若谨不知道她是因为没化妆的关系还是怎么了,反正是脸色十分不好,苍白的像是得了一场大病,人都显老了许多。 “雅丽你怎么了?生病了吗?”刘雅丽的身体一向不错,即使是不化妆,也不至于这样这难看。 “没事,就是这几天睡的不太好。”刘雅丽笑笑,摸了下自己的脸,有些不太自然的样子。 “走吧,我请你吃饭去,这儿不远有一家湖南人开的小馆子,剁椒鱼头做的很好吃。”她知道刘雅丽很能吃辣的,便带头出了值班室的门,领着刘雅丽往那家小馆子走。 方若谨已经将刘雅丽送来给昊昊玩具模型拎到办公室了,刚刚刘雅丽打电话约她,便拎在手里带来了,又把陈颖前几天送她的一瓶香奈尔香水放在袋子里,她知道刘雅丽很喜欢这些名牌化妆品。 因为还没到吃饭点,小饭馆里人没几个人。老板娘认得方若谨,很热情地招呼她们坐到了一个安静的角落,推荐她们点了几个特色的菜,又给他们上了茶水便去后厨了。 “雅丽,你这样约我一定是有事情吧?你也不用绕弯子了,有什么事就直说吧,能帮你的我会尽力的。”方若谨看着刘雅丽的脸,温和地说。 自己和刘雅丽的关系原也说不上多好,她这样执意地三番五次约自己,如果不让她把话说出来,她一定不会罢手,肯定还会想别的办法缠着自己,今天就索性听听她有什么事。 方若谨给刘雅丽倒了一杯茶:“喝点大麦茶吧,挺香的。” “若谨现在我不能喝茶。”刘雅丽随口说道,眼神却有些飘忽不定。 正说着,老板娘端着一盘子剁椒鱼头上来了,另有一盘拌海凉粉。 “来吧雅丽,你脸色有些不太好,多吃点,他们家的剁椒鱼头是一绝。”方若谨一边说着一边将鱼头推到了刘雅丽面前。 鱼很新鲜,露出了鲜嫩的白肉,剁椒红红的一层撒在上面,发出诱人的香味儿,可刘雅丽突然眉头一皱,捂着嘴起身跑了出去。 方若谨吓得呆愣了一上,瞬间明白了什么,她和老板娘要了瓶矿泉水水,跟着出了小馆子,看到刘雅丽正蹲在树根底下吐酸水呢。 “雅丽,你不会是怀孕了吧?”方若谨轻轻地问了出来。 “若谨。”刘雅丽慢慢站起身,对上方若谨惊讶的眼神,不觉难堪地低下头,“是,才一个多月。” “那你还到处乱跑。”方若谨看刘雅丽有些瘦削的身体,不觉有些担心,“你家小许也不管管你,这样带着身子到处走很危险的。”她一边说着,一边扶着她回到了小馆子里。 刘雅丽倒是没想到方若谨一下子戳穿了她,坐在在那儿顿了半晌,眼里慢慢浮上了泪水。 “若谨,实话和你说,小许的家里不同意我们结婚。小许的公司实际上说了算是他表舅,表舅想让他和三乡这边一个老板的女儿联姻,好在我怀孕了。小许说,如果我能在生意上帮他一把,他在家里说话就硬气了。” 方若谨没想到心高气傲的刘雅丽会遇到这种情况,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雅丽,我能帮你什么?” “小许目前大部分时间在这边工作,帮着他表舅打理公司。你刚调来三乡的时候,有一次我曾和他提起过,三乡的厉市长是你表哥,他前几天和我说,希望我能帮他约你表哥一起和表舅吃个饭。” 方若若一听,不仅叹了一口气:“雅丽,其实,要说吃一顿饭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表哥他真的很忙,经常出差,我都好久没有和他一起吃过饭了。” 这是实话,这几天国务院的一个联合督查组正在三乡,带队的领导级别很高,厉家铭除了处理正常工作,其余时间几乎全是陪着他们的,晚上也在他们住的宾馆要了房间休息,方若谨大约快一周没有见到他了。 “真的?”刘雅丽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却仍是不太相信,“他都不来看他儿子吗?” “他最特别忙,昊昊已经一周都没看到爸爸了。雅丽,你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好了,我看能否帮到你。” “若谨……”刘雅丽寻思了一下,终于吞吞吐吐地开了口:“若谨你大概也明白,我不到走投无路是不会来求你的。我知道你嫁的好,还有个好表哥,想请你帮帮我。”刘雅丽困难的说着捧承的话,眼泪却越滚越多。 她原是个骄傲的人,极不愿意对人低声下气,但是为了自己的婚姻,也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不得不求这个以前极瞧不起的方若谨。 “小许表舅的工程公司在三乡挺有规模的,小许自己的公司只是他表舅公司的一个分公司,他表舅想参与乡密高速公路的投标,但是,他得到消息,最有竞争力的是林州和三乡的两家公司,而且极有可能是两家公司联合起来投标,表舅的公司想代替林州的公司和三乡那个本地的公司一起组成联合体,但是上边有人说表舅的公司资质不合格,小许说想请你表哥帮帮忙。 “雅丽,你是不是误会了。”方若谨一听这情况不觉皱眉,厉家铭说的还真是不错,一但人们知道晓了她的身份,个个都像是她的八拜之交,简直当她是垂帘听政的西太后了。 “别说我和表哥说不上话,就是真替你说了,这种事哪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呢,公开竞标是有专门机构负责的,要按程序来,这你也应该知道的啊。” “若谨,这话咱们之间是不是就不用讲的太明白了呢?”刘雅丽抹了把眼泪,有些虚弱地笑笑,“现在哪项工程不是竞标的?但事实上哪个又不是暗箱操作的呢?小许表舅的公司在三乡市也算是大企业了,参加联合竞标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但只是因为前段时间在工程上出了事故,所以资质审查一直通不过,如果你表哥能和有关方面打个招呼,就铁定没有问题了。” 刘雅丽把话说的非常明白,方若谨已经听懂了,但是她知道这事情肯定不像她说的那样简单。 “雅丽,不是我不帮你,这件事情,我实在是帮不了,我根本没办法和表哥开口。” “若谨,我是见过你表哥的,他对你很呵护,若不是你说是表哥,我都会以为,嗯,还以为你们是那种关系的呢。” 刘雅丽说完这句话,才惊觉到自己说的猛浪了,这不是骂人家表兄妹嘛。她马上又笑着解释说,“我是说你们兄妹关系真的很好。你看啊,他不但给你找了一个好老公,还将你调到三乡来按排这么好的工作,这说明他很重视你啊,况且,我现在这种情况,……我真的想快点结婚。”刘雅丽说到这里,眼泪又滚了出来,脸上除了难过的神情,还有些焦躁和不安。 方若谨设身处地为她想想,也有些同情她。 刘雅丽大自己三岁,今年已经三十了,这几年光方若谨知道她就处过五六个对象,但都没成功,直到去年才和小许确定了关系。虽然这个小许长的不咋地,但好在家世不错,对刘雅丽也挺好。记得去年初夏自己还在相亲的时候,刘雅丽就说过年底会和小许结婚的,可这一年过去了,不但婚没结成,人家家里却要商业联姻了,这不明罢着把她给甩了嘛。难怪刘雅丽要哭,现在她拿孩子要挟许家结婚,小许却让她找自己跑厉家铭的关系做交换条件,方若谨觉得刘雅丽是被人当枪使了。 “雅丽,我们同事两年,我有多大的能耐你应该很清楚,做不到的事情我是从不会揽的,表哥那里我是真的说不上话,即使是我说了,他也不会听的。你还是和小许好好谈谈,孩子他总不会不要吧。” 方若谨把话说的很坚决,但绝对是实话。不管她是厉家铭的妻子,还是他的表妹,她的个性决定了她绝不会和厉家铭提这件事的。 刘雅丽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两只抓住开水杯子的手都似在发抖。 她这样低三下四的求人,还是求以前她最瞧不起的方若谨,这几乎让她忍到了极限,可摸摸自己肚子,又想想男友小许对她说过的话,却又不得不吞下这口气,仍是打起一幅笑脸:“若谨,不管怎么说我们过去都是好同事是不是?你看,我们大半年没见了,前两天到你家我们不是聊的挺好?我也没别的要求,就求你给小许一个机会,让他见见你表哥,事情也不用你提,让他自己说行不行?” 刘雅丽求人求到这个份上,确实是方若谨没想到的,她也了解刘雅丽在这个时候根本不会理智的听她的劝,心下暗自叹了一口气,不得不安慰她道:“雅丽,表哥这两天确实不在,等他回来了还要看看他有没有时间,有时间了还要看他愿意不愿意。我现在只能答应你,我会看看情况,如果有机会我就和他提一提,但是你千万不要指着我能帮你办成什么事。而且,你不觉得小许和你提这个要求有些过份了吗?他是成年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他总归要负责吧。” 刘雅丽一看方若谨松了口,一下子兴奋起来,也不细品方若谨后面话里的意思,立刻接口道:“谢谢你了若谨,谢谢!我回头和小许说说,事情要是成了,我一定重重谢谢你。” 方若谨一听这话,吓了一跳,忙拦住她说:“雅丽可你别说这话,我只是说试试和我表哥提提这事儿,别的可是什么都没答应你啊。” 方若谨说罢,便将随身带来的东西递给她:“雅丽,那天你带的水果我就收下了,这个模型要好几百呢,昊昊真的不玩这些,你拿去商场退掉吧,你现在怀孕了需要钱,你自己买点营养品。这瓶香水是我朋友送我的,你知道我极少用这东西的,就送你吧。” 刘雅丽看到方若谨拎着她上次带去的袋子便明白她的意思,多少也知道些方若谨那个一根筋的脾气,但她认为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便只好说道:“若谨,你结婚后人变得漂亮大方了,可是脾气倒是一点不改,还是这样较真儿。” 方若谨这是第一次听到刘雅丽夸自己漂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雅丽这是你不对,我们在一起也有两三年了,有事情我若能帮上你直接开口说就好了,何必和我气呢。” “我明白。”刘雅丽心想,方若谨这样说倒不是气,她还真是这样的人,也不再多罗嗦什么。 刘雅丽似乎胃口不好,上的菜也没吃几口便说饱了,方若谨也不逼她,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便招手让老板娘结了帐,送她到外面路口替她叫了出租车,这才慢慢往单位走去。 她们是原来的旧同事,在一个办公室工作了两年多,虽然有时候会磕磕绊绊,但总体上来说关系还算是过得去,那天在家里楼下咋一见到她,尚有一丝丝见到故人的惊喜,后来明白了她的用意,又有些心凉。果然连刘雅丽都是一肚子的算计,说来说去竟然是让自己帮着请厉家铭和她男友吃一顿饭,这种□裸的利用这让方若谨从内心里非常反感。但今天听刘雅丽说了实话之后,又有些同情她了。 方若谨是个面慈心软的人,刘雅丽也正是抓住了她性格的特点才会放□段来求她的。如果不是原则上的问题,能帮刘雅丽一把她还是愿意帮的,哪怕是为了肚子里的小生命,但是今天刘雅丽说的情况,已经超出了方若谨的底线,她不能和厉家铭开这个口。 她思量了半天,终于决定抽个时间问一下厉家铭这件事情的原委,即使是厉家铭不同意见面,刘雅丽也好对男友有个交待,可以让她早点想别的办法说服男友同意结婚。这样也算是对得起刘雅丽专程找自己这一趟,就当是帮了她肚子里那个小生命一把吧。 59殇 方若谨回到单位后,才发现自己手机上有两个未接电话,她点开一看是苑宁的,便回了过去,但是苑宁的电话响了半天没有人接,方若谨知道她肯定是有事情不方便接电话,也不甚在意,想着晚一点再打过去。 过了一会儿陈颖从外面回来,看到方若谨便马上低声问她:“你中午去哪儿了?” “有一个朋友来看我,和她一起吃饭去了。怎么了?” “那个女人是你的朋友?”陈颖一挑眉奇怪地问她。 “是我以前在林州的同事,她男友在这边有个工程,她正好休假跟过来玩几天。” 陈颖的脸色很奇怪,沉思了一下才说:“上个礼拜我怎么像是看到她在值班室和谢主任说话来着?” 方若谨细细想了想,猜测可能是刘雅丽找母亲没要到她的住址,但听说过自己是调到三乡市委,便来这里打听的,恰好碰到了谢茜莹。 方若谨若有所思地笑笑说:“没事,她们应该不认识。”该来的总要来,她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了。 “还是小心点好,谢这个人,肋巴骨上都长着十二个心眼儿。”陈颖叮嘱她。 方若谨答应着,又继续拔打苑宁的电话,刚调出了她的电话,还没有拔出去,自己的电话倒先响了起来,手机屏幕上表哥两个字在一闪一闪的。 是厉家铭。 “小谨,你在哪儿?” “我在单位。” 上班时间厉家铭极少给她打电话,一般有事会让侯建军或是张庆福给自己发个短信息,今天一听他急促低哑的声音,方若谨便知道有事情。 “你是不是有一个朋友叫苑宁?”厉家铭的声音仍是不高,像是在一个公共场合打的电话,方若谨隐约听到有吵杂的声音。 “是啊,她在三乡电视台工作。怎么了?” 方若谨记得有一次厉家铭晚上在家时,她陪着他一起看三乡新闻,报道的是三乡市预备役师的训练情况,苑宁正好是出镜记者。方若谨兴奋地指屏幕给厉家铭看说:“快看,她就是我的朋友苑宁哎,之前在林州我们一起租的房子呢,可惜我被你给算计了,租的房子我一天都没去住。” 当时厉家铭回头看着她嘟着嘴的样子,笑的一脸得意,却像并没有太在意苑宁是谁。 “你马上和领导请假,立即到XXX医院来,苑宁在这里,需要你帮忙照看她。我安排人在大门口接你,你有事情打建军的电话。”厉家铭说完这些话就收了线。 方若谨举着电话愣在那里,半天回不过神来。 XXX医院是海军基地总医院,苑宁病了怎么会住进那里?而且这个电话太奇怪了,她不知道厉家铭怎么和苑宁扯到了一起,苑宁病了电话又是他亲自打给自己的,却又不说清楚,这让她有种说不出的疑惑。 苑宁家在外地,自来三乡后就把自己当姐姐,有了男友还专程带来给自己看,她病了,自己当然应该去看看怎么回事。 方若谨想到这里,摁下心里的诸多不解和疑问,回头急忙和陈颖说:“陈姐,我老公来电话,我一个朋友突然住院了,要我过去下,我来不及和处长请假了,等他回来你帮我说说。” 陈颖答应着,方若谨已经收拾好自己的包,飞快地出了门。 当方若谨赶到海军总院的时候,有个小战士已经在医院大门口等她,一见出租车载着她过来,不等她下车便跑过来问:“是方若谨吗?” 见方若谨点头,他替她打开车门,带着她快速往医院住院部走去。 海军总医院的住院部大楼后面有一座三层小楼,是这座医院的高干病房。小战士带着方若谨上了二楼,一直走到走廊的尽头,打开了最靠里面的一间病房门。方若谨一进到里面,便看到素白的病床上躺着的苑宁。 苑宁像是睡着了,一张惨白的小脸儿深深地陷在病床的枕头中间,一个小护士正在给她调整输液袋。还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便装小伙子立在窗前,一看见方若谨进来,便急忙迎向她。 “是小方处长吗?我姓陈,是苑宁的同事。”小陈给方若谨使了个眼色,将她带出门外。 “发生什么事了,苑宁怎么了?”方若谨见苑宁了无生气地躺在那儿,完全是昏迷不醒的样子,紧张的手都抖了。 “苑宁今天一早去基地拍片子,刚得到消息,出事了。”小陈含糊其辞地说道。 “谁出事了?你说清楚点。”方若谨一下子没听清楚,不觉提高声音又问了一句。 小陈看了她一眼,片刻,才垂下头缓缓地说:“苑宁的男朋友,出事了。” “啊!”方若谨吓了一跳,整个身子后退半步,后背贴到了墙上。 “具体情况现在还不清楚,您知道,这是绝密。”小陈难过地声音都是沙哑的,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接着说着,“苑宁跟另外一组出外景,昨天才回台里,今天一早就去基地采访,到中午的时候听到了消息,开始她还很镇定,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继续拍片子,可是,在两个小时前,这个消息被证实了,她一下子晕倒了。” 前段时间苑宁和方若谨说,齐志东近期下基层锻炼,时间是三个月,可能要跟潜艇出海,并说等他回来就会休假,自己也会跟着他去见父母。当时苑宁的声音很快乐,隔着电话都能想像到苑宁幸福的样子。 齐志东,那样一个文雅英俊的年轻人,方若谨立刻就想起了她在新海岸酒店第一次见到他和苑宁的情景。 两个朝气蓬勃年轻人,是那样般配,齐志东对苑宁呵护有加,而苑宁一双大眼睛一晚上都在齐志东身上转着,两人举手投足间都显出了亲昵和甜蜜的味道。 谁知道,再次听到齐志东的消息,竟然是噩耗。 方若谨虚弱的有些站立不稳,只能将身体的重量依靠在走廊的墙上,她微闭了下眼帘,心中掠过一阵撕心裂肺般的痛,眼泪缓缓涌出了眼眶。 苑宁和齐志东认识大约刚半年多,应该正是热恋的时候,却偏偏要经历这种生离死别,这个和自己一样死心眼儿的姑娘,心里得有多疼? 虽然不知道事情的具体情况,但方若谨本能的感觉到这是个重大事件,所以厉家铭最先知道,大概他也知道了苑宁和齐志东的关系,这件事暂时不易张扬,所以他立即打电话给自己,要她亲自来照顾苑宁。 这说明那天自己和他说苑宁是自己的好朋友,他听进心里了,并且当场认出了苑宁,所以打立即给自己打了电话。 “苑宁的身体怎么样?”过了半晌,觉得缓过一口气来,方若谨轻声地问道。 “医生检查过了,没有太大的问题,她只是太劳累了,还有些低血糖,主要是她受刺激太大,情绪非常不好,医生给打了镇静剂,让她休息。” 小陈看看方若谨,又解释说:“厉市长今天正好到基地参加一个会议,苑宁出事时,他正好在现场。” 小陈并不知道方若谨和厉家铭的关系,便又叮嘱道,“方处长,这件事暂时不易扩散,领导让我先照顾苑宁,可是她毕竟是个年轻姑娘,我还是不太方便,方处长您来了正好,苑宁还得请您多关照了。” “苑宁是我妹妹,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她。”方若谨说罢,拿起手机给家里打了电话,叮嘱魏芳去接昊昊,并告诉她自己这边有事,会晚些时候再回家,如果回不去,就请魏芳留下照顾昊昊。 魏芳连忙说:“嫂子你放心吧,昊昊有我呢。” 方若谨让小陈先回去了,自己守在苑宁的病床旁边,直到晚上快七点了,点滴打完了,护士过来拔去针头,苑宁才悠悠醒来。 “若谨姐?你怎么在这里?”苑宁睁开眼看到方若谨,有一时间的失忆,她像是忘记自己怎么躺在这里了,有些愣愣地看着她,半天反映不过来。 “你在采访的时候晕倒了,你同事打电话给我。”方若谨见苑宁醒来了,便站起身去给放在床头柜子上的杯子倒水,“宁宁你要喝点水,嘴唇干的要裂开了呢。” 方若谨扶起她的头,用杯子给她喂水,苑宁却只是机械地喝了一口便摇头拒绝,待方若谨放下好躺好后,便是两眼呆呆地盯着窗外的一个地方一动不动,思想像是飘到了九霄云外。 “苑宁!”方若谨轻轻地唤她了一声,苑宁仍像是没有听到似的,一双大眼睛仿佛没有焦距,只是呆呆地定在了窗口。 方若谨明白苑宁心里的难过,但她这样样呆滞的表情让人害怕,方若谨想去叫值班大夫,刚走到病房门口,门被人从外面拉开,厉家铭一身黑色西装走了进来。 “嘉铭。”方若谨正彷徨无措,一见到厉家铭就像见到了主心骨,立刻扑了过去。 “小谨。”厉家铭一把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拍拍她的背,让她安心,“苑宁醒了?” “嗯,醒了,可是她,”方若谨抬起头,眼里闪过悲哀,“她状况非常不好。” 厉家铭点点头,放开她大步走到苑宁床前,轻轻唤了一声:“苑宁。” 厉家铭声音低沉温柔,像是对待小孩子一样,生怕吓到了她,可是苑宁仍像是没有任何感觉似的,两眼死死的盯着窗外,像是在思考什么,又像是在期待着什么,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方若谨将她冰凉的手放进了被子里,却一直没有松开,始终紧紧地握着她。而厉家铭足足站了有五分钟,苑宁始终都没有任何反映,直到侯建军推门进来。 厉家铭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转过头,对上了侯建军的眸子。侯建军会意地上前一步,声音低的只有他能听得到:“李参某长已经到了。” 话音刚落,李振清大步走了进病房。 60痛 李振清一身军装穿的一丝不苟,脸色却是铁青的,英气逼人的脸上冒出了一层胡茬,仿佛经历了生离死别的是他。 李振清进门看到厉家铭和方若谨,先是礼貌地和方若谨点了下头,叫了一声:“嫂子。”然后转向厉家铭。 厉家铭拍拍李振清的肩,又是一声叹息:“大姐来了?” 李振清摇摇头:“家属暂时没有通知,要等上边的命令。” 厉家铭略一沉思,抬头对方若谨说:“你在这里等会儿。”随后拍拍李振清的肩,俩人走出病房外。 方若谨些时脑子反映十分迟钝,她不懂李振清怎么过来了,看着苑宁这样子她很难受,只能坐在病床边,握住她的手,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大约又过了快一个小时了,厉家铭才和李振清一起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护士模样的人,手里拎了一些东西。 李振清对方若谨说:“嫂子,你跟嘉铭一起回去吧,这里有我安排,你放心吧。” 方若谨摇摇头表示不同意,心想你一个大男人怎么照顾一个小姑娘,可厉家铭却一把拉起她:“走吧,这里交给振清就好。”然后不由分说,拉着她走出病房。 “你!”刚走出病房门方若谨就有点急了,跺跺脚说道:“昊昊有魏芳呢,我要留在这里!” 厉家铭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她,正好看到她伸手抹去眼里的泪。 “这件事情目前属绝密,基地会有统一安排,地方上不好插手。”他伸手拉起她的手,将她拉到身边,抚了抚她有些撒乱的头发:“李振清,是齐志东的舅舅,他会照顾好苑宁。” “啊!”方若谨惊愕地抬起头,张着嘴巴瞪着厉家铭,半天说不出话来。 齐志东居然是李振清的外甥!她可从来没有听苑宁提起过,印象中那天在酒店李振清和苑宁见过,却像是完全不认识的人一样。 “齐志东是李振清大姐的儿子,军校毕业后就分配来基地了,他对这个外甥要求极严,海军内部的人都不太清楚,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昨天我碰巧在基地那边开会,振清那边分不开身,我才打电话让你过来。”厉家铭了解她的惊讶,一边带着她往外走一边解释道,“你回去收拾点她日用的东西给她送来吧,她这种状态可能需要休息一段时间,其他的事振清会安排人照顾她,你放心好了。” “嗯,我知道了。”这些信息已经足够方若谨消化一阵子了,她不再多问什么。跟着厉家铭上了他的车子,她有些疲累地靠在了厉家铭的肩上闭上了眼睛,苑宁那苍白的脸色和呆滞的眼神久久浮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她下意识的抱紧了厉家铭的胳膊,心底漫上了一阵抽筋剥骨般的疼痛。 而厉家铭也像是感觉到了她的难受,不觉收紧了手臂,将她搂在胸前:“小谨,累了明天就请一天假,休息一下吧。” 厉家铭的声音十分轻柔,关切的口气夹杂着丝丝宠溺,方若谨看着他的狭长的眼睛里溢出的心疼,只觉原本空荡荡的心房也一下填得满满的。 只有真正经历过了生离死别,才会让会更加珍惜身边的人吧。 车子开回家属大院,厉家铭下车将方若谨送回家,又匆匆抱了抱好多天没见到的儿子,叮嘱了他几句便离开了,这个事件的发生,注定他将有一段忙碌的日子。 方若谨知道苑宁和另一个女孩子合租的房子,就在电视台附近,她曾去看过苑宁一次,条件还不错,挺适合两个单身女孩子住的。 她让魏芳第二天一早来接昊昊送他上学,自己不到六点就赶到苑宁的住处堵那女孩子,女孩子还没起床,听到方若谨敲门,半天才穿好衣服开门。 方若谨自我介绍说是苑宁的朋友,苑宁生病了,她来帮她收拾住院的东西。那女孩子大约是听苑宁说起过方若谨,马上放她进去,拿出备用的钥匙打开了苑宁的那间屋子。 苑宁是个略有些洁癖的姑娘,屋子里收拾的十分整洁干净,东西也放的很有秩序。方若谨一会儿就收拾好了一个包,装着她现在这个季节换洗的衣服,主要是贴身的衣物,还有一些零碎日用的东西。 方若谨告别了那个女孩子,下楼拦了车便去了海军基地医院。 当方若谨打开病房门的时候,看到的却是平整的床铺和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根本不像是住过人的样子。方若谨心里一急,转身冲出房间,一口气跑到了护士站。 “苑宁已经被她家属接走了。”小护士翻看了一下记录本说道。 方若谨轻轻舒了一口气,她明白应该是李振清安排的。 出了这样的事,善后工作相当复杂艰巨,李振清位置在那儿,不能只顾外甥一个人,不管是失去丈夫的还是失去儿子或兄弟,都是从心头割肉一样痛。而苑宁,她什么都不是。 她只是齐志东的恋人,虽然已经商量见家长,但也只是他的恋人,她连家属都算不上。恰恰又处在电视台这个漩涡,怕是连哭都不敢大声哭出来,可她的痛怕不会比别人少一分。 李振清大约明白她的处境,所以将她保护起来了。 方若谨抱着给苑宁收拾的一包东西回到了单位时,连陈颖都看出了她的不妥,忙问她是否病了。 “没有,昨天晚上睡的不好。” 陈颖点点头:“累了就休息几天,别这样拼命。”过了半晌,她像是想起什么,凑到方若谨身边低声问了一声:“若谨,你老公没事吧?” 方若谨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便对着她轻轻地摇摇头:“没事,他很好。” 陈颖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那就好。你一早上没过来,吓我一跳。” 方若谨微微一笑,没有再接她的话。 现在讯息发达,什么事都没有绝对能瞒住的,哪怕是九人组的会议内容都会外泄,何况是这么重大的事件! 怕是外媒早就捅出来了,只不过国内没有解禁,媒体只能哑声。 陈颖家里情况特殊,信息来源渠道极多,当然已经得到消息了。但方若谨明白自己不便表示什么,只能一笑代过。 厉家铭果然一直没有回家,除了日常工作,他大部分精力都在处理这一事件的善后工作。 几乎是第二天之后,从中央到地方,特别是部队的各级将领们,几乎全部都集中在这个弹丸之地。从接待到警戒,以及对来队的家属安抚工作,都需要三乡市地方政府协调支持,小小的三乡市瞬间热闹起来。 厉家铭忙的几乎是连轴转,方若谨和他根本连电话都通不了,只能偶尔从侯建军和张庆福的短信中知道他今天在哪儿,晚上是否回家这类消息。 方若谨从那天之后便同苑宁失去了联系,她没办法,只好给侯建军发了短信询问。 侯建军则回复说,苑宁目前装况极不稳定,已经被送到外地休养。 方若谨心里虽然着急,但实在是问不出什么情况,又不好直接问李振清,便只得做罢。 大约又过了半个月的样子,这一事件才算处理完毕,而方若谨仍然没有和苑宁联系上。 昊昊放暑了,方若谨和魏芳商量让她辞了快餐店的工作,在家里全天照顾昊昊。魏芳当然没有问题,方若谨也不用起早送昊昊上学,早上的时间宽余起来。 当方若谨在市委门口再次看到刘雅丽的时候,心下很是吃惊。 细看之下,刘雅丽的肚子已经有些微微的凸起,她的脸色依然惨白,甚至比一个多月之前见的时候更差。 “雅丽!”方若谨即使再不待见她,此时也多了几分同情,“怎么不提前给我打电话?你不是有我的电话吗?” “我没事。”刘雅丽笑的有些卑微,明显的讨好笑脸有些刺疼了方若谨。 方若谨看了看表,还有十来分钟便要到点了,早上她还有个会议要参加,便对刘雅丽说:“雅丽实在抱歉,我早上还有个会,来,到接待室我简单和你说一下情况。”说罢,她带头进了值班室里面的一间接待用的屋子。 刘雅丽踌躇了一下,仍是慢慢地跟了进去。 “雅丽,小许舅舅公司的情况我问过表哥了。”方若谨扶着刘雅丽坐下,简洁地说道,“三乡最近事情很多,你大概也听说了些,表哥一直没有时间,我是上周才见到他,也弄清楚了情况。小许舅舅的公司因为去年出过施工事故,死了五个人,所以根本不可能通过投标资格审核了。而且,事故中还涉嫌瞒报的情况,安监部门还没有处理完事故的责任,所以这件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 随着方若谨的话音落下,刘雅丽的眸子一下子暗淡下去。 “若谨,我并不一定要求事情办成功,我只要求你表哥能见小许舅舅一面,成吗?” 方若谨皱了下眉头,十分为难地说:“雅丽,他是真的没有时间,而且也没有必要。” 厉家铭在那段时间几乎都没有回过家,换洗的衣物都是张庆福抽空儿开车过来取了带过去,她只是在上周才趁着厉家铭回家,细细将刘雅丽找过她的事对厉家铭说了。 其实,厉家铭做为一市之长,对这种事情只是监督督促,根本管不了太具体,这些工作都有专门的机构管理操作,但如果真的要过问,还是能很快查清楚的。 他只打了两个电话,便弄清楚了这个企业的问题。 事实上,小许心里至少是明白这件事操作成功的可能性极小,他要刘雅丽这样做,只不过是给自己一个甩掉她的理由,另外还有一种投机心理。 方若谨坚决的态度让刘雅丽的脸上浮上了绝望的神情。 她一手抚着肚子,慢慢地站起了身子:“若谨,我明子了,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帮我跑这一趟。”随后她慢慢走出接待室。 方若谨一看已经到了开会的时间,匆匆和她告了别,回身往楼上快步走去了。 61爱 方若谨再一次接到曹燕妮要求看儿子的电话时,心里有些许不耐。 这个女人心硬面冷,充满了算计,方若谨不想和她有太多的纠缠,而且昊昊很排斥她,实在是没必要做吃力不太好的事情。 但是她一想起昊昊那流满泪水的小脸儿,心瞬间就软了。 虽然上次见到曹燕妮之后昊昊什么都没有说,但方若谨还是能懂这孩子的内心深处仍是渴望他亲生母亲的爱的。这样一个聪明敏感的孩子,方若谨真心不想他受到伤害。 仿佛感觉到了方若谨的犹豫不决,曹燕妮的声音变得十分卑微:“方小姐,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让我再和昊昊谈谈,我给他买了些东西,想亲手交给他。” “曹小姐,不是我不让你见他,上一次你也看到了,这孩子的抵触情绪很大。” “我知道,但总要给他一个适应的过程对吗?尽管他不接受,但我做了,他会知道他的亲生母亲并没有抛弃他,他会感觉到我在爱他。” 不得不说,曹燕妮的这句话说的非常漂亮。她像是十分准确地把握到了方若谨的心理,句句说中了方若谨的心思。 “我要征求昊昊的意见。”方若谨轻轻地说。 “好,我等你消息。”曹燕妮干脆利落地同意了,随便收了线。 方若谨对曹燕妮一再绕开厉家铭找到自己谈孩子的做法很郁闷,却又不得不正视她是昊昊生母的这个现实。 但齐志东和苑宁的生离死别给了方若谨太大的冲击,让她觉得人的生命太短暂,与其让亲人之间彼此活在仇恨中相互折磨,倒不如好好解开疙瘩,哪怕相敬如宾,也总好过陌生人一样。 这天晚上厉家铭回来的时候,明显有些疲惫。 他的老领导李世清陪着齐志东的母亲过来了,厉家铭陪了几天,直到帮李家把所有的事情处理完毕。 亲眼目睹了年轻的生命如风般逝去,总是让人感慨万端。虽然整个过程悲壮激昂,但繁华落尽,难免有一抹苍凉。 此后,不管是在公开场合,还是在一场公开的公务活动中,他都变得更加惜字如金,因而在相当一段时间里,他手下的人都觉得这位年轻的官员沉默的可怕。 在事件处理结束后,厉家铭的工作重心终于转到了日常工作上,生活也规律了起来。如没有特别的情况,他都会在晚上七点之前回家。他突然想好好陪陪儿子,陪在妻子的身边,哪怕什么都不说,只要他们在他的视线内就好。 方若谨带着昊昊来三乡大半年了,尽管厉家铭经常不在家,但是他和儿子的关系仍是比之前亲密了许多。爸爸每一个回家早的晚上都让他欢呼雀跃,如果厉家铭不在书房工作,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围在爸爸的身边,哪怕写作业,也不时的抬头看一眼爸爸,这让厉家铭觉得从未有过的欣慰。 厉家铭很欣喜地看到儿子更加懂事了,身体也长高长壮。他一直陪着妻儿吃过晚饭,又亲自给儿子洗了澡,陪着他看了会儿科教节目,看时间快九点了,让他回房间睡觉,自己又回到书房工作。 大约在十点多的时候,厉家铭收拾了手头资料回到了卧室。 方若谨已经上床了,正躺在那儿看着书。看到家铭上床,她放下书坐了起来,对上他的眼睛说道:“今天曹燕妮给我打电话了,她还想见昊昊一面。” “她又想干什么?”厉家铭一听曹燕妮这个名子就皱起了眉头。 这个女人总是花样不断,不但打着他的旗号和有关部门接洽投资的事,还时时留给人暧昧的想象,直到他下令阻断她有关方面的关系,让她四处碰壁,可是她又开始打小谨和昊昊的主意了,这让他厌恶。 方若谨将曹燕妮与她说的话学给厉家铭听。 “不要去。”厉家铭的口气冰冷的像是凝了一层霜,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嘉铭,”方若谨叹了口气,“难道你以为,昊昊心里真的没有一点点想念他的母亲?” 厉家铭听到这个问话,身体不自觉地僵硬了一下。 曹燕妮将昊昊扔给他的时候,孩子才九个多月大,一双圆圆的,黑溜溜的大眼睛像是一汪清水,晚上不哭不闹,只是咬着手指头瞪着眼看抱他的人,看得所有人都心酸的想把他护在怀里。 因为厉家铭当时刚随李世清到北京,因而非常忙碌,根本抽不出时间和曹燕妮谈,他只好把儿子送到了天津的堂姐家,两个多月后他终于请到了几天假,为了挽回这个婚姻,他抱着刚满周岁的昊昊去找曹燕妮。 他还清楚地记得昊昊看到曹燕妮时,边哭边往妈妈怀里扑的情景。 但是,曹燕妮只是轻轻地拂开了孩子的小手,冷漠地说,这个孩子是她的屈辱的见证,她不爱他。然后,蹬着那双红色的三寸高跟鞋转身离去。 曹燕妮极喜红色,就如她的性格一样,热情刚烈,鲜明到极端。 她现在明明就是利用儿子对他自己进行敲诈,而自己因为有诸多顾忌才对她一忍再忍,可是身边这个小女人却一脸怜悯的神情,这让他有些焦躁。 “小谨,曹燕妮这个人,你还是远离她的好,她并不爱昊昊,昊昊也不需要这样的母亲,我会警告她不要再骚扰你,否则我不会对她客气。” 明显地,厉家铭的声音有丝不耐,方若谨虽然心里并不赞成他的想法,但是她知道这件事情她并不宜插手过多,便轻声答应着,委□子睡下了。 厉家铭看她转过去的背影,知道她有些不高兴,便伸手去拉她,方若谨的身子一下子绷紧了。这是两个人的身体信号,每当她心里反抗或是不高兴时,就如同一只乌龟一样,全身紧绷地缩到壳里,防范十足。 看着她别扭的样子,厉家铭心情忽然好了起来,勾嘴一笑,伸手将她搂到怀里。 “不要多想了,我知道你心疼昊昊,你就是他的妈妈,她,根本没有资格。”前段时间的突发事件将他的一切安排都打乱了,曹燕妮愈加张狂起来,简直有些过份。 是该彻底解决的时候了。他想。 方若谨虽然不知道厉家铭心里怎么想的,但她有种隐忧,总觉得厉家铭和曹燕妮这种状况是昊昊不愿意看到的,他们这种僵持的结果,只能使昊昊再受伤害。 厉家铭当然懂理方若谨的心思,他觉得这傻姑娘只从齐志东出事后变得敏感了许多,她不再只是在意他的想法,还常常有自己的主见,他认为这是件好事,只是在她偶尔露出多愁善感的情绪时,会让他觉得有些歉疚。 曹燕妮是他的前妻,他从没有想过这个消失了六年的女人会给他的第二次婚姻带来这么大的困扰,这实在不是这个单纯的姑娘应该承受的。 迷迷糊糊间,方若谨觉察到厉家铭的大手抚上了她的腰身,顺着她身体的曲线一点往上走,不等她反映,便撑控住了她的丰盈。 厉家铭基本上属于极有自制力的人,但如果他不自制起来简直就不是人。 本来两个人正在讨论他的前妻,应该是双方都尴尬敏感的时候,可不知道厉家铭怎么想的,他就是不想方若谨不高兴,一心想把她哄到怀里听着她叫“嘉铭哥哥”讨饶。 方若谨本来只是心情有些压抑,但远没有到生气的地步。没有哪个妻子喜欢被丈夫的前妻一再骚扰,可是曹燕妮仗着她本性善良好说话,就这样公开利用她,这让她很郁闷,一时间脑子里全是曹燕妮说的话,就没有顾及到男人背后的男人已经起了色心。 当厉家铭的一双大手终于在她身上挑逗起她的反映的时候,她不禁有些生气挥手拍开:“不要!” 不想这本是无意地一挥,却意外的响亮,只听“啪”地一声,挥到了他的肩上。厉家铭倒是没觉得有多疼,只是被这丫头的举动给惹毛了,他一把扯过她的小爪子将她拉到怀里,翻身压在她的上面,一双狭长的眼睛露出了凶光:“臭丫头,要造反啊你!” 方若谨被他的身体整个罩住,结结实实的重量压得她透不过气来,硕大的紧硬也同时结结实实地抵住了她大腿根部,傻丫头这才意识到危险的逼近,可胸中的抑郁之气还没泄出去,就不想太顺着他:“你不累吗?” 她淡淡地问他,两眼很无辜地瞪向他**涌起的眸子,像是问候下班归家的丈夫“你回来了”一样。 “当然不。”厉家铭仍是心情极好地邪魅一笑,便开始扒她的睡衣。 方若谨却像是一下子想前了不久之前他对自己用强那次,身体瞬间僵硬起来,她没有反抗,只是一动不动地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厉家铭,两眼里的委屈让厉家铭猛地意识到自己的鲁莽,他心里一紧,将她搂在怀里,轻轻地吻了吻她的唇:“对不起小谨,我,我是不想让你生气。” “我没有生气。”方若谨憋回了眼泪,瘪着嘴说。 “嗯?”厉家铭低头看向怀里仍眼眶微红的女人,脸上突然又是一抹不正经的笑:“那就是你愿意了,对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啊!”她急忙说。 这个人怎么这样不要脸啊,他已经连续三天晚上在折腾她了好不好? 方若谨突然就真的生起气来,不顾他有力的手臂正紧紧地箍着她的腰身,使劲儿地扭动起身体来。 “别动!”厉家铭突然低声喝斥道。 方若谨吓的一个哆嗦,立即停止了扭动,两只大眼睛像小兔子似的惴惴不安地望着他。 也许是第一段婚姻中曹燕妮的强势给厉家铭留下了些许阴影,厉家铭最受不了的就是方若谨这种委屈的小眼神儿,娇憨中透着些许畏惧,这相当地满足了他大男子主义的征服**,也让他恨不能将她柔弱的身体揉到怀里,吞入腹中。 厉家铭叹息一声,深深地吻了下去。 经这一闹腾,方若谨早把心中那些郁闷抛到了脑后,在他大掌的安抚下,一会儿身子就软了下来,柔顺地将头埋在他怀里,任他将两人身上的屏障一层层剥去。 “乖,搂住我。”等方若谨听话地将两手挂在他的脖子上后,他双手掐住她的腰身,就势一翻,将她置于身上,自己则半靠在床头,让方若谨跨坐在他的腰上。 这样的姿势让方若谨整个脸腾地红了,她羞愧地抬不起头来,两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不撒手,将脸藏在他的颈间。 厉家铭知道这个古板的丫头又上了来拧劲儿,不觉有些好笑,却也不逼迫她,只是侧过头,捉住她的唇深深地吻,略带有薄荷香味儿的腔液与她的甜蜜搅在一起,两只滑腻的舌交缠着,直吻得她唇舌麻木才松开她,将吻如蝶翼般一路向下。当他轻轻含住她胸前的那颗粉红时,她如被一道闪电击中般“啊”地惊呼出声,头部向后一仰,身体呈现了一道漂亮的弧型。 他将一双大手伸到她的屁股下边,捧起她的两个臀瓣抬上轻轻一抬,对着自己的坚硬缓缓地放了下来,巨大的撑裂和饱涨感将她瞬间填满,她吃惊地瞪大眼睛,嘴巴也因那极至的、略带有疼痛的快感而张开,厉家铭趁机纵身一挺,又顺便将她的臀往下一压,两个的结合处便密密地粘在了一起。 方若谨只觉得整个心都被他塞满了,只能大口抽着气,发出了细碎的呻吟声。 他的两只大手像是有着巨大的力量,稍一用力,她的身体便要随着双手的上下起伏着,而俩个的交合处也产生了急速的摩擦撞击,那剧烈的快感让她又酸又涨,一会儿就娇喘连连,双眼迷离起来。 厉家铭那双狭长的黑眸愈发变得深邃,汹涌的情潮中带着海般狂炽的深情,他怜惜的凝视着怀里的小女人,她半睁着那双氤氲着眸子柔弱的喘息着,弯起细细的眉毛,潮红的脸上是一抹娇媚的春色,柔软白晰的身子随着他的每一次挺纵几乎要瘫倒到在他的怀里。他终是不忍再折腾下去,搂抱着她将她放倒在床上,顺势将她的腿折起一个角度,然后再次进入,并开始用力的冲撞起来,略带有野蛮的贯穿让她的娇嫩敏感到濒临崩溃,而他则在后背肌肉结实的贲张中,将两人一起带入欢愉的天堂。 “小谨,小谨……”厉家铭覆在她微颤的身体上,喃喃地叫着,轻轻地亲吻着快要睡着了的容颜,充满了怜惜。 喘息片刻之后,他又伸手为她抹去她额上的汗珠,轻轻地将她搂紧在怀里:“我的傻姑娘。” 厉家铭此时只觉得自己整个身心,都被这个小女人给填满了。 62亲妈 方若谨接到魏芳电话的时候,正在办公室向于刚汇报工作,手机铃响她抓起电话刚想摁掉,却一眼撇到是魏芳两个字,便对于刚说了声“对不起”,然后接起了电话。 “若谨,有一个女人堵在学校门口非说她是昊昊的妈妈,要带昊昊走,你快点过来!”魏芳的嗓门儿很大,于刚坐在她对面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快去看看吧。”于刚不等方若谨说话,便挥手让她快走。 方若谨慌张的连包都没拿,回身就往门外跑,还是陈颖从她座位上拎起包跑出办公室追到电梯口:“若谨带上包,用不用我陪你去?” “不用,谢谢你陈姐。”方若谨声音有些紧张,不安全写在脸上。 “有事情给我打电话。”陈颖再叮嘱。 和方若谨共事大半年,她从来没有看到过她这样张慌失措的时候,虽然关心,却又不好深问,只能担忧地看着她乘电梯下楼。 方若谨还没走到学校就看到了在离学校不远处的一个人行路上聚着了几个人,她心下一惊,抬腿跑了上去。 “你这个女人太胆大了,居然敢光天华日之下抢娃娃!” 离着人堆还有几步远,方若谨就听到了魏芳的大嗓门儿,她那一口四川口音的普通话骂起人来格外痛快。 “你这个女人听不明白我的话吗?我是这个孩子的亲生母亲,我看我儿子,关你什么事!”这是曹燕妮的声音,声音并不太高,却透着高傲和冷感,让方若谨倒吸一口气。 那天晚上和厉家铭谈过之后,曹燕妮第二天又给她打电话,方若谨告诉她,关于孩子的事请她以后直接和厉家铭谈。 曹燕妮听她这样回答,沉默了一会儿,什么都没说,只是冷哼一声挂断了电话。 方若谨推开前面挡着的人抢步冲上前去,一眼看到魏芳一手将昊昊护在身后,一手正指着曹燕妮气愤地斥责:“你说是就是了?你要是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你?孩子怎么不认得你!” 曹燕妮一身黑色贴亮片的长裙,高贵而典雅,只是当她憋足了气势与魏芳对峙的时候,便露出了泼妇相。 方若谨一把从魏芳的身后拉出了昊昊抱在怀里,替他抹去脸上的泪水。 “妈妈!”昊昊双手抱着方若谨的腰,将头埋在她身上。 “曹小姐,你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方若谨冷冷地对上曹燕妮的眸子,眼睛里的愤怒毫不掩饰。 “方小姐,这是我的儿子,我来看儿子,怎么是过分了。”曹燕妮看到周围的人渐渐围拢了上来,竟然有些有恃无恐。 方若谨扫了一眼周围诧异的眼神,抱紧了怀里抽泣的昊昊,仍是冷声说道:“曹小姐,你要看孩子不要紧,但是起码要通知我们,你扔下孩子六年不管,突然堵在学校门口来看他,他当然不认得你,哪能跟着你走?” 此话一出,不仅噎住了曹燕妮,周围看热闹的人也明白了几个人的情况,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一下子响了起来。 “真是稀奇,扔下儿子六年不管的女人还配当妈妈啊,难怪孩子不认她!” “看着长的人模狗样的,心地这么狠毒!儿子不认她活该。”又一路人扔下这样一句话扭头离去。 渐渐地,人们失去了围观的兴趣,各自散开了。 曹燕妮面对这些指责有一些难堪,片刻过后便明白了方若谨的用意,她仰头轻蔑地看着方若谨,嘴角挂上了抹冷笑,颇有点不怕把事情闹大的意味。 方若谨镇静地一笑,对曹燕妮轻声地说“曹小姐要看昊昊你已经看过了,还有什么事情?” 曹燕妮看着昊昊紧紧搂着方若谨,躲在她的怀里的乖巧样子,心里忽然就是那么不舒服,觉非常的碍眼。 “我想和我儿子一起吃顿饭,聊聊天,你不会反对吧?”曹燕妮眼中波光一闪,换了幅笑脸说道,与刚刚的盛气凌人完全不同。 方若谨顿了一下,抚着昊昊的头,然后她弯下腰,将昊昊的小脸抬了起来。 “昊昊,你愿意吗?”方若谨轻声地问着儿子。 昊昊的大眼睛里仍是有着泪,却努力忍着,不让它掉下来,听见方若谨这样问,他只是委屈地看着她,即不说去,也不说不去。 “昊昊,”方若谨声音变得更加温柔,“如果你愿意去,妈妈陪着你,如果你不愿意去,咱们就回家。” “妈妈陪我去。”终于,昊昊这样说道,小手却拉得方若谨更紧。 “好。”方若谨微微一笑,拍拍他的脸直起了身。 “曹小姐,昊昊答应了,不过得我陪他去。” 方若谨又转身对魏芳说:“芳姐,你先回家去吧,我带昊昊在外面吃饭。” 魏芳听了点点头,却又回头狠狠地瞪了曹燕妮一眼,然后才转身离开。 曹燕妮根本没想到昊昊会答应,而方若谨也说话算数,不觉有些意外。 方若谨带着昊昊上了车子,才看清这是辆一直停着路边的黑色奔驰,开车的是曹燕妮的丈夫马长伟,他就这样坐在车里一直等着,刚刚曹燕妮和魏芳发生冲突他也没下车。 马长伟三十多岁,身材也很高大,古铜色的肌肤,一双桃花眼极有特点。但是,方若谨总觉得这个人的眼里有一丝邪气,是那种极不安分的邪气。 昊昊一路都是紧紧的握住她的手,抿嘴看着车窗外不说话,有时偶尔会回头看一眼方若谨。 方若谨仿佛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她伸手摸摸他的头,握着他的手再稍用下力,昊昊便会马上心安下来。 这地方是曹燕妮选的,是一家刚开业不久的五星级酒店中餐厅,因为时间还早,大厅里并没有几个人,曹燕妮一行被领班带着走向一个安静的靠窗位子。 “请随便坐,我去下洗手间。”曹燕妮笑着说。 此时她的脸是笑容是亲切的,没有刚刚在学校门口对峙时的冰冷和蛮横,倒有了几份职场女人的热情和干净利落。 方若谨接下昊昊肩上的书包,拉开椅子让他坐好,自己坐在他的身边。 一会儿马长伟停好了车子也跟进了餐厅,找到他们坐的位子并没有坐下来,却是站着说了这样几句话:“方小姐,燕妮虽然有些任性,但她是真的想念这个孩子,请您耐心和她谈谈。”马长伟说话的声音非常好听,是悦耳的男中音。 方若谨一时想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便本能地点了点头。马长伟微微一笑,再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昊昊,转身离开。 曹燕妮从洗手间回来后,态度变得更加亲切:“昊昊想吃什么?妈妈给你点。” 昊昊不语,只是漠然地望了她一眼,然后将头转向窗外。 “什么都可以,他不挑食,清淡点就行。”方若谨接口说。 曹燕妮愣了一下,随即轻声一笑,便对着服务生低声点菜。 星级的服务果然很到位,一会儿几个菜全都都上齐了,荤素搭配的很好。 曹燕妮是洋派作风,从不给人夹菜,只是用涂着鲜红指甲的手指着盘子里精致的东西告诉昊昊:“这个菜心很有营养,你要多吃点。” 昊昊有良好的吃饭习惯,不管饭好不好吃,他都会吃饱,碗里绝不会有剩饭,除非他不舒服。 曹燕妮东一句西一句地问着昊昊的生活习惯和学习上的事,昊昊大部分是摇头或是点头,即便回答也是简单的几个字,大部分是方若谨替他回答应曹燕妮,偶尔也告诉她昊昊的一些小习惯,总体看这顿饭吃的还算平和。 昊昊虽然从头到尾都冷淡,却已经不像第一次那样排斥曹燕妮,有时还会抬头盯着说话的曹燕妮看两眼,这让曹燕妮很意外,也让方若谨欣慰。 这正是方若谨想要达到的结果。 饭吃的差不多的时候,曹燕妮微笑着拿起刚刚拎上来的一个大口袋递给了昊昊:“昊昊,这是妈妈给你买的,有最新款的苹果手机,你可以给妈妈打电话,还有两套新衣服,是妈妈从美国给你买的,你还想要什么就告诉妈妈。”方若谨觉得,曹燕妮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最像个妈妈的样子。 “不,我什么都不要。”昊昊忽然开了口,“我需要什么爸爸和妈妈都会给我买,我不要你的东西。” 曹燕妮递着袋子的手一下子僵在那儿,像是不知道如何放下。而昊昊那句“爸爸妈妈”一下子刺激到了她敏感的神经,让她非常不悦,不觉沉下脸来:“昊昊,我才是你的妈妈,是你亲生的妈妈。” 昊昊的脸上忽然有些不耐,稚嫩的声音不觉提高了八度:“我说过我只有一个妈妈!就是若谨姑姑,我不会再要你做妈妈!” 七岁男孩子的小脸本是白嫩的,却因为激动而涨的通红。 曹燕妮一下子气住了,她没见过这么不识抬举的孩子。她今天放□段委曲求全,全力讨好他,难道就为了换来他这样冷漠的一句话吗?这个孩子和他的父亲一样,只会给她难堪! “昊昊!谁教你对你亲生母亲这样说话!”曹燕妮凌厉的眸子有些恶毒,一脸的恼怒不觉让昊昊瑟缩了一下。“真是没教养的东西,什么时候都脱不掉你父亲身上的农民气质!” “曹小姐,您怎么能这样说孩子?!”方若谨被曹燕妮脸上的嫌弃给惊呆了,她怀疑这个女人真的是昊昊的亲生母亲吗? 曹燕妮算是出身大家了,这样娇纵的性子,对孩子一点耐心都没有,一个不如意就出口伤人,昊昊就是认了她,也不会和她有多亲的。 “我管教我的儿子,难道还要你来教我?”曹燕妮没好气地顶了方若谨一句,眼里的不屑更加明显。 她从来就没瞧得起这个女人,别以为她嫁了厉家铭就会身价不同,最多是个农民的老婆,能把她的儿子教育得多出色! 方若谨忽然就觉得这个女人真是不可理喻到了极至,这样反复无常的母亲昊昊不认也罢。她也没必要再争取什么了。 她平静地转头招手对服务员道:“请结帐吧。” 曹燕妮一听,脸上更有些挂不住,懒着声嘲讽道:“方小姐口袋里的钱够吗?” 小市民出身的女人通病就是小家子气,曹燕妮故意这样说,倒不是真的怕她身上钱不够,只不过想让她明白自己是什么出身罢了。 “帐我已经结过了。”一个声音突然从方若谨背后传来,吓了她一跳,转头一看不觉吃了一惊:“张昕?” “若谨。” 张昕一身黑色西裤白衬衫,正微笑着在站在她背后,看起来仍然是那样亲切憨厚,满脸的笑意让她那么熟悉。 63身份 方若谨自从结婚后,便和张昕没什么联系了,调来三乡换电话号码时,她仍是发短信通知了他,因此,在节日的时候,她也能收到他的祝福短信,她也会回一个同样的祝福,但两人的联系也仅限于此了。 她没想到,自己再见张昕,竟然是在这种场合。不知道为什么,方若谨只觉得突然鼻子一酸,微微地红了眼眶。 “张叔叔!”没等方若谨说话,昊昊却一下子跳了起来,扑到张昕的怀里。 “吃好了吗?叔叔送你们回家。” 张昕根本没有看曹燕妮一眼,弯腰抱起了昊昊,另一手拉着方若谨便要往外走。 曹燕妮一看急了,让这俩个人这样走掉,她今天一天的忙活不全白费了吗?她忽地站起身,伸手扯住了方若谨:“你走可以,把我儿子留下!” 曹燕妮身材本就比方若谨高,手劲儿也大,稍一用力方若谨便被扯了一个趔趄,撞的餐桌上的餐具“哗啦”一声,接便着是一声“叭”的脆响,靠近桌子边缘的一个杯子掉到底上摔的粉碎。 方若谨借着张昕拉住她的手臂才好容易站稳了,大约腰部碰在桌角,有着隐隐的疼。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只见昊昊一下子从张昕的怀里挣脱下来跳到地上,大喊一声:“不许打妈妈!不许打妈妈!” 小小的身影快得没等几个大人反映过来,便猛地朝曹燕妮扑去。 曹燕妮本来也是被摔破的杯子弄的呆愣了一下,根本没有防备,被昊昊一撞便向后倒去,但倒下前,她的手无意识的一挥,顺手也带倒了昊昊。 只听“砰”地一声,昊昊在倒地的同时,脑袋撞到了坚硬的桌子腿上,孩子瞬间没了声息。 这一切的发生都在几秒钟之间,连张昕都没来得及反映,等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方若谨已经“哇”地一声扑了过去。 孩子紧闭着双眼,额角裂了一道口子,冒出了丝丝血迹。 张昕急忙拉起方若谨,一把抱起了昊昊:“快,送医院!”也不顾别人的反映,抱着昊昊就大步跑向电梯。 方若谨从来没有想过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她又惊又怒,却来不及骂人,只能跟着张昕后面跑出了酒店。 也多亏了张昕,到了酒店门口正好有辆出租车下客人,张昕抱着昊昊便上了车,等方若谨坐车上,连声催促着司机驶到了三乡市人民医院。 到了医院急诊室的时候,昊昊已经醒了过来,经医生检查,孩子受的只是皮外伤,虽然出血不少,但没有伤到骨头,给伤口缝了四针。 医生说孩子刚刚晕过去,大约是因为突然的撞击和惊吓所至,可能会有轻微的脑震荡,注意观察一下就好。如果不放心,就再拍CT做个脑部检查,应该没有大问题。 方若谨坚持说要做检查,医生便给开了CT的单子。 张昕已经在半年前调到林州市公安局的刑警支队重案大队,昨天因为一个案子来到三乡市,今天晚上是他一个朋友约他在这里吃饭。他刚一进餐厅就看到了方若谨和昊昊,因为看到还有曹燕妮在场,他便没上前打扰,想等结束后再去打个招呼。 请他吃饭的朋友见他一直不停地往那两个女人和孩子那儿看,便问他是否是他的朋友,张昕笑笑说是。 同时在心里说,还是他的前女友呢。但因为他知道方若谨的身份,当然不能开这个玩笑。 他的朋友是位爽快人,是一家股分制银行的高管,便告诉服务员把那桌的帐一起结了。张昕阻拦不住,便也只得随了他。 等张昕和朋友吃完饭要离开,张昕便说我去和朋友打个招呼,让他的朋友先离开了。 他刚走到方若谨背后后,便听到曹燕妮嘲讽她的话,于是便忍不住出了声。谁曾想就这样酿成了一个祸端。 尽管心里有些不安,方若谨还是给厉家铭打了电话,简要地说明昊昊受伤了,现在人民医院。 厉家铭听完她的话,什么都没说,只是立即挂断了电话。 不到半个小时,厉家铭的车子就赶到了医院。昊昊的伤口已经处理完了,也打了破伤风针,刚做完脑部的CT扫描,医生说没什么问题,正在等拿片子。 厉家铭一踏出电梯,便看到在CT室外走廊上坐着的张昕,怀里抱着昊昊,方若谨则坐在他身边抹眼泪。 厉家铭面色铁青的大步走了过来,侯建军一脸焦急的神情跟在后面,又重又急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上回响,听起来有些森人。 好在因是晚上,医院里的人并不多,否则让不知情的人看到了,一定会觉得三乡市的市长转型当冷面杀手了。 厉家铭看到张昕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点了个头,然后沉着脸伸手接过了儿子查看伤势。方若谨递过检查的病历,他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便又扔给了方若谨,然后抱起儿子就往外走。 “你回去吧,CT结果我等着取,我在三乡还会呆段时间,明天再和你联系。”张昕微微一笑,对方若谨低声说道。 方若谨觉得在这如水一样冰冷的夜晚,张昕就像是自己的亲人,他的声音是那么温暖,就像自己小时候闯了祸后,哥哥方若诚安慰她“小谨别怕”时一样。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方若谨神情不安地道了谢,有些心虚地跟在厉家铭后面出了医院大门,匆匆上了厉家铭的车。 车子直到驶回家属大院,厉家铭都没有说一句话,车子停稳后,他抱着昊昊下了车,又低声对侯建军吩咐了两句,便抱着儿子头也不回去上了楼。 方若谨知道厉家铭生气了,她一声不吭地拎着昊昊的书包跟在后面,进到屋子里放下东西,便问厉家铭吃饭了没有,厉家铭眼皮都没抬,轻声哼了一下,也没说吃没吃,便帮昊昊换校服。 方若谨迟疑了一下,换了家居服去了厨房。她猜厉家铭可能在开会,应该是没有吃饭。 厉家铭给昊昊换好衣服,又去卧室换了自己的衣服,然后拉着昊昊去卫生间洗手洗脸。 昊昊大约看出爸爸的怒气,也有些害怕,大眼睛转了转,小声地叫着:“爸爸。” 看着儿子小心的样子,厉家铭“嗯”了一声,算是表示自己在听。 “是我自己摔倒的,不怪妈妈。”说完了又仔细的观察着厉家铭,见他脸上仍是没有任何表情,便又接着说,“她来学校看我,芳姨不让,叫妈妈来,是我想跟她一起吃饭。” 这句话虽然称呼有些乱,但是厉家铭仍是听明白了。“她”是指曹燕妮,妈妈是方若谨。 厉家铭脸上终于有了一丝丝表情:“为什么。” 昊昊却抿住了唇,不再吭声。 厉家铭不是不知道儿子和方若谨的感情,他明白儿子在替方若谨摘除责任。可是他是那么希望曹燕妮这个女人永远不要出现在儿子的生命中,因而对方若谨的作法极为生气。 曹燕妮今天这样做,当然是因为他毫不客气地拒绝了她,她在他的身上找不到机会,她便想着在儿子身上下手,故意激怒他。这个女人让他厌恶到了极点。 但他今天的怒气大部分还是因为方若谨。 这个女人太不听话了,太自以为是。他明明告诉过她不要搭理曹燕妮,她却非要带着儿子凑上去,那种女人根本就不是用感情能感动得了的!真是个傻丫头! 还有,那个张昕是怎么回事?她什么时候又和这个小警察搅到了一起?这小女人越来越长本事了! 心里越想越气,脸上不觉又阴沉了几分。 昊昊一直在观察着爸爸的脸色,见自己替妈妈说情不但没有效果,反而火上浇油了,不觉更担心起来,他小心地拉着爸爸的手央求道:“爸爸你不要怪妈妈好不好,昊昊一点都不疼。” 厉家铭看儿子那担心的样子,心里不觉软了几分,叹了口气:“爸爸知道了,不怪她。”然后又用毛巾小心地给儿子擦了身上和脸,帮他换了衣服,让他回房间睡觉。 等厉家铭把儿子安顿好回到客厅,方若谨已经煮了面条,又蒸了几个小包子拌了小凉菜放在了餐桌。 厉家铭重新洗了手,然后坐下来吃饭。吃过饭后自己又去洗澡,之后便去了书房。 同样的,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和方若谨说过一句话。 方若谨也没有再刻意的去和他说话,她默默地收拾好了厨房,又洗干净了自己,然后将昊昊和他换下来的衣服扔到洗衣机里洗。全弄完了之后去看昊昊,孩子已经睡着了。 方若谨坐在床边,轻轻握着他的手,观察了一下他额上的伤口,又轻轻掀开被子检查他身上是否有伤,除了他膝盖上有两块青紫,别的地方倒是完好。 她关了灯,静静坐在那儿,心里有些难过。 她并非不知道厉家铭厌恶曹燕妮,但是,她是真心想做些对昊昊有宜的事。 和厉家铭不同,方若谨对曹燕妮的认识完全是客观的,因为知道厉家铭不爱那个女人,所以她与曹燕妮基本没有任何利害冲突;又因为这是昊昊的生母,所以她才用更冷静更客观的态度去看这个女人。 方若谨不会对孩子进行仇恨教育,这是她的原则。 一个瞽母胜过一打特级教师,这个道理她早就知道,这也是父亲方正坤对她进行教育的一个重要理念。对孩子进行一次仇恨教育的恶果,是一百次爱的教育都难以挽回的。 昊昊是个男孩子,是厉家铭的儿子,以他现在情况来看,这孩子将来应该是有出息的。一个男人是需要有根的,在他小的时候,他会依赖自己,信任自己,自己无疑是爱他的。但是,这都代替不了血缘。 方若谨相信,不管多久,昊昊都会永远当她是妈妈;可是,二十年三十年之后呢?那时候的昊昊会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他会想是谁生了他,会寻找他的血脉,他的根在哪里。他也许不爱曹燕妮这个母亲,可能也早就淡忘了她抛弃年幼的自己的恨,他会对自己的身世进行探究,这无关于爱恨,可有关于生命。 一个正真正的男人,如果有对相互仇恨的生身父母,很难说他的人生是完整的。 她只是,不想因为这些仇恨,再给昊昊的人生留下缺憾。 她希望,这个第一声叫她妈妈的孩子,能有一个健康的,阳光的人生。 她也准备好了,愿意为此付出代价。 当厉家铭回到卧室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了。床上没有方若谨,他沉思了一下,走到昊昊的卧室,轻轻地推开了房门。 方若谨并没有睡,只是躺在孩子的身边闭着眼,脑子却是乱哄哄的想着事情,见厉家铭推门,便便悄悄起身走了出来。 厉家铭回到卧室仍是一声不吭地躺下,方若谨关了灯,摸索着上了床,轻轻挨着他的身边躺下,房间安静的似能听到俩人的心跳。 她轻轻地将身体移向他,让自己柔软的肌肤贴到他的背上,伸出胳膊搂住了他的腰:“对不起。” 无论如何,昊昊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受了伤,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厉家铭身体一下子变得僵硬,除此之外没有半点表示。 方若谨知道他在听,便接着说下去:“曹燕妮提出要和昊昊一起吃顿饭,我征求了昊昊的意见,他说愿意去。” “是不是昊昊说,愿意跟那个女人走你也同意?是不是你始终觉得昊昊不是你生的,他就应该回到他亲生母亲那儿去?!” 厉家铭身子没有动半点,声音却冷清地飘了出来,阴郁而刻薄,刺得方若谨一个激灵。 她翻身坐了起来,对着厉家铭的背:“你应该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抿了下唇,不和他计较,“她毕竟生了昊昊,十月怀胎……,” “够了!”厉家铭忽然提高了声音喝住了她,身体也转过对着他,透过窗帘微弱的光线,方若谨仍可以看到他眸子里的一抹凌厉。 “我希望这种事情以后不要再出现第二次。不管曹燕妮提出任何要求,都让她找我来谈。你要记住你的身份,只要照顾好昊昊就好,不许和她有任何来往!” 方若谨需要了整整超过五分钟的时间,才慢慢消化了厉家铭这两句话的含义。 “家铭哥,你能否告诉我,在你心里面,当我是什么?”尽管她说的缓慢,但那声音仍有一丝丝颤抖。 他让自己记住身份,那么,她倒底是什么身份?不是不知道他逼自己和他结婚时,他并不爱她,但是经过了这样不算短时间的共同生活,还有那些身体上的缠绵,她以为,他应该对自己是爱着的,最起码是像他自己说那样,在努力地爱着的。 而她自己,也一直都在认真的做个好妻子、好妈妈,一切都以他们的利益为重。 她做错了事,他可以教育她,可以骂她,哪怕打她两下她都没有怨言。 只是,刚刚两句话让她惊觉,是否是她给自己定错了位? 厉家铭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翻了个身又将后背转给了她,让她在可怕的静谧中,听着他粗重的喘息声。 无论方若谨有什么理由,厉家铭以这种口气说过那几句话之后,她都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她屏住气,静静地坐在那里盯着他躺着的背影,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悄悄地下床,摸出了房间,又悄悄地回到昊昊的卧室,爬到了昊昊的床上,小心地窝在孩子的身边躺下了。 昊昊的床虽然也是个双人床,但是比主卧的大床则窄了许多,方若谨怕惊醒了昊昊,只是紧挨着床边躺着,身体僵硬的姿势不知道有多难受,但她仍是不敢动,直到天快要亮了,才迷迷蒙蒙睡了过去。 64嫉妒 厉家铭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已经快七点了,平时这个时间方若谨早已经叫醒昊昊起床,让他吃完早餐准备出门了,可是今天家里却异常安静,一点动静也没有。 昨天晚他知道方若谨去了昊昊的屋子,他却没去哄她,只是在脑子里一点点过幕着白天发生的事情,想着昊昊要他不要怪妈妈的话,大约也是到凌晨三点多才睡着。 他知道自己昨天晚上说的话有些重了,伤到了这个傻姑娘。 她昨天最后问自己,把她当成了什么? 他明白,他的“记住你自己的身份”那句话让她误会了。 昨天晚上他赶到医院后,一出电梯便看到那个叫张昕的警察,正抱着昊昊和她并肩而坐,当时他的心情可以用妒火中烧来形容了。 厉家铭也没有想到自己会生那么大的气。 他接到方若谨的电话时,正在开一个有关物流方面的工作汇报会,一听她说昊昊受伤了,匆匆结束了会议赶往医院,一路上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儿。 昊昊受伤已经够让他上火的了,当他到了医院一眼看到那个张昕的时候,无疑于火上浇油。 曹燕妮之后,厉家铭对于女人,差不多可以用洁癖两个字来形容。 这几年老领导李世清不是没有给他张罗过新的结婚对象,这些姑娘除了自身条件好,大都是有着良好的家世,而围在他身边的、怀着各种目的的女人更是数不胜数,但他始终坚守着底线,根本不碰。 表面谦和有礼的厉家铭,内心里却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他极讨厌主动的女人,讨厌她们对他怀有各种目的,随着年岁的增大,他在男女关系方面也越来越传统保守。这也是他当初选择和方若谨结婚的一个重要原因。 但是昨天,他的情绪明显有些失控了。 在医院这种公共场合,他们那样亲昵地坐在一起,他抱着孩子,她依偎在一旁,多么像和谐的一家人!而自己是他名正言顺的丈夫,为了保护她,给她一个平静的生活,却要躲躲闪闪偷偷摸摸,不能带她出席公务活动,不能和她公然出双入对,在有些公开场合还要装做陌生人一样,这让他情何以堪! 当他再看到昊昊受伤的样子,苍白的小脸,额头上的伤,心里就更加恼火。 再说,他早就警告过曹燕妮这个女人不能搭理,她为什么就听不进去?居然还和张昕搅和在一起!还是说,她是为了和旧情人在一起卿卿我我而疏忽了照顾孩子?竟然让昊昊受这样重的伤! 他知道,昨天她难过了,她一定是想起了当初他对她的逼婚时的情景。 她当时问他,你爱我吗?而他答的是,我会对你好。 她不是傻子,当然明白他没有爱上她,可她仍然嫁给了他。 昨天她离开卧室后,他也问过自己,他当她是什么? 十多年前,她只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尽管知道她暗恋他,但他只当她是个小妹妹;十年之后,他之所以娶她,除了她合适,其实心底还是喜欢她的;而婚后她也确实没有让他失望,像个小妻子一样,把家里的一切都打理的妥妥当当,特别是她对昊昊的好,很让他感动;在夫妻生活进入实质性阶段之后,她的单纯和柔顺也实在是让他迷恋。她对他的依赖和信任,偶尔露出的孩子气,又让他觉得她仍是个没长大的傻丫头,需要他的保护。 他从来都没有刻意定位过她是他的什么人,但他确定,她是他最重要的人。 昨天他有些冲动,因而口不择言,但是,他本意并不想伤害她。现在冷静一想,他便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如果加上婚前,他们在一起生活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了,他知道方若谨虽然是慢性子,又少言寡语,但她并不笨,心思更是敏感。自己在那种时候对她说那样的话,这个傻丫头怕是已经非常难过了。 他猛地起身下床,去了昊昊的房间。 昊昊的房间仍是安静的,昊昊和她都没有醒来,方若谨缩着身子躺在床边,一只手搭在昊昊的身上,睡姿也有些别扭的样子。 厉家铭悄无声息地走过去,默默地注视着仍在酣睡的一大一小两个人儿,心头忽然漫过了丝丝钝痛。 他今天早上有个会议必须参加,无法留在家里照顾昊昊,但他仍想和她说几句话,便伸出手推了她一下,想把她叫醒。 他的大手推在她的腰臀之间,手下的并不是很重,但方若谨却闷哼了一声,声音不大,却是很痛苦的样子。 厉家铭心底一紧,忙伸手揭开被子,撩开了她的睡衣。 只见方若谨腰部左侧靠下的位置有一块巴掌大的青紫,在她白晰的肌肤上格外刺眼,他用手摸摸,感觉明显肿胀了起来。 厉家铭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大了几倍。 他给昊昊的被子掖好,然后轻轻抱起仍睡着的方若谨回到了大卧室。 在方若谨身体腾空的瞬间,她已经醒了过来,头靠在那熟悉的胸膛,托着她的有力手臂,都让她知道是这个男人在抱着自己,但是腰间疼的厉害,她只觉得身上虚弱无力,便装着没有醒来,由着他抱着回到大卧室。 他将她轻轻放在床上躺好,转身去客厅找出医药箱,翻出了一管药膏,然后掀开她的睡衣,挤出药膏抹在伤处,用手轻轻地揉了起来。 他的手很大,掌心的温度也很热,药膏摊在掌心在她的腰间轻轻地揉着,一点点渗入她的肌肤,虽然有些疼,但受伤的地方慢慢变得灼热起来。 为她揉好了药膏,他知道她已经清醒了,便坐在她的身边帮她理好了衣服,盖好了被子,又轻轻理了理她零乱的头发。 “小谨,对不起。”终于,他这样说道。 经过这样一番折腾,方若谨疼的身上出了一层汗,人也觉得没力气,听到他的道歉只是身体略微一僵,却仍是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厉家铭的手指抚上她的眉心,又轻轻捏了捏她的小包子脸,声音有些沙哑:“我知道你是为昊昊好,但是你明知道我有多讨厌曹燕妮。而且,你是我的妻子,不能再和别的男人勾搭了,所以我要你记住你的身份。” 方若谨心尖儿猛地一跳,不由得窜上一股怒火。 这老男人的心眼儿这么小吗?他自己桃花朵朵招蜂引蝶怎么不说,居然还有脸来指责自己?昨天她和张昕只是偶遇,虽然发生了这种情事,难道是她故意的吗? 心里难受,根本懒得和他解释,便一直装睡不肯出声搭理他。 厉家铭见方若谨不肯理他,也觉得自己理亏,只好先进卫生间洗漱,整理好自己后,想了想又回到床前吩咐道:“今天昊昊就不要上学去了,你也在家休息一天,自己和单位请假。” 可方若谨像是打定了主意,就是不睁眼不吭声,一动不动躺在那儿继续装死。 厉家铭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终是没有说出来,见约定来接他的时间到了,便轻叹口气走出家门。 在听到家里大门“嘭”地一声关上那瞬间,方若谨的眼泪“刷”一下流了出来。 厉家铭这一天虽然连着开会工作忙的脱不开身,但明显有些神情恍惚,总像是有心思似的魂不守舍,弄得下属在向他汇报工作时都格外小心,生怕哪句话说的不对触到地雷。 好在秘书侯建军懂事,隔段时间会打电话到家里向魏芳问问情况,随时抽空再向他报告。 在下午四点多钟的时候,侯建军接到一个电话,说了两句后,脸色突然变了变。他等那位在厉家铭办公室汇报的局长离开后,马上拿着电话敲门进到厉家铭办公室。 “市长,曹小姐电话。” 厉家铭抬眼看向侯建军,神情有一丝凌厉。 “她要求晚上和您见面,谈谈孩子的监护权问题。”手机用手捂住挪开,他尽量压低声音说道。 厉家铭长眼一眯,眸子骤然变得深不可测:“她居然还有脸和我谈这个。”他几乎是咬着牙挤出了这句话,“告诉她我近期都没有时间。” 侯建军并没有马上退出去,显然还有话要说。 厉家铭盯着他,示意他说出来,他便又低声说道:“曹小姐说,您及您妻子对孩子监护不力,让昊昊受伤,她手里有孩子受伤的照片,她会请律师正式提起诉讼程序。” 侯建军说完这句话后便退后两步,眼看着厉家铭握着笔的手指节泛白,太阳穴处的血管明显突起。 大约过了足足有五分钟,侯建军终于听到了老板嘶哑的声音:“和她说,明天我约她,让她等通知。” “是。”侯建军低声答应着,拿着手机出去了。 厉家铭有些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这个女人,她倒底想要什么? 65谈判 方若谨在厉家铭上班走后不久便起床了。 腰部受到撞击后,当时因为担心昊昊的伤,她并没有觉得怎么样,睡了一夜加上姿势僵硬,今天疼的特别厉害,虽然厉家铭用药膏给她揉了一下有所缓解,但还是觉得行动迟缓了许多。 她扶着墙来到昊昊的房间时,昊昊已经醒了,听到门响,便转过头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方若谨。 “妈妈你今天不上班吗?” “昊昊受伤了,妈妈今天陪昊昊。”方若谨笑笑,掀起被子钻进他的被窝里躺下轻轻搂着他。 “妈妈你不要担心,昊昊不疼了。” “昊昊很勇敢。”方若谨亲亲他的脸,鼓励地笑笑。 这孩子装大人安慰她的时候最贴心了,这让她觉得为他什么都值得了。 “昊昊,和妈妈说说悄悄话好不好?”方若谨轻声问他。 “好的妈妈,昊昊最喜欢和妈妈说悄悄话。”昊昊的眼睛里闪出兴奋的光芒。 每天晚上方若谨哄他上床睡觉以后,都有一段母子两人说悄悄话的时光。他会告诉妈妈学校哪个老师上课批评谁了表扬谁了,说自己哪次考试考的好老师要班里同学向他学习,最可爱的是有一次他收到班里小女生送他的一个漂亮小本子,他拿给妈妈看,方若谨使劲儿忍着笑给他出主意,让他把爸爸出差去香港买的一小盒巧克力送给了那小女生。结果第二天那小女生的妈妈早上来送女儿上学时,还一本正经地等到方若谨和她道谢。 “昊昊,在你见到曹妈妈之前,你记得她吗?” 方若谨忘不掉正月十三那天,在海滨公园看灯展的时候,昊昊第一次看到曹燕妮的时候眼神儿。那绝对不是一个孩子看到陌生人的表情。 昊昊抿着唇不吭声,过了半晌,他轻轻地爬起来下床,打开自己放零碎物品的小柜子,抱出一个小小的铁盒子。 昊昊抱着这个盒子回到床上,方若谨看清是一个装巧克力的盒子,瑞士品牌。 昊昊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些明信片、贺卡什么的,他在盒子里翻了翻,最后找到一个装贺卡的信封,从信封里面抽出两页纸,递给了方若谨。 方若谨接过来一看,像是从杂志上撕下来的两页,打开以后首先看到的是一张彩色照片。照片里的女人披着梨花烫浪卷,红色的套装,精致的化妆让画中人显得很娇艳。照片下边是一篇文章,题目是《浴火重生之玫瑰芬芳》,文中用浪漫的语言记录了一个天之骄女在婚姻失败之后,背景离乡去了异国卧薪尝胆,经过几年的奋斗,终于取得事业爱情双丰收的故事。 故事的主角便是曹燕妮。 方若谨读了文章后觉得,这是一本女性杂志做的人物专访,看时间应该是两年多以前。文章写的很细腻,很唯美,一看就是出自女性之笔。 “你从哪儿找来的?” “在大姑姑家,大姑姑拿给爸爸看,说这个人是妈妈,爸爸不看,扔了,我拣到了。” 昊昊说的断断续续,但方若谨还是听明白了。 大约是厉家铭的堂姐偶尔发现了这本杂志,便拿给厉家铭看,厉家铭很厌恶曹燕妮,当然懒得看这些东西,便扔在一边,谁想到这孩子有心,仍是拣了回来,撕下了有妈妈照片和文章的那两页纸,偷偷藏了起来。 这时候方若谨也忽然想明白了从林州往三乡市搬家时,他为什么从头到尾都抱着这个盒子不放的原因了。 方若谨一时间心情复杂,似有丝丝若涩涌到舌尖,却又有着些许的欣慰。 这孩子,倒底还是想念他的亲生母亲的。 “昊昊,每一个妈妈都爱孩子的,只是爱一个人的方式不一样,她和爸爸分开,并不是不爱你,你看,这篇文章里的妈妈就很出色呀,对不对?”方若谨说不明白曹燕妮和厉家铭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在孩子面前抵毁他的亲生母亲,方若谨实在做不出。 “嗯。”昊昊眨巴着清澈的大眼睛,认真的看着方若谨,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然后将那页纸又折起来,很细心地装进信封,放进盒子里。 侯建军是在晚上六点的时候通知到曹燕妮的,要她七点准时到新海岸酒店,他会在大厅那里等她。 厉家铭提前一个小时就到了新海岸顶层的豪华套房,他先是在这里见了一位北京过来的朋友,俩人谈了不到一个小时,之后,侯建军带着曹燕妮走了进来。 曹燕妮今天穿一身白色连衣裙,化淡妆,与以往的风格不同,显得颇为庄重素雅,整个人都变得不再尖锐嚣张。 厉家铭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一份文件,曹燕妮进来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了一眼,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向她示意:“坐。”然后目光又落在手里的文件上。 侯建军给曹燕妮要了咖啡,又替厉家铭换了茶,然后悄悄退了出去。 曹燕妮从来三乡之后,只在公开场合见过厉家铭几次,根本没有机会和他说上话,打过几次电话都是侯建军接的,从秘书转告她的客气语,她都想象得出厉家铭生硬冷漠的样子,这越发激起了她心底的怒气。 他越是躲着她,她越要凑上去;他越宝贝他的儿子,她越是要拿儿子作作文章气他。说白了,她就想看看厉家铭的底线倒底是什么。 她看到现在的厉家铭呼风唤雨的样子就觉得心脏的地方尖锐的痛,她就是向他讨债来的! 厉家铭今天晚上的心平气和倒是她没想到的,但是,等她真的坐在了他的对面,感受到他那强大的气场,仍是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厉家铭只穿一条藏青色西装裤,白衬衫,剪的很短的头发中规中矩,微黑的脸上仍是冷冰冰的样子,只有眼角处明显比之前多了几条细纹。 这个男人,倒底是与十年前的那个穷小子不同了。且不说身为一市之长权倾一时,但凭他身上的天然霸气与凛冽神情,就不是现在她身边的男人所能拥有的。 厉家铭整整冷落了她有十多分钟,才将手中的文件看完,提笔在上面写了两句什么,然后打了手边的内线电话。 一会儿,侯建军便走了进来,接过文件又悄然退了出去。 曹燕妮端坐在他的对面,毫不避讳地观察着他的一切,面色渐渐转的阴冷刻薄。 她知道这是厉家铭给她的下马威,但是她根本不怕他,她准备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刻和他对峙的,哪怕鱼死网破! 她等厉家铭端起茶杯喝了茶,将杯子放在桌子上,才打开随身带着的手袋,从里面拿出一叠照片,放在茶几上推到了厉家铭的面前。 厉家铭低垂着眼睫,伸手取过那一叠照片,细细地翻看起来。 有张昕一手抱着昊昊,一手扶着方若谨的;有昊昊从张昕怀里扎挣着跳下来的;还有一张是昊昊和曹燕妮一起倒在地上的。但是这张照片有些特别,画面里有方若谨半个身子,伸出一只手,可能由于拍摄角度的关系,从画面上看,就像是方若谨在推昊昊,然后让那母子俩一起跌倒。 最后两张是张昕抱着昊昊跑出餐厅的照片,其中一张镜头拉近,昊昊额头上的血看起来触目惊心。 厉家铭对着照片足足看了有五分钟,脸色青的像是能刮下一层霜。 “怎么了?厉市长心疼儿子了?”曹燕妮轻笑,“原来你的新欢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贤惠是不是?” 如果厉家铭没有把这个会面推迟一天,也许他真的会对这些照片产生疑问。但是,现在他只剩下心疼那个小女人和他的儿子了。 “曹燕妮,换个方式。” 厉家铭的脸上仍是没有什么表情,甚至都没有抬头看她。 “厉市长,难道你不怕我们打起官司来,这些照片让你难堪?”曹燕妮的口气仍是挑恤的,大有不把厉家铭激怒誓不罢休的意思。 果然,厉家铭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他眉毛微不可察的轻轻一挑,声音也有了温度:“曹燕妮,十年过去了,你仍是没有改掉你自私任性的毛病。你怎么会这样自以为是?你以为全天下人就你最聪明?” 厉家铭眨眼间就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叠照片,扔到了曹燕妮面前。 曹燕妮一把抓过照片迅速翻看起来。 和她手里的照片一样,同是那天在餐厅的,不过这些照片有二十多张,也没有她手里的照片清楚,细看一下,发现是视频截图。最后,她的手停到了拿着长焦镜头的男人一张上。 正是马长伟。 曹燕妮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厉家铭又恢复了他那张毫无表情的脸:“我这还有完整的视频,你要看吗?” “不。”事实上她自己完全清楚那天的事情,看了只会让她自己更加难堪。 “不管什么理由,孩子受伤是事实,法庭是以事实为依据的。”曹燕妮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有些牵强,却依然说的嘴硬。 “你今年几岁了?这么幼稚的举动你也做得出来?” 厉家铭又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声音又恢复了原来的冷静寡淡。 “曹燕妮,别随便拿着别人的善良当傻瓜,如果你不是昊昊的亲生母亲,今天你根本没有机会坐在这里。” 66崩溃 厉家铭说话的声音不高,从音节上听不出任何情绪。 “那个女人确实傻,傻到你千方百计伤害她,她却要在孩子面前维护你这个做母亲的形象。”他深吸一口气,想到那天自己对她的伤害,想到她腰上的那块吓人的青紫,声音里有了一丝丝不稳定,“还有昊昊,你抛下他六年,可他仍愿意见你,答应和你一起吃饭。你怎么就能忍心利用他!去伤害他!我真奇怪,昊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妈妈!” “厉家铭,你少在我面前装君子,你以为你就是个好父亲吗?”曹燕妮的眼里满是怨毒,声音突然变得尖锐起来,“在我怀孕的时候,你管过我吗?我生了昊昊以后,你过了多少天才回来看我?” 她听从了父母的话,嫁给了他,可是她得到的婚姻是什么?是守活寡! “还有,当我提出要离婚的时候,你又在背后做了什么!” 提起当年,厉家铭脸上的肌肉明显有着轻微的跳动,他的眸子变得更加幽深,片刻,长眼一眯,声音变得更加冰冷:“我做什么了,你倒是说说看。” “你!你怀疑昊昊不是你的孩子,偷偷抱着孩子去做亲子鉴定!”曹燕妮的声音变得凄厉而痛苦,完全破坏了今天精心塑造的淑女形象。 “一个婚前有过劣迹,婚后又出过轨的女人为我生的孩子,难道我不该怀疑吗?” 厉家铭的声音仿佛是从地狱传来,透着阴冷,吓得曹燕妮一个机灵。 “你混蛋!”曹燕妮尖声打断厉家铭的话,声音凄怆,“厉家铭,我跟你结婚两年,为你生了儿子,你居然这样怀疑我,你简直不是人!”想到她听到这个消息时的震惊和愤怒,就不寒而栗。 “你知道这消息传到我父母耳朵里他们是什么状况吗?”曹燕妮忽然就泣不成声。 “我爸当时心脏病犯了,差点没抢救过来;我妈要和我断绝母女关系。我父亲还没出院,我查出来怀孕了,可是我父亲却说,我和你还没有签字离婚,那个孩子我不能要!他说是我们曹家对不起你,这个孩子如果留下来,会更丢你的脸,让你在官场抬不起头来。” 厉家铭在心里推算了一下,她说的,正是他拖着不签字的那段时间。 其实厉家铭在婚后不久,便隐约听说过曹燕妮的一些事,但是他觉得那是她婚前的事情,如果她能安心和他过日子,自己没必要深究。但是在昊昊不满十个月的时候,曹燕妮来到北京将孩子扔给了她,提出要离婚。这时候他已经知道,当初她要自己帮忙的同学便是她的恋人马长伟。而这个女人现在要和他离婚,也是为了马长伟。 圈子内的流言蜚语让他心里异常压抑,于是他便托人安排,偷偷给他和昊昊做了亲子鉴定。他拿到鉴定结果后,终于舒了一口气,找了个时间请了假,抱着昊昊去找曹燕妮,想为了孩子再努力挽救这个婚姻。但没想到的是,他回到林州之后,看到的却是曹燕妮和马长伟的出双入对。 她怀孕,应该就是那个时候吧。 但做亲子鉴定的事情他做的很秘密,应该没有人知道的,怎么会传到了曹燕妮的耳朵里呢? “你知道结果是什么吗,我的亲生父亲以性命威胁我,逼我打掉了那个孩子!” 曹燕妮真的什么都不顾了,几乎是放声大哭,脸上的妆完全花了,头发也散乱了,就是一个无助的受害妇女形象。 厉家铭和她从认识到结婚直至离婚,在一起差不多有三年的时间,他从未看到过曹燕妮这样脆弱的一面。 “暂不说你婚前那一段,你即然嫁给了我,还没有离婚就出轨,还有了他的孩子,你自己不觉得羞耻反而来怪罪我?!你这是什么逻辑!”厉家铭冷冷地说道,心下却不觉暗自叹息。 曹燕妮居然还怀过马长伟的孩子又打掉了,他还真的不知道这一段。 曹燕妮的父母,他始终说不出什么不好,即使是离婚之后,也从来没有对他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这是他对曹家唯一觉得歉疚的地方。在他决定离婚后,他去见曹家父母,当时曹燕妮还想争昊昊,但他们对曹燕妮说,是你对不起家铭,你没有理由和他争昊昊。而当时厉家铭也异常愤怒,通过有关部门找人翻出马长伟当年旧帐,限制了他出境。曹燕妮这才委屈求全,求厉家铭放过自己。 “可是,你知道我是怎么嫁给你的吗?呵呵!你只会怪我利用你救出马长伟,可是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要利用你!”曹燕妮冷笑,肚子里的话却像是堵不住的水,全都冒了出来。 “我和马长伟从大学开始谈恋爱,直到谈婚论嫁,我和他情到深处上了床,碍着你什么事?可是,我的父母却死活不同意我和他结婚,我父亲为了拆开我和马长伟,竟然找人要把他弄进监狱。马长伟前脚被抓走,他后脚就找人介绍了你。他那么喜欢你,不惜把我软禁起来,逼着我嫁给你!我如果不同意,他说就会让马长伟罪上加罪!马长伟是因为你才坐的牢,我凭什么不能让你去救他!”此时的曹燕妮已经没有了泼妇的气势,只有语无论次的喃喃自语。 “你父亲应该不是故意陷害他吧?如果马长伟规规矩矩做生意,你父母能冤枉他坐牢?”厉家铭当然被她的三两句话蒙蔽,曹父固然有错,但马长伟本身也是只有缝的蛋! “你这是说人话吗?中国哪个商人起家的时候没有原罪?就和你们当官的一样,哪个人屁股上没屎?一个一个查下去,保证个个都是贪官!”曹燕妮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泪,不屑地说。 “所以,你听说我来三乡了,就来找我的碴儿,也想查出我点事儿,查不到就用昊昊来威胁利诱,也想着把我送进监狱?”厉家铭冷冷地接上了句,蔑视的目光扫向曹燕妮,这个女人真蠢! 他始终不见她,不和她接触,就是想继续看着她表演,弄明白她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但是以他对曹燕妮的了解,这么恶毒的用心,这样步步紧逼的算计,并非完全出自她的脑子。扯出了当年马长伟的案子,他才终于豁然开朗。 “厉家铭,这是你欠我的,你欠马长伟的,你明白吗?当你知道了昊昊是你的儿子,你眼里便只要儿子,不管我的死活。他是你的心肝,可是我的呢!我和马长伟的孩子呢!” 说到孩子,曹燕妮更是放声大哭,脸上的妆已经花成一团浆糊,完全没有了女强人的模样,从形象到语气,就是一个怨妇。 “我再也不能生孩子了,再也不能生了,你知道嘛!” 这是厉家铭第一次知道他和曹燕妮那一段婚姻的完整真相,倒不是说,曹燕妮这样讲他就信了,而是他基本上了解些这个女人。曹燕妮这娇纵的性子纯粹是被惯坏了的大小姐脾气,虽然她嚣张跋扈,但她基本不会说谎,因为她不屑于说谎。 厉家铭冷冷地看着她哭,过了许久,才站起身去了主卧室的卫生间,拧了一个巾回来递给了她:“把脸擦一擦。” 曹燕妮哭的正欢,猛地一听这声音,抬头便看到厉家铭递过来的毛巾,伸手接过来将脸擦了擦,扭了下鼻子,又毫不客气地将把巾扔给了他。 厉家铭也像是没有太在意,只是身体有些疲倦地靠向沙发后面,垂眼沉思。 过了片刻,侯建军走了进来,他撤掉了曹燕妮面前的咖啡杯子,递上了一杯柠檬茶,又替厉家铭换了一杯茶,然后又悄声退了出去。 “你和那个马长伟,到底是怎么回事?”厉家铭等曹燕妮基本平静了下来,又幽幽地开了口。 “马长伟?”曹燕妮只觉得眼皮一跳,不觉接口追问了一句。 随即,她明白了他指的是什么,“那照片并不是我让他拍的,是他坐在那边等我们吃饭,说是想拍几张照片为我和昊昊做纪念,谁想到,就出了那样的事。”曹燕妮急急解释道。 厉家铭冷冷一笑:“纪念?还是别的什么目的?” 曹燕妮只觉得自己这次和厉家铭见面,气势上差了太多,和原来她期许的完全不一样,不知不觉中低了人家一头:“他能有什么目的,不过就是因为我想昊昊……。”她慌乱中看了厉家铭一眼,厉家铭狭长的眼睛微眯着,紧紧地盯着曹燕妮,像是饶有兴趣地等着她说下去。 有时候,人越表现出强悍无理的一面,越是要掩饰内心的虚弱或是卑微。 曹燕妮便是这种人的典型。 当厉家铭又将一叠关于马长伟的调查材料扔给曹燕妮的时候,她终于崩溃了。 马长伟包了个二奶,生了个儿子已经三岁了,他在杭州靠近西湖附近的一个高档住宅小区买了一套房子给那母子俩住着,马长伟几乎是每个月都会去住几天,公然带着二奶和儿子出双入对,以夫妻的名义生活。 厉家铭甚至拿到了马长伟每个月汇给那母子俩的款项的银行对帐单。 这些调查资料显示,马长伟只所以没甩开曹燕妮有两个原因,一是他们均已经拿到了美国绿卡,而他们的公司又是在美国注册的,按美帝法律,夫妻离婚后财产损失将是巨大的,且不说曹燕妮会分到这些财产的一半,那笔高昂的诉讼费用也相当可观;此外,马长伟仍认为曹燕妮父亲的关系仍有利用价值,因而他准备扩大在内地投资;而这次厉家铭到三乡任职,则是意外的收获,投资是幌子,真正的目的怕是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了。 67对不起 厉家铭离开新海岸顶层套房时已经是十点多了,他惦记着家里的一大一小,叮嘱了酒店金总几句,要他关照一下留在那里的曹燕妮,便让侯建军送自己回家。 曹燕妮在看了那些资料后,彻底崩溃了,断断续续和他讲了一些她离婚后和马长伟之间的一些事情。 厉家铭大致明白,曹燕妮对马长伟在外面的事是知道一些的,因为她不能再生育了,总觉得自己亏欠那个男人,加上之前在国内的案子,所以她不得不装聋作哑,维持着表面和谐。 这个女人已经和他离婚了,他与她唯一的联系,是因为她是他儿子的亲生母亲,这是他无法回避的关系,因此他实在是硬不起心肠不管她。 但这种事他实在不能管得太多,毕竟她和马长伟仍是夫妻,他现在没有立场管,也不想管。他只是在离开时意味深长的对她说:“你好好想想,以后该怎么办,这个马长伟,你是否还有必要和他在一起。” 以她的智商和性子,再和这种男人在一起,怕是最后会被吃的尸骨无存,他无论从哪一方面说,都有责任提点她一下。 曹燕妮没有吭声,只是呆呆地坐在那儿对着那一叠东西发呆。 “你今天就在这里休息吧,有事情打建军电话。”他这样吩咐了之后,便起身离开了。 方若谨连着请了两天假在家里照顾着昊昊,因着他额头上的伤,她对他格外细心,连饭菜都做的清淡。 “妈妈我这里不会留下疤吧?”昊昊到卫生间照着镜子,有些担心地问她。 “当然不会,我们昊昊一定会是最帅的小伙子。”方若谨对这孩子这样在意自己形象觉得有些好笑,忙安慰他。 “嗯,那就好,不然他们会笑话我的。”昊昊自言自语着。 虽然头上的伤口并不太疼,但是他对妈妈这两天能在家陪着他还是很满意。 到了晚上方若谨弄了个防水的头套给昊昊戴上,在浴缸里放了水给他洗澡。昊昊特别开心,钻进浴缸就开始玩水,方若谨拍拍他的屁股制止:“别弄到头上,会感染的。” “妈妈,昊昊生病最幸福了。”昊昊乖乖地坐下让方若谨给他冲洗身上的浴液,仰着小脸儿笑嘻嘻地说。 “胡说!”方若谨对着他的小屁股又拍了一下。 这孩子总会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让她无可奈何。 累得一身臭汗才帮他洗好澡出来,又将他安置好在卧室躺下,昊昊却睁着大眼问她:“妈妈你今天晚上还会陪着昊昊睡觉觉吗?” “嗯。”方若谨垂着眼帘答应着,顺手将他换洗的衣服收拾好,拿出去准备洗。 她昨天晚上也是睡在昊昊屋子里的。厉家铭回家时她已经睡下了,朦胧中感觉到他拿了药膏给她揉撞伤的地方,但她不想再和他说什么,只是装着没醒。 厉家铭给她揉完了,大约又坐在床边盯着两个人看了半天,可能觉着实在觉得没趣,才悄悄走了出去。 直到听到轻轻的关门声,方若谨才放下紧绷着的身子。 也不是她耍小性子,而是她要自己冷静下来,有很多事情需要想清楚。 等方若谨自己洗好了澡,还在收拾卫生间,厉家铭已经回来了。 “有饭吗?”他盯着方若谨问。 方若谨并没有抬头看他,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转身去了厨房。 等厉家铭洗好澡出来,方若谨也弄好了简单的饭菜给他摆到了餐桌上,然后转身要走开。 “小谨。”厉家铭一把拉住她的手,将她带到自己面前。 “小谨,对不起。” 应该说,厉家铭这句道歉还是挺真诚的。他自小承袭母亲严厉的家教中,有一条就是做错了事情要勇于担当,认真道歉。虽然他在官场上打滚了这些年,已经学会了不知道多少的阴谋诡计,但是对于自己的亲人他还是不会使出那些手段的。 但是,在方若谨看来,同样的错误一犯再犯就是混蛋。 厉家铭那天误解他,又说了那样刺心的话,她心里特别难受。这两天她开始从头审视自己的婚姻,她觉得自己就和个傻瓜似的,一头扎到他布的陷井里回不了头。他给她一点点温情她就感动的不得了,默默地为他守着这个家,守着他的儿子,可是一但她要有点自己的思想和行为他就打压她,甚至于出言伤害她。 她觉得自己根本就是他口中的傻姑娘。 方若谨低垂着眼睛,抿着唇咬了咬牙,说出的话却是轻飘飘的:“没关系。” 然后,她稍一用力抽出自己的手,转身回到了昊昊的卧室。 那小女人一转身就不见了身影,只留下满鼻的清香。厉家铭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有一丝丝苦笑,呆了片刻,才埋头将桌子上的饭菜吃的干干净净。 厉家铭回到卧室没一会儿,手机便响了起来。 是新海岸酒店金总的。 他接起电话刚听了两句,不仅勃然变色:“好,你先处理,我马上就到。” 说罢他便匆匆穿上衣服出了家门。 曹燕妮割腕自杀。 新海岸酒店的总经理是海军基地的人,也是李振清的手下,厉家铭有什么私人活动,大多是选在这里。 厉家铭离开时叮嘱他关照一下留在套房里的客人,他知道这个女人可能和厉家铭有着某种特殊的关系,便让后厨做了份粥和小菜,让手下一个客房女主管送到房间。 那女主管推着餐车到了客房门口摁了半天铃也没有人开门,便拿出自己的卡刷了后进到房间。 客厅里并没有看到人,她便敲了敲主卧室的门,卧室的房门虚掩着,她敲了两遍都没有回音。 女主管并不敢就那样推门进去,便低声说了句:“我们金总给您准备了夜宵,已经放在客厅了,请您慢用。”然后转身退了出去。 女主管出了套房后便向金总报告了情况,那金总听了后,便有些不太放心。想起厉家铭的叮嘱,便和那女主管说:“你等着,我上楼和你一起进去看看吧。” 等他到了顶楼和那女主管再进到套房,到了卧室的门口,敲了敲门仍是没有声音,便示意女主管推开卧室的门。 大床上躺着的人影十分安静,门被推开仍是一动不动。但是屋子里隐隐弥漫着的血腥气仍是让他猛地惊觉,他伸手“啪”一摁亮了房间的顶灯,立刻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曹燕妮躺在那张巨大的床上,白色的套装穿得整整齐齐,神情安详。平日里显得妖媚的脸上此刻没有半点化妆品,异常苍白,一只手耷拉在床的一侧,无力地垂在那儿,手腕上的血正一滴滴流出来,染红了白色的羊毛地毯。 “快!去拿条毛巾!”金总大步上前掐住了曹燕妮的手腕,等那女主管跑去拿了毛巾,他用力将她手小臂勒紧。 金总是当兵出身,懂得最基本的急救常识,曹燕妮已经婚迷了,他要先救人。 然后他略一迟疑,便抱起曹燕妮往外走。 “你跟我去医院!”他吩咐女主管道,然后抱着曹燕妮乘着一部员工专用电梯快速下到停车场,亲自开车将曹燕妮送到离这里较近的海军基地医院。 他之所以选择基地的医院,除了这酒店离市区较远之外,另外也从保密方面考虑。 金总是在车上拔打了厉家铭的电话,然后又打了医院院长的电话,请他亲自处理这件事。等他赶到医院的时候,院长已经安排了医生在等。 曹燕妮手腕割的很深,身体大量失血,如果金总晚进去几分钟,大约什么都无法挽回了。 等厉家铭赶到的时候,医生已经处理好了伤口打上了点滴。 金总向他汇报了情况,便让厉家铭打发回去了,让他处理好酒店的事情,他和随后赶到的侯建军留下了。 曹燕妮的口袋里留有一封遗书,在医生抢救的时候掉了出来,金总留给了他。 爸爸妈妈: 原谅女儿不孝,不能给你们送终了。 爸爸,女儿这一辈子做错了许多事情,您总是原谅我,跟在我后面帮处理,但是最错的一件已经无法挽回,女儿也没有脸再求得您原谅了。妈妈,小时候您对女儿的教导女儿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可惜世上没有后悔的药,愿我来世还能做你们的女儿,我一定好好听你们的话,能报答你们的养育之恩。 我名下所有财产都留给你们养老吧,唯一的儿子应该不用我操心了,他的父亲会照顾好他,相信他也不稀罕我留给他什么了。 如果有机会,请代我向他说声对不起。 你们的女儿燕妮 遗书是用酒店里的便笺写的,很工整,有几个字大约是因泪水滴上去,有些润开。 68分得清 厉家铭被一个电话叫走方若谨是知道的,她几乎一个晚上都没睡着,先是闭着眼想心思,等了好久也不见他回来,又有些担心他,却不好打电话,便干脆睁着眼睛等,但是她直等到天朦朦亮了,门口依然没有消息。 昊昊大约昨天晚上喝的粥多了点,五点多突然要上厕所,她拉他起来,将送他到卫生间。 他额头的伤口仍没好,她怕他睡的迷迷糊糊再磕到头。俩人都去了卫生间,回去又倒头接着再睡。 大约快六点的时候,厉家铭回来了,像是一身疲惫的样子。他先是到昊昊的房间看了看还在睡着的一大一小,然后悄悄退了出去。 方若谨在八多点的时候起床给昊昊做早餐,走到客厅才发现厉家铭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已经躺在大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大约昨天出去的匆忙,他套了件衬衫便出去了,可那件衬衫分明是他昨天白天穿过的,回家后脱下了扔在那儿还没洗,急忙中又套到身上了,经过昨天一夜,衬衫弄的皱皱巴巴的,下巴上也冒出了一圈黑胡碴儿。 方若谨知道厉家铭有轻微的洁癖,不洗澡是不能上床的,他大约是累极了,又怕弄脏了床,便这样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回到卧室拿了一条毯子,轻轻地搭到了他的身上,转身去了厨房。 其实,厉家铭已经醒来了。 他从方若谨起床走到客厅他就醒了,只是头有些昏沉,便闭着眼听着她轻巧的脚步在屋子里走动,感觉到她对自己的注视,也知道她给自己盖上的毯子,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霎时安宁。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现在最能让他感觉到温暖和放松的地方,便是这个家了,特别是经过了昨天之后。 昨天晚上曹燕妮醒来之后说过的话又浮现在眼前。 “厉家铭,你看到我现在这样子,是不是很痛快?觉得这都是我,应得的报应是不是?” 曹燕妮失血过多,身体十分虚弱。这样的一句话让她说得断断续续。 “不。”厉家铭简短地否定,却不肯再多说一个字。 曹燕妮对他的回答显然意外,她苦涩地一笑,苍白的脸上是一抹悲怆,完全不见之前的娇娆:“何苦救我?” 厉家铭没有再答话。 明明是不再有关系的两个人,明明是相互仇恨的两个人,可是,他真的能放手不管? 脑中忽然就闪过方若谨那天晚上说过的几个字“十月怀胎”,而昊昊那清澈的眸子盯着他,小心奕奕地说“是我想跟她吃饭”的样子忽然就占据了他的脑子。 “你是昊昊的母亲。” 仿佛没经过多久的考虑,他就这样说了出来。 曹燕妮明显受到了震动,她紧紧盯着厉家铭,像是要看穿他。许久,她像是累了,闭上眼睛不再说一句话。 天亮之后李振清赶了过来,厉家铭简单和他交待了下便回家了。 他的身份太敏感,这里是部队的医院,李振清应该比他方便的多。 因为是周日,方若谨可以接着休息两天,她做好了早餐后,站在那儿想了一下,便走入客厅,轻轻推了下厉家铭。 手刚一触到他的身上,便看到他眼开了眼。 “去卧室睡吧。”她轻轻地说,然后转身要离开。 厉家铭伸手轻轻一拉,她站立不稳,一子倒在他的身上,他顺势伸手一捞,将她搂到怀里。 “小谨。” 大约因为一夜未睡,他的声音特别沙哑,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昊昊该起床了。”她身子绷紧,挣扎了一下坐直了身子,淡淡地说。 厉家铭也随着她坐起来,手臂箍得更紧,他将头深深地埋在她的颈间,嗅着她身上清雅的芬芳,竟有些许的无助。 方若谨身体略为僵硬地一动不动任他抱着,也不说话。 “妈妈?” 不知道什么时候,昊昊从卧室走了出来,惺忪的眼睛还有着困意。他惊讶地看着妈妈被爸爸抱在腿上坐着,爸爸的头放在妈妈的肩上,两个人很亲昵,却又很怪异的姿势。 爸爸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一直是高大严肃的男人,今天这种不一样的动作,让他有些不舒服,却又说不出哪儿不舒服。 “昊昊!”方若谨的脸一下子涨红。 虽然只是被他抱着,但是当着昊昊的面她从来都是极注意举止的,厉家铭也极少在儿子面前对她有这种亲昵动作,今天突然被孩子撞到,她非常不好意思。 挣脱他的紧箍跳下来,她快速拉住儿子往卫生间走:“你吃了饭洗个澡再睡吧。” 这是对厉家铭说的,然后她将昊昊带到卫生间洗漱。 “妈妈,爸爸怎么了?”昊昊对刚才看到的画面仍有疑问,便悄悄地问妈妈。 “爸爸不舒服,胃疼。”方若谨不假思索地编排着。 “胃疼要吃药,干嘛抱着妈妈,妈妈又不是药。” 昊昊嘟着嘴,显然对妈妈这个解释不认同。 方若谨自认自己嘴笨,怕越解释越不清楚,索性闭嘴,拿着毛巾小心给他擦脸,尽量避免给伤口弄湿了。 昊昊的小脑子却仍在这件事上绕,等方若谨给他擦过了脸,他像是突然想明白了:“哼,原来爸爸也会撒娇,怕药苦不想吃药对吧?” 他为自己的发现而兴奋,“妈妈你就哄哄他吧,让他吃了药胃就不疼了。” 方若谨对儿子这超凡的想象力无可奈何,又不好为这事儿训他,只是催促他快点刷牙洗手。 张昕昨天打电话约她和昊昊今天中午一起饭,说把昊昊在医院的片子交给她,她也答应昊昊上午带他去看新上影的3D动画大片,她不能失信,便催着昊昊快点吃饭。 厉家铭回卧室匆匆洗了澡,吃完了早餐就回卧室睡觉了,方若谨也没打扰他,带了昊昊就走了。 她先是和昊昊看了早场的电影,出来时已经快十一点了,她又带着昊昊去商场买了双新的运动鞋和两双袜子,看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带着昊昊来到和张昕约会的那家西餐厅。 想起厉家铭那天吃醋的样子方若谨不是不犹豫,但是她认为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 那天餐厅发生事情的时候多亏有张昕在,当时自己被昊昊头上的血吓傻了,大脑一片茫然,就连昊昊看病的钱都是张昕交的,她实在是不想再欠张昕的人情了,起码她应该把昊昊看病的钱和那天的餐费还给他。 所以,张昕昨天打电话约她见面,说把昊昊的CT片子经她的时候,她答应了。 昊昊看到张昕很亲热地叫叔叔。 张昕看到方若谨苍白的脸色有些担心:“若谨,你脸色不好。” “哦。” 方若谨有些掩饰的笑笑:“这两天晚上担心昊昊头上的伤口,睡的不太好。” 张昕想起那天昨上在医院的时候,厉家铭的脸色并不好,不免有些疑问,却又不好问的太直接:“若谨,你,现在还好吧?” 方若谨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心下唏嘘,却又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换上笑脸:“我当然很好。你呢?” 张昕温和地笑笑,脸上的表情有些寂寥:“还好。” 这是家新开业的西餐厅,周末的中午来吃饭的人也很多,方若谨点了餐,便转移话题,聊起了林州的一些事。 最开心的是昊昊,不时地和张昕谈论刚刚看过的电影。 小孩子喜欢吃西餐,倒不是因为西餐多好吃,而是那里的氛围他喜欢。之前他也不是很喜欢张昕,因为他怕这个警察叔叔抢走若谨姑姑,现在若谨姑姑已经是他妈妈了,他可是放心多了。 张昕给昊昊带了一套书,《昆虫记》。 这本书是法国杰出昆虫学家法布尔的传世佳作,亦是一部不朽的著作。它不仅是一部文学巨著,也是一部科学百科。在林州的时候,方若谨给昊昊找过这本书,但是她找不到那个国内唯一的直译自法文的中文全译本,那是由花城出版社出版的,书店里找到的都是其他版的选译本和改写本,所以她就一直没买。当时她带昊昊书店,正是和张昕正式交往的时候,没想到他记住了,这次买来做礼物送给昊昊。 “谢谢叔叔。”昊昊书礼貌的向张昕道谢,一双眼睛却是看向方若谨。 方若谨接过书,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难为你还想着,我在三乡的书店也找过,没找到呢。”同时又想起什么似的,翻着随身带的包,找出一个信封递给了张昕。 里面装的是那天晚上和曹燕妮吃饭的餐费和昊昊的医院费,她大致算了个数给他。这两样都不该张昕拿钱。 张昕一愣,接过来抽出一看脸却变了,但他略一寻思,便明白她的用意,心下有些酸涩。 他将信封推给方若谨,慢慢涨红了脸:“若谨,我们还是朋友,你用不着和我这样吧。” “那天你给我解了围,又多亏你帮我送昊昊去医院,这已经让我感激不尽了,哪能再让你拿钱。”张昕虽然比她大几岁,但是警察的工资也比她高不了多少,她当然不可能花他的钱,也没那个道理。 张昕略微一笑,拿起信封,抽出了两百块钱:“昊昊的医药费我拿了,餐费是我朋友结的,我可不能拿。” “那就帮我还给你朋友吧。”方若谨接上了一句。 “若谨,你一定要和我算得这么清楚吗?”张昕脸色难堪,他突然觉得方若谨这个性子有些别扭。 可当他看到方若谨明显有些僵硬的脸时,心下一软,明白她毕竟和之前不同了,便不再坚持:“好吧,我替你还给朋友。” 方若谨这才舒了一口气:“张昕你别误会,你送昊昊的礼物我就收下了。可是那些是不一样的,一定要还。” 张昕听她这样一说,也笑了:“好,可是今天这一餐得算我请客,行不行?” 还没等方若谨回签,她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69瞒不住 厉家铭一觉睡到下中午起起床。 这段时间他确实很累,神经紧绷的厉害,加上这两天曹燕妮的闹腾,更凭添了些许烦恼。 家里很安静,一切都收拾的很有条理,那一大一小一大早就出去了,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完全不管他这个大活人还在家里等着他们,这让他有些气馁。 他拿起家里的座机打给了方若谨。 过了好一会儿方若谨才接了电话。 “你们在哪儿?”厉家铭的声音颇有些不悦。 这小女人真是不把他放在眼里,要造反了!大周末和孩子出去也不告诉他一声就溜了,还当不当他是一家之主啊。 “我带昊昊看电影了,现在正吃饭呢。”方若谨淡淡地说。 之前也没见他周末有时间在家陪他们,偶尔在家两次也是总有工作,她当然不会因为他改变安排。再说,他昨天明显一晚上没睡觉,她带孩子出来,也是想让他好好休息嘛。 “韩哲绪来了,晚上一起吃饭吧。”他低声吩咐道。 他听到电话中传来的背景有些吵杂,确实是在餐厅的样子。 许久没有听到她答应,这让他有些不安,便又补上一句,“振清也来。” 她之前一直打听苑宁的情况,厉家铭也说不清楚,让李振清过来,也许当面和她说说会让她放心。 这就有着明显的引诱的意思,他却做的不露声色。 “嗯,我知道了。”方若谨淡淡地答应着,也没说什么,顺手挂了电话。 厉家铭皱了皱眉头,觉察出这小女人仍在生气,却只是无奈地笑了笑靠在床头沉思。 忽然就想起昨天晚上李振清说他的那句话:“家铭哥,你知道大哥在背后是怎么评价你的?” 李振清口中的大哥,当然就是厉家铭的老首长李世清。 李世清为人谨慎,对手下的工作人员要求尤其严格,厉家铭自从跟了他之后,得自其言传身教,特别是工作上的手腕和行事作风,同李世清如出一辙,但他却从来没有听过李世清对自己的评价。 李振清看厉家铭那略显紧张的神情,不觉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眼里是掩不住的笑意:“大哥说,家铭这个人,智商奇高,为人正直,城府也够深,可就是在女人问题上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李振清说罢也不敢看他,将手握拳堵着口,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 厉家铭一听这话,前三个词可都是夸奖自己的,但最后这句,实在是让他高兴不起来,却又是说的那么中肯。 厉家铭三十多年的人生经历,算得上是丰富多彩了,作为一代高官李世清的幕僚,他清醒的头脑和极强的逻辑思维能力一直被圈内人称道,因此颇受李世清重视,否则也不会在他年纪轻轻时就放到蒙山省担此重任。可是,作为他的老领导,更是知道他的软肋在哪儿。厉家铭的聪明和理智,用在女人上头实在是有限,所以,他当年才会受曹燕妮的算计和背叛,而在方若谨的问题上,虽然他目光精准抢先下了手,并用婚姻绑住了那个傻丫头,可倒底用心不够,以至于生出许多是非来。 女人这种生物,实在是太感性了,不是他用强势手段就能解决所有问题的。 当时厉家铭被曹燕妮突然自杀闹得一夜未睡,整个人都疲备不堪,根本来不及细想李世清的话的深意,但他知道李振清这个兄弟这个时候提起这话头,是在婉转地提点他些什么,只是他不知道李世清是在什么场合说的这话,又不好向李振清打听,只能无奈地笑笑不再多说什么。 可是经过昨天这一晚上,他再冷静一想,便明白自己当年在处理曹燕妮的问题上方法不太正确,即使现在对待方若谨,也实在说不上十分用心。 不管他和曹燕妮的婚姻经历了什么,他都明白伤害一但造成,就很难弥补了。而方若谨这个看起来有些木讷、甚至还有些傻气的姑娘,实际上心思极敏感纤细,她什么都不说,并不代表她没有想法,从她对昊昊的教育就可以看出,她实则是个极有主意的人。 他想和方若谨道歉,但是看她那不温不火的态度,怕是和自己拧上了,不觉露出一丝苦笑。 韩哲绪是因为一个案子来三乡的,厉家铭约他一起见面,他笑着说想昊昊了。 厉家铭当然知道他的言外之意,当下答应让方若谨带着昊昊来,之后他又给李振清打了个电话,定下晚上见面的时间,这才起床收拾自己。 女人和孩子都不在家的时候,这个家是清冷的,从不下厨的厉家铭只好笨掘地试着给自己煮了一碗面,但因味道实在不怎么样,匆匆咽了下去半碗之后,便下楼上了来接他的车子。 晚上的见面定在三乡市最有名气的五星级酒店,方若谨带着昊昊赶到的时候,厉家铭已经陪着韩哲绪在说话了。 “嫂子。”韩哲绪笑着站起身和方若谨打着招呼,却是一弯腰抱起昊昊举到胸前,“嗬!我们的昊昊怎么挂彩喽!来,让韩叔叔看看!” 韩哲绪将昊昊抱到腿上坐下,细心地察看着昊昊头上的伤,不觉皱起了眉头:“怎么搞的?” 韩哲绪是真心疼昊昊,所以看到他头上的伤就不自觉得问了这一句,但是孩子的爸爸妈妈却是有心病的,还正因为这个在冷战着,都不觉顿了一下,一时没有接上话。 “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昊昊连忙和韩哲绪笑笑,脸上还露出了不好意思的样子,说完又忍不住回头看了妈妈一眼。 “臭小子,这么大了还是这样不小心。还疼不疼了?”韩哲绪心疼地将昊昊搂在怀里问道。 “不疼了。”昊昊完全不在意地说,一幅大咧咧皮小子的模样。 “嘿!挺勇敢的嘛!”韩哲绪夸赞道。 方若谨因为儿子的解围略去了一丝尴尬,而厉家铭却为儿子的懂事感到震撼。 他是看过监控录相后才知道,方若谨身上的伤是因为曹燕妮推了她一下撞的,而昊昊就是被这个刺激了才跳下张昕的怀里朝曹燕妮发脾气的,而曹燕妮在摔倒的同时,一时手足无措才带倒了昊昊。 一个七岁的孩子,轻飘飘一句“我自己摔倒了”,维护住了所有的人。这让他不觉从头开始审视起他之前对昊昊和曹燕妮之间关系的定位。 李振清来的时候夹着一阵风,头发上有点点水珠。 那个件事已经过去快两个月了,李振清明显消瘦了许多,但看着精神还好。 他先是和方若谨打过招呼,又和另两个兄弟寒喧过才后坐下。 “外面下雨了?”韩哲绪打量了他一眼皱着眉问。 “嗯。下午还是大晴天呢,这说变就变。”李振清说罢,不经意间扫了方若谨一眼。 韩哲绪只觉得头一跳,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挑眉看了厉家铭一眼。 厉家铭从方若谨和昊昊进来就不太爱说话,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茶;而方若谨从头到尾都没有看丈夫一眼,只是和儿子昊昊窃窃私语,一会儿给他递个纸巾,一会儿又拿个水果。 李振清情绪控制的很好,厉家铭和韩哲绪都闭口不提和事件有关的话题,只是说着蒙山省和林州市最近的人事变动。 方若谨一直想问问李振清苑宁怎么样了,可她却一直找不到机会开口,因此一直沉默地吃着饭。 昊昊吃的快,大约果汁喝的有点多,一会儿便说要去卫生间。方若谨觉得这三个人凑到一起不容易,应该有他们的话题,自己在这里总是不方便,于是起身带昊昊去外面的公用卫生间,故意留给他们一个空间。 昊昊去过卫生间之后,方若谨又带着他在大厅转悠了一会儿,估摸差不多了才慢慢拉着昊昊往包房走过去。 这间包房叫牡丹厅,包房一进门的地方有一个折叠的牡丹漆画屏风,这样可以使包房的门即使是打开着,路过门口的人也不能一下子就看到包房内里的情况。 包房的门关着,门口立着两位女服务员,看到方若谨带着昊昊来到门口,其中一位姑娘轻轻打开包房的门,弯腰致意请他们进去。 方若谨拉着昊昊刚一进到门里,便听到李振清的声音:“伤口问题是不大,但是,她拒绝进食,也拒绝打针。”李振清的声音不高,却足以让方若谨听的清楚。 她本能地停住脚步,随手拉住了昊昊。 “那样,是否需要通知她父母?”这是韩哲绪的声音。 “是,我也正想问这件事。”李振清的声音响起,“家铭,你怎么想的?” 方若谨心中大惊,也顾不得昊昊,快步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几步便来到李振清面前:“李大哥,苑宁怎么了?她出什么事了?” 从那天她在医院看过苑宁后,她就再没见到这姑娘,电话也联系不上她了,和厉家铭打听了几次,他都沉着脸说苑宁在外地休养,一切都好,要她放心。 可没想到还是出了事!方若谨心里惦着,不觉使劲儿瞪了厉家铭一眼。 三个男人像是都被方若谨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同时愣在那儿说不出话来。而方若谨则更加断定苑宁出了事,声音越发急切:“李大哥,你快告诉我,苑宁倒底出了什么事?” 奇怪的是,李振清和韩哲绪都不约而同地看了厉家铭一眼,将目光转向别处不做声。 厉家铭眼波一闪,站起了身:“小谨,别问振清了,我来告诉你。”随后他走到方若谨面前,拉着她的手就要将她带出房间。 “哎,你干嘛,我要问李大哥苑宁的事。”方若谨挣扎着不肯跟他出去,可厉家铭哪由得她,稍一用力,便搂住她的腰身,毫不费力地将她带了出去。 守着门口的两个服务员被突然推门而出的两个人惊呆了,眼睁睁看着他们的市长挟持着一个女人去了隔壁空闲的房间,两双眼睛不觉瞪得老大。 70酲悟 “小谨,你坐下听我说。” 厉家铭将方若谨摁在包房的沙发上坐下,一张冷峻的脸上透着青色。 “苑宁没事,振清会照顾好她,你放心。”厉家铭声音透着嘶哑,昨天晚上在医院守着曹燕妮一夜未睡,今天上午虽然补了会儿眠,但仍是显得疲惫不堪。 “那李大哥说的是谁?我明明听到是苑宁出了事情!”方若谨生气地瞪着他,像是认定了他在说谎。 “曹燕妮。”厉家铭被她一双清明的眸子瞪的有些内疚,眼帘低垂下来,一种莫名的锉败感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失败的男人,“是曹燕妮。” “曹燕妮?!”方若谨吃惊地张大嘴巴紧紧盯着他,半晌才颤声追问道:“她,怎么了?” “她昨天晚上自杀,被发现抢救过来了,现在医院里面。” 方若谨呆愣了半晌说不出话来,她隐约看到了厉家铭脸上的一抹脆弱。 怎么会这样?那个强势的,自私的女人。 “她还好吧?” “不好。”厉家铭闷声说道,却是伸手一拉,将方若谨拉到怀里抱住了。 方若谨整个身子软软的,简单的雪纺连衣裙让她显得干净素雅,一张年轻柔和的脸与之结婚前的她相比,现在的方若谨已经蜕变成典型的小女人。他将头埋入她的颈间,隐隐的芬芳渗入鼻端,让他有种沉溺的感觉。 方若谨只是静静地任他抱着,也不再开口问他什么,那句记住你自己的身份的话仍对他有着很大的影响。 “她流了很多血,但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可她拒绝吃药打针,也拒绝进食。” 据李振清说,曹燕妮清醒之后表现出一种万念具恢的心态极端异常,她拒绝和所有人交流。所以刚才趁着方若谨带昊昊出去,他和厉家铭介绍了情况,商量该怎么办。 因为曹燕妮的事情,他和方若谨已经产生了诸多矛盾,如果再瞒下去,两人的关系会出现什么状况更难以预料,所以他觉得事已至此,再没必要瞒着方若谨了。 这姑娘死心眼儿,因为那天的事儿已经和他冷战几天了,如果这次不让她知道实情,怕是以后更不好解释。便将自己从接到曹燕妮的电话开始,俩人之间的恩恩怨怨详细说了,包括他昨天和曹燕妮谈话的情况。 在厉家铭讲述的过程中,方若谨一直是沉默的,她说不上有多同情曹燕妮,却因为她是昊昊的母亲而难过,昊昊小心珍藏着那张杂志的样子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现在怎么样了?” “情况非常不好,振清请总院的有关专家给她会诊,可以确定她患有中度抑郁症,糟糕的是,她还有躁狂症表现。” 躁狂症的基本临床表现是心境高扬,有时候兴高采烈,易激怒、激越,甚至发生意识障碍。严重者可出现与心境协调或不协调的妄想、幻觉等精神病性症状。以曹燕妮目前的状况,极易出现再次自杀行为。 “这件事振清会帮我处理,你不要管了,另外,”他深吸了一口气,抬起了头对着她,“她暂时不适合见昊昊。” 这说明他对自己带着昊昊见曹燕妮还一直耿耿于怀吧?所以他提出了警告。方若谨的眸子黯了黯,随即淡淡地一笑:“我知道了。”然后便起身要离开。 “小谨!”厉家铭急忙轻喊一声,手上略用力一拉,方若谨便又重坐回沙发上了,整个身子因为他的拉扯,彻底地倒在他的怀里。 “小谨,别闹脾气。”他轻斥,当她是个不懂事的孩子般。“一直以来,我和曹燕妮之间的事情都不那么单纯,充斥着利用和仇恨,外人是无法理解的。所以,我不希望你和昊昊牵扯进去。” 厉家铭有些惭愧。 这段婚姻是他心头永远的伤,这让他无法原谅别人,也无法原谅自己。 方若谨被他搂抱着,整张脸都贴在他的胸前,他身上灼热的皮肤隔着薄薄的一层布料将温度传到她的脸上,让她全身都微微发热起来,他有些快于平常的心跳声也在表明这个男人在忍耐着心中的某些情绪。 “嘉铭哥,你可以听我说句话吗?”方若谨的脸闷在他的胸前,声音却依然清晰的传了出来。 “嗯。”厉家铭答应着,将方若谨从怀里拉起,又双手掐着她的腰,用力一拉将她放到自己的腿上坐下。 “嘉铭哥,一段婚姻的失败,从来都不是单方面的,想必你是后悔多过愤怒。但是,有些事和人,是不能后悔的,比如昊昊,而愤怒更是解决不了问题,对吗?” 方若谨坐在他的腿上,他的一双大手紧紧搂着她的腰身,让她半个身子靠在他的怀里,下颚顶在他的肩上,她明显地觉得厉家铭的身体有了些微的震动。 “你很爱昊昊,也尽力在补尝他,”方若谨微笑,脸上浮现了淡淡的一层雾霭,连声音都变得更加空灵,“包括你选中我,逼着我和你结婚,大部分也是因为昊昊喜欢我的原因,这我都很清楚。” “小谨!”厉家铭猛地收紧手臂,另一只大手握住了她的脸让她对着自己,“不是这样的,小谨,不是这样的。我,”他急急地想解释什么,却在对上方若谨若隐若现的笑眸,心中的话忽然就难以出口了。 “不是这样是哪样?难道是因为你爱我?”方若谨口气仍是淡淡的,轻轻的,甚至有些自我调侃的意味,细品这下,又透着些许的哀伤,“嘉铭哥,今天并不适应讨论我们的婚姻,我只想说昊昊,无论曹燕妮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她都是昊昊的亲生母亲,这是我无法取代的。” “不,你就是他的母亲!”厉家铭口气凌厉,像是被触及到了心中的一块禁地,有些说不出口的暴躁和愤怒。 “嘉铭哥,请听我说完,好不好?”此时的方若谨竟像是对着昊昊一样,对着这个受过伤害的大男人竟十分有耐心。 “我刚刚说过,你是在尽力补尝昊昊了,可是,有些东西是补尝不了的。昊昊的骨子里,永远流着她一半的血。昊昊极聪明懂事,他的天赋相信你也感觉到了,我知道你对他的期望,将来,也许他的成就会超过你。可是我相信,你也不希望将来他的档案里记上一笔,他的生母是自杀或是疯掉。” 方若谨轻柔的声音犹如一个炸雷,在厉家铭的耳边炸响,他的大脑有着五分钟的空白。 人可以有仇恨,但不能被仇恨埋没自己的理智,曹燕妮因为心中的仇恨失去了正常的心智和思维,而自己又何尝做的堂堂正正! 他厉家铭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纵横官场这么多年,却容许自己犯下这样的错误。 作为曹燕妮的儿子,无论昊昊将来如何,他的身份都是无法改变的,在他的档案里,他的生母永远都是曹燕妮;而方若谨只能是他的养母。即使曹燕妮再不堪,这都是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而且,昊昊将来的成就越大,曹燕妮越坠落,最难过最难堪的,也只能是她的儿子厉梓昊。 而本国这样的一个社会构架,一个人越受重视或是地位越高,就越会被人刨根问底,翻出祖宗十八代来,以求证此人血统纯正或是曾在底层挣扎。 更何况,这种因直系血亲的问题,影响一个人的仕途例子又不是一件两件,他怎么会忘记! 这个道理,对厉家铭来说,也同样适用。 现今的厉家铭已经不是普通的男人,以后还会随着他地位的升迁更加引人注目,这就决定了他以往的经历终会被人扒出来津津乐道。不管他今后有多大的成就,不管他现在的婚姻有多么幸福,曹燕妮曾是他的结发妻子,为他生了儿子,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她是死是活,她再坠落,这段历史都无法从厉家铭的生命里抹去。他再恨她,再撇清关系,他都无法洗掉他曾经的耻辱。 记得当年著名导演陈凯歌因电影《无极》被恶搞,在互联网上掀起一片“馒头”风波,而作为陈离婚十几年,从未再见过面的前妻名媛洪晃,因实在忍不住朋友对她的一再开涮,在博客上发牢骚说,“这女人出嫁一定要慎重,我这辈子真是来不及了,下辈子得注意了。” 这说明,男女两个人一但结为夫妻,无论已分开多久,一但有什么风波,被人翻出来说事儿总是难免,哪怕已成陌路多年。 那是一个永远不可磨灭的烙印,更何况是有着血缘关系的母与子! 方若谨不愧是方正坤一手调教出来的女儿,她饱读诗书,精通历史,果然有着超过常的人睿智。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一时间厉家铭惭愧的抬不起头来。 “小谨,你说的对,我再恨她当年利用我,背叛我,现在也不能对她不管不顾,因为,她确是昊昊的亲生母亲。” 这是他发自内心的自责,方若谨当然听得出来:“嘉铭哥,你在我心里是个真正的男子汉,是大丈夫,有些亏你是注定要吃的。” “小谨,谢谢你。”他将头埋入她的颈间,深深地吸了口气。 这傻丫头真是他的福祉,是他的宝贝,如果他还不知道珍惜,怕是天理难容了。 方正坤曾骄傲地说,自己是他这一生中最骄傲的学生,可他却不知道,他最大的骄傲,正应该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女儿方若谨。 “嘉铭哥,我能帮你什么吗?”仿佛能体会到他内心的煎熬,方若谨伸出手,轻轻地抚向他的脸,有些心疼地问。 “照顾好昊昊,不要让他知道这件事。”厉家铭低哑着声音说道。 这个孩子那么敏感,无论他对曹燕妮是否还有感情,知道这件事情对他都是一个刺激。 “嗯,我知道。”方若谨点头。 “小谨,对不起。”他说罢,俯头轻轻地吻向方若谨。“我很糊涂,对不起你和昊昊,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方若谨被他说的不好意思,而他越来越深入的吻让她脸红心跳,却又顾忌这种场合,生怕被人一不小心推门进来撞到,便用力推开他的身体说:“别这样,会被人看到的。” “说你原谅我。”厉家铭些刻竟有些耍赖,一双大手紧紧的搂着她不放开,口里的吻也更加深入,灵巧的舌头探进她的口腔,卷起一阵情潮。 “啊!你......你先放开我!”她用力摇着头,喘息着说。 “我亲亲我老婆怕什么。”厉家铭嘀咕着,完全不在乎她的紧张,很享受她身上的温暖和芳香。 方若谨被这个男人的无赖相给雷到了,又急又气却一时挣脱不开,正闹着,就没有注意到门口的异样。 “妈妈!” 随着一声门响,昊昊的声音传来,这间包房的门被推开,昊昊一头闯进门来:“爸爸你又胃疼?” 他看到妈妈又被爸爸这样抱在怀里,昊昊不解地问道。 方若谨瞬间脸涨得通红,她挣开厉家铭的怀抱跳下他的腿,整理好衣裙,将跑过来的昊昊搂在怀里低着头不说话。 “呵呵,家铭你这就不对了啊,你们两口子有话什么时候不能说啊,非要挑这个时间说,把我们两兄弟撂在这儿。” 韩哲绪一看方若谨那绯红的脸色就知道厉家铭对她干了什么,心里不仅嘲笑起来。 这家伙近几年都不近女色,简直让他们兄弟几个怀疑他是不是被曹燕妮给伤的得了什么毛病,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嘛,这个看着柔弱的小女人真是厉害,看看以冷酷著称的市长大人那个小心奕奕的样子,真是捧在手心儿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的样子。 “过去吧。”厉家铭幽黑的脸上有着些许的红晕,却极力冷着脸不搭理韩哲绪的调侃,他抬头悄悄瞪了那个一脸幸灾乐祸的家伙一眼,伸手揽过方若谨,又回到了原先的包房。 李振清倒是没有什么异样,他清楚厉家铭需要和方若谨交待这件事,等厉家铭带着方若谨回来坐下,便知道事情解决了。 他只是抽了空儿轻声对方若谨说:“放心吧,我会帮家铭处理好。” 71来不及 李振清没有想过曹燕妮事情会这般棘手,她不仅拒绝吃药打针,拒绝进食,每天都要费好大的功夫才能将她安抚下来。而那天有一个小护士因为不小心将托盘弄出了响声,她便将来检房的医生给赶了出去,几天下来,连口水都不喝,自求速死,医生只好强制给她输营养液。 这让李振清一筹莫展,只好给厉家铭打电话。 厉家铭在晚上九点结束一个工作会议之后,匆匆又赶到了医院。 曹燕妮消瘦的厉害,不到一周的时间就双颊骨凸出,脸色苍白中透着青色。 见到厉家铭走近,她的眼神明显有丝波动。 “为什么这样做?”厉家铭的脸色冰冷,口气也没有一丝丝温度,曹燕妮突然打了一个冷颤,眼里刚刚闪处的火花瞬间熄灭。 “厉家铭,别费劲了,照顾好你的儿子吧。” 曹燕妮的声音嘶哑的厉害,大约因为脱水,她嘴唇干裂,像是连头发都变得像杂草一样枯黄。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样的曹燕妮厉家铭的心里忽然有些难受。 印象中,曹燕妮一直都是强势自信的,哪怕是利用他,她都是高傲的面带微笑;在求他放过她和马长伟时,那种委曲求全,仿佛折辱了她的高贵而不甘不愤;在她恨他的时候,又是眼里不容沙子般的眦睚必报。 现在这样的曹燕妮,简直和以往是云泥之别。 “要我通知你的父母吗?”厉家铭迟疑了一下,只好这样问她。 “不!”曹燕妮眼里闪过一丝丝恐惧。 她不会忘记父亲当年差点让她害死的情景。他的心脏已经不堪一击了,听到这个消息,估计不会再挺过去了。 “厉家铭,帮我一个忙,好不好?”不知道过了多久,曹燕妮终于发出了声音。 “你说吧。” “叫方若谨来,我有话要和她说。” 厉家铭几乎是瞬间眯起了狭长的眼睛,凌厉的目光射向了她:“曹燕妮,别打她的主意。” 曹燕妮眸子一黯,脸上浮出了淡淡的笑容:“厉家铭,你从来就没有相信过我。” 大约是失血过多,而这些日子又拒绝进食,整个人都显得虚弱不堪,只说了这样两句话,便喘息的厉害,过了许久才能接上刚才的话头儿:“你放心,我不会伤害她,好歹,她是一心一意照顾昊昊的。” 厉家铭又是眯了眯眼睛,脸上掠过一丝嘲弄:“你还知道她是一心一意照顾昊昊?你知道什么是一心一意吗?” 曹燕妮的脸上的笑容更深,却难看得像是在哭,让厉家铭一时难以看懂:“厉家铭,你明知道我是一直在逼你,是在报复你,难道你还揣着明白装糊涂?” 不是不知道马长伟打的什么算盘,也不是不知道厉家铭对她的厌恶,更是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在伤害她唯一的儿子。可是,那种报复的快感像是罂粟一样深深地诱惑着她,让她不能自拔。特别是来到三乡以后,在马长伟的步步紧逼之下,她就像是骑上了一匹脱了缰的野马,根本不知道目的在哪里,只有那种伤害了他人之后的锥心刺骨的痛感,才能带给她酣畅淋漓的迷醉。 “愚蠢!”厉家铭冷着面孔从牙缝里丢出了这样两个字。 曹燕妮对他这样轻蔑的评价并没有着恼,却仍是微微一笑,脸上的神情更为惨淡。 厉家铭站起身要走,却在走出病房的门前站住,丢下了这样一句话:“你听医生的话吃药打针,好好吃饭,我让她明天过来。”也不等她回应,便大步走出病房。 曹燕妮看着厉家铭高大的背景消失在门口,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丝强撑后的疲惫。 ****** 方若谨向于刚请假的时候,只说自己一个朋友病了,想去看看。 于刚倒没说什么,陈颖有些不放心她:“若谨,海军总院离这里很远,我送你过去吧。” 方若谨这一上午的神情都不太对劲儿,恍惚的厉害,她总觉得这姑娘有了很重的心思。 “方若谨!回神啦!” 方若谨猛地回头,看到陈颖那张调侃的脸,不觉一愣:“哦,不用了,有朋友来接我。” 陈颖却是再也忍不住问出了口:“那病人是不是你的初恋情人啊,怎么一脸的心思重重的样子呢!” “陈姐你开什么玩笑!”方若谨红着脸,轻啐她,惹来陈颖和于刚的一阵大笑。 自己这个傻乎乎的毛病真是什么事情都藏不住,也难怪厉家铭经常一眼就看穿她的小心思,给他吃的死死的。 昨天晚上让他一哄,就答应了去看曹燕妮,根本不记得前几天他还教育她别管那女人的事。 “哎哟哟,儿子都六七岁了,你脸皮儿怎么还这么薄,像个未出格的大姑娘似的。”陈颖惊讶方若谨很容易脸红,觉得这姑娘就这点招人喜欢,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方若谨不理她的调侃,背着包走出了办公室。 办公大楼一楼的值班室里,谢茜莹正在和什么人在说话,看到方若谨走出来,忙转过头去装着没看到。 方若谨近来一直疏远她,谢茜莹明显感觉到了,大约她也觉得两个人这样相处下去没什么意思,便连他们调研处的门儿都极少进,有事情都让别人去通知。 从厉家铭的片言只语中,方若谨也渐渐明白谢茜莹的意图,觉得这个女人城府太深,便牢记着他的话,远离是非。 方若谨在穿衣打扮上属于十分保守型的,虽然结婚后在厉家铭的诱导下有了很大的变化,但她平日上班大部分都是正装,很少有惹眼的时候。今天天气稍凉,她早上换上了一件才买不久的浅密色碎花连衣裙,上面罩了一件同色系的真丝镂空小马甲,走出大楼便打开手里的遮阳伞,迈着不急不徐的步子走出大院。远远望去,背影十分婀娜,稳重中透着股优雅。 在她走到停到马路对面停着的一辆军牌越野大吉普时,李振清从副驾驶车门跳下来,为她打开了后面的车门。 方若谨叫了声:“李大哥。”便转身上了车坐下。 回眸中,值班室的窗户上人影一闪,她清楚地知道那是谢茜莹。 只可惜,方若谨无法看见隐在窗户后面那双嫉妒的眸子中透出的一股阴冷。 海军基地总医院的高干病房是一座独立的三层小楼,座落在医院门诊大楼后面的西北方向的一角,这座掩映在松柏丛中的暗红色建筑独成一隅,由于能住进这里的病人极少,因此这附近往来的人员也不多,平时只有几位够级别的离退休老干部住进来疗养,因此曹燕妮在这里倒是很安静。 李振清把方若谨送到病房的门口便站住了,口气不无担忧:“若谨,她情绪很不稳定,你要注意安全。” 他不明白厉家铭为什么放心自己这个小白兔的方若谨来见这个母老虎一样的前妻,但是厉家铭是个谨慎的人,想必有他自己的用意。 虽然已经是八月末了,海边的阳光仍是热烈,此时正是下午四点多,夕阳的一抹余辉透过窗口洒到了室内,曹燕妮的脸上涂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方若谨轻轻敲了敲门,躺在床上的人便转过了送看她。 “你来了。” 曹燕妮的脸上努力浮起笑意,似乎有着期待已久的意味,与之前的张扬霸道截然不同。 方若谨走到她的病床前,定定地看着前几天还与她针锋相对的女人,此刻居然如此软弱无害的样子,竟让她有着不适应。 她端坐在床前的凳子上,平静的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要喝水吗?” 曹燕妮瘦的厉害,嘴唇干裂出的一层皮特别明显。 “好。”曹燕妮出乎意料地答应了一声,勉强地支撑起身子,往床头上靠了靠,接过方若谨递过来的的杯子,猛地喝了一大口。 水温正好,像是一下子润到了心底,她抬起头,目光中有着一丝欣然。 “方若谨,你确实很适合他。”曹燕妮此刻像是对着朋友般闲话家长般平静,没有半点讽刺。 “不是都说嘛,婚姻像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脚趾头才知道。”方若谨淡淡地说。 “说的是。”曹燕妮大方地赞同,“你一定在心里嘲笑我,骂我一切都是咎由自取,是不是?” 方若谨抿着唇沉默地看着她不说话,一时捉摸不定她的用意。 曹燕妮自嘲地一笑,又自语般地说了下去:“我知道我对不起他,对不起我的父母,更是,对不起昊昊。可是,你知道吗?我就是这么一个人,从小父母给我按排好了一切,上最好的幼儿园,最好的小学,最好的初中、高中。连初中的班主任不合我意都可以换掉。我一直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直到我和马长伟恋爱。” 大段的讲述让她有些疲累,不得不喘息片刻再接了下去。 “马长伟原来是有一个女朋友的,那是他的一个青梅竹马,我整整追了他两个月才追到他。他是个好情人,人长的出众,性格温柔浪漫,很会讨女孩子喜欢。毕业后他喜欢做生意,我也没拦着他。他说,等他公司一切上了轨道我们就结婚。一年后我也毕业了,在父亲的安排下,我到省外办当翻译,当时他的公司已经赚了不少钱,我很开心,我有稳定的工作,他会赚钱,觉得我们会是令人羡慕的一对,便开始谈婚论嫁了。可是谁想到,我的父母知道后誓死反对,特别是我爸爸,觉得马长伟并不爱我,只是在利用我和我的家庭。我父亲利用手中的权利,不惜一切代价拆散了我们。这是我这一生中第一次没有得到我想要的东西,马长伟因此坐牢,而我不得不屈服于父母,嫁给厉家铭。” 方若谨看到曹燕妮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一直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她明明感受到那一丝丝苦涩味道,她却一直在笑着说,让人觉得十分悲凉。 “其实,你并没有真想嫁给他,只是想利用他。”方若谨淡淡地说道。 “是。”曹燕妮大方地承认,“包括这个孩子,都不在我的计划之内,昊昊,只不过是个意外。” “你太执著。”除了叹息一声,方若谨只说了这四个字。 “是,太执著,反而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了。像一头莽牛,横冲直撞,伤了别人,自己也终于头破血流。”曹燕妮此时平静得出人意料,完全像是在和一个朋友谈心,冷静而理智。 “方若谨,看到你和厉家铭隐婚,你带着昊昊过着那样简单的生活,忽然就让我嫉妒。”曹燕妮的脸上,出现了一抹不正常的红晕,声音也开始不稳定,“如果,一切都能重来;如果,能回到开始,也许,结局会是不同的。”这个时候的曹燕妮眸子有些雾蒙蒙的,像是陷入了很自我的遐想之中。 “你还年轻,一切还来得及。”方若谨总觉得她的话有些怪异,却又说不出哪里怪,只能紧紧盯着她安慰道。 “不,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曹燕妮自语道,慢慢地,脸上露出了一个真诚的笑容。 “方若谨,答应我,好好照顾昊昊。”曹燕妮的脸色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苍白起来,喘息也越来越急促,目光渐渐失去了开始时的神彩。 “曹燕妮!”方若谨突然意识到什么,紧张地大喊了一声。 “求你,照顾好昊昊…….”曹燕妮的声音愈发低哑,像是疲累了似的,快要睡着。 方若谨猛地跳了起来,拉了她的手一下,却见她完全没有了丝毫的反应。 “医生!!”她猛地跳起来向门外冲过去,与正闯进来的李振清撞了个满怀。 “怎么了!” “快,快!她不好啦!”方若谨语无伦次地说着。 李振清不等她再说什么,大步冲到床前,同时按响了床头的紧急呼叫铃。 顷刻,走廊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两名医生跑了过来,迅速为曹燕妮检查了一下,便对跟过来的护士厉声命令道:“准备洗胃!” 不等方若谨和李振清反应过来,几名护士便一阵忙乱,将病床推了出去。 “她刚刚吃了什么?”李振清皱着眉问方若谨。 “什么都没有吃,只喝了一口水。”方若谨紧张的答道。 李振清扫视了屋子一圈,又顺手拉开病床头的柜子抽屉,翻拣出了一个空着的药瓶子。 从瓶子的标签看是装普通的复合维生素丸的,但却是空着的,一粒也没有剩下。 72傻丫头 李振清在曹燕妮被送进抢救室后就给厉家铭打了电话,转身看到脸色苍白的方若谨,便低声安慰道:“别担心,嘉铭一会儿就过来。”说罢,他拉着全身绷的极紧的方若谨来到抢救室门外等候。 过了大约不到半个小时,厉家铭匆匆赶了过来。 方若谨一看到厉家铭铁青着脸匆匆走来,便站起来迎了上去。厉家铭走近她的身旁一伸手便将她揽了过来护在怀里,他清楚地感到了这小女人的身子在微微发抖,他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示意她安心。 “情况怎么样?”厉家铭放开方若谨,低声问刚从观察室走出来的李振清。 “洗过胃了,人已经清醒,正在观察。” 回答厉家铭的是紧跟在李振清身后出来的中年医生,他是主要负责曹燕妮治疗主治医生,见到厉家铭询问,赶忙回答他。 “倒底怎么回事?”李振清转身问那医生。 “从胃里洗出来的东西来看,应该是她这几天吃药时故意将药片藏在口中没有咽下收集了起来,大约有不到三十片,今天在她朋友过来前全部吞服下,由于刚刚发作便被发现,因而抢救及时,已经没什么危险了。” 方若谨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身子摇晃了一下,被厉家铭急忙扶住。 这个曹燕妮呵,可真够自私的,如果她就这样在自己面前死去,是要把她置于保地! “这些药并不多,但是由于她有狂燥的临床表现,加之睡眠极差,所以医嘱下的大都是镇静剂之类药物,如果发现不及时是极危险的。”医生又补充说道。 “对不起,我一直没有发现她不对劲儿,直到她像要睡过去,才觉到有些问题。”方若谨喃喃地解释着当时的情况。 曹燕妮吞服了大量的镇静类药物,所以在和她谈话时格外平静,理智的不像是她本人。 “不怪你。”厉家铭握紧了她的手安慰她。 当时答应了她去见曹燕妮,他就防着这一手,所以他才一定要李振清陪着她来。 李振清微微叹息:“医生早就警告过了,只是这两天防得紧才一直没有让她再得手,谁知道今天她……” “家铭,这种状况实在是不妥,姓马的已经报警,满城都在找她了;曹家父母那边估计也已经得到了她失踪的消息,她父亲的情况最近不是太好,否则早就过来了。”李振清提醒厉家铭。 “我知道,我晚上会和他们通电话。”厉家铭的眉头挤成了深深的川字。 药量不大,又加上洗胃及时,曹燕妮观察了半个小时便被送回了病房。 厉家铭站在曹燕妮的床前,有着隐隐的怒气,对着曹燕妮那张死灰样的脸却又发作不出来。 方若谨伸出手来,抓住他的大掌,使劲儿地握了一下,将他拉到稍远的位置。 “我和她单独谈一下,好不好?” 厉家铭反握过她的手,不解地看着她。 “别担心,你和李大哥在外面等我一会儿,一会儿就好。”她安慰着他。 李振清看到了厉家铭脸上隐忍的怒气,这男人太阳穴的地方已经青筋暴起,像是随时都会雷霆发作。他觉得这时候还是方若谨更适合和这个女人交流,便点点头嘱咐道:“有事喊我们。”然后硬拉着厉家铭走出病房,守在了门口。 曹燕妮经过刚才洗胃的折腾,脸色更是死人一样难看,她紧闭着双眼,像是将一切事物都屏出了身心之外,只是因为她脸上轮廓深,稍远看着倒有一种安宁的美。 方若谨来到曹燕妮病床的一侧,在小凳子上缓缓坐下,打开了随身带着背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小信封。 这是一个装贺卡用的粉蓝色信封,上面有只可爱的小猪图案,方若谨打开了信封,抽出了昊昊收藏的那两而杂志。 “曹燕妮,你还记得这个吗?” 方若谨将印有文章标题和照片的那一页放在最前面,举到曹燕妮的胸前,静静地等着她张开眼。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举着手已经酸涩的发抖,曹燕妮终于睁开了眼窝儿深陷的双眸。 触目而来的是那个红衣女子,张扬自信的面孔,精致而娇美的五官,浓妆淡抹下,一发一饰无不展现迷人的风采,一下就抓住了人们的视线,艳丽而夺目。 虽然看不清页面上的文字,但她仍记得那上面的溢美之词。 曹燕妮长长的出了口气,似叹息又似低语:“从哪儿找来的这个东西,满纸荒唐言罢了。” “这是昊昊那天受伤以后,回家翻出来给我看的。”方若谨的声音低低的,像是怕惊扰她似的,却是字字清晰地传入了曹燕妮的耳中。 只见曹燕妮呆愣了半晌,随后缓缓地抬起了没有输液的那只手,慢慢伸到那页纸前,枯瘦的五指轻轻滑过纸页上的人影,仿佛在抚摸那张曾经流光溢彩样的脸。 大约是实在没有力气,却又很想抓住什么,那双手颤抖着突然往前一伸,两页薄薄的纸就被她攥在了手里。 慢慢地,一双干涩的眼角流出了两行水渍。 “昊昊在天津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他大姑姑拿的这本杂志,和别人说起这人就是你。他偷偷拣来杂志,从上面撕下来这两页收藏着。从林州搬到三乡来的时候,我曾见过他将装着这东西的盒子塞到书包里带过来。” 方若谨细声慢语地讲述了那天昊昊小心地拿出来给她看时的情景,没有一个修饰的词汇,只是平淡的叙述。 她今天来的时候,就偷偷从昊昊的柜子里找到这个信封带着,原就是准备给曹燕妮看的,还没拿出来,就发现了曹燕妮的不对劲儿。 这是一个渴望母爱的儿子,从三四岁起就珍藏起来的深深思念,方若谨认为应该让这个做母亲的知道这一切。 尽管这个母亲是失职的。 “在你刚来三乡参加正月十三灯会那天,昊昊就在海滨公园里认出了你。” 方若谨依然记得昊昊当时那带有惊惧的目光,现在回想起来,那目光已经饱含了委屈、愤怒和不解等复杂情绪,大约外人永远无法理解孩子在看到亲生母亲,却又不能相认时那种咫尺天涯般的痛苦吧。 “曹燕妮,想不到你竟然没有一个孩子勇敢。”方若谨又是一句轻飘飘的话,却如重锤敲在了曹燕妮的心上。 女人脸上原本缓缓流出的两行水渍此刻如决了堤的洪水汹涌不止,随着方若谨的轻言细语讲述,胸前也急剧地起伏起来。 “尽管你一再利用他,伤害他,可是他仍是允许你见他,难道你不明白,这是他在想念你,宽容你?你这样做,是要置他于何地?难道你,还想让他背负起一个生母自杀的十字架?” “他有你,就足够了。” 大约因嗓子刚刚插过洗胃管,曹燕妮的声音嘶哑的厉害。 “当然不够!”方若谨的声音突然提高,眼神也变得从未有过的严厉。 “曹燕妮,你读过那么多的书,见过那么多的世面,这样的道理还用我来说?!你上有年迈父母,下有幼子,为了一个欺骗你的男人就不顾一切作践自己,你让你的父母情何以堪!你让昊昊以后想起你来,要多痛苦才够!” 方若谨大约这次是动了真气,恨不能给这个女人两耳光让她清醒过来。 “你知道他被同学骂是没娘的野孩子有多可怜吗?你知道我在连男朋友还没有时却只好当众承认是他的妈妈有多难堪吗!你又知道我替你照顾这个孩子有多辛苦嘛?你今天却要眼睁睁地死在我面前,你要我以后怎么面对昊昊!你这个女人真是自私的可恶!” 方若谨的嘴原本有些笨拙,平时更是极少吵架骂人,这会儿全凭着一股怒气将心底的话喷涌而出。 待她发现自己原本想劝导她的话变得尖锐刻薄时,才猛然发觉自己的脸上已经爬满了泪水。 方若谨有些不顾形象地抬手抹了把脸,可手还没等放下,便听到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啊啊啊!!!” 曹燕妮发出了一阵凄厉的哭喊。 那声音嘶哑的像是八十岁的老妇般断断续续模糊不清,时而传出来尖锐的声音又犹如濒临死亡的兽类发出的哀叫,听得方若谨有种心惊肉跳的恐惧。 她一下子慌了手脚,正手足无措之间,厉家铭和李振清听到病房的声音不对,立即冲了进来。 曹燕妮这个哭,完全是不顾形象的,像个三岁的孩子似的张开嘴大声嚎啕,眼泪和着鼻涕一齐滚滚而下,两只手也不顾还吊着输液瓶,使劲儿地拍打着床铺,又不停地撕扯着头发,一会儿哭不出来,只能发出“啊啊啊”的低哑叫声了。 李振清摁了叫人铃,一会儿那医生便快步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位年长的护士。 医生察看了她的情况,重新帮她固定好了输液瓶,护士也安抚性的帮她梳理了一下头发,替她揉搓了一会儿心胸的地方,曹燕妮渐渐安定了下来。 厉家铭从曹燕妮手中抽出那两页纸看了一眼,待看清楚上面的内容,不觉呆愣了一下,随即将目光转向身后的小女人。 此时方若谨正垂着头,一幅被曹燕妮的歇斯底里吓住的模样,站立在他身后稍远的地方,根本不敢抬头看厉家铭,也完全没有了刚刚对曹燕妮说话时疾言厉色的气势。 李振清从刚一进来看到曹燕妮的这个样子,便知道方若谨刚刚的一阵发飙正中靶心,心下一宽,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此时他随着厉家铭的目光俊眼一扫,也看到了一脸忐忑的方若谨。那小女人轻轻绞着手指,时而不安地偷瞥厉家铭一眼,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正不安地等着家长的责骂。 李振清一时按捺不住差点失笑起来。 这女人真正是难懂的生物,这种矛盾综合体活上演着活生生的连续剧,简直让他这种大男人看得眼花缭乱。 心里不由得想起另一个难缠的小女人,冷峻的眸子变得更加深邃。 其实厉家铭因为不放心,刚刚出去时站的离门口很近,方若谨对曹燕妮说的话他基本上都听到了。昊昊藏着曹燕妮照片的事,他还是第一次听说,心下不觉吃了一惊,现在一看这页杂志,便依稀记起当年表姐拿给他看时候情景。 “对不起,我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方若谨仍是垂着头,低声问走近她身侧的厉家铭。 “傻丫头。”厉家铭伸手揽过她,轻轻抚了下她的头发,温热的大掌护在她的腰间,让她即刻安宁下来。 如果有什么错,只能是他错了。是他把她拖入这种复杂的关系中,且不说曹燕妮对她的刁蛮无理,自己又何曾没给她气受呢! 厉家铭清楚地感觉到了胸口处传来的阵阵钝痛。 他低头看着这傻姑娘明显受了惊的湿漉漉的眼睛,终于破颜一笑,俯下头在她耳边轻语:“我总算看到兔子急了怎么咬人了!” 方若谨对他这句调侃一时不明褒贬,条件反射似的匆匆仰头看了丈夫一眼,对上他隐隐含笑的眸子,便飞快地垂下了头。 足足过了五分钟之后,她才慢慢反映过来厉家铭话里的意思,心下一松,便觉得浑身虚脱似的无力,小腿儿一软,身子也跟着软绵绵地倒在了厉家铭的怀里。 73过去式 厉家铭慌忙接住了方若谨倒下的身子,低头一看小女人光洁的额头上已经浮上一层细密的汗珠,不觉吃了一惊,忙将她半抱半扶地弄到了病房外的椅子上坐下。 “不是告诉你去看医生了吗?是不是没有听话?”厉家铭挑着眉稍严厉地问她。 他隐约感觉到这一阵子方若谨身体不太好,但他最近实在太忙,加上曹燕妮的事情搅进来,便只是叮嘱她抽时间去医院看看,方若谨也只是淡淡地应答“知道了”,但他相信她一定没有去看过。 这男人在背地里总是不自觉地会偶尔流露出霸道的一面,把自己当成大家长,习惯对方若谨像昊昊一样管着。 “我没事,只是刚刚被她吓到了。”方若谨缓过了口气,软软地靠在厉家铭的身上。 这一段时间他们两个人基本还是处在半冷战状态,商量事情都很正常,晚上她却依旧闷声不响地睡在昊昊的房间,借口是昊昊受伤还没好不放心,其实他知道她仍在生自己的气。 昨天他和她商量见曹燕妮的时候,她倒是没有犹豫地答应了,他明白这大部分是她看在昊昊的情面上。 此时曹燕妮已经喝过了护士给她喂的温水,情绪完全平静下来,双眼恢复了一丝神彩。 待护士离开,她便转着眼珠满屋子寻找着什么。 “家铭呢?”她找不到那个男人的身影,便问李振清。她的声音仍是嘶哑的,却清晰地传到坐在外面的两个人耳中,厉家铭那双狭长的眼睛眯了下,安抚地拍了拍方若谨,起身走了进去。 李振清知道曹燕妮有话要和厉家铭说,便随着医走出来。 “我要见昊昊。”曹燕妮说。 不等厉家铭拒绝,她又急忙解释:“我不会再做什么,我只想看看他,再看他一眼就好。” 厉家铭脸色阴郁地盯着她的眸子,半天才沉声说:“现在不行。” 曹燕妮眸子一黯,整张脸都垮了下来。 她知道自己确实是没有资格再要求什么了,那个小女人骂得对,自己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不配做一个母亲,为了激怒厉家铭,她简直有点丧心病狂了。 “就你现在这个鬼样子,不怕吓到他?” 看曹燕妮失望的眼神儿,厉家铭缓缓补充道:“我不会不让你见孩子,小谨也不会。但是你要答应好好治疗自己,不要再动别的念头。” “好,我都答应你。”曹燕妮急促地喘息了两下,放低了声音试探道,“但是,你也答应我,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什么?”厉家铭轻挑眉稍淡淡地问。 “就看在昊昊的份上,最后帮我一次。” 由于这一天折腾太厉害,曹燕妮十分虚弱,她喘息着,坚持和这个男人讨价还价。 没办法,心中刚刚燃起的那点活下去的希望,让她不得不抓住眼前这根稻草。 “我不想再见到马长伟了,我要离婚。” 厉家铭眉毛又是一挑,却仍是一声不吭听她说下去。 “我的状况你明白,我怕是斗不过他,我父母的状况已是自身难保了,求你,帮我这一次,行吗?” 由他这个前夫帮前妻离婚,她倒是能想得出。 曹燕妮像是明白他顾忌什么,微微一笑:“昊昊你会照顾的很好,我父母虽然不用我操心,但我总不能拖累他们。” 厉家铭暗想,这时候她倒是算计的明白,安排的极有条理了。 “好,我帮你,但是有条件。” 曹燕妮看着厉家铭,没有任何停就地应声答道:“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我要你的全权委托书,并在离婚程序完结前保证不和马长伟见面,我安排你养病。” 且不说她现在这种状态,就她那偏执的性子说不定会再若出什么是非来。 “我答应!”曹燕妮又是没有任何犹豫就冲出了口,眼眶深隐中,闪着渴望的光芒紧紧盯着立在她床边这个带着股阴鸷气势男人,犹如垂死的病人,在绝望中看到了一线生机。 也许他们相遇的时间不对,她见惯了太多这个男人焦躁隐忍以至后来冷漠狠戾的一面,这样成熟的、霸气的,将一切掌握在手中的厉家铭给了她全新的感受,此时她来不及哀叹自己年轻时犯下的错误,她只想信任眼前这个曾经伤害过她的男人,不计较他之前的无情,不追究他的赶尽杀绝。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略微补尝些对儿子所犯下的罪孽。 厉家铭对她表示的充分信任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感觉,连半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他只是淡淡地嘱咐了一下她听医生的话,不要再生事端,便走出了病房。 病房外面一个人也没有,厉家铭有些愕然,刚寻思要不要打个电话,便看到到李振清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后面跟着仍是脸色不好的方若谨。 “刚刚请刘主任给若谨看了下,她体质有些虚弱,开了些单子要她先去作化验。” 李振清刚才从病房里出来看到方若谨脸色仍是苍白,便趁着厉家铭和曹燕妮谈判,带她到刘主任办公室,请他给方若谨看看。 刘主任是神经内科的专家,简单问了方若谨几句便开了单子让她去各种检验。由于这里是高干病房,化验窗口只有上午收样,现在要做检测只能到前面门诊部大楼去。 其实李振清带方若谨出来,主要是不想让她等在病房外面尴尬。 这地方太安静了,病房里两个人说的每一个字都字字入耳,方若谨脸上的落寞李振清哪里会看不懂,他当然了解一些她的脾气,但他认为这姑娘再温柔敦厚,让她坐在那里听自己丈夫与前妻谈判那种敏感话题仍是不妥,所以才找了个借口带她去看医生。 李振清将方若谨交给了厉家铭,两人又商量了一些事情他便先离开了。 厉家铭拿着刘主任开的那些单据带着方若谨下楼,还没走出大门碰到了迎面而来的侯建军,见到厉家铭,便将手中的手机递了过去。 “首长电话。” 厉家铭神色一凛,伸手接过电话。 方若谨知道,侯建军口中的首长,是指李世清。 看厉家铭的神情,她便明白李世清这个时间打电话来,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她看时间已经晚了,她也没顾得上给魏芳打招呼,等厉家铭收了线便和厉家铭商量先回家去,明天自己再过来做那些检查。 厉家铭看她除了脸色仍是苍白倒没什么别的不舒服,知道她确实是因为刚才曹燕妮闹的那一出给吓着了。便上车先将她送回家嘱咐她注意休息,自己又回到办公室去了。 ******** 接下来事情快得方若谨来不及思考,便接连发生了。 三乡市政府在大规模的招商引资工作开展一年后,逐步开始清理整顿投资秩序,市政府出台了相关文件,有关部门便有所动作,首先是马氏公司在三乡市的投资计划成了上层圈子流传的一个笑话,而他们在上海的公司几乎是顷刻之间遭到接连重创。 先是几单大生意莫名丢掉,接着便是资金链断裂,再后是几家合作银行开始清缴贷款。虽然一时间公司还不至于到破产的地步,但是已经岌岌可危大家都心知肚明。 从妻子莫名失踪开始,之后发生的系列事件已经清楚的警示马长伟是有重大变故发生了。而且凭直觉,他明白已经退休多年的曹家父母的力量根本不会有这种雷霆手段,他怀疑操纵这一切的神秘力量来自于厉家铭,但是他根本无从下手弄清真相。 至此他才醒悟,离开了曹燕妮这张牌,他对一切都没有胜算。 只是同一张牌玩的久了,总有被拆穿的时候,他想弃局,却不想对手已经容不得他反悔,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招架之力了。 几天后,他便接到了曹燕妮提出离婚的律师信,京城一著名离婚诉讼律师接手了曹燕妮和马长伟的离婚案。 马长伟先是飞去上海找岳父岳母求助,但曹父因病已经入院月余,曹母心力憔悴,原就不待见他,现在哪有空儿管他的烂帐,他只好灰溜溜地蹲在公司里处理债务。 等马长伟彻底明白自己遇到了大麻烦的时候,想离境已经晚了,不仅公司债权人不断找上门来索款,公司涉嫌偷税漏税的事情也越搞越大,新帐老帐一起算,他不仅仅是签字离婚这么简单了。 由于马长伟婚内出轨证据确凿,财产绝大部分都将判给曹燕妮,连带着他送给杭州那位二奶的房子都被追缴做为夫妻共同财产重新分割,虽然他恨的咬牙切齿,却没有曹燕妮这个女人半点消息了。 曹燕妮便被厉家铭安排到北京一个著名的疗养院休养治疗。 比她大五岁的姐姐从上海赶来带她离开三乡,是李振清派车直接送她们到林州机场乘机。 厉家铭已经为她做了许多,公开场合回避她是正常的,她不敢奢望他来送他,尽管这一去可能是永不相见。 可是,当她站在机场安检处排队等候时,一双眼睛仍是不停地搜寻着,希望看到自己惦记着的身影。 迈步踏入安检闸口,递上护照机票,曹燕妮像是有心灵感应般地猛然回头,只见不远处方若谨正带着昊昊急匆匆向她奔来。 “昊昊!”曹燕妮猛地转身抽回证件,几步抢到了已经停住脚步的儿子面前,缓缓地蹲身子:“昊昊!” 面色有些凝重的男孩点了点头,手被母亲拉着,并没有抽回去的意思,这让她欣喜。 曹燕妮颤抖着手,抚上了儿子额角上已经掉了茄的疤,粉紫色的嫩肉表明不久前的创伤刚刚愈合。 “昊昊,妈妈和你说对不起,你能原谅妈妈吗?” 昊昊点点头,然后伸出手,将捧在手里的一个盒子递给了她:“书上说,你最爱吃用海螺包的饺子,这是姥姥包的,她说你今天出门儿吃饺子会撞侥幸,还热乎的呢,你快趁热吃了吧。” 曹燕妮接过盒子,捧在手里的温度几乎烫到了她心尖儿上的疤,眼泪早已经忍不住滚滚而下。 她一只腿跪在地上,伸手将儿子拥抱在怀里,哭泣的全身颤抖:“对不起昊昊,妈妈对不起你,请你原谅我!” “今天是我的生日,感谢您在八年前生下我。”昊昊清楚地说着,然后用小手去抹曹燕妮脸上的泪水。 广播里响起去北京的航班开始登机的声音,曹燕妮的姐姐走过来用力拉起哭的软成一团的妹妹催她入闸。 曹燕妮又用力拥抱了一下儿子,站起身便看到立在稍远处的方若谨。 方若谨从进到出发大厅看到曹燕妮,便让昊昊自己走过去见她,而自己一直是神色淡淡地站在那儿看着昊昊。 曹燕妮朝方若谨走了过去,在离她有几步远的地方站住了,向她深深鞠了个躬,哑着声说道:“谢谢!谢谢你!”然后迅速转身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 既然她已经是过去式,便希望自己离开时能让唯一的儿子记住她最好的一面。 昊昊呆立在那儿,直到曹燕妮的身影不见,他才重重地叹息一声,转身回到方若谨身边:“妈妈,我表现的好吗?” “嗯,比妈妈想像的要棒。”方若谨低头向他微笑,十分肯定地夸赞道。 已经比一年前窜高半个头的男孩子被表扬的有些不好意思,却仍是仰起脸来再次确定自己行为的正确性:“妈妈,有些人我们不喜欢,却不能不管,爸爸说这叫男人的责任,对不对?” “嗯,就是这个意思。”方若谨捏捏他明显肉乎乎的脸,眼里全是宠爱。 (中卷终) 下卷 槿如云中画 74分离 曹燕妮给这个家庭所带来的风波总算过去了,无论是方若谨还是厉家铭,都觉得松了口气,生活又走向了正轨。 九月份开学之后,昊昊已经是三年级的小学生了,方若谨发现这小男生性格变得更加开朗,也更加懂事独立了,年初给他买的裤子已经短了一截,说话时颇有些小大人的样子,不再是软懦地粘在她身后的小孩子了,这让她颇为欣慰。最让她满意的是他在学习上基本上不用她操心,家长会时,老师一再夸奖他是班里最优秀的学生。 方若谨感觉到这孩子像是一下子成长了许多,虽然偶尔还会和方若谨撒娇一下,但很多时候会像个朋友一样和方若谨交流,或是问她一些极抽象的问题。 厉家铭从曹燕妮走的那天晚上,便要求方若谨回到主卧室睡觉,不容方若谨拒绝,他强势地瞪着她说:“父母分居对孩子有不好的影响,难道你不知道吗?” 从来都是方若谨用这套说词来教育他,什么时候他也学会用这一套来堵她的口? 方若谨虽然回到主卧室和他同床共枕,可是她却拒绝了他碰她。 “我不舒服。”她背过身子,推开他灼热的大手。 一身燥热的男人身体僵硬了一下,喘息声半天才平静下来,然后起身进了卫生间。方若谨听到浴室里传来的水声,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 她觉得自己是怀孕了。 前几天那位刘主任给开的化验单她还没来得及去做检测,但是她的月经已经超过了十天没有来了。 结婚快一年了,虽然厉家铭是避孕的,但一直都做的不彻底,加之以前他说过那种话,方若谨心里对孩子还是抱有期待的心情。但是那天从医院回来后,厉家铭一进在暗地操作曹燕妮离婚的事,根本没有问过她身体的事,这让她又有些失望。 大约怀孕后的女人都会变得敏感脆弱,方若谨忽然有些多愁善感起来。 当她终于抽了个时间,去医院做了检查之后,预料中的结果让她的头脑渐渐冷静下来。 没有初为人母的欣喜,而是从心底冒出了一个问题:这个孩子怎么?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方若谨手里攥着那张薄纸,看着妇产科门口来来往往的人,委屈的像个迷路的孩子,呆呆地坐在那儿,看着那些各种身份的男人,小心地呵护着怀里的女人,而女人脸上幸福的笑容愈发显得自己形单影只。 下意识里,她在问自己,他倒底对自己是什么样的感情?他们的婚姻还有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经过了曹燕妮,方若谨忽然对自己以后的路产生了怀疑。 当初虽然是被胁迫着嫁给了他,但是心底的那些喜欢是骗不了自己的。在婚后的肌肤相亲之后,她曾窃喜过,能守在这个男人身边过一辈子,也未曾不是一件幸福的事。可接下来这近一年发生的各种事情,不觉中就让她有了些身心具疲的感觉。 这个孩子,真是来的不是时候。 怀孕后的方若谨并没有太大的孕期反应,与以往不同的便是奢睡,容易累,有时候会胃口也不太好。 厉家铭本是个细心的人,但是从接手处理曹燕妮离婚的事情,他明显更忙了些,虽然婚后一直和妻子儿子生活在一起,但是家里面的事他及少操心,对方若谨略显病厌厌的状况,他只是关心地问了问,叮嘱她早些看医生,方若谨推说最近胃口不太好便吱唔了过去。反倒是昊昊有一天睡觉前忽然对她说:“妈妈你是不是对昊昊很失望?” 见方若谨不解,他便进一步解释说:“我不会不要你做妈妈的,你不要担心。” 方若谨忽然就很感动的想哭,厉家铭你都不如你儿子关心你的妻子。 每个女人都渴望被丈夫捧在手心里呵护的感觉,方若谨对丈夫在这个时候忽略自己心里不是不怨的。 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嫁给了这样一个二婚的老男人,帮他带孩子,守着家,承受着他前妻的骚扰,桃花的刁难,为他无怨无悔地做着善后,不就凭着自己爱他吗? 也许是这段时间她承受了太多的压力,也许是亲眼目睹了厉家铭与前妻血淋淋的纠葛,方若谨突然就很希望好好理顺一下自己的婚姻。 当方若谨下定决心与厉家铭谈孩子问题的时候,已经是她明确知道自己怀孕三天之后了。 厉家铭这天回家有些早,不到六点就进门了,魏芳刚做好晚餐,方若谨已经在浴室洗好澡,换了家居服坐在化妆间擦头发。 厉家铭去书房放下手时的东西便回到卧室,他刚要转身走开,浴室化妆间传来声响吸引他推开半掩着的门,方若谨被热水浸过的脸有了些红晕,大约是没想过厉家铭会回来的这样早,他突然的闯进让她吃了一惊,原本悠闲的神情被他惊扰,湿漉漉的大眼睛让厉家铭胸口一窒,忽然就有了些许不忍。 他甩掉西服,伸手拿起吹风让她坐好,熟练地帮她吹干头发。 从结婚到现在,除了在床上,两个人像这样的的亲昵时候并不多,一是厉家铭从来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再加上白天有昊昊在,所以平时在家的时候两个人还是很注意形象的。 方若谨对他的突然亲昵举动有些不适应,本能地躲了一下,但头被厉家铭的大手固定着动不了,只得半闭上眼睛享受着这难得的温馨。 “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待他放在手里的风筒,她拿着梳子轻声问。 “可能明天要去北京,回来收拾一下行李。” 方若谨举着梳子的手顿了下,觉得他的话有些奇怪。 在他这个位置上,去北京几乎是常事,不说每周要去一次,但每月至少要去一两次是最少的。有时候当天去当天回,也有呆上十天八天的,从来都是拎着简单的行李便走了,有时候人在北京才给她一通电话也是有的,但他极少像这样郑重其事地告诉她要收拾行李。 “先和世清同志碰个头,然后一起去美国。”他又解释说。 这是他在李世清身边就开始着手准备的引进项目,因当时条件不成熟,只是在李世清的坚持下,他们做了大量的资料收集和跟踪考察等准备工作,直到前几天,李世清来电话说已经初步和对方搭成了意向,真正签署引进合同还需要艰苦的谈判,便问他是否有兴趣一起参加。 厉家铭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就答应了。 老首长这样问他,当然不是纯粹的要他帮忙,虽然自己在他身边的时候整个准备工作是由他牵头,但没有离了谁就不行的道理,他明白这个项目的一但引进意味着什么,哪怕其中一个下游产业落到三乡市,都足够让整个蒙山省的其他任何市眼红。 李世清让他参加,其用意不言自明。 方若谨轻轻放下了梳子,将长发在脑后挽了个发髻,脑子却在慢慢思索着要不要现在告诉他自己怀孕的消息。 “小谨,这次去可能时间稍长一些,你照顾好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厉家铭说到这里,心尖儿就忽然的猛跳了几下,心中不安的感觉越发明显。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厉家铭对这个小女人有了种患得患失的感觉。明明是自己的妻子,明明是一个事事顺从自己,不会发脾气,不会使性子,即便是自己欺负了她,稍微温柔地哄哄就会不再计较的傻姑娘,此时只需这样异常安静地望着他,就让他心生愧疚,像是做了许多对不起她的事。 方若谨挽好了头发,慢慢收拾好化妆台上的东西,站起身轻轻地答应了一声,连头都没抬,便擦过他的衣襟走出化妆间。 厉家铭挑了挑眉稍,有些无奈地跟在她身后,揽住她的肩,心里有些许抱歉:“小谨,我已经和振清打过招呼,这段时间有事情可以找他,张庆福会换个车子每天来接你和昊昊上学。” 最近她的身体不好他知道,昊昊开学后,她似乎又瘦了一些。 思维一触到她身体不好,便像是有什么东西滑过脑子,却被她的一声否定打断:“不用麻烦,我们可以早点走。” “听话。”他将她拥的紧了些,大掌在她瘦削的肩头滑下。“对了,你这两天去做化验了吗?医生怎么说?嗯?” 他说罢,俯下头将吻延续到她的脖颈。 “不,你…….,”方若谨有些惊慌地推开他。 取了化验结果,她去了妇产科,医生恭喜她之后,又细细地叮嘱她说,三个月之前需要静养,她的体质不是很好,要特别注意。 自从又和厉家铭睡在一张床上,她就没有让他再碰过自己。她先是以不舒服为由推拒他,后来两天不知道是不是他有些生气而故意的,每天晚上回来都在十二点之后。看他今天的样子,眼里的**明显愈加炽热。 “家铭,”方若谨迟疑着,鼓励自己在下一秒将怀孕的事情说出来,可是厉家铭显然在这个时候听不进她的任何语言,他的注意力都在他的唇齿间和手下。 大约是怀孕的缘故,方若谨变得特别敏感,厉家铭的唇刚一含住她的耳垂,她就全身起了一阵战栗。她用力挣开些他的紧箍,喘息道:“别这样,昊昊一会儿会看到。” “嗯。”他答应着,又突然紧紧将她的身体压向自己的胸前,口中略一用力,咬了她的唇一下,才放开她柔软的身体。 晚饭时,方若谨明显胃口不好,抱着半碗米饭愣愣的,半天吃不进一口。 厉家铭倒是吃的香,匆匆吃过饭就去了书房。 方若谨碗里的米饭剩下大半,几乎是数着米粒咽下的。 “妈妈你不舒服吗?”昊昊滴溜溜的大眼睛在方若谨身上转着,担忧的口气明显不安。 “嗯,妈妈胃口不太好,没关系的。”她安慰他。 昊昊转着眼珠,脸上明显有着不相信的神色。 一切都收拾好,又帮昊昊洗了校服,她回到卧室,从更衣间拿出一个小行李箱,给他收拾行李。 在一起生活后,他经常出差,大部分都是带简单的换衣衬衫和内衣裤,但出国的时候,他会带的很细致,方若谨知道他的习惯,会帮他收拾好行李。 去到书房的时候,厉家铭刚放下手中的电话,他招了招手,等她来到他的身边,他便猛地伸手将她搂到怀里,她下意识的搂住他的脖子,生怕不小心抻到哪儿。 但这个小动作看厉家铭看来便有了不同的意味,他眯起眼睛,笑得有些意味深长:“想我了吗?嗯?” 方若谨一愣,便知道这男人对她的肢体语言有了误解。 “不,你吓着我了。”说罢,她用力推开他的胸膛,便要跳下他的怀抱。 厉家铭被她眼里的躲闪的神情伤到了,心头一紧,按住了在他胸前乱推乱挡的双手:“小谨?”他皱眉,这丫头怎么这几天这样别扭? “来,谈谈。”他大手又是一抓,方若谨便又重新坐到了他的腿上。 他和曹燕妮最终以这种方式收场,除了对方的原因,他最严重的错误便是没有和她好好沟通,这是他这段时间插手她的离婚事情后总结出来的。他不想以后和方若谨之间再存在这种问题。 方若谨被他抱坐在腿上,整个身子罩在他强大的气场下,原本就苍白的脸色被气得泛起红晕,她忽然感觉到这个曾让他仰望的男人,竟然也有着让她愤恨的时候了,她是个怀了孕的妇女,是个要给他生儿养女的女人,怎么让他像是拎包子似的呼来喝去。 心理忽然就脆弱的不堪一击,她只好低下头,将脸埋在他的肩上。 “小谨?”大约是觉察出自己有些粗鲁,他放柔了声音问。 “你不去,好不好?”方若谨忽然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声音软软地央求他,话刚出口,便知道眼泪已经流了一脸。 莫名的,她就有些害怕他的离开,哪怕一整天都看不到他,但她知道他就在身边,知道他晚上会回家,哪怕再回来的再晚,都让她安心。 厉家铭对这个埋在他怀里哭的浑身颤抖的小女人有些不能理解,却知道这是她第一次和他提出这样的要求,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样依赖他,但他猜测大约和这段时间曹燕妮的事情有关。想想他这次离开要好多天才回来,也是心有愧疚,从家庭和俩人关系上来讲,他们之中还存着许多结没有解开,他确实不该在这个时候走掉,可是,他的身份让他身不由已。 “小谨,你知道,我不能不去的。”他耐下心和她解释,从这个项目的重要性,到之前他做的大量工作,以及后来李世清的电话。 “我答应你,我会尽快回来陪你们,好不好?” 搂着她柔软的小身子,忽然就心疼的厉害,胸口的地方像是有只小手在使劲儿揉搓着他,又麻又疼:“乖,不要哭了,我让你妈妈来陪你好不好?”厉家铭想了想这样和她说道。 “不要!”她立刻阻止。 嫂子怀孕已经八个月了,妈妈怎么能离得开。即便是她能来,嫂子的娘家也会说闲话的。 她将脑袋在他肩上蹭了蹭,将鼻涕眼泪擦去大半,然后抬起了头:“你的行李我收拾好了,去看一下还需要带什么吧。” 厉家铭却并没松开她,抬手抹去她眼窝的泪痕:“对不起小谨,我知道你跟着我一直很委屈,我答应你,以后会尽量多陪着你,但是这一次我真的不能不去。” “我知道。”方若谨明白自己这个要求有些过份,说出来,只是试探一下他的底线,她心里极清楚这是不可能的。 也正是这一念之间,让她彻底放弃了告诉他自己怀孕的想法。 “我没事,哭过就好。”方若谨抬头,对他灿然一笑。 75思念 厉家铭这一个晚上都睡的不好,先是在书房呆到过了十二点才回到卧室,上了床后方若谨早已经睡着了。 大约是屋子有些凉,她的身体卷缩在被子里,占了大床的一角,只露出一颗小小的脑袋,厉家铭躺到床上,伸手将她拉到怀里,又替她掖好了被子。 他将她放在自己身侧一个合理的位置,用自己的胳膊当她的枕头,将她整个身子搂住,用自己的下颚贴住她的前额,大约是他身体的热度温暖了她,她一会儿就打开了身子,一只小腿搭在他的腰上,一只手紧紧抓住他睡衣的领子,小脑袋使劲儿往他怀里拱了拱,渐渐睡的平稳起来。 这样一个傻姑娘怎么能让他放得下心来。 刚刚他在书房,坐在那儿想了好久,他终于明白这个婚姻给方若谨带来了多大的压力了,而自己这段时间对家庭的疏忽,更是让她雪上加霜。 在方若谨含着眼泪告诉他,行李收拾好了的时候,他曾有一股冲动,打电话告诉李世清他不去了。 心里挣扎了好久,他都打不出那个电话。且不说李振清对他的期望,那个项目他付出的努力,单凭将来给三乡市带来的投资额,他都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哪一任市长都希望给他所管辖的城市留下些纪念,也被人叫政绩工程,但是,留下什么政绩却是能看出执政者的政治理念。 有人热衷于城市改造和建设,种花种草种树;有人喜欢建高楼大厦,扩展广场绿地。厉家铭觉得,城市的变化是靠引导,大规模的改建只能毁掉城市原有的风格,而提高城市的GDP,增加居民收入水平才是最重要的。不仅如此,一个高新技术产业项目的引进,能解决多少就业问题,给城市发展带来多大收益,自是不言而喻的。 厉家铭就算不想做名垂青史的官吏,但作为一任市长,面对这样的难题,选择是早就决定了的。 他只好打了电话又叮嘱李振清一次。 “呵呵,家铭哥,不是我说你,嫂子的事儿我是义不容辞的,但是你自己也要上点心了。”李振清笑着提醒他。 “没办法,这次别人替代不了,工作结束我就尽快回来。” 其实,不管他离不离开,相信李振清都会对方若谨关照有加,他这样叮嘱了,心里会稍稍安定些。 方若谨早上带昊昊走的时候,厉家铭告诉她张庆福在楼下等着。 方若谨只垂着眼睛答应了一声,昊昊却跑进卧室,对着尚未起床的爸爸说了一句:“爸爸,妈妈最近胃不好,你要多关心她。”然后背着书包跟在方若谨身后走出家门。 厉家铭像是被打了一掌,心里有些难受,却不得不掩饰着自己的情绪。 是他忽略的太多了吧。 张庆福换了厉家铭以前开过的那辆尼桑等在楼下,方若谨走出公寓大门,张庆福便迎了上来,打开了车门,让这母子俩上车。 “嫂子,以后你和昊昊可以晚走半个小时,时间来得及。”张庆福憨厚地笑着对方若谨说。 “麻烦你了。” 方若谨和大家铭结婚后,除了几次特殊情况,极少坐他的的车子,她觉得自己要过平静的生活,就要远离他身上那些标志性的东西。但是这次她没有拒绝他安排车子,是因为她清楚自己怀孕了,实在不方便天天带着昊昊挤公共汽车了,所以她才不再推辞答应了下来。 送昊昊到学校了学校后时间还早,看着他走进校门,方若谨回头往市委大楼走去,从校门口到市委的大门距离不到五百米,她慢慢走只需要五六分钟。 张庆福仍然在等她:“嫂子,我送你过去。” 方若谨这一早上忙碌的有些脚软,心想这孩子前几天倒是没什么,怎么一听他爸爸要出门儿就闹腾了呢。这念头一起,“孩子爸爸”几个字便跳到心头,她下意识地摸了小腹一下。 孩子的爸爸。 她想起早上醒来时,自己窝在他怀里的睡姿,实在是说不上有多雅观,手脚并用扒在他的身上,自己倒是睡的香,估计他一晚上睡的都不安稳。 母亲说过,她二十七岁了,应该有自己的孩子了。 虽然她的婚后生活不是很如意,但是,孩子还是自己生活中的一缕的阳光。 车子到了市委正门外停住,方若谨要下车,张庆福赶忙下车要过来给她开门,从后面绕过来时,不知道从哪儿驶来的一辆车子,擦着张庆福的车尾而过,直驶到大门内,停到了停车场。 张庆福是当兵出身,一般来说部队的司机都是很冲的,但他看了眼这辆车子他仍是皱起了眉头。 暗红色宝马3系,是最近款。 “在政府哪有人敢这样开车的。”张庆福嘀咕着,扶了方若谨下车。 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张庆福非常担心:“嫂子,你脸色太难看了,下班一定等我来接你。 刚刚那辆车也确实吓了方若谨一跳,如果自己稍往前走两步,定会被车挂倒。 她下意识地又摸了下小腹,点了点头说:“好。” 张庆福是结了婚的人,看着方若谨的神色有些疑惑,但厉家铭只是叮嘱他这段时间接送方若谨,别的没说什么,他不好多问,但是却是上了心。 方若谨告别了张庆福,低着头慢慢往大楼里走,身后的高跟鞋的声音渐渐走近。 “方若谨。” 方若谨一听这熟悉的声音,便知道是谢茜莹。 “谢主任。”方若谨淡淡地打着招呼。 “哟,配上专车了?” 谢茜莹不经意的转了下手中崭新的车钥匙,未达眼底的笑容里有些调侃。 “只是搭个便车,当然不比谢主任。”方若谨不想与她多聊,淡淡一笑自顾往楼里走。 谢茜莹近来颇有些春风得意,部里风传她很得某位领导的眼缘,因此有人猜测她在这个清水的部门呆不长久,应该很快被放到哪个实权部门当个副手。 但这种猜测都是没谱的,最明显的是她最近不但换了车子,身上的衣服配饰也愈发高端了。 谢茜莹听到方若谨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当然也看到了她漠视的眼神儿,心情突然恶劣起来:“是吗?” 她淡淡一笑,本来已经越过方若谨走在前面了,却突然回头看向她:“你有个好表哥,当然是别人都比不了的。” 说罢,她突然加快了脚步进到了电梯。 方若谨听着谢茜莹这话并不像是羡慕,也不全是嫉妒,更深的意思她一时也琢磨不明白,便放缓了步子,去等另一部梯子。 幸亏时间还早,大楼里没有几个人,否则看到两个女人这种表情又饶着舌头说话,一定会觉得比宫斗戏更有看头。 自从方若谨第一次见到谢茜莹之后,便多少有点自卑,直到和厉家铭结婚后调到三乡,她都不太明白厉家铭为什么放着这样一个漂亮能干的女人不要,非要强取自己这么个毫不出色的傻姑娘。现在她才看明白,这位谢茜莹,更是比曹燕妮难对付百倍。心下不觉笑了笑,这老男人总算是学精明了,怕是他见到谢茜莹第一眼就算计到了自己若和这女人在一起,正应了那句出了狼窝又入虎穴。 方若谨这样一想,心情便豁然开朗起来。 部里又要组成调研组,这次是要到县区去跑。 于刚和她商量说:“若谨,你最近身体像不是太好,那就我去吧,你还有孩子要带,有时候赶不回市内,你不方便。” 如果他不说,方若谨也会推掉,听于刚这样说,便笑着答应:“谢谢处长体量,我确实最近身体不太好,别外,我老公出差了,家里也不太方便。” “身体不好去看医生了吗?”正在写东西的陈颖突然抬头问了她一句。 “看过了,低血糖,胃也不太好。” “实在撑不住就休息几天吧。”于刚关切地说道。 “没什么大事,实在撑不住我会休息。” 从调到三乡市,最让方若谨欣慰的便是她和办公室的几位同事相处不错,虽然谢茜莹的影响仍在,但大部分时间她是可以避开的。 然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下午便传来消息,部长办公会研究决定,这次调研仍是让方若谨去。 “方若谨有孩子晚上要照顾,下乡不方便。”于刚二话没说,直接找到郭部长。 他明白又是谢茜莹搞的鬼,否则别的处的工作分工怎么会要别人来插手。 “于刚,你要和我一起去北京参加一个会议。”郭部长笑着解释说。 “会议不是和谢茜莹参加吗?”于刚奇怪地问。 “她手里有份报告,孟副书记催着要。”郭部长耐心地再解释道。 “换陈颖去参加调研也可以,她虽然一直没写大型材料,但磨了这么多年,一个调研报告应该没什么问题。” “于刚,让小方去,对她也是个锻炼。”郭部长意味深长地说,“你放心,我比你更爱护小方。”郭部长说完,站起身拍了拍于刚的肩笑着说。 三乡市下属三县四区,如果一天跑两个地方,要跑一周才能结束。 方若谨想了一下,四个区都在市内,部里有车子,应该和上班差不多;三个县虽然离的远点,但都是高速公路,应该也没有太大问题,便对于刚说放心,她能坚持下来。 晚上大约十一点的时候,厉家铭来了电话。方若谨已经迷迷糊糊要睡着了,可一听电话响,仍是一把抓起来摁了接听键。 “小谨?” “嗯,家铭哥,你喝酒了吗?”他的声音嘶哑,像是极疲累的样子。 “没有,今天一天都在开会,晚上一直在和世清同志聊,可能话说多了,所以声音有些不对。” “你多喝水。”方若谨叮嘱道。 也许这就是距离产生美感吧,方若谨此时特别想念厉家铭,恨不能再和他撒娇让他回来陪伴自己。 “嗯,休息一晚上就会好,你早点睡。”厉家铭想了想又说道,“我们明天晚上的航班,可能不方便打电话,等我们到了我再抽空打给你。” “我很好,你不用担心。”听着他的温柔的声音,她渐渐安定下来,眼皮也越来越沉。 方若谨困极了,厉家铭又再说了些什么,她根本就听不到了,只觉得那声间在耳边絮絮如耳语,让她异常的心安,不一会儿就这样抱着电话迷迷糊糊睡着了。 厉家铭听到手机里传出绵长呼吸声时,不由得宠溺的笑了。 这个小女人越来越像个孩子了,她表面上温柔大方,板起面孔教育昊昊的时候一幅小母亲的样子,其实这根本就是她的表面现象。 他就这样拿着电话,静静地听着小妻子的呼吸,直到手机提醒没电了,这才收了线。 76秘密 方若谨随着调查组下区县调研开始后,她每天都是到单位乘车的,好在张庆福早上会来接她和昊昊上学,她送了昊昊到学校后,再回到单位和同事汇合时间刚刚好。只是每到一个区县晚上大多会被留下来吃饭,等她回到家已经很晚了。她事前和魏芳打过招呼,魏芳会去接昊昊放学,回家弄了饭给昊昊吃过,一直陪他到方若谨回家,这一切倒是安排的井井有条。 周三晚上方若谨回到家,已经是九点了,她发现手机里有一个未接电话,是陈颖手机的。看时间应该是吃饭的时候有些吵她没听到,便给陈颖回了过去。 “若谨,你认得一个叫许伟国的人吗?” “许伟国?”方若谨重复着这个名子,认真想了想说,“没有,我不认识。怎么了?” “昨天这个人来找你,说是你的朋友。” 陈颖昨天路过接待室时看到谢茜宝和一个人在说话,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又看到这个人被谢茜莹带到了办公室。本来她也没太在意,只是今天下午有事,到值班室查看来访记录时,看到一个叫许伟国的人来访记录,事由写的是找方若谨。 她当时心里很奇怪,如果是方若谨的朋友为什么不打她电话?最后为什么又让谢茜莹带到了办公室? 陈颖后来找到办公室一个小伙子策略地打听了一下,小伙子也说不清是什么事,只说谢主任和这个人在小室议室聊了半天,然后就不知道哪儿去了,具体情况他说不清楚。 陈颖对谢茜莹从来不假辞色,其主要原因是她心底一个最隐匿的秘密,多年来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一直深埋在心底,却从未曾忘记过。 她总觉得谢茜莹这个女人一肚子坏水儿,从来到部里之后,她就心生警惕,原以为她会针对自己,但过了段时间才看明白,她是处处针对着方若谨。 陈颖从昨天看到那个人,到今天打听到的情况,总像是有件事情搁在了心里,晚上实在忍不住,便打了方若谨的电话。 方若谨想了半天也想不起自己在哪儿认识个姓许的人,终于肯定地说:“真的不认识,我没有朋友姓许。” 陈颖顿了一下,她相信方若谨说的是真的,便接口道:“那就算了,也可能是为了工作上的事,找不到你又找别人了。” 这种情况也时常会有,下边的人知道方若谨,来机关办事指名找她,但她不在,又不能白跑一趟,只好找别人解决。 但是,如果是工作上的事,方若谨不在,应该会找处里面别的人;只有在他们处里没人,才会找到办公室。而昨天她明明在办公室,却直接由办公室出面接洽,这就说不通了。 方若谨心思单纯,没那么多弯弯绕,也不太喜欢背后议论是非,她当然不便多说,心里想着自己打听清楚再说,关切地问了下她身体的情况,让她注意安全,便收了线。 厉家铭这两天没有再打电话回来,方若谨知道他肯定很忙,又是在李世清身边,就是有点空闲也不一定方便。 昨天她倒是接到李振清的电话,问了她的情况,知道她在下边跑调研,也没说别的,只是叮嘱她注意身体,让她有事情一定给他打电话。 部里带队调研的是一位副部长,人很幽默,与县区的人也熟,这几天下来倒也顺利。在吃饭的时候很护着方若谨,不让别人敬酒。部里一同来的也有一位轻年的女同志,便半开玩笑地说他偏心,同样是女同志,为什么让自己喝了不少酒,却是让方若谨滴酒不沾。 这副部长便笑着说,别看若谨年轻,但是这次调研的主力,最后的报告是要靠她起草,灌醉了回去不好和部长交待。 方若谨隐约觉得是郭部长交待他关照自己,心里便有数了。 这几天她的身体反映都不是很大,只是有时候会累,吃饭仍是不好,偶尔会犯点恶心,但是都不很严重,只是她心里有事儿,一切行动都放缓了,看起来轻手轻脚,大家都知道她最近身体不好,所以工作时都挺照顾她。 调研最后一天是第二周的星期一,调研组去的是离三乡市最偏远的一个县,中午吃过午饭便要返回。此时天下起了小雨,公路上又起了大雾,车子走走停停,方若谨终于吐了。 大家都当她是晕车,也没有人多说什么,等她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了。 坐了一下午的车,方若谨不但头晕脑胀,而且腰酸的厉害,脸色苍白的像是见了鬼,一进门吓了魏芳一跳,忙将她扶到床上躺下。 方若谨喝了口水,稍做休息便撑起身子去卫生间冲了澡,换了身宽松的衣服才觉得好些。心想着这女人怀孕果真是受罪,不知道接下来的时间自己会多难受呢,想想那个仍毫不知情的男人,心里委屈的忽然就想哭。 昊昊看到方若谨回来了,高兴地拿出自己的考试卷子让妈妈签字。 方若谨看着昊昊整齐的试卷,大红笔写的分数,心里还是极欣慰的,做母亲的骄傲让她觉得所有的辛苦和付出都得到了补尝。 她接过笔,在昊昊的卷子上签了字,摸了摸他的头夸奖道:“昊昊真棒!” 好孩子是夸出来的,表扬一句比批评十句的效果要好得多。 其实,方若谨更有一种很隐匿的小心思。昊昊越懂事,她越会有种怕失去他的感觉,特别是曹燕妮出现之后,她心里有段时间曾非常害怕有一天曹燕妮会突然来和她要儿子。她这种心态厉家铭有所觉察,虽然他曾很坚定地说不会,但是她心底总是有一种隐约的不安。 自从知道自己怀孕之后,她的情绪起伏很大。从厉家铭走后,她紧接着又下去调研,走出原有的工作生活空间,她的思维会有些跳跃,在车上或是听汇报的空闲时间,她想了许多。 如果能给昊昊添个弟弟或是妹妹也许是件好事,本来自己是和这个孩子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但是,如果自己是他弟弟或是妹妹的母亲,那是不是就会是另一番感情呢? 可有时候她又会担心,昊昊如果知道了自己肚子里有了宝宝,会是什么反映?以现在自己和厉家铭的关系,她也想像不出他知道后会是什么心情。 不知道是怀孕的关系,还是她心思太重,方若谨变得有些患得患失起来。而随着自己肚子里的小生命在一天天长大,她又隐约觉得,无论如何,自己的婚姻已经走到了一个关键的时期了。有了孩子,就有了更多的羁绊,她当然清楚这一点。 昊昊吃过晚餐后都要看会儿电视,方若谨收拾了厨房后,便去柜子里翻出她周日上街买的那件防辐射服装进了包里。 从明天开始她就要整理这次调研的材料,孕妇整天对着电脑对胎儿发育会有影响的,这件漂亮的防辅射服,从外表看不出来是孕妇穿的,只是一件宽松的半长棉布小连身裙,绣着漂亮的图案,办公室空调有些凉,穿在外面应该没有人会注意到吧? 昊昊像是无意中扫了一眼她的动作,忽然就问了她这样一句话:“妈妈,你要给昊昊生个小妹妹了吗?” 方若谨猛地吓了一跳,以为他知道什么了,故意装着不解地问:“昊昊怎么这样说?是你想要妹妹了吗?” 昊昊却像个小大人似的端量着她说:“我看妈妈这几天都不穿高跟鞋了,而且总摸肚子。魏芳阿姨说,妈妈怕是快有小宝宝了。” 方若谨一听,心里格噔一下。 魏芳也算是过来人,天天伺候她饮食起居,看出她有怀孕迹象当然不奇怪了。 她将昊昊搂到怀里,即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有些不太好意思地问他:“昊昊,你想要个妹妹吗?” “嗯,想,妈妈生个漂亮的小妹妹,昊昊长大了可以保护你们。” 昊昊的话让她有些震动,轻轻将他搂到怀里,亲了亲他的脸,只觉得心里暖暖的。 不是没见过再婚的家庭,继子女对后妈生的孩子大都有着天生的敌意。她曾听陈颖无意中说过,她老公的一个生意上的朋友,儿子上小学五年级后,妻子又意外怀孕,俩人商量着想把这个孩子留下,但是遭到儿子的强烈反对,最后竟逼着父母签了一份协议,内容是:如果妈妈生了个弟弟,弟弟要放弃继承父母财产的权利,如果生的是妹妹就算了。 陈颖当时说的无心,方若谨却听的心惊肉跳。 她后知后觉地寻思着,自己的婚姻最幸运的地方,便是有昊昊这么个懂事的孩子。 “好,妈妈答应你,一定给昊昊生个妹妹。”她再搂紧了些怀里的孩子,轻声答应着。 如果她有一个女儿,昊昊便是她女儿的哥哥,这样的骨血交融,才真正将他们连成了一家人。 昊昊一听妈妈的保证,高兴的嘴巴都裂到了耳后了,不加思索地伸出小手就摸上了方若谨的肚子:“真的么妈妈?她还要多久才能生出来?” 方若谨被这小子的动作吓了一跳,天生她又有些怕痒,便又好气又笑的一把打掉他的小爪子:“小坏蛋!早着呢。” 昊昊证实了魏芳阿姨的话,知道自己就快有个妹妹了,只是高兴地咧着嘴笑,开心的像个傻小子一样,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欢,看得方若谨即心疼又酸涩。 她将孩子紧紧抱在怀里,轻轻在他耳边叮嘱道:“昊昊,先不要告诉别人,好不好?这是我们俩个人的秘密呢。” “连爸爸也不告诉?” “等他回家吧,给他个惊喜。他现在国外有工作,别分他的心。” “噢,好的。这是我们的秘密。”昊昊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想到自己能和妈妈分享爸爸都不知道的秘密,小脸儿幸福的一片灿烂。 77被谈话 周二上班的时候,方若谨比平时晚走了半小时,因为有张庆福的接送,她的时间很充余。yueDuwu.com 她有一周没回到办公室了,抹净桌子上的灰尘,电脑开机。她将包里的调研笔记拿出来,又翻出昨天塞进包里的防护服,准备套在身上。 天凉了,她穿了件长袖的衬衫和一条布裤,把防护服当长款马甲罩在上面应该很长时间不会显出来的。 上楼走的有些渴了,她端着杯子准备去打开水,转身便看到于刚站在办公室门口正盯着她看。 方若谨从来没有看到过于刚这种神情,有探究,有疑惑,还有着一股莫名的情绪,她一下子没看懂。 她放下杯子站起身,有些不解地问:“处长,有事儿?” 于刚点点头,走到她身边垂着眼帘,半天没有说话,过了半晌,他才低声淡淡地说:“你去王部长办公室一趟。” 方若谨调到这里之后,办公室的几个人一直相处很好,特别是于刚一直很关照她,作为他的副手,于刚对她更多的是像对妹妹一样的关怀和照顾,耐心地带着她尽快地进入工作状态,却从没有用这种口气和她说过话。 她机械地点点头答应着转身要走,心下又十分奇怪,便停住脚步回头问了他一句:“有什么事吗?” 于刚头也没回,闷声说道:“你去了就知道了。” 方若谨见他不愿意说,便转身走出办公室,正好和进来的陈颖走了对头。 “若谨你干嘛?”陈颖随口问了她一句。 “王部长叫我有事。”方若谨向她摆摆手,笑笑朝走廊那头部长办公室走去。 郭部长在北京开会结束后,直接到到省里参加另外一个会议,部里的工作便由常务副部长主持。王副部长的办公室在这层楼的最东侧,门是虚掩着的,方若谨走到门前敲了敲,等里面传来一声“请进”,她便推门而入。 五十多岁的王副部长坐在办公桌前,正与坐在他对面长沙发上的两个在说话,见方若谨进来,忙站起身说:“方若谨同志,这两位是市纪委的同志,有事情要和你谈。” “哦。”方若谨答应了一声,回过头去看那两个人。 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年纪都不太大,一位大约三十五六岁,王副部长介绍说姓陈,是副主任;另外一位三十来岁的姓吴,方若谨觉得似乎在哪儿见过,却一下子想不起来。 “陈主任,你们谈吧,我回避。”王副部长说罢,便要离开办公室。 “不用了。”那位陈副主任忙抬手阻止道,“我们换个地方说话。”说罢,两个人同时站起身,便往外走。 方若谨有些呆愣,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她看向王副部长,王副部长半垂着头,根本看都不看方若谨。 这时,那位陈副主任走到门口侧身抬了下手,示意方若谨先走。 方若谨点点头说:“好,请稍等,我去带上我的背包。” “不用了。”那位姓吴的年轻人已经站到了走廊,他微笑着阻止道,“时间不会太长,结束后我们会送你回来。” 方若谨又是一愣,略一思索便明白是怕她打电话或是泄露什么消息,便点点头也不说什么,跟在陈陈副主任身后向前走去。 从王副部长办公室出来下楼,要路过办公室的两个房间,谢茜莹端着杯子靠站在自己办公桌前正对门口,见方若谨一行路过,轻薄的嘴角微微一翘,心情明显愉悦:“方处长早。” 方若谨的脑子霎时有着五秒空白。 谢茜莹这样的笑容自她们成为同事后,她几乎就没有见过,十分的客气与亲切,自信的可以用神彩飞扬来形容,这让方若谨忽然就想起第一次在林州的家中见到这个女人和她母亲的情景。 方若谨缓缓地点了点头,算是回了她的招呼,挺直着脊背,随着那两个人下楼。 谈话的地点离这里有点远,车子往东郊开了快半个小时,拐进一个大门口有武警站岗的院子,停在一个四层建筑在大门口。院子大门和楼的门口都没有招牌,进了楼的门内,便是一个类似接待室的大屋子,里面有两位武警战士。他们看到这一行人进来,似是认得陈副主任,先是递过一个登记薄,陈副主任登记后签了字,便由一位战士带领着走到接待室的一扇门前,打开了一道铁门,门内是楼梯。 陈副主任在前面带路,接着是方若谨,后面是姓吴的年轻人,一直上到三楼,打开了走廊最东端的一个房间的门。 “坐吧。”陈副主任示意方若谨在一张椅子上坐下,然后坐在了对面,中间是一张略显破旧的桌,小吴坐在稍远的一张椅子上。 “方若谨同志,我们请你来,是因为有人举报你有受赌的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向组织说清楚有关情况。”陈副主任开门见山地说出了目的,尽管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方若谨仍可以听出他话语里的警告的意味。 几乎是从小吴拒绝她回办公室带包开始,方若谨心里便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等车子穿过市区往郊外驶去,她便知道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首先她想到的是厉家铭,但他去北京和李世清出国应该不是假的,这已经可以排除他出了什么事;那么,是有人想从自己这里打开缺口,针对他?她不知道;还有一种可能,是针对自己。 几乎瞬间,她眼前划过于刚的脸。她这才明白,他当时看自己的神情除了探究和不解,还有一种情绪,是难过。 是的,她几乎可以确定,那时是难过。 几乎在同时,方若谨安下心来。只要不是他出什么事就好,她暗想。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句老话儿说的还真是有道理。她并不知道下面会发生什么,她只能以不变应万变,因此,方若谨一直淡淡的脸上竟浮出了一抹微笑。 “我没有。”她简洁却是清楚地回答道。 “方若谨同志,你也是位领导干部了,应该知道党的政策。”陈副主任沉声说道,“因为我们接到举报,而且已经调查核实过,所以今天才找你谈话,不是无中生有的。” “陈主任,我再说一遍,我没有受过赌,请您听清楚。” 方若谨的声音仍是淡淡的,并没生气,没有恼羞成怒,反倒有种从容。 陈副主任思考了一下这样说道:“方若谨同志,我只能提醒你好好回忆一下,你是否打着某人的旗号收受过贿赂,在什么时间,地点,收了多少,你又给了别人什么回报。一共做过多少次,希望你一一说清楚。” “很抱歉,我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方若谨略提高了些声,身体靠向椅子的后面。 这把椅子有没有垫子,她坐的极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怀孕的缘故,她很想去厕所。可是让她对这两个男人说出这种话,她实在是不好意思。 忍忍吧,她这样想。 这是一场心理战,也是智慧的较量,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说出的每一个字都需要斟酌,她的任何不慎都将会成为夺命的子弹。 陈副主任冷冷地看注视着她,足足有五分钟,然后缓缓地说道:“方若谨,我还叫你同志,就是希望你能认真对待我们提出的问题,如果有什么需要交待的,请你最好诚实地交待清楚,争取宽大处理。” 方若谨却不再说话,她将目光投向窗外。 已是初秋时节,昨夜的一场雨过后,院子的一棵大树已经飘下了不少落叶,有了些许的萧飒之气。 她在想,这个时候厉家铭在干什么?他那边是什么时间?对时差她没有多少概念,也从未主动给他打过电话,都是等他打过来。在上周六的时候他来电话说,那边事情仍没结束,还需要几天时间,叮嘱她注意身体。 后来是昊昊和爸爸说话,软着嗓音说想爸爸了,让他早点回家。昊昊说这话的时候和方若谨眨眨眼睛,表示他不会和爸爸说他们的秘密。 方若谨下意识地摸了下小腹。下去调研这几天有些颠簸,特别是昨天她明显撑不住了,好在是最后一天。 这孩子基本上不算闹腾,反映不大,否则会很受罪。她希望,今天的事情不会影响到胎儿,否则,她想象不出结果会是什么。 这段对峙僵持了有半个小时,方若谨终于回头微微一笑:“对不起,我想去厕所。” 她记得书上说,怀孕的妇女不宜憋尿太久,否则对胎儿不好,她没必要为了面子让自己身体难受。 那位姓吴的年轻人抬头看了陈副主任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陈副主任已经已经点头答应了:“好。” 然后指了指身后的一个门:“那里有卫生间。” 方若谨这才知道这是个套间。 她打开门进到了里面屋子,发现这里有一张床,硬板床加上简单的被褥似战士宿舍,左手边是一个小小的卫生间,打开看,只有洗手盆和一个坐便,洗漱用具只有一只牙刷和一管牙膏,另有一条毛巾和一块香皂。 她清理了自己,洗了洗手,然后又用凉水泼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了一下,然后缓缓走了出来。刚打开门,便看到那位陈副主任立在门口。 方若谨一愣,随便明白了什么,有一丝恼怒,却又不好发作起来,她垂下了眼帘,走出里面那道门,回到了刚才坐着的地方。 陈副主任在她对面坐下,转头对小吴说道:“给她倒杯水。” 小吴转身走了出去,一会儿便端着一个塑料的杯子进来,里面有半杯热水。 方若谨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水,然后将杯子放在桌子上:“陈副主任,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我没有收过任何人的钱或是东西,我没有特权,更不会打着别人的旗号去做这种事。至于是谁举报,我希望组织上能查清楚,还我一个清白。” 陈副主任紧盯着她的眼睛,沉思了一会儿,起身道:“已经快到中午了,你先休息一下,好好想想,一会儿吃饭,吃过饭之后我们再谈。” 然后,陈副主任便站起身往外走,小吴也随后走了出去,并随手关上了房间的门。在门关上的那瞬间,方若谨随意地撇了一眼,小吴那熟悉的侧影再一眼映入她的眼帘。 原来,这小吴她是见过的。虽然她只是远远的匆匆一撇,但那个早晨印象太深了,所以她仍是有记忆的,只不过,时间稍长,她有些模糊了,但就在刚刚那一瞬间,她想起来了。 小汐知道这章是一个炸弹,会引起各种反映,大约会招来各种骂声。 骂小谨的会说她活该,但是,生活中充满了各种诱惑和陷井,不是这个还会有别的。 推朋友安子宁一个现言文,喜欢的姑娘去看看。 78阴谋 如果她记的没错,这位小吴便是厉家铭的前任秘书。 在林州时,她第一次站在阳台看到厉家铭乘奥迪车离开的那个早晨,从副驾驶位子下来的那个年轻人便是他。后来她和厉家铭结婚,见到侯建军时,无意间问过厉家铭原来的秘书呢,厉家铭没什么表情地说换了,她也没再多问。 方若谨的心骤然紧张了起来。 因着隐婚,她听到关于厉家铭的各种传说太多了,陈颖就是最大的八卦基地,但她都选择自动过虑。陈颖因着家庭的关系,消息极灵通,城里哪个有钱人包了二奶生了娃;哪个官员带着年轻的女性属下出差被妻子捉奸在床等等,从来她都当成生活中的笑话,听过了就算了。当然,时而也有些关于上层圈子内幕的消息爆料。比如,前一阵子在说起今年两会前,市里会有人事变动的时候,陈颖便爆了一个消息。 现任市委副书记在此前的班子调整时未当成市长,因而在工作中与现任市长厉家铭矛盾很深,摩擦不断。 方若谨从不将这些八卦说给厉家铭听,她知道厉家铭是位成熟的政客,她无须多言。但是,谢茜莹是被厉家铭从政府踢出来的,而小吴更是厉家铭入主政府后杀鸡给猴看的典型,今天自己这种境遇就很难说是误会或是偶然了。 从头到尾,这件事都有着人为的迹象。 先是厉家铭出国,后是郭部长去北京开会,然后是自己被派下去调研,方若谨即便是官场的菜鸟,她也会在心底感叹一声:真巧。 方若谨舒了一口气,她站起身,走到窗前。 窗户装着结实的护栏杆,这是防止被约谈的人跳楼的措施。她想起刚刚自己去卫生间,陈副主任立在门口守着的样子,不觉有些悲凉。 自己这是被双规了吗?不容回避,她终于可以正视这个敏感的词。没有人正式通知她,带她来的时候只说要谈点情况,没想到是这种谈法。 她只觉得胸口一热,有丝丝不舒服传来,随着便是小腹隐隐的坠疼,胃也开始绞疼起来。 这一上午除了坐车便是坐硬板凳,她的腰又酸又疼。她转回身,慢慢走到里面的小屋子里,这里有一张床,她想躺一会儿,休息一下。 她的肚子里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她是一位母亲,要保护好自己的孩子。 大约是精神高紧张的缘故,她这一上午非常疲倦,身子刚一躺下,迷迷糊糊便要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外面的门响,她略一清醒,睁开了眼睛。 “吃饭了!” 她坐起身,看到一个战士已经进到外面的屋子,将一碗米饭和一碗菜放到了桌子上。 “谢谢。” 实在是有些饿了,方若谨坐在桌子前便开始吃了起来。 简单的白米饭,像是去年的陈米,没有一点光泽;菜是大白菜粉条炖豆腐,有几片五花肉,味道还错,方若谨很快就吃完了一碗里的饭菜。 “可以再给我半碗米饭吗?”她这两天胃口虽然不舒服,但是饭量倒是增加了一些,晚上不知道几点可以吃上饭,她要保证她的孩子不会饿到。 送饭的士兵大约只有二十岁,答应了一声说好,看着她的目光却有着十分的好奇。 来这里谈话的人不少,结果也各不相同。有的人谈过了没事儿,虚惊一场便离开了,暗自庆幸终于过关;有的人则直接被检察院带走起诉,生死未卜,至少牢狱之灾难免。 这个女人却好生奇怪,一派镇定恬淡,胃口似乎也不错,真是极特别。来这里的人哪个不是食不下咽,她居然还要填饭。 小战士想着,却对自己饭菜受到肯定而高兴。匆匆出去之后,又给她打来一碗菜和满满一碗米饭。 “不够还有。”小战士心思单纯,看这女子安静秀气,不似来这里的那些女人般或张牙舞爪或痛哭流涕,很得他的好感。 方若谨对小战士的好心感到了温暖,她抬头对他笑笑,轻声说了句:“谢谢你。” 方若谨几乎没有犹豫吃掉了第二碗米饭,菜也几乎没剩,放下了筷子,她满足地摸了摸有些凸起的肚子,下意识地,手停到了小腹的地方。 孩子,妈妈一定可以保护好你的。 小战士收拾好了碗筷离开,可马上又回头给她送来了一瓶水。 是用大号的罐头瓶装的温开水,因为他看到放在她桌子上的那个塑料杯子已经空了。秋天天干气燥,她吃了这么多菜,一定会渴的。 方若谨真正被感动了。她双手接过瓶子,又道了谢。 机关里,同事间八卦她听的不少,关于被带到这里的人受到的待遇有些危言耸听,她却从没想过自己也有这样一天。 她不知道今天晚上能否离开,她怀孕后尿频,经常会半夜起来上厕所,然后又会口渴,所以她需要保存这杯水。 她打开刚刚放在桌子上的塑料杯子,将瓶子里的水倒进三分之一,端起来还没喝上一口,门口便传来一声断喝:“放下!” 方若谨吓的一个机灵,手中的杯子差点掉到地上,只见那位小吴一个健步冲上来,一把打掉她手里的杯子,又将那个罐头瓶子拿走。 方若谨并不明白他的意思,可小吴只是对那个小战士怒目而视,根本没有看她一眼,接着她便听到一顿训斥。 “谁让你随便给她东西的?出了事情负责!……” 这样直白的话让她亲耳听到,大有深意,她有些无奈地笑了。 事情已经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了吗?呵呵,别说她没有做过这些事,单纯为了孩子,她也会好好保护自己,否则岂不是正中了人家的下怀! 虽然,她一直猜不出,给她挖下这个陷井的人是谁,但她明白从现在起她需要步步为营了。 下午一点多的时候,陈副主任和小吴又来接着和她谈话了。 车轮一样的问话转来转去,方若谨便渐渐有些不耐烦。 方若谨懒得再罗嗦,阖上眼睛闭着嘴,半垂着脑袋,思想开始漫无边际的游荡。 她开始一点点回忆她和厉家铭相遇,直到俩人结婚后的点点滴滴。她不得不承认,尽管她一直委屈地说是被逼婚的,但是,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她仍是心甘情愿的。她忽然就想起厉家铭有一次摸着她的脑袋,用极宠溺的口气轻叹:“我的傻丫头!” 胸口忽然就是一堵,只觉得眼眶湿润起来。 她是个孕妇,这样坐着实在是不舒服,手脚麻木,腰酸背疼。 “陈副主任,你们这样问来问去实在没意思,我是不会承认什么的。这样,说出来你们查到了什么,有什么证据,我倒底收了谁的钱。是我做的,我会承认,不是我做的,你问再多也没用。” 陈副主任被她突然开口崩出来的话有些回不了神,想了想,才缓缓地问道:“你认识许伟国吗?” 心尖猛地一跳,那天晚上陈颖打电话问她话时的声音犹在耳边响起。 “不认识。” “你好好想想,到底有没有这样一个人,你和他是什么关系。”陈副主任又再进一步提醒她。 “我再说一遍,我不认识姓许的。” “刘雅丽你认识吗?”小吴忽然在一边提醒她。 方若谨快速抬头,发现陈副主任竟意外的看了小吴一眼。 “认识,她是我以前在林州的同事。”方若谨猛地似想起什么,“许伟国是刘雅丽的男朋友?”好久没有刘雅丽的消息了,她以为一切都结束,在这种场合一下子听到这个名子,她心中似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裂开。 “很好,你想起来了?许伟国的前女友正是刘雅丽。想想你们之间有什么交易?只要说清楚了,组织上会考虑从轻处理的。”小吴似有些得意,神情中有明显的“我就知道是这样”的意味。 “没有。我们从没有什么交易。”方若谨否认道,“我来三乡时间不长,前段时间见过两面,只是同事间叙旧。” 此时,方若谨已经明白事情是出在刘雅丽身上,但具体情况她说不清楚,又不能随便解释,只好否认到底。 这件事情极有可能是针对厉家铭,那么,即便是她再清楚的解释,都有可能被有心人利用,言多必失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她只有闭嘴,才是对他最有利的。 “我们点出了人物的名子,就说明已经掌握了证据,希望你认真考虑清楚。”陈副主任又是耐心地交待政策。 如此这般又过了两个小时,其间两个人反复的做思想工作,交待政策,但方若谨基本是一个字不说。 “好吧,你再考虑一下,想好了我们再谈。”陈副主任这样说。 没有说时间,没有说她可不可以出去。 这实际上是一种心理战术,有的人在这种巨大的压力下,心理防线全面崩溃,便会主动交待问题。 方若谨中午吃多了,明显有些困,刚刚闭眼沉思时,她有好几次差点睡过去,但碍于两个陌生的男人大眼小眼瞪着她,她需要使劲儿掐下自己的大腿才能忍住。在那俩个人退出后,她飞快地回到小屋,不形象地躺到床上,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方若谨似回到了她刚认识厉家铭的时候。 阳光灿烂的早上,樱桃树下,厉家铭眯着狭长的眼睛看着她,微张开口含住她递过来的大红樱桃。 “好吃吗?”她满脸企盼地望着他。 “酸。”厉家铭皱起好看的眉头,有些嫌弃的样子。 方若谨心里明显地刺痛,急忙要解释,可厉家铭头也不回地离开。远远地,他的背影越来越模糊,方若谨急的大喊他的名子,可嗓子像是被糊住了,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方若谨!” 一个声音猛地在耳边炸响,方若谨心慌的砰砰直跳,她缓缓睁开眼睛,小吴正居高临下地站在床前,瞪着一双凤眼看着她。 睡相被一个陌生的男人看去,实在是一件极不舒服的事,但方若谨只是闭了下眼,平静了一下仍是跳的厉害的心脏,慢慢坐起身。 “我身体不舒服。”她说道。 “方若谨,用这种借口来回避问题是不明智的。”小吴的口气极为恶劣,他转身回到谈话室的桌子前重重地坐下。 方若谨用手搓了几下脸,缓解了下脸上皮肤的僵硬,然后站起身慢慢走到小吴的对面坐好:“我还是那句话,我没有收任何人的钱。我认识刘雅丽,不认识许伟国,只是听说过她男朋友姓许,如果是他们的指证,请让他们来和我对质;或是你们有可靠的证据,我愿意接受法律的审判。” 方若谨不疾不徐地说罢,一如她平时温和的性格。 “哼。”小吴嗤笑一声,脸上明显写着这个女人太天真的字样。 就以她这种副处级的职位,用得着费这么大的阵仗请她到这里来吗,白读了那么多书了。项庄舞剑,她不过是那个剑下的棋子,哪容得她说清楚的时候。 官场上从来都有站队一说,本来他和她是同一阵线上的,但是,有人非逼着他站到对方阵营去。 “方若谨,你在青林花街买了处房子吧?钱哪儿来的?”小吴突然这样问道。 “我相信组织,可以查得很清楚,不用我说。” “方若谨!”小吴一拍桌子,声音更加严厉,“我这是在问你话呢!” “你有什么资格?”方若谨抬头,慢吞吞地一笑,“双规政策是什么?我想你比我更清楚。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般证据确凿,怕是检察院早就直接介入了吧?别忘了,我工作时间不长,但多少也是知道一些程序的,何必这相虚张声势?你也算是个读书人,最好不要辱没了读书人的声誉。” 她话音刚落,便看到小吴气歪了的嘴脸。 方若谨不觉翘起了嘴角。 怀孕后真是情绪化了,怎么都控制不了自己要嘲弄一下这人渣的**。 “小吴。” 陈副主任沉着脸走进来,明显有着不悦。小吴忙站起身,将位子让给了他。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这个陈副主任倒是一派公事公办的样子,方若谨和他说话明显平和。 “没有。我该说的已经说清楚了。” 陈副主任眼睛快速闪了一下,便没有再问下去。 “我已经请示过上级了,你的问题没有交待清楚,所以今天晚上可能回不去。”他又这样说道。 “我想给家里打个电话,我孩子还在家里,丈夫出差,需要告诉保姆一声。” 方若谨早有准备今天晚上可能回不了家,她担心的是昊昊。 “可以打这个电话,但是规矩希望你明白。” “我知道。”方若谨以为他会拒绝,没想到这个陈副主任倒是爽快。 他拿出了一部手机递给她,看着她拔了号码。 这是一部她叫不出款式的手机,半新的,看着有些笨重,她确认这应该不是陈副主任的。 “魏芳?” “若谨。”魏芳的大嗓门儿仍然很大,听着让人心暖。 “嗯,是我,魏芳,我有工作,今天可能回不了家了,你照顾好昊昊。” “呀,你要好多天吗?” “不知道。”方若谨踌躇了一下,笑了笑,“也许要好多天回不去,有事情让昊昊找李叔叔。”她撇见陈副主任已经皱起了眉头,便不再多说,也不等魏芳再问什么,便飞快说了声再见,然后收线。 “这个李叔叔是谁?”陈副主任皱起眉头。 “我丈夫的一个朋友,家里只有保姆和孩子,如果有什么事情总要有人照顾的。” “也是当兵的?”他也很郁闷。 纪委也在市委大楼办公,不过不在同一楼层,他记得隐约在上班时碰到过她几次,没什么印象,这个案子从上面交待下来时,根本没什么详细资料,只有举报人的口述,和一些简单的查证材料,连当事人的详细资料都没有,他本就觉得蹊跷,从今天她的态度来看,更是觉得有些问题。 “嗯。”方若谨顺口答应着,微闭了下眼睛。 她本不屑再去辩驳什么了,心里坦荡她怕什么?反倒显得自己心虚似的。但是,从刚刚小吴的态度来看,她已经彻底明白这是一次不正常的谈话。 她不能在情况不明时,先把自己暴露出来。 假如他们一定要做些什么,她即说了自己怀孕的事情,怕也不会轻易放过她,更要防止一些意外情况。在不清楚是什么人下手,又不能保证安全的情况下,她只能静观其变。 刚刚那个电话,也算是提醒了魏芳,如果李振清能得到消息,就一切好办了。 不管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还是为了他,她必须这样做。 79信不信 陈颖在方若谨中午没有回办公室后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 平时,中午都是她和方若谨一起去食堂吃饭的,除非有一个有事情。但是今天早上方若谨走出办公室时正好和她碰面,匆匆告说王副部长找她有事,此后便没再见人影,直到中午要吃饭了也不见她回来。更奇怪的是,于刚这一上午一个劲儿抽烟,眉头皱的像是有千愁百结,怎么也化不开的样子,她从来没有见过于刚这个表情。 陈颖本就是心思玲珑的女人,只不过嫁了好夫家,自己又没有权欲,因此工作上得过且过,和同事关系上也是只要你不犯我,我也不会欺负你的心态。经济处本来是四个人,还有一位老刘是位快退休的男同志,处理的工作不太管,很多时候找个借口便不上班了,真正相处的只有于刚、方若谨和她自己。 于刚是个有气度的男人,正值年富力强,工作上的事情承担的多些,该方若谨管的,他会下放权利让她全权负责;对陈颖,他在做处长之后曾找她坦诚的谈过,知道她对仕途什么没有追求,只求在这个部门清闲舒心,因此于刚对她颇为宽容,她不想做的事,于刚会主动做了,对外联络应酬上的事,他大部分交给陈颖,因为她人脉广,消息也灵通,接人待物大方得体,而他和方若谨都不大喜欢交往应酬,因而陈颖也就一直分担这些工作,大部头的材料她不爱写,于刚也从不免强她,因此他们几个人相处下来极和谐。 陈颖心下纳闷儿,却没有问他什么,她毕竟在机关混了这么久,有些事还是挺长心眼儿的。 在中午去食堂吃饭时,她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王副部长,而跟在他身边的谢茜莹那张得意的脸今天看来竟是那么的不顺眼。 心里装着事情,她只匆匆吃了几口饭便离开了,回到办公室后,坐在座位上两眼盯着对面方若谨的位子失神。 早上要去打开水的杯子就那样扔了桌子上,连盖子都没盖上;每天背的背包仍挂在她坐椅的靠背上,椅背上还搭着一件粉蓝色的衣服。 方若谨从上周二下去调研就没回办公室了,陈颖只觉得攒了一肚子的悄悄话要和她讲,可是今天她第一天上班就不见影了。和这丫头相处久了,这么长时间没看到她还真有心惦着。 有人说,只要你有钱有势就不怕没有朋友。可是,陈颖明白,那些都不是真正的朋友。 方若谨开始并没有上赶着要和她做朋友,这姑娘对什么都是淡淡的,却又温柔的、好脾气地宽容着别人,哪怕是谢茜莹那样明目张胆的针对她,她都只是略皱下眉转头离开。有时候连自己都气不过,而她只是淡淡一笑,让你弄不清她是笨是老实,还是教养太好了。 时间久了,陈疑才慢慢觉得这姑娘大气,心地宽厚,和她相处非常舒服,不知不觉就喜欢上了她。 心思百转,陈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一个同事而已,只不过一上午没见到自己竟然想了这么多,她对自己那种心神不宁的感觉有些无奈。 恍惚间,她似又听到一阵手机铃声在响,这是方若谨的手机。 这手机在今天上午响了好多次了,作为同事她不好替她接电话,只能任它响着。 可现在打电话这个人很固执,一遍打过没人接又打来一遍,连续打了三遍都没有放弃,这让陈颖有些烦躁,她终于忍不住站起来走到对面,拎出方若谨的包开始找手机。 打开方若谨的包里外翻了一遍,终于将手机找到,看到上面有十个未接电话,陈颖也不看,直接替她关了机又塞回包里,又随手将翻手机时带出来的一张纸又塞进了包里。正转身要回到自己座位上,看到于刚走了进来。 “于刚,若谨到底去那儿了?怎么中午吃饭也不回来,手机也没带?” 于刚抬头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闷头走到自己座位上仰头靠在椅子后背,长叹了一口气。 “于刚!”陈颖有些火了,这臭男人一脸阴阳怪气的,有什么事情不能说!发生什么事了?“你能不能痛快点说话?”陈颖有些生气,站起来走到他对面,有些气势汹汹。 于刚从桌子上拿起烟,抽出一根点着。 办公室有两位女同事,于刚从来不在办公室里抽烟,有时犯烟瘾了都会到走廊那头儿的吸烟室抽一颗。 “陈颖,你了解方若谨吗?”烟点着了,于刚深吸了一大口,缓缓喷了出来,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你这是什么话!她调来我们这儿才多长时间,我是和你一块儿认识她的,只不过觉得这姑娘人品好处得来,两个女的自然就来往多些。你说的了解是指什么?”陈颖对于刚绕弯子说话极不满意。 于刚点点头。他对方若谨的了解,基本上和陈颖一样,但更多了些男性角度的感受。他觉得方若谨眼里没有大多女人都有的东西,没贪念,守本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这种品行极难得。 和这种女人在一起不会有很大压力,做妻子会很温馨,做同事会很舒服,做朋友会很踏实。作为丈夫不会害怕她为了和人家比房子车子给自己增加压力;做她的同事也不用担心她向上爬把自己踩在脚下;做她的朋友更不用担心有一天她会为了利益把自己出卖。 但是,今天早上于刚听到的事情让他震惊。他不相信,但人字有又说的言之凿凿,完全颠覆了之前的看法。 “陈颖,上午,并不是王副部长找她,而是,纪委的人。”于刚瞟了眼关上的门,压低了声音,“具体情况我不清楚,大约是有人举报她收受贿赂。” “啊!”陈颖惊讶的喊出了声。“这怎么可能,我们这种部门没职又没权。她就是想收可有有人肯给她送吗?” 陈颖觉得这简直是开玩笑,她半点不信方若谨会做这种事。这姑娘看起来有点笨笨的,憨憨的样子,除了儿子老公,什么都不在乎,绝不是为了钱可以不择手段的人。 “她老公只是当兵的啊,级别再高和地方也是两回事儿;就咱这部门你当处长的没有体验?,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收赌?”陈颖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具体的我真说不清楚,说是打着某位领导的旗号什么的。”于刚摇头,来的两个人,有一个姓吴他见过,原是政府的一个秘书,听说曾给现任厉市长当过秘书,但不知道为什么被换掉。而这人也是很有道,不知道通过什么门路调到市委这边来了,还进了纪检委。那位陈副主任他倒是在大楼里见过几次,但不是一个部门,也从没打过交道。这种敏感的事,别人躲都来不及,他那敢多问。 “于刚,我不信。”陈颖几乎是咬着牙说的。 女人的直觉,让她固执地认为方若谨根本不是这种人。而且,她突然然想起中午看到的那张得意的脸,心下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这一下午,陈颖和于刚俩人对坐在办公室里,空气沉闷的能拧出水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于刚喃喃地说了一句:“她老公好像在外地出差,不知道回来了没有。” 陈颖疑惑地看了看于刚,目光不觉落在了方若谨的位子上。 如果方若谨在,看到她这样迷惑彷徨的样子,肯定会抿嘴一乐,叫她一声陈姐,然后悄悄逗她“又想姐夫了吧。”这时候陈颖便会啐她一口,笑骂她“你才没事儿想老公呢,你老公一周回家一次,折腾死你。” 每当这时候,方若谨都会羞红了脸,狠狠地瞪着她:“思想真不健康!” 然后俩个人会一同看向走进室内的于刚,捂着嘴“咭咭”笑的像两只偷吃了花生的小老鼠。 陈颖忽然站起身,走到方若谨的座位前,顺手拎起搭在椅背上的衣服,抖了抖仔细地看。 那熟悉的商标,类似的款式让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猛地睁大眼瞪死死盯着衣服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哑着嗓子喊于刚:“处长!” 于刚抬头,看她紧张的样子,皱眉问:“怎么了?” “你快来看,这是什么!”她边说,边转过身来将衣服递给于刚看。 于刚站起身,走到她面前:“这是若谨早上带过来的衣服吧?怎么了?” “这是,这是防辅射服,孕妇穿的!”谢茜莹拿着手里的衣服,手都有些发抖。 “你是说,若谨她……” 陈颖猛地又想起什么似地,回身拿起方若谨挂在椅背上的包,吸了一口气,使劲儿拉开了拉链,翻出来刚刚匆忙塞进去的那张纸。 “是的,她怀孕了,于刚,方若谨怀孕了。”陈颖脸色苍白,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从心底升起,让她手脚发凉。 “处长,怎么办,她会不会出什么事?” 其实,于刚此时比陈颖更是担心。 方若谨刚来处里,郭部长亲自交待他要关照,虽然没有说她什么背景,但能让行事极谨慎的部长说出这样话来,只有两个可能,一是方若谨是部长的什么亲戚,但是,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郭部长不会将自己的亲戚弄到眼皮子底下来;第二个可能方若谨真的有什么背景不好明说。 郭部长在省里开会,大约明天才能回来,他要不要马上打个电话?他做过办公室副主任,进行过多次保密教育,知道手机是最能坏事的。 他和陈颖都没有她老公的电话,之前她生病时,她老公打过电话替她请假,但号码并没有记住。 “若谨,会说出她怀孕了吗?” 在问出来同时,陈颖就否定了。换了自己还有可能说,仗着夫家的势力,别人不大敢对她怎么样,但是方若谨那性格,加之身上那两块知识分子的傲骨头,能说出来才怪呢。 一时间,陈颖急出了一身冷汗。 “别急陈颖,我们想想办法。” 陈颖只觉得心浮气躁,站起身打开门往外面走去。 她走到卫生间门口,对着理容镜照了下自己,本来很漂亮妩媚的女人却因一脸的不耐而显得脸色难看。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否则什么办法都想不出来。 她正准备推开门进去,却忽听里面传来说话声。 “我不信。”说话的是另一个处的三十多岁女同志,“方处长根本就不是这种人,你看她平时和谁比过穿戴,和谁争过名夺过利!” “唉,也不能这样说,有时候看似闷声不响的人,可能更有心计,人心最难看透了。”这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大姐说的。 “反正我是不信,她也不像是缺钱的人。” “其实,我也不大信,不过,”接着,声音突然低了下去,“这是…说的。” “她?你就那么信她的话?说她是这种人我还差不多信了!你看她最近骚包的!就是靠上了谁,也不知道低调点啊。”那年轻些的声音颇为不屑地小声滴咕道。 “嘘!”年岁大的大约捅了她一下,俩人声音更小了,后面什么都听不清。 陈颖略一思索,便悄悄退了回去,然后她装着很悠闲的样子,到各部门的办公室转了一圈。 一个小时后,她回到了自己办公室。 “处长。”陈颖掩上门,把刚刚听到的话和于刚学了讲了一遍。 “若谨上午才走,这下午整个机关都传遍了,说的有鼻子有眼眼儿的,我总觉得这事儿透着奇怪。” 于刚也象终于下了什么决心:“无论如何,我们要通知她家人知道。” “这个交给我想办法,你最好能和郭部长联系上。”陈颖暗示他。 于刚无声地点了点头,桌子上的烟灰缸已经堆满了烟蒂。 80兄弟 下午昊昊放学时,魏芳已经早早在校门口等着了,但她看到是昊昊拉着一个漂亮的女人手走出来的。 “芳姨,这是妈妈单位的陈阿姨。”昊昊仰头对魏芳说道。 陈颖怕放学时堵不到昊昊,又不知道方若谨家里的电话,她便提前到学校找昊昊。她只知道昊昊小名,但好在她知道昊昊上三年级,便趁学校下课时找了几个学生打听。昊昊是三年级的明星学生,大家都知道本年极有个小不点叫厉梓昊,数学特别棒,便指了昊昊的班级告诉她,于是陈颖便站在班级门外一直等到昊昊放学。 陈颖见过昊昊两次,她还怕昊昊记不住她,但昊昊放学出来一看到她,便走过来叫陈阿姨,感动的陈颖忙拉着他的手。 陈颖和魏芳打了招呼,解释说:“我是方若谨的同事,我有急事找她,但是她的电话打不通,我能找到昊昊爸爸吗?” “啊,若谨下午还给家里打了电话呢,说有工作晚上回不来了,怎么会联系不上?”魏芳有些奇怪地说。 陈颖一听,更是明白了方若谨确实出事了,心里一急,便说道:“哎呀,那她说她在哪儿了吗?” “没有。”魏芳摇摇头。 “这可怎么办,我有急事要找她。”陈颖急得直跺脚。 “是单位的事吗?”魏芳小心地问。 陈颖惦量了一下,心想若是说单位的事,断没有找人家老公的道理,便说:“是私事,关于她的事,很急。” 魏芳有厉家铭的手机电话,但是一般来说是不能打的,现在厉家铭又出国,她更是不能随便给他打电话。 她忽然就想起方若谨下午叮嘱她,家里有事让昊昊找李叔叔的话,便接口道:“哦,她下午来电话时说过,家里要有事情,让昊昊找李叔叔。” 陈颖两眼一亮:“那个李叔叔?” “李振清叔叔!”昊昊在一边接过来说道。 “你有他电话吗?” “我能背下来。”昊昊说罢,便背出了一串数字。 “好,昊昊,我要给你李叔叔打电话。”陈颖说罢,便用手机按昊昊告诉的号码拔打了李振清的电话。 李振清在开会,接了电话并没有出声,他拿着电话来到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才开始说话。 陈颖先是自报家门,告诉他自己是方若谨一个办公室的同事。 大约李振清听说过她,他很客气地叫了声陈姐。 陈颖没有绕弯子,直接将自己今天听到关于方若谨被带走的消息告诉了李振清,然后她顿了一下,看了一眼等在稍远处的魏芳和昊昊,放低了声音:“还有,若谨她怀孕了,我很担心她出事。” 电话里有片刻的安静,陈颖明显听得出李振清的粗重的呼吸声。 “你们现在在哪儿?”李振清问。 “我在昊昊学校的门口,魏芳来接昊昊,让我堵着了。” “你跟昊昊和魏芳一起去若谨家里等我,我马上到。”李振清沉着声说,声音里有着不可抗拒的严厉。 “好。”陈颖也没多说,收了线便让魏芳和昊昊上了自己的车,一起回到了海军家属大院的家,而李振清那辆越野大吉普几乎和她同时停到了公寓楼下。 李振清直接将陈颖带到书房里单独说事儿,他不想让昊昊和魏芳听到。 “我到中午没见她回来就有些担心,下午听到了一些不好的消息。后来又发现她早上带了电脑防辅射服到办公室,然后我在她包里发现了那张医院检查的单子。”陈颖边说,边从包里拿出了她从方若谨包里翻出来的化验单。 李振清接过单子看了日期,时间是在厉家铭出国之前两天,但他相信厉家铭是不知道的,因为厉家铭在这次出国前打过两次电话叮嘱他关照自己妻子,如果他知道方若谨怀孕了,肯定会告诉他的。 “谢谢你了,陈姐,这件事交给我处理,若谨不是这样的人,她也不会有事的,请你放心。”李振清向陈颖保证道。 陈颖并不认得李振清,但李振清一身上校军服,简洁而镇定的话语,让她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下来。 “我只听若谨说老公出差了,她早上走时包和手机都没带,又刚知道她怀孕了,她身体一直很弱,我真怕她出什么意外。”陈颖说着眼眶就红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身说,“找到她家里人我就放心了,我先回去了。” “陈姐,若谨有你这个朋友是她的幸运,我替我哥哥嫂子谢谢你。”李振清真诚地道谢,却是声音清冷,英俊的脸上却透着股杀气。 送走了陈颖,李振清坐在书房,仔细地梳理了下刚刚陈颖讲的一些细节,坐在那儿半天没有出声。 毫无疑问的,方若谨被人陷害了。而且他可以肯定,这是针对厉家铭的又一个动作,他早已经知道对手是谁,只是赶得太巧,方若谨怀孕了。如果不是陈颖,他可能要到明天,或是后天才能发现这情况,万一有什么闪失,他不仅辜负了厉家铭的嘱托,就是自己大哥李世清那儿,都无法交待过去。 还有…… 一时间,李振清恨不能带着兵去把方若谨给抢回来的冲动。 他拿起桌子上的座机,拔了一个号码:“给我接陈峰书记。” 有时候,一把手为了平衡下边的各方势力,会故意纵容着矛盾不去调和,但如果往往是灾难性的。 李振清是职业军人,但是他出身政治世家,对这种政治斗争从小耳闻目睹,一眼就看透了这些伎俩,不由得他怒火中烧。 厉家铭虽是贫寒出身,但他本身天份极高,又行事谨慎,是李家一直扶持的政坛新星,把他放回蒙山,当然是有着深远的政治意义。自他上任这一年来,给三乡市带来的巨大变化是有目共睹的,而他在三乡百姓中的良好口碑更是不容置疑。 小人谋身,君子谋国,大丈夫谋天下。这本是无可厚非的,但官场规则历来是祸不及妇幼, 他决不容许别人这样来作践他的兄弟。 但是遗憾的是,大约二十分钟后,电话响起,对方告诉他陈峰书记去了北京,暂时联系不上。 李振清本事再大,也毕竟对地方的人不是很熟悉,而且此事牵涉人物复杂,不宜张扬,他只好打了李世清秘书的电话。 此时那边正是凌晨,等他联系上哥哥李世清,简要说明了这边情况,李世清告诉他等消息,李世清当然也明白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但他是蒙山出去的,这件事情对他来说虽然意外,但要弄清楚根本不难,几通电话拔出去,事情便有了结果, 李世清将信息反馈给自己的弟弟,叮嘱他要找的人,时间已经过去几个小时了。 李振清走出书房,昊昊早已经睡下了,只有魏芳等在客厅。见李振清出来,不安地问:“昊昊妈妈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了?” 李振清安慰她说:“没事,我这就去接她回来,你睡吧。”然后自行下楼,一会魏芳便在阳台上看到大吉普咆哮着离开了大院。 81黎明前的黑暗 下午与方若谨的谈话方式有所改变。 先是陈副处长和她谈谈,一个小时之后又是小吴和她谈,但自始至终都有一个战士边上陪着。 问题都是重复的,即使她拒绝回答,也会每隔五分钟左右提问一句;如果她闭眼养神,则会被敲桌子提醒,哪怕那力度很轻,也会吓她一跳。 这样的车轮战术下来,几个小时过去后方若谨便承受不住了。她的腰更疼了,头有些晕,胃也隐隐的难受。 “对不起,我不舒服,可以休息一下吗?”她对坐在对面的小吴说道。 小吴的脸上露出讥刺的笑容:“你什么问题都不交待还想休息?把事情说清楚了回家睡觉都行!” 方若谨气得失笑起来。 如果她是厉家铭,她也不会要这种秘书。先不说事情的是与非,仅凭他做人不懂得收敛,有风使尽帆的性格,放在身边就如一颗炸弹,早晚会毁己伤人。 方若谨也不和他计较,她试着站起身想活动一下坐的麻木的腿和脚,可还没等她站直身子,便换来小吴的又一声喝斥:“坐下!” 声音并不大,但那严厉的神情仍是吓了她一跳。 她不自觉的跌坐在椅子上,腹部突然传来的疼痛让她的心揪了一下,忙下意识的用手护住了肚子。 昔日中山狼,得志更猖狂。这古人说的话还真是一点没错。 在他问话的时候,方若谨想要杯水他都满脸不耐;相反那位不知道什么背景的陈副主任就做的极含蓄,懂得留退路,不用方若谨多说,只要她的杯子空了,便会主动让门外的战士帮她打一杯放在她面前。 到了晚上七点的时候,下午的谈话终于结束了。陈副主任进来告诉小吴去休息,然后进来了一个小战士给方若谨送晚饭。 并不是中午来送饭的那个小战士,想必是换掉了吧。 晚餐是一个馒头,一碗菜。 方若谨拿过来一看,馒头倒是现蒸的,但菜是中午的剩菜。 她什么也没说,拿起筷子慢慢吃了起来。 即便是中午吃了两碗米饭,她仍是饿得饥肠辘辘。 可一口菜下肚,咸得她差点吐了出来。她寻思了一下,拿起桌子上给自己喝水的杯子,将剩下的半杯水倒进碗里搅了下,然后又一口一口咽了下去。 小时候爸爸经常下乡或出差,妈妈的工厂经常要倒班,她和哥哥便经常吃咸菜就米饭或馒头,偶尔妈妈买回一块豆腐乳,哥哥会教她抹到馒头上吃,感觉香得不得了,只是这一天要喝好多水。 后来她学着做菜,开始时掌握不好放盐的量,有时候咸的要死,也有时淡的没味儿,可是哥哥都会夸张地把她做的菜吃得净光,从来没抱怨过她一句。 哥哥方若诚虽然身体不好,但从来都是她成长中的一个依靠,每当她回忆起年少时家里清贫的生活,哥哥都是那纯真岁月里的一抹温暖。 “给我一杯水吧。”方若谨对小战士说。 小战士犹豫了一下,回头看看门外。 “这菜太咸了,我很渴。”方若谨仍是温和地说。 小战士没吭声,却在收拾碗筷时,顺手将她的杯子放在桶里一起收走了。过了一会儿,他又拎着桶过来,从桶里拿出一个馒头和大半杯水,默不作声地放到桌子上后便快速离开。 方若谨笑了笑,将馒头拿到里面的房间放在床头,然后抱着杯子开始喝水。 可即便是这样,饭后没过半小时她仍是吐了。 她冲进卫生间,将胃里的饭菜全部吐空了,才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 有眼泪滚到了脸上,痒痒的有些难受。 她站在洗手盆前,掬了一把凉水泼到脸上,冰冷的寒意让她略微清醒了一下。又漱了口,心里慢慢的舒服了一点。 她回到卧室,从床头拿出那个馒头,一口口咬着,就着那杯白开水吃了下去。 本来以为晚上还会折腾几个小时,但是意外地没有人再管她了。 陈副主任没了踪影,小吴也不见了,只有两个战士在外面坐班。 方若谨也不深究为什么,她去卫生间刷了牙便上床躺了。 硬板床只铺着一条褥子,床上有条薄被,初秋的夜晚还是有些凉。 她刚迷糊了一会儿便觉得全身发冷,她站起来走到外面,对两个小战士说:“我冷,再给我一条被子吧。” 两个小战士相互看了一眼,然后有一个人转身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便抱着一条薄被进来递给了她。 这一夜方若谨睡的非常不好。 床太硬,枕头也不舒服,屋子里大灯一直要开着,屋子外面还坐着两个年轻的战士,还不许关门,她一直处在似睡非睡状态。 因为菜太咸了,她又要了两杯水喝了,后果就是她不停地去卫生间,最后折腾的全身没劲儿。到早上五点多她又起床去卫生间的时候,她穿鞋子时发现脚竟然肿了。 她叹了口气,步履蹒跚地扶着墙去了卫生间,又顺便洗了脸刷了牙,用手指拢了下头重新挽了长发。脚肿的厉害,小腹也有些隐隐的不舒服,有着隐隐约约的坠痛。她心下一惊,忙回到床上躺下。 这个时候,她忽然恨起厉家铭来了。 自己从和他结婚之后就麻烦事不断,给他洗衣做饭当他儿子的后妈也就算了,谁让她十多年前就爱上了这个男人呢。可是让她受不了的是那些烂桃花的骚扰和他前妻的一再折腾。她只是个普通家庭出身的傻姑娘,从没打算沾他高官厚禄的光,她只想过平凡朴实的日子,所以他提出暂时不对外公开他们的关系她痛快地同意了。可谁想到她就这样一点奢望都无法实现,平白被人污陷,还要承受这种非人虐待,这让她怎么能不委屈呢。即便是她再温驯,这种污辱也会让她记恨一辈子。 她不知道他还要几天能回来,也不清楚他是否知道自己被带到这种地方来谈话了,他甚至都不知道她有了他们的孩子。 明明在他走前自己都央求他不要去了,可是他仍是没有一点点心软。 方若谨想象不出如果厉家铭知道自己现在的境地会是什么表情,她现在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她怕明天他们再变出什么花样来折腾她,更怕她肚子里的孩子出现什么问题,她只想马上回到他们的家中,好好洗个澡睡一觉。 白天面对着那两个人时,她都是凭着一投真气儿支撑着自己不要软弱不要倒下,可在这寂静的凌晨时分,她忽然哭的像个孩子一样全身发抖,她使劲儿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又不停地用被子的边缘擦着自己脸上的泪水。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哭的再也流不出眼流了,才觉得迷迷糊糊想睡着了。 此时天已经大亮,隐隐约约中她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汽车声,由远而近直驶到大院停在楼下。接着是几声“砰砰”的声音,她猜可能是关车门声。又过了几分钟,方若谨清楚地听到走廊传来粗重的脚步声,直达她这个套间的门口停住。 接着是在外屋坐班的战士厉声喝问:“谁!” 门外的人并没有回答,几秒钟后,她听到“嘭”的一声巨响,门被从外面踹开,凌乱的脚步声立刻涌了进来。 大约屋外的两名小战士要上前阻止,可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响起两声清脆的巴掌声。 当方若谨惊觉到这些人是冲着她来的时候,只来得及慌张的坐起身来,一个高大的身影便已经笼罩到了呆坐在木板床上的方若谨头顶。 “嫂子,我来接你回家。” 方若谨慢慢地仰起头,对上的正是李振清那张冒着一层黑青色胡碴的脸。 一身戎装的李振清浑身冒着寒意,以往英俊的面孔此刻有些狰狞,一句话说完,眼眶已经红了。 方若谨呆呆地看着他,半晌才动了下笨拙的身体,将已经肿到小腿的双脚挪到床下。 可李振清却已经蹲□子,将床下的鞋子拿起来帮方若谨脚上套。 方若谨惊讶地本能躲闪了一下,可李振清已经拿着鞋子帮她套到了脚上。 “我哥已经知道了,家铭哥已经在返回的飞机上。对不起嫂子,我来晚了。” 由于联系不到市委书记陈峰,下边的人仍是有所顾虑。地方上的事情太复杂,加上李世清一再嘱咐他按程序来,不要给厉家铭惹是非,他只好转着圈子找相关的人。若按照他的性子,恨不能提着枪直接冲上来把这座破楼给端了。 方若谨抿了下嘴唇,轻声安慰他道:“李大哥,我没事的。” 李振清也不多说什么,帮她穿好了鞋子,站起身小心地扶她起来,慢慢走出屋子。 这时外面的房间已经站满了人。 两个坐班的战士站立在那儿,有一个脸上有着鲜红的指印,显然是刚刚阻止的时候挨了打。 还有一个穿军装的正是李振清手下。是在方若谨妈妈来三乡时,李振清在新海岸酒店请他们吃饭时见过的孙少校。他此时正一脸暴戾立在房间中央呼呼喘着气,军装上衣有两颗扣子都没扣上,方若谨猜刚刚门上那一脚就是他踹破的。 另外一个人方若谨并不熟悉,一身便装,不到四十岁的样子,看起来成熟稳重。他一见李振清扶着方若谨慢慢走出来,眉头便深深皱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哪里受伤了吗?” 方若谨对他笑笑说:“没事,喝水喝多了,脚有些肿。” 其实不光因为喝水多,更因为她一天都坐着不能动,所以脚肿涨的格外厉害。 脚肿了以后鞋子穿着就有些挤,走了两步便觉得脚疼。李振清的脸色变得更加铁青,双眼充满杀气。 “李参谋长你们先下楼,我去和他们说清楚。”那个人说罢,便匆匆走了出去。 李振清扶着方若谨在前,孙少校紧跟在他们后面,一行三人慢慢穿过走廊,走到楼梯处正与匆匆上楼的小吴走了碰面。 小吴明显不在状态,看到他们先是一愣,接着便厉声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李振清护着方若谨刚好走到楼梯口,他低头看着方若谨脚下,伸手一指提醒她小心台阶。听到小吴的声音他只是抬头淡淡看了一眼,却直接忽视他的存在,抬手便扶着方若谨慢慢下楼。 此时那小吴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没了眼色,见方若谨要被两个当兵的带走,上手就要扯方若谨,可他手还没挨到方若谨的衣服,便看到本来走在李振清身后的孙少校身子一晃便挡到了俩人前面,方若谨只觉得眼前一花,小吴便被那孙少校擒在手中。 “我们要干什么还轮不到你来问,要想知道爷爷是谁找你主子问去!”孙少校阴沉沉地说完这句话后,手一松,小吴的身子便像个破布袋似的被甩到了楼梯半层拐角的地方。 本就瘦的像根麻杆似的小吴疼的“呀”的一声,身子软绵绵地倒在了墙角。 李振清似没有看到这一切,由孙少校在前面开路,他扶着方若谨一步步走下楼梯,直到出了那道铁门,来到了她刚被带来时那个接待室。 楼下的大门敞开着,一阵风灌进来,方若谨身子瑟缩了一下。李振清拉住方若谨,三两下脱□上的军装披到了她的身上。 这时那位跟李振清一起过来的男人从后面追了上来,他身后跟着那位陈副主任,一脸的惊恐和不安。 “李参谋长,人我交给您了,回头我亲自向陈书记汇报。实在抱歉,这是我们工作的失误,让方若谨同志受委屈了。”那男人非常诚恳地说道,又对方若谨抱了抱拳。 李振清铁青的脸没有任何表情,他略微点了点头,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小心地扶着方若谨上了停在院子里的那辆越野车。 82家铭归来 厉家铭马不停蹄赶回三乡市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张庆福从林州机场接回他后就直驶三乡,进入市区后又直奔海军医院,车子在住院楼门前放下厉家铭,侯建军也跟着下了车。 病房的门是虚掩着的,一个小护士坐在床前守着方若谨在打点滴。 这个单人房间很大,下午的天气有些阴,病房里并没有开灯,因而显得有些昏暗静谧。 正在打瞌睡的小护士扭头见到厉家铭进来,忙站起身要打招呼,厉家铭无声地摆了摆手,她便悄悄退了出去。 厉家铭轻轻地走到病床前坐下,据住了小妻子的另一只手,眼睛盯着输液瓶子的滴管,看着那清冽的液体似眼泪般,一点点顺着塑料管进入纤细的血管中,他忽然就红了眼眶。 从他离开家那天算起,还不到十天的时间,这丫头已经瘦的露出了尖尖的下巴。原本圆润的,略带着些许婴儿肥的小包子脸变成了瓜子脸,一双清冷的大眼睛此时紧闭着,睫毛微微向上翘起,可以清晰地看到眼窝下黑黢黢的影子。 他松开手,轻轻揭开被角,缓缓地握住了她的一双小脚。 大约歇了大半天,她的脚略微消了些肿,但用拇指轻轻一按,仍有陷进去的印迹。他的大手滑过小腿,一路向上轻轻摩挲着,最后停在了她的小腹处。 他用指尖儿挑起衣襟,指掌便落在细腻的肌肤上,却不敢将手的所有重量压在那里。 这里正有一个小生命在孕育,是他和她的孩子。 自己作为父亲甚至还不知道这个小生命的存在,他便和母亲一起遭受□。 厉家铭的眼前掠过十几年前那个阳光灿烂的早上,年少的方若谨天真明媚的笑脸仿若晨星,那毫无掩饰的仰慕之情,专注而清澈大眼睛,像是一幅隽秀的图画,深深地烙在了年轻心上,藏在心底最隐匿的角落。 匆匆十年过去,自己的婚姻历尽沧桑,让他对爱情这个词失去了所有的感知,却不知一切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命运又将这个纯净的姑娘送到了他的身边。 当初自己霸道地逼迫她嫁给自己,不就是仗着心里知道她是喜欢自己吗?可是如今,他却无法否认她一直被自己珍藏在心底的一角。 随着婚后的朝夕相处,他自己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小女人已经成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虽然她有时候笨拙的可笑,受了气也只会偷偷的哭,可他知道自己心里的难受并不亚于她的。每天在外面工作时,不管多累多忙,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家,想到家中有他的儿子和这个小女人,他就觉得温馨安宁。 只不过他是男人,喜怒不会表现在脸上,又不惯于对女人甜言蜜语搞浪温,这让人觉得他像是冷酷无情,有着股禁欲的味道。 他只是觉得自己给她安定的生活,给她想要的一切,在心里面疼爱她,这便是爱了。 想起在他出国前的那天晚上,她曾软软地央求自己不要走,他只当她是想和自己撒撒娇,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却不知道那是她发现自己怀孕后在害怕。这个傻丫头,她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想到她那时候的眼泪,他的心便如钢针穿刺般的疼难受。 也许,一个错误的开始,让他们之间错失了原本的美好和信任。 这一切都怪他的霸道和武断,可是谁又能体会到他在听到她已经和张昕恋爱时的慌恐呢? 一想到第一眼在餐厅看到她和那个姓刘的相亲时,她那双惊慌失措的,仰望着他的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里的惊恐不安,他就从心底泛起了一股保护欲,他那么急切地想把她护在怀里,舍不得她被别人欺负了去。 可是自己呢?在自己故意欺负她的时候,她那忍耐的,委屈的样子,又让他从心底涌起又酸又甜的感觉,一种侵略性的,独占后的满足感,会让他酣畅淋漓。 厉家铭无法解释自己的心理。 特别是在床上看到她温驯的任自己取舍,然后乖顺的窝在自己怀里认命听话的样子,让他疼到了骨髓。 不知道什么时候,厉家铭的头已经深深地垂下,压在了和方若谨十指紧扣的手上。 方若谨醒过来的时候,便觉到手被紧紧地攥住了。她转动着眼珠儿往床边一看,那男人的脑袋上一头又黑又硬的头发便映入眼帘。 手上有温湿的感觉,痒痒的。她轻轻地试着抽出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她咧咧嘴角想给他一个微笑,却发现干裂的嘴唇有些疼。 “你回来了。” 厉家铭并没有立即抬起头,他把脸在被子上蹭了两下,才慢慢抬起了脸。 方若谨从来没觉得厉家铭有多英俊帅气。十多年前看他时只觉他阳光健康,像个大哥哥一样让她舒服有安全感;十年后再看他则是威严冷峻,不苟言笑,冰冷的脸上虽然会时尔对她温柔,但由于他脸部轮廓深如雕刻,常常让她不敢正视。可现在这张脸明显消瘦,大约没有洗脸没有刮胡子,加上长途旅行没有休息好,人很憔悴,像是一下子比实际年龄老了五岁。 厉家铭并没有回答她,只是将握在掌中的手放到唇边吻了吻,然后站起身将床头柜子上的水杯拿起来加了点热水,又摇起了床头,扶起了她的头:“喝一口。” 方若谨听话地喝了一口水,他放下她的头,又顺手拿起一件搭在被子上的外套叠了叠,塞到她的脚下,将她的脚垫高。 这时,侯建军推门进来,拎着一袋食盒放在柜子上:“给您也带了些饭,趁热吃点吧。” 厉家铭昨天被李世清突然召去,命他马上回国赶回三乡,就直奔机场,终于赶在最近一班飞往北京的航班上划定一个座位,到了北京,侯建已经定好了机票在机场等他直飞林州。几乎马不停蹄,除了喝下几杯水再也米粒没进,侯建军非常担心他的胃病再犯。 厉家铭没有吭声,默默打开袋子,拿出装着粥的小桶,取过勺子,用口吹着粥就要喂妻子。 “不饿。”方若谨摇头。 “稍喝一点,消肿的,对你胃也好。” 这是薏仁红豆莲子粥,还加了新鲜的百合陈皮和冰糖。侯建军在车上就打电话去一家上海人开的粥铺让人先给熬着,在医院下车后送厉家铭到了病房门口,自己就去取粥。 方若谨看厉家铭送到自己嘴边的勺子一直不肯放心,终于张开口接住咽下。 粥熬的很烂,香甜软糯。厉家铭默不作声接着喂她,她便一口接一口地吞下,小半碗粥喂到她的肚子里后,他狭长的眼角终于微微地翘了一下, 这时侯建军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忙握着走出病房,不一会儿便又走进来,放底声音对厉家铭轻语:“陈峰书记过来了,正在上楼。” 厉家铭眼皮也没抬,“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一会儿,便听到杂乱的脚步声在走廊上传来,侯建军迎了出去。 市委书记陈峰进来时,厉家铭把一勺粥送到方若谨嘴里,听到陈峰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他放好粥桶和勺子,站起身迎上了陈峰伸出来的手。 “家铭啊,大哥对不起你,让小方受苦了。”陈书记握住厉家铭的手摇了两下松开,又快步走向方若谨的病床。 “您多虑了陈书记。”厉家铭显得落漠地微微一笑,声音嘶哑中又带着股逼人的寒气,“别说是我的妻子,就是我个人如有需要也同样可以接受审查,这个觉悟您该相信我还是有的。” 厉家铭说罢,又弯腰从方若谨枕旁抽出两张纸巾,替方若谨抹了下嘴角,动作闲熟轻柔,眸子里满是疼惜。 这个动作别说看在陈峰眼里,就是跟随着陈峰进来的几名官员随从们,也无不为厉家铭眼中的情素所震惊。 号称铁血市长的厉家铭竟有此等柔情,怕不仅是三乡市一大新闻,整个蒙山政坛怕都不会有人会相信的。 厉家铭挪开一把椅子请陈峰坐下,又请另外几名官员往沙发上坐,但这情形厉家铭不坐别人还哪敢坐。都垂手站在那儿尴尬地赔着笑脸。 陈峰当然听得出厉家铭话中的意思。 他是一把手,厉家铭虽然是二把手,排在他之后,但市委和市委的主官更多意义上是搭挡,他们之间可以有矛盾,但如果相互拆台则局面就无法控制了。 厉家铭这次去美国之前曾和他打过招呼,他当然知道这次跟李世清出去的意义所在。 三乡市是新兴城市,人少地薄,可利用资源本就不多,如果这个引进项目三乡市能分到一杯羹,他作为市委书记也是利大于敝的。 昨天的事件让他惊觉到,作为市长的厉家铭在外为三乡市引资招商奔波的时候,他的妻子却因莫须有的罪名被拘禁。不但手续不合法,证据不成立,匆匆忙忙把人带走还不说,她还是个孕妇!这传出去不但官场上的人会有非议,就是三乡市的老百姓知道了,也会指着脊梁骨他这个书记的。 作为市委书记,在这一事件中他怎么都推脱不了责任,因此,他必须要有一个态度。 实际上,昨天晚上李振清打电话给他的时候,陈峰确实是在北京和朋友在一起,但由于见面的人身份特殊,他便没带秘书,而他为了谈话方便和尊重对方,手机也关机了,因此秘书答复李振清说和陈书记联系不上倒不是说谎。 今天一大早上他就从北京往市里赶,十点有一个会议需要他参加。在接他去首都机场的时候,秘书汇报说昨天晚上李振清找他的事情。 陈峰当时并未多想,便对秘书说,约他在会议之后和李振清通电话。 陈峰的背景和晋升都与厉家铭有相似之处,只不过他走团线,又一直做党务工作。他深谙官场哲学,又自封儒家信徒,将中庸之道演绎的出入神化。 对于厉家铭和市委副书记郑德军之间的博弈他心里一清二楚,却大多时候都是装聋作哑,看着厉家铭为了政府的重要项目受到多方掣肘。 对于厉家铭的背景他当然一清二楚,这也是他防备厉家铭的主要原因。因此他当然知道李振清这个人。 陈峰来三乡后,有几次会议和节日慰问当地驻军的时候和李振清碰过面,两人年龄上差了一截,又是不同圈子的人,所以交往不深。对于昨天晚上他突然打电话找自己,一时有些弄不明白用意,但他从没有把这件事情和厉家铭联系在一起,更想不到郑德军 83陈峰道歉 今天上午的会议结束后已经快十二点了,陈峰全身不舒服,便让司机载着他去了市里一家高级会所。他有坐骨神经痛的毛病,中医院最著名的按摩医生一周会有三天到这里为他做中医按摩治疗。 这名医生已经六十多岁了,手法独特,穴位和力度都拿捏的非常好,正按得他酸酸麻麻的时候,秘书敲门进来报告说,纪委的王主任有重要的事情要找他当面汇报。 陈峰有些不耐烦。 市纪委书记去省委党校学习三个月,在家主持工作的是纪委的常务副书记,就是汇报工作也轮不到一位正处级的室主任向他市委书记汇报,正要告诉秘书让他找纪委副书记,秘书却适时补充了一句:“是关于厉市长的。” 陈峰顿了一下,思索了一会儿才吩咐道:“半小时之后让他去我办公室。” 秘书出去之后,他并退了按摩师,慢慢穿着衣服,一时间有点想不明白这个王主任会汇报出什么与厉家铭有关的事情。 王主任便是随着李振清去接方若谨的那位中年男子,是市纪委的一位处级干部。 昨天凌晨四点他接到市纪委书记的电话,命令他亲自带李振清去接方若谨,上午他向纪委书记汇报了情况,纪委书记那边不方便马上请假,便责成他今天亲自向陈峰书记原原本本汇报事件始末,自己随后会和陈书记亲自沟通。 由于陈峰上午开会,会议结束后他便离开,王主任扑了空,只好和他秘书联系。 陈峰回到办公室,听了王主任汇报的情况汇报后,便猜出事件的由来,也意识到这一事件的严重性,他马上调动所有的力量,命令他们迅速调查真相。 此时,陈峰才猛然想起李振清昨天打电话找他的事由,多半是与这件事情有关。他马上让秘书接通李振清的电话。 李振清也没客气,直接把去接方若谨和他看到的情况和陈峰说了:“陈书记,方若谨是家铭新婚不到一年的妻子,她刚刚怀孕,家铭走时还不知道,为了不干扰他的工作,她没有告诉丈夫怀孕的事,却想不到堂堂的三乡市长夫人,在三乡市竟然遭受这种非人待遇。” 李振清说到这里,故意顿了一顿,也不容陈峰解释,便又继续说道:“至于厉家铭有没有问题,他的妻子是否受贿,相信您会调查清楚的,但是我希望对待妇孺能人道些!你们那些权利部门的人,还真不如十几岁的战士有人性!” 李振清最后这句话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如果陈峰能透到电话看到他的脸,一定会被他浑身的怒气所震惊。 据说,时下最流行的一句话是:不怕狼一样的对手,最怕猪一样的队友。 这种政治上的脑残病时而发作是最可怕的,造成的后果往往是灾难性的。 这件事情如果处理不好,不仅厉家铭不满意,打破他们两个人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平衡关系,弄不好还会将自己划入另一阵营。 市长出国参加重大引进项目谈判,市长怀孕的妻子却被非法拘禁并受到体虐,如果真有受贿问题还好说,但依陈峰对厉家铭的了解,极有可能是捕风捉影。 他陈峰再说不知道也不会有人相信,太影响他在圈子里的口碑了,更可怕的是,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在自己以后的仕途中,李家也许会成为他升迁的最大障碍了。 这不是让他凭白帮姓郑的背了黑锅了嘛! 陈峰气得直想骂娘。 他本想赶在厉家铭回到三乡市之前来看方若谨,没想到厉家铭马不停蹄回来的这么快,他接完了李振清的电话后,便陆续传来调查的结果,听完汇报,他便知道这件事情的始末了。心里一边把郑德军骂个狗血喷头,一边匆匆赶往医院,却仍是落在了后面。 “家铭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会给你一个交待的。你刚回来很辛苦,先休息几天照顾好小方。”随后,陈峰又转向病床上的方若谨:“小方啊,作为你和家铭的老大哥我很惭愧,这是我的工作没做好,你不要有负担,先养好身体,我会再来看你的。” 这种情况下,他只能把场面话说的越动听越好。关于事情的善后工作他不易马上表态,但是他亲自来了,就是一种态度了。 和来时一样,一行人呼啦地都离开了。 侯建军送走了那些人,回到病房将一叠复印好的材料递给了厉家铭。 “陈书记秘书给我的。”侯建军低声说道。 上面有刘雅丽的证词和许伟国的举报信。 许伟国举报信上的时间,正是陈颖看到他那次到部里来找方若谨的那天。寥寥数笔,事情却是说的极清楚。 信中称:在今年六月,他的公司想参与乡密高速公路建设的竞标,但由于公司不符合竞标资质,他便让女朋友刘雅丽通过她之前的同事方若谨,联系厉家铭市长,想请厉市长和有关部门打招呼通过资质审查。而女友刘雅丽则给自称是厉家铭表妹的方若谨送去了五万元现金,对方收下了现金却一直没有回音。直到竞标结束,才知道受骗上当。然后自己打听了有关人员,才知道方若谨根本不是厉家铭的表妹。 最后许伟国在信中要求有关部门彻查此事,严惩招摇撞骗的方若谨。 此外,还有一份刘雅丽的证词。 证词中称方若谨确是自己同事,自己也找过方若谨,并送去五万块钱。只不过这份材料注明的是根据电话录音整理。 材料上面分别有市委副书记郑德军和市纪委副书记的批示,要求严肃查处。 就凭着这样两份证据,他们便将方若谨带走审查。 这几张纸在厉家铭手中紧紧地攥着,像是要拧出水来。 厉家铭当然记得方若谨那个叫刘雅丽的同事。 在林州,他见过的方若谨同事,便是那天接她去见李世清时碰到的那个年轻女人。当时方若谨介绍自己说是表哥。 他也隐约记得这个姓许提到的公司的名子,方若谨曾向他问起过这个公司的情况,但是她并没有多说什么,更没有替别人说情的意思,自己当时说了这个公司瞒报重大生产事故的事情,当时还以为是与她工作上的事情有关,别的也没特别在意。 所以他根本不信方若谨会收人家的钱,他几乎可以肯定,方若谨被设计了。 这个傻丫头,自己当初决定不公布和她的关系,就是怕她应付不来。 她不是热衷于权利的人,更不会在权利中周旋,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事早晚会发生,真是防不胜防。 原想着让她适应一段时间,慢慢教会她一些基本的处理方式,到时候怕自己这婚姻也瞒不住了。谁知道却正在这节骨眼儿上出了这个问题。 厉家铭将方若谨的病床放下,握住了她的手问道:“累了吗?再睡会儿吧。” 方若谨也不说话,只是半阖着眸子微微点了下头,调整了个姿势身好。 过了一会儿,李振清过来了。厉家铭一见,示意了一下,俩个走出了病房。 李振清一大早将方若谨送到医院后,整整守了她一上午,陪她做了各种检查,直到方若谨安定下来,医生说没什么危险后,才脱身回去。 “家铭哥,对不起我知道的太晚了,让嫂子受这么多苦。”李振清有些愧疚。 厉家铭走前打过两次电话要他照看一下家里,可他却没照顾好。 厉家铭苦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安慰他道:“说什么呢,这种事情本就是防不胜防,不是这次也会是下次,他们成心要从小谨这边下手,哪有那么容易就躲过去。” “那边的事情怎么样了?”李振清担忧地问他。 “基本差不多了。我本来是想善始善终,到时候哪怕要块骨头啃啃三乡市也够吃个十年八年的,哪知道…… 李振清被厉家铭的比喻逗笑了:“你放心,咱哥偏心,至少会切块五花肉分给三乡,否则你不是白去了一趟。” 厉家铭也为自己心里的小算盘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医生见过没有?” “还没呢,刚进来不一会儿,陈峰书记便来了。” 李振清立即说:“我带你去见主任。”便引着厉家铭来到产科主任办公室。 产科主任是位五十多岁的女医生,严隶而敬业的女强人形象。 她详细解说了方若谨检查的结果,提醒了注意事项,最后叮嘱道:“孕妇的体质较差,加上这几天受了刺激,情绪很不稳定,这样下去极易造成流产,家属要特别注意。” “麻烦主任了。”厉家铭一听这情况,只觉得心都悬到了半空。 主任摇摇头,然后极为严肃地盯着厉家铭又说道:“孕妇是不是吃了太咸的东西?难道你们不知道这样会增加她的肾负担吗。她现在已经水肿了,好在发现及时。如果将来再患上妊娠高血压等病症,后果将不堪设想。严重的话不仅影响胎儿发育,还有可能引起孕妇本人器官坏死。这是常识,你可要记住。”女医生神情严厉,像是直接认定了厉家名是罪魁祸首似的,训起来一点情面不留。 “对不起主任,我们都记住了。”李振清大约怕厉家铭难堪,赶忙答应道。 开玩笑!三乡市的父母官啊,竟然让这个女医生训的和三孙子似的! 拉着厉家铭出来,回到病房后,护士正将方若谨手上输液的针拔掉,见李振清进来,方若谨忙叫了一声:“李大哥。”便要坐起来。 厉家铭忙上前摁住她不让她动:“躺着吧,振清又不是外人。” 李振清上前坐到床边的椅子上,有些嬉皮笑脸地对她说:“嫂子,家铭哥回来了,你使劲儿收拾他吧,害你吃这么多苦,咱凭啥还要替他生孩子!” 方若谨垂眼淡淡一笑,却不多说什么,笑容里有着一抹惨淡,看在厉家铭眼里,心中竟然有着一丝丝惊悸。 这姑娘憨厚,一颦一笑无不表现在脸上,这种悲凉的笑容他竟是第一次见到,可见她受到的伤害远不只眼中看到的这些当吧。 当着方若谨的面,李振清详细地将他知道的事情经过细说了一遍,也说了自己今天给陈峰通电话的情况。 “这事应该是他真的不知道。”厉家铭沉思了一下判断道。 “哼,如果不是他纵容的态度,姓郑的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做这件事?”李振清心里仍是有气,他就不信假如昨天晚上秘书真要找会找不到陈峰。 厉家铭沉默了半晌,缓缓说道:“项目的事情,暂时先不要提的好。” “嗯,明白,让大哥先缓缓,等他们给出结果再说。”李振清心有灵犀地点点头。 84昊昊的担心 到了晚上的时候,厉家铭将方若谨交给护士照看,自己匆匆回家一趟,洗了澡又换了身衣服。 昊昊本来已经准备上床睡觉了,看到爸爸回来了非常开心,缠着爸爸玩了一会儿忽然有些担心地问:“爸爸,妈妈是不是不要昊昊了?她怎么出差这么久还不回家啊。” 自从方若谨接手照顾昊昊之后,他几乎和方若谨没分开过,特别是到了晚上更是想妈妈想的厉害,昨天晚上在被窝里还偷偷哭鼻子了,不过他没有让魏芳知道。 “快了,妈妈也想昊昊,再过两天她一定回来。”厉家铭坐到沙发,将儿子抱在怀里安慰道。 “昊昊打妈妈电话都打不通,昊昊好担心她啊。”说罢,这孩子心思重重地叹了口气,垂下了小脑袋。 厉家铭看着儿子这老气横秋的小模样,实在是忍不住笑,便接口问他:“妈妈是大人了,昊昊还担心她什么呢?” 昊昊抬眼看了父亲一眼,又很快垂下脑袋小声说道:“这是我和妈妈之间的秘密,不能和你说的。” 厉家铭被噎得顿了一下,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事情是老婆和儿子都知道而不能和自己说的,便很真诚地诱导儿子道:“爸爸也不是外人,不可以和你们一起分享秘密吗?” 倒底是才七八岁的孩子,哪里还禁得住父亲这般亲情攻心的战术,犹豫了半天,才像是下了决心似的,爬上父亲的腿,趴在他耳边低声道:“妈妈的肚子里有小妹妹啦,我担心她工作太累,会把小妹妹给弄丢了!” 说罢,昊昊眨巴着大眼睛,低声对仿若石化了的父亲央求道:“爸爸,你不是市长吗?你下命令让妈妈回家好不好?我实在是担心妈妈啊。” 厉家铭回家后,只是偷偷和魏芳简单说了下方若谨在住院的事儿,根本没敢让昊昊知道,现在听儿子这样一说,只觉得鼻子酸酸的难受。 “儿子,你妈妈现在很好,不用担心,爸爸保证你的小妹妹也是安全的,妈妈再过两天一定回家。” “好吧,我相信你了。”昊昊又拿过爸爸的大手和他拉了钩盖了印,这才高兴地爬下爸爸的怀抱去自己房间睡觉了。 魏芳却是担心厉家铭刚回到家,倒时差休息不好,要厉家铭留下在家照顾昊昊,自己到医院陪方若谨。 “不用了,医院那边有我在就好,这几天还得麻烦你照顾昊昊。先别让他知道小谨的事情。”厉家铭低声吩咐完魏芳,便拿着方若谨的换洗衣服回到了医院。 李振清已经在隔壁给他要了一个房间,让他在撑不住的时候过去睡会儿,反正这里还有护士专门盯着,没什么不放心的。可厉家铭眼皮都没抬便说了声:“用不着。”然后挥手并退了进来通知他的小护士。 整个晚上方若谨都睡的不好,噩梦一个接着一个,闭上眼睛就觉得有个男人站在床前低头看她,然后便是吓得一身冷汗醒来,喘息着半天回不过神来。 厉家铭只好也回到床上躺在她身边,把她紧紧搂在怀里拍着,轻轻抚触着她的背部,吻着她的眼睛,安抚着她慢慢睡去。 摸着怀里人儿骨瘦嶙嶙的手感,让厉家铭只觉得心尖儿上被人狠狠戳了一刀子似的,疼的五脏六腑都缩在了一起。 他总忘不掉在自己离开前的那一晚上,她流着泪央求他不要走时的脸。这傻姑娘几乎从来没有和他提过什么要求,若不是她当时矛盾彷徨,怕也不会和他说那样的话吧? “小谨别怕。”他在她耳边低语着,收紧了手臂,将她的小脑袋贴在自己的心脏的位置。 他实在是说不出多浪漫多甜蜜的情话,现在他只想让自己的心离着她更近些,让她感知自己一直都在她的身边,会永远陪伴着她。 到了方若谨住院后的第三天下午,于刚和陈颖陪着郭部长来到了医院。 郭部长昨天下午在省里的会议结束后,连夜赶回了三乡。今天上午他和刚从从省委党校赶回的纪委书记一起碰了头,研究了所有调查上来的情况之后,便约陈颖和于刚一起来医院看望方若谨。 陈颖这两天一点消息也没有,问于刚也是一问三摇头,正抓心挠肝的担心着呢,一听部长招呼,拎起方若谨扔在办公室的包,拉着于刚便跟着郭部长下了楼。 郭部长是整个部里唯一知道方若谨是厉家铭妻子这个身份的领导,他在车子来医院的路上,又细细地向自己两位部下了解方若谨被带走时的情况,之后才告诉他们方若谨是厉家铭的妻子这件事,当即把这两个人惊得面面相觑,半天说不出话来。 方若谨在上午又去产科做了项检查,之后才回到病房输液,所以中午饭吃的很晚,郭部长带着于刚和陈颖来到病房门口时,厉家铭刚刚哄着她喝下半碗鱼汤。 郭部长敲了敲门,厉家铭以为是刚从市府取文件回来的侯建军,便随口答应了一声“进来”。 郭部长打头,随后是陈颖,再后面是于刚,三个人一进门,便被眼前的画面惊得目瞪口呆。 只见厉家铭市长手里正拿着一个碗,碗里是他削好的水果,切成了均匀的拇指大的方块,他正用一个水果叉子叉了一小块往小妻子嘴里递。大约是方若谨闹点小脾气不肯吃,他正俯身温柔地哄着她:“乖,医生说这两天少喝水,但是吃些水果没关系的。” 结果还是方若谨的视线越过厉家铭的肩头,发现了呆立在门口不好意思进来的三个人,不由得一下子羞红了脸。 “郭部长!”方若谨轻轻喊了一声,又顺手推开厉家铭挨得太近的脸。 厉家铭却是极镇定的回过头,见来人是方若谨的领导和同事,这才放下碗站起身迎过去。 他和郭部长握了下手,接着又握住了陈颖的手:“是陈颖吧,常听小谨说起你这位陈姐,这次真的要谢谢你了。” 陈颖化妆精致的脸此时涨的通红,没想到自己常常调侃方若谨那个当兵的老公,竟然是他们的厉家铭市长,这丫头瞒得好好紧啊,这让她情何以堪! 她从厉家铭大掌里抽出被握住的纤手,扭过头去看正眯眼向自己笑的方若谨,柳眉倒立,无声地咬牙笑骂她:“小丫头,你竟骗我!” 而厉家铭最后握住于刚的手时,略微使劲儿地摇了摇:“于刚处长,上次小谨生病时我们可是通过电话的,记得我还欠你们一顿饭吧,这次可要一起补上了。” 于刚万没想到成天在他手下少言寡语,总被谢茜莹欺负的方若谨老公竟然是厉家铭,而且上次他替方若谨请病假时,竟然那样随和地说出“有空儿我请你们大家吃饭”的话来,根本和自己平时见到的铁腕市长形象差的太远了,不觉有些激动。 “厉市长,是我们没保护好若谨同志,很对不起您。” 这几天于刚心里一直很愧疚。 那天他在王副部长办公室见到纪委的两个人时,虽然也产生过疑惑,但自己当时并没有说什么,最后还是陈颖站出来提出质疑,俩人商量了觉出情况不对,才开始想办法分头通知方若谨的家人和郭部长。 “这件事情和你们无关。”厉家铭此时只能庆幸方若谨温和性格让她有着很好的人缘,否则后果真的不敢想。 “我还要好好谢谢你们及时通知我,否则小谨真的很危险。”厉家铭松开于刚的手,请几个人坐下,又走过去将方若谨抱起来,用枕头垫在她后背让她半靠在床头。 “若谨你真是的,怀孕也不说,真是吓死我了。”陈颖一想到她从方若谨包里翻出那张化验单时,自己手抖的那个样子便心有余悸。 厉家铭私下里这样随和,也让陈颖情绪放松下来,她握着方若谨的手悄声埋怨道。 “我也是刚刚确定的,还不知道怎么说呢,就……。”方若谨目光飞快地瞥了厉家铭一眼,半垂下眼帘喃喃地说不下去了。 此时的方若谨像个胆小的孩子,自己受到了伤害,却不能确定是否同时也惹了祸,有点害怕,又有些委屈。 从昨天晚上一直到现在,她和厉家铭俩人单独相处的时间并不少,除了她仍是有些昏昏沉沉的,大约情绪仍是不太好,所以也不爱说话。厉家铭的话也非常少,夫妻之间大多靠肢体语言和目光交流。 对于她怀了孕却一直没有告诉他的理由,他没有问,她也一直没有解释。被陈颖这么无意中埋怨了一句,她的回答却似是而非。 什么叫不知道怎么说!厉家铭听在耳中又气又笑,心里却是明白,这丫头的话是对着他说的呢。 本来他是侧身坐在那儿,正对着郭部长,眼睛的余光却一直注意着她的小动作,待听到她和陈颖这样嘀咕,不觉回头伸出大掌揉了她头发一下,宠溺的目光中有着微微的歉疚,还夹杂着丝丝心疼。 这本是两个人私下里惯常做的小动作,厉家铭也只是下意识地做了,但看在面前的三个人眼里,却充满了温馨和亲昵。 85真相 郭部长轻咳一声,关切地询问了方若谨的身体情况,随后安慰她道:“从现在起你的任务就是在家好好休息,等腹中胎儿稳定了再说。女同志生孩子非常不容易,有什么困难尽管说,工作的事有于刚和你陈姐呢。”不等方若谨表态,郭部长的话题一转,说到了正题:“家铭市长,我来之前去了一趟市纪委,事件的大致情况已经基本调查清楚了。” 说罢,郭部长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详细地介绍这起事件的始末。 那天陈颖在值班室看到的男人,并不是刘雅丽的男友许伟国,而是许伟国的舅舅。 三乡市的建工集团是这次乡密高速公路招标的重要竞标单位,许伟国的舅舅和建工集团的老总有点交情,便想跻身于建工集团联合竞标的合作单位之一,但却因为他们公司之前曾发生过重大生产责任事故,在有关部门进行资质审核时被筛掉。 许伟国的舅舅为这件事情找了许多人都走不通路子,加上还涉及到重大责任事故待处理的问题,因而没有人敢出头为他们疏通关系。恰好许伟国想起刘雅丽曾说过她的同事方若谨的表哥是厉家铭,便动起了脑筋。 许伟国的舅舅一直反对外甥和刘雅丽谈恋爱,一听外甥说起刘雅丽居然和厉家铭市长的表妹是同事,寻思了一下便说,如果刘雅丽能帮他们公司打通厉家铭这条路子,他便不会再反对许伟国和刘雅丽结婚。 他为了事情办得顺利,又拿出了五万块钱给许伟国,让他给刘雅丽,用来打点方若谨这头关系。 许伟国和刘雅丽说明了舅舅的意思之后,刘雅丽开始并不同意,说自己和方若谨关系一般,怕她不答应。可随后没几天,刘雅丽便发现自己怀孕了,她找许伟国谈判,许伟国便拿出舅舅要他联姻不同意他们结婚来搪塞,刘雅丽逼得急了,他便又提起找方若谨搭上厉家铭这条线的事。 许伟国一再保证,如果她能把厉家铭约出来同自己舅舅见了面,那么之后的事情舅舅会自行操作,成不成功都不重要,自己也有理由逼着舅舅答应他们马上结婚了。刘雅丽这才答应试试看。 过了一段时间,许伟国催问刘雅丽怎么样了,刘雅丽说钱已经送去了,是装到送给厉家铭儿子的玩具盒子里送给方若谨的,但是对方暂时没什么消息。后来他又多次催问结果,刘雅丽都说要等等看,不能太着急。而她一提起他们结婚的事情,许伟国却躲躲闪闪,全推到舅舅的身上。 过了不久,市里竞标的事情眼看着就要开始了,许伟国却发现刘雅丽开始躲着自己了,还时常不接电话,自己要见她也推说身体不舒服。有时候他将电话打到她单位,单位的人说刘雅丽生病了,好久没上班了。 接下来,乡密高速工程建设竞标开始,许伟国舅舅的公司不但没资格参与竞标,上次重大责任事故因瞒报伤亡人数的处理结果也出来了,公司被罚款五十万不说,还被勒令停产整顿两个月。 许伟国的舅舅气得直骂这个外甥是废物,事情没办成,还白白损失了那么多钱。等许伟国完全联系不到刘雅丽的时候,才惊觉到被这女人涮了。 许伟国的舅舅本就看不上刘雅丽,一听说钱送去了事情没办成,连刘雅丽人也找不到了,立即气急败坏,一口咬定刘雅丽是个骗子。 但是许伟国对刘雅丽多少有些感情,也知道她怀孕了,便先安抚了舅舅,答应自己一定会找到刘雅丽问清楚。 许伟国的舅舅这时候也找人四处打听消息,他通过关系终于查清楚,市委这边确实有方若谨这个人,是从三乡市调来的,但没听说她表哥是厉家明。 而他最终打听到方若谨情况的人,便是谢茜莹。 此时的谢茜莹已经知道方若谨是厉家铭的合法妻子,但是她却装着一脸懵懂无辜,实则很有技巧地说道:“方若谨是从三乡调来的不假,但是没听说她是厉市长的表妹啊。” 这句话如果单从字面上解释,绝对没有一点错误,却是误导了打探消息的人。 在谢茜莹的诱导下,许伟国的舅舅说出了方若谨收了钱不办事儿的事情。谢茜莹表现的十分气愤,几番挑唆之后,许伟国的舅舅便以外甥的名义写了那封举报信。 于是,在有心人的精心策划下,终于等来了厉家铭出国的时机。方若谨被派下去调研了,郭部长和于刚去外地开会,于是谢茜莹打电话叫来了许伟国的舅舅,说有关领导很重视他反映的情况,想叫他来听听详细经过。因而才出现了陈颖在值班室看到的一幕。 这个机会对于厉家铭的对手来说,正是想睡觉找不到枕头呢,碰巧有人递过来一个不用白不用;而对于谢茜莹来说,方若谨已经是厉家铭的妻子了,对自己来说已经是一步死棋了,况且她已经找到了另一个靠山,能帮这个靠山整倒厉家铭,也趁机除掉方若谨,更是一件很快意的事。就算是整不倒除不掉,也够他们恶心几年的。 所以当方若谨被带走后,部里立即传出了流言,除了说她打着市长表妹的旗号收受贿赂,连她上次写的调研报告都传成了被潜规则后由于刚代笔,而陈颖和她关系好,更是成了她攀龙附凤,见钱眼开的证据。 整个事件中,谢茜莹想给人家留下这样一个印象,即受害人上门来找方若谨质问,而被办公室主任的谢茜莹偶遇顺便接待,问明了情况后觉得问题严重,便秉公将举报信直接交到了市纪委,最终落到了市委副书记郑德军的手中。 当然,这其中的细节安排不能为外人道,她只追求最终能达到目的。 “那位刘雅丽是在林州郊区她一个亲戚家被找到的,她请了病假一直在休养。那份证词实际上是许伟国和她通电话时,问她钱给没给方若谨送去,她说送去了,被许伟国录了音放给他舅舅听的,没想到最后竟然成了证据。而实际情况是,刘雅丽在接到方若谨退回的玩具后,见到里面根本没动的钱,便知道方若谨这边的关系是根本走不通的。她也明白了许伟国根本不想和她结婚,便打掉了孩子,那五万块钱她自己留下了。”郭部长感叹。 方若谨虽然一直在用心地听,但却是要寻思半天才能绕明白这里面的利害关系。 原来这祸仍是自己惹的。 她没想到刘雅丽竟然会这样坑自己,钱她自己留下也就算了,为什么非要把帐算到自己头上!亏得自己当时还那么同情她! 至于谢茜莹,方若谨一想到这个女人便有些不寒而栗。这种女人不管做同事或是做朋友,都是令人没有安全感的,如同在自己身边埋下个定时炸弹似的,总是随时担心她会爆炸,让自己粉身碎骨。 陈莹和于刚也是第一次从郭部长口里知道真相。 于刚简直怒不可遏:“这女人从来到部里就不停地搬弄是非,没一天是让人清静的时候。” 陈颖在郭部长说完后,一直低垂着头,半天没有吭声,待于刚说完,她才悠悠地接口道:“谢茜莹和我老公曾是大学校友,几年前她的目标其实是我老公,可惜我老公十分厌恶她,后来私下里曾和我说,这女人眼里的**太盛,他一直在所有场合都回避她。后来她便把目标转向了我老公的二叔。” 听陈颖到这里,除了方若谨,在坐的另外三个男人都是神情一凛。 三乡市的人大约没有不知道信和二公子其人的,陈颖这个二叔公其实比陈颖的老公大不了多少岁,却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顶着个海归的招牌,实际上只在信和集团挂个闲职,除了喜欢附庸风雅到处沾花惹草外,正事根本干不了多少,常常让陈颖的公公和丈夫头疼。 “信和集团的财务制度非常健全,我们家族对于子女后代的个人财务状况也是有监督的,二叔根本没有动用大笔资金的机会,两个人纠缠了两年多,后来被二婶察觉到了,她将二叔的经济牢牢地控制了起来,二叔口袋里没钱,便回去和二婶闹的家里鸡飞狗跳的,这个女人便唆使二叔离婚。大约动静闹的大了,我公公也插手警告了,两个人才慢慢断了联系。后来……,” 陈颖停住口,却是下意识地看了厉家铭一眼。 厉家铭明白她的意思,是这女人转移了目标,打起了自己的注意。因为那个时间差不多正是自己到三乡任职的时候了。 厉家铭了解的对陈颖点点头,却是没有说什么。 方若谨也终于明白了陈颖为什么那么恨谢茜莹,从头到尾都对她不屑的原因。 她的手紧紧地反握了陈颖的一下,两个人心领神会地对望了一眼。 郭部长看了陈颖一眼,安慰她道:“放心吧,谢茜莹的问题这次会一并考虑的。中纪委的几位同志今天晚上就到,大约陈书记会单独和您沟通的。”最后这句话他是对厉家铭说的。 厉家铭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陈颖和方若谨对视一下,转头看于刚,见他正看向郭部长,而郭部长只是微笑着看着厉家铭。 几个人心里同时明白,郭部长这一讯息已经传达了太多的东西了。三乡市上次的**窝案尚未了结,这次大约又要爆出新的丑闻了。 厉家铭却是平静地抬头看了看方若谨,狭长的眼睛微微一笑,突然用缓缓的声音说道:“钱,味甘,大热,有毒。偏能驻颜采泽流润,善疗饥,解困厄之患立验。能利邦国、污贤达、畏清廉。贪者服之,以均平为良;如不均平,则冷热相激,令人霍乱。其药,采无时,采之非理则伤神。此既流行,能召神灵,通鬼气。如积而不散,则有水火盗贼之灾生;如散而不积,则有饥寒困厄之患至。” 厉家铭的声音温润低柔,与以往的清冷简洁大不相同,让在坐的另外三个人听得入了神。 方若谨幼承父训,自然知道厉家铭背的是唐朝名臣张说的《钱本草》。趁厉家铭口气一缓,她精神一振,不觉轻声接上去背了下来:“一积一散谓之道,不以为珍谓之德,取与合宜谓之义,无求非分谓之礼,博施济众谓之仁,出不失期谓之信,入不妨己谓之智。以此七术精炼,方可久而服之,令人长寿。若服之非理,则弱志伤神,切须忌之。” 厉家铭在方若谨接口背下去的时候,便停住了口,扭头宠溺着看着小妻子朗朗上口地在背,直到她一口气背完,他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然后握住她的手。 “张说在唐玄宗继位后曾任中书令,封燕国公。为官四十多年,修史十七年,在年轻时因为财物和金钱栽过大跟头,后仿古传《神农本草经》体式与语调撰著了这篇奇文《钱本草》。全文用了二百余字,把钱的性质、利弊、积散之道描写得淋漓尽致,以钱喻药,诊治时弊,颇富哲理,可谓寓教深刻。你们知道,我是学数学出身的,可以解最复杂的方程式,却对舞文弄黑甘拜下风。这篇文章是我的老师方正坤在我刚参加工作后,特意给我讲的重要一课。他告诉我,官员也是正常人,也有七情六欲,但获取钱财要讲‘道、德、义、礼、仁、信、智’,即所谓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在讲究‘七术’的基础上获取的钱财就可以‘久而服之,令人长寿’,不然就会‘弱志伤神’。我们今天在这里没有市长部长处长,就算是朋友谈心,我送这篇文章给大家,希望以后能互勉。” 厉家铭侃侃而谈,方若谨一直目不转睛地盯关她,此刻她觉得厉家铭说话的时候极有人格魅力,就如同她第一次见到他那时的样子,令她着迷。 而另外的三个人已经是听呆住了,他们在机关工作多年,参加过无数次反腐教育会议,听过各个级别的领导的讲话讲座,却从没有像今天听着这位年轻的市长平和而浅淡地说出来的道理让他们震撼。 “家铭市长,您说的那位老师是....”郭部长大约刚才没听清,不由得又追问了一句。 “方正坤。是我十几年前刚毕业到省委报到时带我的老师,也是小谨的父亲。” “啊呀,原来是这位方老夫子!”郭部长恍然大悟,一高兴便喊出了方正坤在省直圈子里的别号,他开心地哈哈大笑起来,“之前我去省委开会时还见碰面呢,我们很谈得来,方老夫子可是一笔好文章啊!若谨,我和你爸爸可是老相识了,下次有机会他来咱三乡你要通知我,我可要和他好好喝顿酒呢!” 郭部长看着方若谨的神情,更像是对着喜爱的晚辈,目光透着亲切。 “好的部长,下次爸爸来我请您到我家里喝酒。”方若谨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声承诺道。 于刚大约也是听过方正坤的大名,不由得笑道:“难怪若谨的文笔犀利,工作很快就上手了,原来是方老的女儿。” 郭部长和两个部下与厉家铭谈的很高兴,通报了情况又加深了感情,后来看方若谨有些累了,便起身告辞。 郭部长一再叮嘱方若谨不要急着上班,一定要休息好再说。陈颖也告诉方若谨有事情给她打电话,一行人随后离开了医院。 客人一离开,方若谨便显出了疲倦相,厉家铭马上将她抱起来,把她身体放平躺好。 “谢茜莹,为什么这样恨我?”刚刚郭部长讲的事情经过她大致是听明白了,可是最终引发事件的原因她仍有想不通地方,便扯住了厉家铭的衣襟问。 这是从他回来后,方若谨第一次这样主动问他话,厉家铭心里有些高兴。 看来让郭部长带着她两个同事来,把事情讲给她听,还是有些用处的,否则她这气还不定生到什么时候呢。 “大约是因为她没有做成厉家铭夫人吧。”厉家铭在她床边的凳子上坐下,轻描淡写地说道,顺手替她掖好了被角。 方若谨听了他的话像是一愣,随即用几乎是微不可察的声音轻语:“做厉家铭夫人又有什么好。”说罢,原本清明的眼神也黯淡了下来。 “是,没什么好的,一点都不好,小谨不稀罕。”厉家铭哄小孩一样顺着她说着,嘴角的笑意却加深了。 看到那傻姑娘委屈的样子,他的负罪感一下子加重了几倍:“小谨,真的是我不好,你打我骂我都好,可是你别再生气了好不好?昊昊的妹妹会抗议的。” 厉家铭一边说着,一边大手伸进了被子里,轻轻地摸上了方若谨的小腹。 “哦。你这是向昊昊的妹妹认错呢,再说你怎么知道是昊昊的妹妹呢,说不定还是昊昊的弟弟呢。” 这话要是让妈妈李梅听到了,一准儿得骂自家闺女怎么抓鼻子上脸了呢,挤兑起这女婿还没完了。可方若谨也许是被厉家铭这老男人压制的太久了,今天就想和他拧着来。这小脾气一上来,就收不住了。 厉家铭却也不恼,俯身捉住她的唇便吻了上来,另一只大伸也从她的小腹滑向了她的胸前。 “傻丫头,管他是弟弟还是妹妹呢,反正都是我们的孩子不是嘛。不过昊昊会有点失望就是了呢,昨天晚上还和我说,妈妈肚子里有小妹妹了呢。嗯?这里怎么变得大了?” 说罢,大掌不客气地抚上了方若谨因怀孕而变得丰满起来的双峰。 随着李世清出去后,便是马不停蹄地考察谈判,好多事情又需要他亲力亲为,常常在回到宾馆躺下后,便想起她苍白的脸和柔软的身体。不是单纯的男女之情的想念,还夹杂着担心、挂念和不习惯。 家里的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是他最亲的亲人,时时扯着他的神经。当那天早上李世清沉着脸告诉他方若谨被纪委的人带走一天未归后,他当即气得脑门子青筋爆起,手中的一只派克笔“啪”地一声折成三截。 在李世清的催促下,他几乎是一刻也没耽搁,立即赶往机场。在北京下了飞机后,前来接他的侯建军看到他时吓了一大跳,只见厉家铭双眼通红,满脸戾气,凶狠的眼神像是要杀人。赶忙向他汇报说方若谨已经被李振清接出来了,现已经住进了医院,一切都还安好,他这才镇定下来。 厉家铭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儿女情长的人,但他却始终没弄明白自己什么时候掉进了这小女人的温柔陷井里了。 方若谨只觉得厉家铭大手在她身上不停的□着,像是要检视着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他的大掌干燥而灵活,一会儿她的全身像通过电流似的起了酥酥麻麻的感觉。她的脸一下子似着了火似的扭到一边,两只小手也赶忙缩回被窝捉住他的手推他离开。 “你!讨厌!走开!” 大白天啊,要是给来人撞上了可怎么好意思,他连门都没关呢! “乖,让我亲亲。”厉家铭的头埋在他的颈间,嗅着她身上的体香,气息喷在她的肌肤上,像是点着了空气。 “我保证,谢茜莹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过了许久,厉家铭抬起头,盯着她的眼睛,极认真地说道。 86回家 方若谨在医院住了三天,到了第四天她便要求出院。 她不习惯住在这里,虽然这里是高级病房,是单独的房间,有卫生间,还有小客厅,附助设施也十分齐全,但是她仍是觉得极不舒服。 也许是怀孕后她的神经脆弱了,她的身体变得敏感起来,总觉得这个病床很硬,硌得她全身不舒服,腰酸背疼的;她还特别怀念家里卧室那个大浴缸,真想躺进去泡个澡,缓解一下全身的酸疼。 此外,方若谨很挂念昊昊。 要说起方若谨和昊昊的关系,还真的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继母和继子。 方若谨这个后妈,要说是昊昊这个孩子亲自挑的也不为过。先不说厉家铭以前和方若谨只是认识,毕竟那是十年前的事了,光看这表面上的时间顺序,也是他先看好了若谨姑姑再和爸爸要求让她当妈妈的。而且,就是厉家铭到方家求婚,要不是他这个儿子拼命护着方若谨,哭着求方爸方妈让他们同意方若谨做自己的妈,那个老夫子和母老虎哪会那么容易答应他们结婚! 从另外一方面看,自从方若谨离开父母搬出来住,都是昊昊一直陪着她的,根本就没分开过,俩个人关系虽然说是母子,但有时候又像是好朋友,会讲讲心理话,这一下子突然分开好几天了,虽说有魏芳照顾着,但到底是放不下心来。 所以这方若谨对昊昊这个儿子,还真是牵心扯肺的挂念着。 当然,方若谨不愿意在医院里住下去,还有别的原因。 厉家铭这几天昼夜都守在这里,晚上就窝在病房那个沙发上睡会儿,本来李振清给他在隔壁要了个房间,要他晚上去休息,可方若谨晚上睡的特别不好,总做恶梦,他几乎衣不解带地守在她身旁,只要她一动,便以上起身问她需要什么,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要是看她做恶梦醒来一身冷汗,他便将她抱在怀里哄着她睡。 厉家铭出国近十天,手里的工作压了一堆,侯建军几乎每天都要往这里跑几次,病房外面的小客厅几乎成了他的办公室了。来人请示工作,侯建军都带在那里等着,厉家铭出去将事情处理完了就回到病房,坐在那儿一边看文件一边随时看着方若谨有什么需要。 方若谨当然知道厉家铭旅途劳累,回来后除了工作上的事情多,又要熬夜伺候她,脸色一直不太好,虽然心里对他仍有些想法,但是这毕竟是自己深爱着的男人,心疼他也是必然的。 方若谨开始还不觉得有什么,可是那天郭部长和于刚、陈颖几个离开后,她明显觉得了厉家铭对她与以往的不同。有时候听着他在外面小客厅里对属下沉着脸听汇报,惜字如金崩出几个字来,转眼人离开,回身挨到自己身边又细声软语,这让她觉得这不是厉家铭,就像一个陌生人一般让她觉得不太适应。 虽说厉家铭一直强势霸道,偶尔还会混蛋一下,但凭良心说,对她还是一直不错的,但像现在这样小心翼翼对自己,她猜除了因为自己受了委屈,但大半还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她想明白了这些,对他的温柔虽然稍有感动,但表面上仍是淡淡的,话也说的不多。 在第四天的时候,那位刘主任一早来查房,检查她的情况,觉得胎儿基本稳定了,便她可以回家养着。方若谨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了的笑容。 那位刘主任却一转身沉着脸教育厉家铭:“回家休息可以,但她现在是早孕,不能劳累,不能惹生气,更不能受任何刺激。另外,要特别注意饮食安全。目前看她这身体还需要相当一段时间调养,你这做丈夫的可要上心点。” 就算那些人不知道方若谨是个孕妇,但故意往她菜里放盐这种事都做的出来,怎么看都像是宫斗剧。从古到今,历来都是男人在外面风光无限,女人在后面跟着受罪,连怀着孩子都不得安宁,她看着都累。 厉家铭此时像个虚心的学生般,刘主任说一句他答应一句,说到最后连主任都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扭头看了方若谨一眼,背过身子翘着嘴角隐隐一笑。 这位刘主任跟李振清极熟,作为方若谨主治医生本就是李振清拜托的,当然也听说了方若谨被陷害的事,更何况方若谨被送来的时候确实很危险。她是妇产科专家,自然极讨厌官场上这一套,在听说了事情经过之后更是愤怒,当场便骂了句没人性。 堂堂一个市长夫人,不过是守着本份想过平凡日子,却被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弄的这般凄惨,还是个孕妇,简直跟自己奉行的人道主义精神对着干!虽然她对那些没人性的对手毫无办法,但是训斥一下这个市长大人,让他保护好妻子,顺便站出来为老婆出口恶气还是义不容辞的。 侯建军和张庆福欢欢喜喜地开着车载来接方若谨回家,车子直驶家属大院停到公寓楼下。 现在已经是三乡市的秋天了,院子里的树木已经开始落叶,纷纷扬扬飘到花坛里一片金黄,方若谨抬头看着家里的窗户,有种久违了的感觉。 她终于回家了。 厉家铭先下车,又伸手将方若谨扶了出来。可能是坐车让她有些不舒服,头晕的厉害,下车后身子不觉晃了一下,厉家铭忙扶住她,将手里的东西交给身后的侯建军,腰一弯,便将方若谨抱了起来。 方若谨只觉身子突然腾空,吓的一下子搂住了他的脖子。 “啊,你快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因着是周末,家属大院也是人来人往不断,让人家看到这个样子成什么话。 可厉家铭仿佛什么都没听到,双手抱紧她迈开大步,完全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几步就走进公寓大堂,气不喘脸不红的,直到进了电梯才放下她来。 魏芳已经提前知道方若谨今天出院回来,早早就去市场买了新鲜的鱼煲了汤在汤煲里,又挑方若谨平时爱吃的菜买了些,正在厨房忙着,只听到门一响,便看到厉家铭扶着方若谨进门来了,身后还跟着拎着大包小包的侯建军和张庆福。 昊昊是早上起床后才听魏芳说方若谨今天回来,兴奋的将自己的屋子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又把这周的作业本和考卷找出来摆放在书桌子上,等着妈妈回家好汇报成绩。 方若谨进到客厅还没坐下,昊昊便跑了过来,扑到妈妈怀里便嚷嚷:“妈妈你怎么才回来啊,你是不是不要昊昊了!”说到后面几个字,声音便带了哭腔,头埋到方若谨怀里半天不抬起来。 孩子软软的小身子趴在自己怀里,方若谨心里一紧,鼻子一酸,忙搂紧他在沙发上坐下,摸着他的头柔声说道:“儿子,妈妈也想你呀,晚上做梦都梦到昊昊了。”话冻音刚落,便听到怀里的孩子一边叫着“妈妈妈妈”,一边“呜呜”地哭出了声。 昊昊内心里实在是怕极了方若谨不要他。那几年寄养的生活给他心理留下了阴影,现在好容易有了家,有了爸爸妈妈,他真怕方若谨哪天突然走了不要他了,再加上他还惦记着妈妈肚子里的小妹妹,这些天连魏芳都明显觉到这孩子变得沉默不爱说话了,但魏芳并没有多想,只当是他想方若谨不爱说话了,哪里知道这孩子复杂的心理。 其实,从方若谨出事儿,到陈颖到学校来找昊昊,再到李振清到家里来商量事情,都一直是刻意瞒着这孩子的。厉家铭回国后匆匆回家见了儿子便是到医院照顾方若谨,晚上也不回家。虽然托辞是爸爸工作忙,但是昊昊并不是普通的孩子,大人们满以为糊弄住了他,其实在他心里早就猜出是妈妈有了什么事情。只不过是他还没弄明白妈妈具体出了什么事,也知道自己问了也是白问,大人不会告诉他的,心里也只是使劲儿忍着不做声。 这几天魏芳白天没事,会做些汤汤水水什么的送到医院去给方若谨喝,也会赶在昊昊放学前收拾好家再接他放学。但总是难以瞒过这人精似的孩子。但他虽然只是疑心,魏芳和厉家铭也一直告诉他说妈妈出差了,过几天就回家。昊昊也只好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每天都要问魏芳几遍妈妈怎么还不回家,即便是晚上也从不做哭闹要妈妈这种事来。 他记得方若谨曾和他说过,他马上就八周岁了,已经是大孩子了,要做真正的男子汉,就要先学会独立坚强。 八周岁的男孩子,在平常人家仍是个小孩子,还是和爸爸妈妈撒娇耍赖的年纪,但昊昊自出生便因父母不和,不到一岁便遭母弃,被父亲送亲戚家寄养,可以说心理极期敏感。虽然厉家铭的堂姐不曾亏待他,但这种隔了几层的姑姑,总是和亲生父母不一样。他自小便学会观颜察色,到后来父亲接了他到身边,不久便是方若谨照顾他。 按理说,方若谨是个和他毫不样干的人,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但方若谨开始是以那样一个方式介入了他的生活,在他的心中则又是不同。 他清楚的记得那天他和爸爸在餐厅吃饭,看到方若谨被人泼茶水欺负,是厉家铭解脱了她;后来则是他在学校被高年级同学堵住打骂要钱,又是方若谨替他打架赶跑了欺负他的人。在感觉上,他对方若谨除了信任之外,更是亲密了许多。而且,方若谨是到自己家里照顾他,这跟他寄住在别人家里又是不同。 而方若谨在那时候,完全是被逼无奈从家里搬了出来,厉家铭几乎不回家,她和这个孩子可以说是相依为命地生活了几个月,并不是一开始就抱着给他当后妈的目的,让他防范和警惕。所以,方若谨这个后妈,对昊昊来说真是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以至于到那次方若谨带着他和曹燕妮见面,方若谨被曹燕妮拉了一把,被撞的差点摔倒。昊昊明知道对面是亲妈,但他仍是有了那么大的反映,跳下张昕的怀里一下子就冲着曹燕妮撞了过去。 其实,多年以后,当昊昊长成真正男子汉的时候,他和后妈方若谨的关系始终都很亲近,以至于厉家铭偶尔还会醋意十足,他自己也不是没有反省过,但厉梓昊自己也无法解释这一现象那已经是后话了。 对这对母子关系最羡慕的还要数魏芳了。她一边心里感叹这孩子好命,遇到个好后妈,比亲妈还疼他;一边想着自己这个亲妈把儿子扔到老家多少年都不管了,不由得有些惭愧。 本来厉家铭怕儿子没有轻重,冲撞到方若谨的肚子,可他一看方若谨抱着他儿子流眼泪的样子,而自己儿子又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心里极不是滋味儿,他只是告诉魏芳扶方若谨去卧室休息,然后扭头将侯建军和张庆福叫到书房吩咐他们一些事情,又告诉他们晚上回来吃饭。 厉家铭出国近十天,方若谨出事,等他回家后这秘书和司机都是格外的忙碌。今天是周末,打发他们帮他办几样事情,晚上吃个饭算是家庭团圆,这是当他们是家人一样待遇,也算是他的安抚策略。 有时候给钱物反而不一定好事,极可能还害了他们。 这边厢昊昊和方若谨一起去了卧室,昊昊勤快地扶妈妈躺下,给妈妈盖被子,又拿水让妈妈喝,等妈妈躺好了,他又爬到床上摸妈妈的肚子,问小妹妹好不好。 魏芳过来送了碗汤让方若谨趁热喝下,看到这母子俩亲热的样子,不由得抿着嘴直笑。 到了晚上侯建军和张庆福一起过来吃了晚饭,然后在书房和厉家铭汇报完了白天做的事情,厉家铭让他们顺便送魏芳回家。她带了昊昊这些天也是累了,厉家铭便让她回家休息一晚上。因明天是星期天自己在家,便让她下午再过来。 把昊昊安顿好睡下,厉家明才上床。 方若谨因回家舒舒服服泡了个澡,又乏又困早就睡着了。厉家铭轻轻掀开被角躺到妻子身边,小心挪动着她的身子将她抱在怀里,大手又轻轻抚上了她的小腹,心里竟有着不一样的感觉。 这几天在医院方若谨睡的不好,晚上他更不敢睡实。这丫头时常半夜惊醒,然后便是一身的冷汗,他只好和她挤在一张床上,一待她惊醒便抱着安抚。大约方若谨也是婚后养成的习惯,只要厉家铭将她抱在怀里拍两下哄哄,她就会立即安定下来,睡的也会踏实很多。但那里毕竟是医院的病床,高干病房的床虽然比普通病房的床稍宽些,但是两个大人挤着躺仍是不舒服,更何况厉家铭还要时时小心别碰到妻子的肚子。 家中的大床很宽大,厉家铭将小妻子搂在怀里,抚摸着她小腹,心里感慨万端。她的小腹仍是没有任何凸显,瘦弱的身子经这几天调养虽然好些,但仍是没多少肉感,他努力地控制着体内的**,心情复杂而甜蜜。 这里面将有一个小生命,是他与她的结合体。 记得当年和曹燕妮结婚后,带她回老家的时候,他对新婚妻子的娇气以及儿媳妇对婆母的态度极为不满,虽然没有大的冲突,但是两个人的别扭总是不断。后来母亲批评他说,人家姑娘被父母娇生惯养了这么多年,现在给你生儿育女洗衣做饭,并不是送给你来受气的,她有不好的地方你要慢慢教导她,这样闹下去怎么过日子。 厉家铭比较听母亲的话,他认为母亲以当过媳妇的身份这样教育他,他是应该调整心态,体量一下曹燕妮这个高干出身的小姐嫁给自己这个农村小子的委屈。所以从那之后不管曹燕妮怎么对他,他基本上还是很宽容曹燕妮的。 其实,当年如果不是曹燕妮出轨并提出离婚,厉家铭还没有想到要和她分开。哪怕是后来隐约知道点她利用他给马长伟脱罪,以及对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也有一点怀疑,也只是告诉自己曹燕妮可能对马长伟还有些感情,不忍他身陷囵圄才这样做的。 可直到他遇到方若谨,他才明白,女人之间差别还真是大。 曹家家世显赫,却无法教出一个贤妻良母;而方家小门小户,却由于家教甚严,方正坤饱读诗书为人正直,所以方家的这个女儿看似憨厚笨拙,实则是温柔敦厚,不但懂事识大体,而且很有生活智慧。 这个傻丫头,将是他孩子的母亲,有了孩子以后,他一家三口,不,是一家四,将会血肉相连,这个家,也将是他最温暖的港湾。 大掌滑过她的小腹,臀部,直到她一双匀称的腿,又自下而上,滑过双峰,慢慢抚到她的脸上。 厉家铭借着窗外透过的微弱光线,低下头轻轻地吻上了小妻子柔软的唇。 87回 家 方若谨出院回家后,硬是被厉家铭逼着卧床休息了一周,之后又带着她去医院检查了一次,确定身体状况基本没有大问题了,这才对她的限制稍松了一点。 早在她回家后第二天,厉家铭让张庆福另找的一位有照顾孕妇经验的张嫂正式过来帮魏芳了。 张嫂今年五十多岁,原是大医院的护士长出身,人很直爽,手头上的活儿也干净利落。她丈夫十年前就去世,一个人带着儿子生活,几年前儿子考上了军校,毕业后分配到三乡海军基地,她也于去年退了休。在家呆着也没什么事情,便索性将家里的房子租了出去,来三乡这边租了房子一边找工作一边守着唯一的儿子。 张嫂主要负责照顾方若谨的饮食起居,也说好了等孩子生下来后,她也可以一直在这里工作。因为医生说方若谨身体弱,胎儿头三个月都不稳定,身边一定要有个特别可靠的人照顾她。厉家铭是个顾不上家的,双方家中也没有个老人在身边,而昊昊又小,魏芳一个人根本忙不太过来。现在有了张嫂照顾方若谨,魏芳除了做家务,主要是要接送昊昊上学放学,还要送他上补习班,一周也能得空儿休息一天。 其实方若谨怀孕的反映不是很大,只是睡眠不太好,饮食上也没有什么特别喜好,也吃的不多,加上那一天一夜的折腾和惊吓,整个人显得虚弱了些。 其实厉家铭心里想的却不只是这些。 现在方若谨的身份差不多已经曝光了,加上这次事件,在市直机关差不多算是扔下了一颗炸弹。而她现在又是怀着孕,身边根本不能没有人,否则出了事情自己可是后悔也来不及。 方若谨自从出院回家以后,倒也是安心养胎,一周后得到厉家铭允许,每日也会在张嫂或是魏芳的陪伴下,到楼下的大院儿里走走,但院子外面是绝对不许她出去的,这院子里绝大部分都是部队家属,门口还有战士站岗,人员相对单纯,倒也很安全。 过了最初几天,方若谨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大多时间都在看书。怀孕后她基本上不用电脑了,电视也极少看,好在厉家铭书房的书多,虽然他的书以政治经济类的书为多,还有一些专业性很强的和数学有关的书籍,但有几本人物传记她倒是可以看,剩下的时间她就是等昊昊回家后,指导他写作业什么的,晚上固定抽时间陪着他阅书,这是她带昊昊后养成的习惯,除了极特殊情况,基本上是没断过。 过了半个多月之后,方若谨的母亲李梅来了。 厉家铭将方若谨怀孕的事情电话通知了方家父母,几天后,他趁着去省里开会的机会,将一直不放心的李梅一便接了过来看女儿。 方若谨的嫂子徐秀娟怀孕已经八个多月了,家中离不开人,所以李梅只能呆了几天。 方若谨怀孕后倒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待李梅来了之后,突然就馋小时候妈妈包的排骨菜包子。李梅一听,一大早便去了菜市场。 其实要说这种排骨菜包子是方若谨小时候家里生活条件不太好的时候难得吃的一次大餐。那时候家里两个孩子,爸爸妈妈工资低,也不是说吃不起肉,但是方妈妈勤俭惯了,总是会用最廉价的材料做出最美味的菜肴。 记得那时候排骨还是比肉便宜,方妈妈会买一些便宜的骨头剁碎,加一点肥肉沫沫,再用各种青菜做包子馅儿,包子的味道香得啊,隔着条街都会闻得到。后来家里条件好多了,而且排骨也变得比肉贵了,家里好多年不吃了,方若谨看到妈妈就突然想吃来要吃这口了。 现在虽说是秋天了,但是市场上各类蔬菜是不分季节的。李梅一大早就把面发上了,在市场转了一圈便拎了几斤芸豆,二斤小肋排和各色调料回家了。排骨已经在市场买的时候让卖肉的大叔给剁成拇指大的碎块了,加了各种佐料拌匀腌渍一会儿,再把芸豆顶刀切成丁炒成半熟,又加了点泡好的粉条切段,方妈妈前后用了不到两个小时,一锅香喷喷的大包子便出锅了。 李梅看到女儿窝在沙发抱着一本书,两眼却亮晶晶地往厨房盯着她开锅的拣包子的动作,不由得笑的极开心。 这个女儿从小就乖巧懂事,从三四岁起就知道从嘴边省好吃的给哥哥,哥哥方若诚大她好几岁,当然不啃和这个小妹妹抢食物,可这妹妹却很固执,她知道哥哥有病,总是举着小手将手里的东西送到哥哥嘴边,逼他吃到嘴里才罢休。 每当这个时候方老夫子总是很骄傲地抱起小女儿说道:“虽然古人对孔融让梨褒贬不一,但我家小谨才是真正的贤良淑德,心疼哥哥!” 方妈妈从没看到过女儿这种馋猫的一样眼神,忙将端好一盘子包子送到客厅的木矶上,对坐在那儿眼巴巴等着的女儿笑道:“快趁热吃吧,我再蒸下一锅。” 今天是周六,她昨天晚上到的,说好了自己做饭照看闺女和外孙,让张嫂和魏芳今天不用来,好好在家休息一天。 李梅操劳大半辈子,身体还不错,做这些家务根本不成问题。 方若谨根本不用母亲让,接过筷子夹了一个包子就往嘴里送。 包子刚出锅,还冒着腾腾热气呢,她一边吹着一边小心地往嘴里送,馋嘴的样子像是回到了十几年前。小时候的记忆人仍是那么清晰,这包子的味道似乎比那时候更香了。 “嗯~,肉好多,真香。”方若谨一边往嘴里塞着包子,一边呜啦呜啦不清地说。 “我买的是肋排,当然肉多,味道也好。”李梅从厨房伸出头来大声笑着说。 女儿嫁的虽然是个二婚的,可女婿地位在那儿摆着,小两口感情看起来也不错,这又怀了孩子,她现在走到大街上都觉得腰板儿比以前直了许多。 “昊昊,快来吃姥姥的大包子!”方若谨等干掉一只大包子,才冲着在房间作业的昊昊喊。 “知道啦!”昊昊听到妈妈的喊声,也不顾得收起桌子上的书和本子,连忙跑了出来。 方妈妈又拿了一个小盘子和筷子,从方若谨面前的盘子里夹了一个包子放上去递到他面前:“昊昊慢慢吃,别和你妈妈似的狼吞虎咽的,也不怕烫着。姥姥锅里还有呢。”方妈妈叮嘱着,又回厨房忙活。 大约吃得太着急了,方若谨又是一口咬下去差点硌了牙,忙从口里吐出一块碎骨头。 “妈妈你慢慢吃,昊昊不会和你抢。”昊昊看着妈妈那个样子,安慰她说。 方妈妈大约也是听到昊昊的话,探出半拉身子嗔怪女儿:“亏我买的全是肋排,肉多,骨头少,不然你不等吃完包子牙不知道得掉几颗。”方妈妈刚说完,便听到大门口有响声,她转头一看,是厉家铭走了进来。 “家铭回来了,吃饭没?” “没有。” 厉家铭今天一大早上便带着几个局的人去了下边一个县,在一个污染严重的国有大企业开现场办公会了。事情解决完了,他沉着脸推了那边的一再挽留的午宴,终于在中午赶了回来。 他倒是不在乎和下边县里的头头们吃顿饭,而是不想给下边长这种风气。 市里的各个部门到了基层大吃大喝不说,凡是和这个部门有关的主这头头都要出面陪着。吃不好不行,陪不好不行,公款消费这是明面儿上的,最让他痛恨的便是有的干部趁机到娱乐场所不知道检点,虽说他对这种风气深恶痛绝,但也知道这是社会大环境造成的。因此他也放出话来了,你们要喜欢这样,除非别让我知道,更别做到我眼前,否则别怪我翻脸里子面子都给撕了。因此当他脸一沉说回市里,身边的人马上把车准备好,不到一个小时便赶回市内了。 其实厉家铭更不想把自己的时间都浪费在酒桌上,他宁愿回家陪着老婆孩子吃清粥咸菜。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换好了鞋子,又脱掉外套,放眼看去好像只有岳母在厨房忙着,却没有看到妻子的身影,更没听到儿子声音,心里不免得有些嘀咕。等他顺着香味儿走进客厅后,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呆住了。 他的小妻子方若谨嘴里正塞得满满的,看到厉家铭进来也不说话,顺手将手里最后一块包子皮塞进口里,两个腮帮子变得鼓鼓的,可一下子又咽不下去,噎得眼眶都红了。 而他的儿子昊昊正坐在方若谨身边,用面前一个小点的盘子接着,两只小手抱着一个大包子在啃。看到爸爸进来,他从口里吐出块骨头,嘴里不清不楚地说:“爸爸,姥姥包的大包子,真好吃!” 说罢,大约是要给爸爸表演一下好吃的程度,又“啊呜”地咬下一口,两个腮帮子和那个小女人的一样也变得鼓鼓的。 厉家铭惊愕地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人,手里都是一只白白胖胖的大包子,吃的满嘴流油,太有喜感了。 他有些哭笑不得地走过去,拉了边上一只椅子坐下。 “真有这么好吃?”他看看小妻子又看看儿子,疑惑地问。 “嗯。”方若谨也不多说,顺手将眼前的盘子推给了丈夫,“你尝尝,我妈的绝活儿,我好多年没吃到了。” “你吃了几个?”厉家铭瞅着眼前一脸馋相的娘俩儿,怎么看都像是逃荒来似的。 “呃~,五个。呃~......”方若谨很没出息地连着打了两个饱嗝儿,吐出了一小块碎骨头,眼神有些游移地答道。 太丢人,要是让爸爸看到不定怎么教训她。不过现在肚子里有个小东西,想必也不会太苛求她了。 “爸爸我吃第三个了!”昊昊举着手里的包子向爸爸汇报。 说话间,李梅又从厨房端着一盘包子出来了。 “家铭你也吃吧,小谨说馋我包的排骨包子,我今儿只做了这个,不知道你回来,所以没弄别的菜。” “妈你别忙活了,我也吃包子就好。”厉家铭说罢,站起身去了卧室,换了身便装,又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然后才又走回餐厅。 可他一走进客厅就黑了脸。 他儿子昊昊的一只小脏爪子正放在他老婆的小肚子上摸来摸去,而方若谨却一脸满足的摸着那小子的头,笑嘻嘻地说:“还早呢,至少还要两个月才能摸到妹妹呢。” “唉,妈妈我好着急呀。”昊昊叹了口气,然后将头贴到了妈妈的肚皮上,小脑袋一侧,便是要用耳朵听听妈妈肚子里声音的样子。 “过来!”厉家铭板着脸大步上前,一把揪住儿子拎到几步开外,“这是你着急的事儿嘛!”说完也不顾儿子撅着的嘴,回头狠狠地瞪了小妻子一眼:“大孩子了,别惯着他。” 方若谨睁着大眼睛看着他,半天才反映过来他是什么意思,一下子涨红了脸。 昊昊虽然不是她生的,可是她从没有这觉得他不是自己的孩子,厉家铭这样一提醒她,一下子让她委屈的眼泪含在了眼圈儿。 她咬了下嘴唇站了起来,垂着头走出餐厅。 厉家铭看着她委屈的的样子,这才反映过来自己的话说的有点重了。他先不管她,坐到沙发上,一把拉过了儿子。 “妈妈现在是特殊情况,你不要总粘在她身上,听懂了吗?” 昊昊眼看着方若谨含着眼泪回到卧室,爸爸脸色很臭,却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儿,听爸爸这样一说,便知道爸爸是怕他碰坏了妈妈的肚子,便是很认真的说:“我知道了爸爸,我会小心的。” 厉家铭却像是仍不满意,皱着眉头说:“小心也不行。你是大孩子了,不要在妈妈身上摸来摸去的,你又不是医生。” “我在摸小妹妹。”昊昊有点不明白了,这本来是他和妈妈之间的事,妈妈又不反对,爸爸干嘛管得这么多。不过看到爸爸的脸子实在是不好看,他抿了抿嘴唇,也不再说什么,转身也去了卧室。 厉家铭看着儿子那极不情愿的样子,也不好再追着去卧室罗嗦什么,也实在是有些饿了,便去了餐厅坐下来吃包子。 等他再回到卧室的时候,昊昊已经不在了,只有方若谨一个人躺在床上。 他勾着嘴角笑笑,坐到床上俯身去看她。 “生气啦?” 方若谨闭着眼睛只是装死,不愿搭理他。 他闷声一笑,头更低了,差一点点就亲到她的脸上:“好了,我承认我吃醋了,别再生气了,嗯?” 方若谨整个身子都笼罩他特有的气息之中,低沉的声音虽然有着笑意却透着一丝无奈。 她刷地睁开眼睛,愤怒地瞪着他:“厉家铭你有没有出息!你居然和你的儿子吃醋!” 她话虽然说的狠,声音却不敢太大,只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话根本没有半点威慑力。 88终身误 厉家铭看小女人又气又恼涨红的脸,不觉龙颜大悦,又仗着她担心妈妈和昊昊听到,不敢大声嚷嚷,也不解释什么,眸子深沉一敛,弯了弯嘴角欺身便吻了下去。 其实从曹燕妮出事之后两个人的关系都一直处在微妙之中,厉家铭一直觉得对不起小妻子,却因着骨子里的大男子主义不肯低头,有时候明知道自己错了却不会甜言蜜语哄她,显得笨嘴拙腮又霸道不讲理。 方若谨的性子正好相反,温驯中带着死板执拗却偏又有着点傲骨,从被逼婚开始积累下来的对厉家铭的一点点不满终于形成了一种情绪,因此很长时间俩个人关系不好不坏,特别是经过了这次事件之后,方若谨虽然没有说过什么,可厉家铭总觉得她对自己有些冷冷淡淡,和过去比不知道哪里有些不一样了。 其实那几天在医院守着她的时候,他仔细想想也觉得挺庆幸的,也就是小谨,换了别的脾气稍暴躁点的女人,早就没好脸子给他了。更幸运的是,孩子安好,否则他们俩个人的关系可就难说怎么样了。 厉家铭一想到这种假设,就会惊出一身汗意。 好在孩子还在,好在小谨脾气温和,除了脸上偶尔会淡淡的,她连难听的话都没说过。 厉家铭比方若谨大了七八岁,方若谨的心理他基本上都掌握的住,也因着要做出一种姿态给那些人看,所以这段时间他都是每天尽量早回家陪着她,有的会能让副手参加自己便尽量不去。 其实他每天回家也没什么大事,只是看着她吃饭喝水吃水果,偶尔会在她洗澡时蹭进卫生间,帮人家擦个背什么,当然得到无数个白眼他从不在乎,想占便宜吃豆腐的时候被人粗鲁的推开也是常事儿,偶尔她头晕想洗澡他自告奋勇做全套服务,那简直就跟偷吃了腥儿的猫一般咧着嘴能乐三天。 可尽管这样,他仍是觉得她心里有什么东西是他没看透的,心里一想起来便会有种七上八下的感觉,今天一看她和自己瞪眼睛,便觉得那颗心一下子落到了实处。 能把心里的火发出来,就说明她不忌恨他了。 “别闹!我困了。”她推开他的狼吻,背过身去不愿意搭理他。 她中午吃的太饱,只觉得又困又贬,躺在这儿一会儿便要睡着了。 “吃太饱胃不舒服。”厉家铭松开她,拉着她坐起来。 方若谨被他拉起来仍是靠着他坐在那儿还迷迷糊糊,一时想不明白大白天不让他睡觉想干什么。 “陪我说话。”他笑。 “你市长大人还少了陪说话的人?”方若谨对他翻了翻白眼儿,嘟哝一声又转身躺下。 “有几个消息,你要不要听?”他的脸上仍是笑意,身子半靠到床头,闲闲地问她。 方若谨知道他这是有话要说,不然这个时间他早去书房了。现在他说有消息,应该是和自己有关的,厉家铭在家里极少和她说工作上的事。 她将绷紧了的身子放软,转过身子看着他:“你说吧。” 厉家铭看她别扭的样子,无声地笑笑,伸手搂住,将她的脑袋放在胸前:“郑德军被双规了。” 厉家铭咋吧了下嘴,声音平淡,脸上的表情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啊!”方若谨吃了一惊。 除了厉家铭妻子的身份,她只是个普通的小公务员,并不太关心上层人事的倾轧争斗,更不知道三乡市官场上的绕绕弯弯,虽然偶尔她会听到陈颖叨念一嘴谁和谁有矛盾什么的,她却从不当真。 “嗯,谢茜莹今天也被带走胁助调查去了。”他又扔出一枚炸弹,声音仍是没有半点变化,眸子只是盯着窗外一角,大手却在不停地抚着她的背部。 方若谨惊讶的已是说不出话来了,她终于翻身坐起来,正对着他的脸,一双眼睛瞪的大大的,却只是呆呆地盯着他。 “和我的事情,有关系吗?”半晌,她才问了这样一句话。 “关系不大。”厉家铭仍是寡淡地说,“要说是导火索也行。”他补充了一句,然后简单地说了一下应该让她知道的有关情况。 方若谨事件是个导火索这个说法比较准确。 一般来说,一个地区的主官工作一段时间后,上级纪检部门收到举报信都是正常的。 这些举报信有真有假,反映的问题有轻有重,作为纪委部门一般来说不会轻易去查,即便要双规一个干部,也是需要有关领导的批准。换句话说,纪委要查谁,是要听领导的,不可能收到举报信就查,否则那成麻袋的举报信还不得累死几个。 而像方若谨这样的因为一封举报信,在手续不全的情况下就被带走审查的情况是极不正常的,长点脑子的都明白这是借题发挥。 先是陈峰书记要给厉家铭一个交待,后是中央纪委的介入,事情陡然变得严重起来。 具体情节厉家铭没多说,只说中纪委似乎在方若谨住院第三天,便收到了一包举报材料。举报信中列举了三乡市委副书记郑德军的七条罪状,贪污受贿是头一条,还有任人唯亲在市里搞宗派主义,道德败坏包二奶,插手司法机关干扰正常的司法程序等。除了文字材料,另有几张光盘和几十张照片。 照片有几张是他带着谢茜莹在上海高档购物中心扫货,在五星级酒店吃饭的照片,人拍的非常清晰,并注明时间地点;另有几张是一个男人和女人分别在深夜或白天出入一间海边别墅的,因为光线不好,离得又远,看得不是很清楚,但熟悉的人还是一眼就看出来是郑德军和另外一个年轻女人。 据举材料说明,这间别墅是郑德军在林州的私宅,那个年轻的女人是省京剧团的花旦。 光盘有郑德军带着谢茜莹去上海的时候的拍的,和照片是同一时间;还有一张是他和花旦在别墅里的活动,也不知道是用高科技手段摄下的,画面非常清楚,据透出消息的人说,其中有一段是□水准,不堪入目。 这样的证据如果领导想查的话,其本是跑不掉的。 事情来得这样快,太出乎她的意料,除了吃惊她根本来不及有别的想法,也说不清楚是什么心情。 “是你做的?”半晌,她才轻声问道。 “当然不是。”厉家铭笑。 他多年前就离开蒙山,来三乡才刚一年多点,这里涉及到郑德军的问题有很多是几年前的,当然也有最近的,不过他大约也知道是谁做的,但这种事知之装不知是最好,置身事外围观一下虽然不能撇清自己,起码圈子内部会知道他很无辜就足够了。 多行不义必自毙,这是句说老了的话,但还是有道理的。 郑德军这次不这样做,以后也会找别的机会黑他,但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只不过这次他做的太不地道了,激起了陈峰拿下他的决心,再加上李世清这股力量的插手,谁也保不下他了。 官场上的交锋就是这样,有时候并不需要自己出手而置对方死地才是高手,只不过这次把方若谨牵涉进来才让他有些恼怒。 昨天下午他从省里回来,晚上很晚市里突然决定召开常委会,在会上宣布了双规郑德军的决定,人也当场带走的。会议结束后他回家方若谨已经睡了,早上起来赶着去县里又来不及说,所以现在才告诉她这个消息。 “这么说,以后我都不用对着你那枝烂桃花了。” 方若谨似乎心情不错,轻描淡写地说了这句。 “我从头到尾都没搭理过她,你怎么喜欢颠倒黑白呢。”厉家铭的大手在她背部轻轻地拿捏着,帮她舒缓着筋骨。 为了让她滚远点,他不动声色的暗中安排将她踢出了市委,谁知道她却得到消息抢先一步做了工作去了那个地方,和这小女人弄到了一起,这能怪他嘛。 “其实,她的工作能力还是挺强的,”方若谨翘着嘴角一笑,悠悠说道,“如果她不乱找碴儿,和同事处好关系,熬个三五年放到哪个局级单位当个副职还是可以胜任的。” “是啊。”厉家铭也有些感慨。 单凭谢茜莹的工作能力,方若谨这个评价还是挺公允的。 她很年轻,又有学历,工作能力确实很强,按理说可以作为女干部的重点培养对象。但是她心计用的太不是地方了,反倒误了自己。 那天陈颖说的很对,这个女人眼里的**太强烈了,让男人害怕。方若谨和她一比就是个傻丫头,但是好在她有自己的原则。 那位陈副处长倒是挺无辜的,对一切背后的事情不太清楚,是上级硬压着让他接手这个案件,被莫名被拉入漩涡中。在事后审查中他如实说明了审查方若谨的情况,侯建军居然弄到了一份审查记录复印件,其中包括几名和她有接触的小战士的证词。 厉家铭看过那些材料后眼睛湿润了,他的前秘书故意往菜里加盐,不给水喝,折磨人意志的轮番审问。 他竟没想到这傻丫头吃了那样的苦,却有铮铮风骨,真不愧是方正坤的女儿。 从看中她那天起,就没想过要她在外抛头露面,或是让她在官场上争得一官半职,他挑中她逼她结婚除了十几年前留下的深刻印象外,还有就是他相信方正坤的人品。一段时间接触下来,他觉得她懂事听话,性格温驯,能替他带孩子守着家。 婚后来三乡,他面临着他们之间的关系曝光,但他很担心她阅历太浅,人又太善良了,所以提出隐婚。 防人之心不可无。 他处在这个位子,人们不敢直接找他说情,但是找她就太有可能了,象刘雅丽这样有心利用她的人,真是防不胜防了。 他一直想和她深谈这个问题,却一直拖了下来。事情出来后,考虑她的身体和心情问题,他才一直没说。 “家铭哥。”方若谨忽然在他怀里闷声叫了一句。 她这样叫他,是她有事要和他说的信号。 “怎么了?” “刘雅丽的事情怪我,我没想到她会在玩具里放钱。” 无论她遭遇到什么,她欠他一句对不起。 事情出来后,她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精神也有些萎靡,虽然厉家铭每天衣不解带的守在身边,可是心里总是觉着憋着口气,所以也懒得说。 今天厉家铭带来的这个消息不说是大快人心,她但总算是个契机,她便开口道歉了。 “以前这种事情经常发生,很多是放在烟里的。”厉家铭淡淡地说。 所以不管是婚前还是婚后,他一直叮嘱她不要给陌生人开门,不要随便接别人的东西。 人心不古,现在的风气实是让人齿冷。她太单纯,对于人际关系上的利用算计根本不了解。 其实刘雅丽这种手法太老套了,简直是土的掉渣,现在都是直接送卡,哪有拎着一叠子现金送上门的。 “对不起,是我太傻。” 方若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有着一抹空洞,只是瞬间又恢复了沉静和浅淡。 厉家铭是无意间低头瞥到的她脸上的神情,心下不由得一紧,伸手将她拉到怀里搂住。 这样的方若谨他还从未曾见到过,便伸手轻轻理顺着她的长发道:“我从来没有责怪过你。” 他的脸上是温和的笑容,眸子里有着掩饰不住的宠溺。 方若谨低垂着头,整张脸埋在他的怀里,一声不吭。 “小谨?” 厉家铭试探着叫她,怀里的方若谨仍是没有应声,轻浅的呼吸声却清楚地传来。 时间过了好久,久到厉家铭以为她睡着了,才猛地听到她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家铭哥,过几天,我想搬到青林花街一期的房子里去住。” 89你没感觉到吗 方若谨这轻轻的一句话,如一个炸雷将厉家铭轰的半天没回过神。 半天,他才又小心翼翼地叫她:“小谨?” “过些天我可以上班了,这边太远,不太方便。”她正眼没有看他,轻描淡写地这么一说。 “庆福每天可以送你。”厉家铭皱眉,却仍是耐心地解释道。 她上班以后的事儿他已有安排,不只怀孕,就是孩子很小的时候,也需要顾及到她的特殊情况。 方若谨不可能做全职主妇,他也不会对她提出这样要求,但是她刚刚这句话,怎么让他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庆福是你的司机。”她眼皮都没抬,仍是淡淡地说道。 “那边的房子太小了吧?”厉家铭的口气是疑问句。 他记得那套房子是二室二厅,她现在需要照顾,不能离开人,自己总不能天天守着她,魏芳或是张嫂总要留下一个照顾她的,等孩子出生后,两室的房子就显得挤了。 方若谨仍是侧着身,半闭着眼睛,他根本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声音却是清晰地传了出来:“我自己过去住就好,如果你不放心,可以让张嫂陪我。” 厉家铭呆愣在那儿有点反映不过来,又好像并没听清她说的是什么。过了许久,他才慢慢明白她这两句话里的意思。 她这是想干什么?要和他分居吗?他忽然觉得全身冒冷汗,有些心浮气躁,连呼出的气息都重了起来。 他一把将她身上的被子掀掉,双手一掐,便将她拎起来面对他坐好。 “不许睡,谈谈。”他的声音有些狠戾,脸上的肌肉都有些扭曲。 方若谨正睡意朦胧想去见周公,被他这样突然一把揪起来,又惊又气,一下子就炸了毛:“厉家铭你是大混蛋!” 她伸出手对着他的脸便是一巴掌,厉家铭反映敏捷,头一歪,那软弱无力的巴掌便落到他的肩头。 “你还嫌折腾不够我啊,我困得要死你居然不让我睡觉,你太没有人性了!” 方若谨新仇旧恨全部涌上心头,这一肚子的委屈终于爆发了,她一边数落着一边眼泪哗地流了出来。 厉家铭被她这一哭吓着了,一时间不知道是哄她别哭好还是去拿纸巾给她擦眼泪好,又想起丈母娘还在厨房呢,这要是让她听到可怎么得了。心里一急便去捂她的嘴,这大掌刚一触到她的脸上,方若谨“啊呜”一声便咬了下去,厉家铭疼的一哆嗦,却因方若谨哭的声音骤然小了,便只好忍着疼由着她咬。 厉家铭的手很大,手型修长,虽略有薄茧却并不粗糙,方若谨一口正咬在他靠近手腕的位置,一会儿口里便有了丝丝腥咸的味道。 尽管哭不出声来,眼泪却是越流越多,泪水滴到厉被咬住的手上,顺着手腕渗出的血丝流下来,在她胸前染成了红色,非常刺目。 厉家铭急得额头上的汗忽地冒了出来,却不知道怎么能哄好悲痛欲绝的小妻子,只好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背,平复着她因抽泣而不停地抖动的身子。 正手忙脚乱着,李梅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走到他们卧室的门口敲了敲门,却没有进来:“小谨?怎么了?” “妈,没事,小谨困了想睡会儿。”厉家铭忙提高声音答应着,却不敢下床开门。 “这孩子怎么总也睡不醒呢。”方妈妈唠叨一句,却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此时方若谨已经松开了咬着他手的口,委屈的眼泪却仍是没有停下来,抽噎着发出细碎的声音。 厉家铭大手一伸便将她整个身子抱到了腿上搂在怀里:“小祖宗别哭了好不好?你妈妈会听到的!”他压低着声音,嘴唇轻咬着她的耳垂挤出声音道。 “就哭!你是混蛋,你欺负我!”方若谨呜呜咽咽又要放开声音哭的样子,把厉家铭吓得连忙将她的头摁到胸前。 “好好好,我是混蛋,我欺负小谨了,我错了。”厉家铭连声哄着说道。 大约方若谨从来没有这样混不讲理蛮横过,加上他是真的怕李梅听到这小祖宗的哭声他无法解释,厉家铭一时间手足无措连声求饶,方若谨骂啥他承认啥,恨不能再帮着骂自己两句让她解恨。 “那你答应我,让我去青林花街小区去住。”方若谨用手一抹脸上的眼泪,瞪着眼睛和他趁机开出条件。 “……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搬出去住。”厉家铭只觉得他整个人都快被她的眼泪给淹没了,根本就是乱了方寸。 “那里离我上班近。”她仍是用这个理由来应付他。 “这里也不远,庆福早上开车送你一趟来回半小时。”三乡城市小,市区高峰时虽然堵车,但和林州这样的省会城市比根本不算堵了。 “不要,我又不是市长,我才不要人家说闲话。”方若谨不哭了,却是嘟着嘴不肯让步,“再说,我想住我自己的房子,那里才是我的家。” “嗯?这里难道不是你的家?” “当然不一样。”她沉下脸,没什么表情地说。 她永远忘记不了她是为了什么和他认识,和他结婚的。 之前生活平静,她可以装傻扮痴得过且过混着日子,但是经过这一劫她才明白,她所拥有这一切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 青林花街的房子是精装修,添置一点家俱就可以住进去。她没想过分居,可能是因为怀孕后的情绪不稳定,心里忽然失去了以往的恬静,有种患得患失的浮躁,她想一个人静一静,清理一下自己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 厉家铭沉默了片刻,将她的身子翻转到自己正面,抬手握住了她的脸。 记得一年前结婚的时候这张脸比现在圆的多,生气的时候大眼睛总是瞪的圆圆的,鼓鼓的腮帮子像是塞了两团肉,紧抿着小嘴巴极少出声,可眼底的波澜却丝毫逃不过他的目光。 他总觉得那时候的方若谨像是小兽一样防备着周遭的一切,生怕每个靠近她的人伤害到自己,那佯装坚强的淡然,总能触动他心底柔软的一块,让他忍不住想要把她藏起来,保护好她。 “小谨,告诉我实话,为什么要搬出去住,不要敷衍我,我要听你真正的理由。” 他的手指在她的脸上摩挲着,慢慢划过她的睫毛,鼻子,唇。 方若谨心里剧烈地挣扎着,这样的厉家铭让她害怕,也无法抗拒。 “小谨?” 他的声音透着蛊惑,目光异常温柔。 “告诉我小谨,为什么一定要搬出去?你现在怀着孩子,却要和我分居了?” 方若谨在厉家铭异常的温柔目光里,脑子里慢慢浮上了他和她求婚的时候的情景。 因着一份迫不得已的协议,她和他同居了,又因为她不堪流言想要退缩,他便以逼婚绑住了她。 尽管有着那样一个屈辱的开始,她却付出了所有的真情。 “家铭哥,你听过一句话吗?不要在十六七岁的时候谈恋爱,因为那个人会是你最爱的人。多么可悲,我恰好在十六岁的时候就爱上了你。可那时候的你却从来都没有当我是个女人,你甚至都没有好好看过我,我那时候多么希望我快些长大,长大到你会好好看看我,哪怕你看不上我,我也心甘情愿。”方若谨喃喃的絮语,像一阵清风拂过厉家铭的心房,有着不可抗拒的酸涩。 “可是不等到我长大,你就结婚了。” 她轻叹,身体稍稍离开些他的胸怀,眸子却望向了窗外。 在这间卧室,坐在床上就可以眺望到不远处的大海,海岸上的景致模糊不清,却可以见到天水相连处,是一望无际的灰蓝色。 “厉家铭,你知道你这个人在我整个青春期里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从高中未毕业,到大学七年,所有的男生加起来在我的眼里都比不过一个你,每一个男生站在我的面前都比不过你曾留给我那个灿烂的笑容。在大学里,宿舍里的女生男朋友换了一茬又一茬,我却心如止水。别人说我木讷,也有人说我是书呆子,可没有人知道我心里有一个人,我舍不得用别人来替代他,舍不得因着别人的侵入而让他的身影淡去。 “小谨!”厉家铭一直盯着方若谨的双眼随着她淡谈的叙述慢慢放大,他虽然知道少年的方若谨心里对他的喜欢和仰慕,却不知道自己居然影响了她整整十年! 一个十六岁到二十六岁女孩子的十年,正是花蕾到绽放的年华。 “小谨…….。”厉家铭的声音变得沙哑,眼眶已经湿润,他忽然觉得方若谨刚刚骂得对,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十年后第一次遇见你,我没有丝毫的惊喜,我是在那样狼狈的情况下被你看到,真的不如不见。我已经变得庸俗,愚钝,丑陋,被母亲嫌弃,被男人轻视。我卑微贫穷可怜,十年前唯一朝气和稚嫩的资本早已经失去。而你,却变得成熟稳重,事业有成。答应你留在你身边照顾昊昊,是幻想着还能时常看到你欣赏你。可我知道,我心里那一点点卑微的希望隐藏得很深,却是真的真的有,我骗不了自己。” 方若谨自嘲的一笑,眼里的光芒转瞬即逝。 “傻小谨,你为什么……这么傻。”他拥住她的肩,将下颚抵在她的头顶,有水渍滴到了她的发间。 “可是这一切都在谢茜莹和她母亲来访被打破了,我知道了你真正的身份。这一切让我觉得你象山一样高不可攀,我告诉自己,这是痴心妄想,我不能再做梦了,你已经害了我十年,我没有另外一个十年来做梦了。于是我和张昕谈恋爱,我想好好嫁人,过平凡的日子。张昕的一切都附合我的择偶标准,人也很好,我想,也许将来有一天,我会爱上他,过传说中的柴米油盐白头到老的日子。” “可是,你却偏偏不让,你那样霸道地干扰我的生活,逼迫我选择,威胁我嫁给你。”方若谨朦胧的眸子浮上了一层水雾,微微仰起脸,对上了他的眼睛,“家铭哥,你明知道拒绝不了你,我也不舍得拒绝,尽管我知道你并不爱我,可是我还是愿意留在你身边,照顾昊昊,等你慢慢爱上我。” “直到后来我才明白,你被曹燕妮所伤,所以你认为我适合你,因为我不会给你惹麻烦,我不贪钱不爱权,是个省心的女人,更重要的是,我爱昊昊,昊昊也喜欢我,张昕的出现,你怕我离开,所以迫不及待地逼我嫁给你,把我带到三乡来,替你挡桃花,斗前妻,又是个听话的床伴。你……” “不是这样的!”厉家铭终于打断她的话,声音急促而果断,“不是这样的小谨,不像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方若谨惨然一笑,“你爱上我了吗?也许,你有点喜欢我,看在我为你付出这么多的份上,你对我也有一点感情。可是我知道你并没有爱上我,别问我为什么,我就是知道。爱上一个人,不是你这样的,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我喜欢的是什么样的生活?而我,说实话家铭哥,我也不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你在我面前,永远都是高高在上,永远都是深不可测。你能给我的一切也许是别人梦寐以求的,但却不是我想要的。我不适合官场上的尔虞我诈,不适合做官太太装腔做势,我甚至都没有防人之心。”方若谨微微一笑,眼里是一片悲凉。 “你身边的、过去的女人不停地伤害我,你的政敌利用我打击你,我永远都是你的软肋。家铭哥,你可曾后悔过?” “不。我从没有后悔。”厉家铭的眸子越发深邃,心尖的疼痛让他的脸上有一抹抽搐。 “家铭哥,我累了。从结婚以来,我小心翼翼看你的脸色,我小心地维护着我木讷笨拙的形象,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间就会触犯你的底线,我怕不知道什么时间你就不要我了,怕你像对曹燕妮一样,与我形同陌路。其实家铭哥,从官场上来说,你已经是好男人了,对家庭负责,不乱找女人,洁身自好,可是,我要的不是这个,我们的地位,相差太远,以后,会越来越远。我......” 不待她说完,厉家铭的吻已经堵住了她的嘴,让她一声也发不出,她挥着手扑腾了两下,终因坐在人家腿上被搂抱的结结实实,又因着肚子里的那块肉,她不敢太挣扎终于放弃。 厉家名见她不再闹腾,便将吻一点点向上,捕捉到她的眼睛,将她眼里的泪渍吮去。接着,大手探进她的衣内,从后背开始,一寸寸肌肤都被检阅一遍,终于迫使她瘫软下来。 “不要再说了小谨,我知道错了。”他声音低哑,有着浓浓的鼻音。“可是你说的也不全对。也许,开始的时候是你说的那样,可是后来,后来,我不是……”厉家铭忽然就咬牙切齿,“难道你感觉不出来嘛!”他的气息呵在她的颈间,灼热的烫人。 “觉出什么?”方若谨一脸无辜,仍是轻轻地问。 “坏丫头。”他轻笑斥责她,转而声音更低,却是清清楚楚地传来,“我早就爱上你了,难道你一点都不知道嘛。” 方若谨只觉得大脑“轰”地一下,身体僵硬地呆愣在那儿,有些不敢置信地仰头去看厉家铭。 大约是第一次说这种肉麻的话,厉家铭只觉老脸发热,忙低下头轻啄了一下她的唇。 “你,骗人。”她因着他的话仍没有反过劲儿来,大脑仍处在当机状态。下意识里,不信他说的话。 “那我再说一遍,你听好。”厉家铭抬起她的脸,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楚地说道:“我爱你,小谨,我一直都爱你。”说罢,轻笑一声,低下头细细地吻着她颈项和锁骨,一双不规矩的大手也在她的身上游移起来。 “不要!”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声音里又带了哭腔。 “嗯,不要,我只是,想亲亲你。”他低哼,却仍是口手不停对着小妻子耍流氓。 大约刚刚说话太多,身上有些疲累,嗓子也不舒服,她只能发出细微的抗议声。 俩个人好久没有在一起了,他对她的渴望到了极点,却不敢轻举妄动,只好更紧地将她的身体贴到自己怀里。 她清楚的感觉到臀下他身体的明显变化,那个**的东西正戳在她身下柔软的地方轻轻地摩挲着,他的呼息明显粗重起来。 知道他忍得痛苦,可她心里仍是有气,便故意使坏将那个东西使劲儿压了一下,男人在她头顶传来一声闷哼,接着便是轻笑。 “傻小谨,别把我想的那么不堪,也别把自己想的那么卑微,你在我的心里,一直和十多年前一样,单纯善良,干净美好,这样的小谨,我怎么能不爱?” 他的声线低哑柔和,宠溺的意味毫不掩饰,方若谨只觉得空洞的心房瞬间被填得满满的。 90重新上班 方若谨在怀孕三个半月的时候恢复上班了。 因着厉家铭驳回了她要独自去青林花街居住的请求,又扭扭捏捏极为含蓄表白了自己对小妻子情深意重爱到骨头里的意思,方若谨又本不是泼辣执拗的性子,便再也不好提什么和他分居的事了,于是海军大院李振清的房子仍是他们的家。 其实个地方住着是极清静的,远离市区,又依山傍海空气清新,安全方面更令人放心。大院的门岗和平幢公寓的保安全都是部队在管理,等闲人员很难进得来,唯一不合心意的便是这里离市委实在是远了点。 方若谨怀着孕不可能再去挤公交车了,可她死活不许张庆福接送她。 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市委又有几个人不认得厉家铭的司机张庆福这个黑铁塔呢,风波还没有完全过去,被谁在耳边不咸不淡念一嘴才恶心呢。最后还是李振清将魏芳的老公借了出来,开着厉家铭之前那辆半旧的尼桑接送她和昊昊,这才算解决了她上班和昊昊上学的问题。 等方若谨再回到机关上班,她有种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的恍若。 早上她下了车走进市委大院倒没有太多的感觉,毕竟那件事情的传播范围有限,保密工作自然是做得到位。可当她踏进电梯后,仍是接收到了与以往不一样的热情。 方若谨本来言语不多,和陈颖那种活泛性子完全不同,部里不太熟的同事见了面最多点点头或是问声好。可今天她一踏进电梯,不只本部门的同事见到她打招呼热情,关心地问长问短,便是其他部门不太熟的两个人见到了她也热情的过分。正是上班的高峰,大家很有默契地让她站到电梯最安全的一角,并与她拉开一点距离将她护在后面。原来她还以为是大家看出她是孕妇才这样的,可到了本部门楼层下了电梯后,她便强烈地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氛围。 其实怀孕三个多月的肚子并不太显怀,方若谨穿着羊绒大衣,宽松的款式让她并不显得臃肿,如若和她之前身材相比,最多会觉得她脸上和胸部稍丰满了些。可待她走出电楼,在走廊和两位同事碰上,她仍是和以前一样,点点头微笑着和人打招呼,然而同事对她的热情竟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哟!方处长,您上班了。” “是啊,上班了。”这是办公室的一位老大姐,之前从来叫她小方或是若谨,今天这一口一个方处长叫得她极不舒服。 “哎哟,方处长,您身子不方便就休息嘛,干嘛急着上班!”又是一位女同事,显然比方若谨大了几岁,一幅过来人的口气笑着对她说,却并不考虑方若谨的脸皮能否撑得住。 被这两个人在走廊上一耽搁,原先呆在办公室里面的人也好巧不巧的陆绪走了出来,围着她或是上下打量或是关切询问,一时间让她招架不住。 打招呼的人表情不一,心态各异,有的态度热情不乏讨好;有的礼貌客气冷眼旁观;有的满脸诧异觉得这女人太普通了嘛;当然也有的是真诚关心,替她鸣不平。总之这种空前高涨的关注度,让方若谨极不适应。 这便是婚姻曝光的结果。 虽然她早有心理准备,但真的身临其境,她仍是有些许惶恐不安,也极不习惯。 “呀,若谨!”大约是陈颖听到了声音,匆匆从办公室走出来,上前一把拉住方若谨的手将她带出包围圈,“你行吗?还有反映没有?医生同意你上班了?” 也就是陈颖,换了另外一个人这样热络,怕早就会有人跳出来骂她攀高枝儿了。但是没办法,在之前方若谨还是个木讷的、不善交际的傻姑娘的时候,陈颖就对她这般老母鸡的架势,现在傻姑娘摇身一变成了市长老婆,陈颖仍是这幅德性,别人再有想法,自然也不好意思当面说出别的什么来。 不过按陈颖的脾气,就是有人敢说什么,她也绝对不客气大声回骂回去。 方若谨对陈颖会心一笑,回头同仍站在走廊交头接耳的人摆了摆手,跟着她进到了办公室。 于刚已经在办公室了,连很少到办公室来的老刘都过来了。 见方若谨进来,于刚和老刘都笑着站起来和她握手,问她身体怎么样了,目光中的关切很让人舒服。 “处长,老刘,我没事了,可以上班了。”方若谨开心地笑着,这段时间养的圆呼呼的俏脸上是从心底发出的笑意。 这几位同事是在不知道她身份时候就当她是朋友的,也是在她最困难的时候为她挺身而出的,当然也不会因为她身份的转变而不当她是朋友,这是她调来三乡一年多的最大收获。 这一上午处里几个人都是在讨论工作中渡过的。 毕竟方若谨有两个多月没上班了,于刚和她大致讲了下目前处里的一些工作,谈了年底前处里工作上的一些打算,当然也讲到目前部里的有关情况。 谢茜莹被纪委带走协助调查时并没有几个人知道,但几天后消息便传了出来,一时间机关议论纷纷,各种说法都有。后来部里召开了党组会议,大约是统一了认识,接着郭部长便在第二天的处长办公会议上宣布谢茜莹因工作需要去省里学习一段时间,办公室的工作暂由一位副主任代理。 这算是一种官方解释,至于大家信不信,那就不管了。 直到两周前,谢茜莹因涉及到郑德军案件被批捕的消息正式通知了部里,机关内部才开会正式传达,而事件真想也慢慢浮出了水面。 陈颖和于刚算是部里最早知道真相的两个人,但这俩个人都明白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一直憋着没有说出来。不管机关内部传说纷纭,或是向他们打听,或是各种八卦笑话爆炸性传播,他们都装聋作哑,没露半点风声。 随后,领导分别找于刚和陈颖谈话,想要于刚去办公室任职,调研处由陈颖主持工作。 陈颖原已是副处级虚职几年了,这样安排大有给她当实职使用继而转正处的意思,但陈颖却嘻笑着推拒了。 “算了,我还是走虚职吧,图着个舒服自在,况且大材料我也写不了,若谨上班后也不能全勤,她要生孩子还要有哺乳期,我一个人可撑不起来一个处。” 陈颖当然明白上面这样安排有着讨好厉家铭的意思,毕竟在上次事件中她的表现可圈可点,现在她是领导老婆的闺蜜,整个部里也就她去看方若谨进门儿不用打招呼像走平道似的,顺水人情做一下,谁都说不出别的。但是用陈颖的话说,她是块什么料自己清楚,领导还是尽早安排人选吧。 于刚苦笑了一下,对方若谨说:“一时调不来合适的人,领导还是压着我去办公室,这边的大材料你多操点心,实在忙不过来我也可以搭一下手,陈颖你就帮若谨一把先撑着吧,还有老刘也辛苦一下,部里应该会尽快调人来。” 方若谨点点头没有说什么,陈颖却笑笑说:“辛苦不辛苦倒不说,你去了那儿也不是提级啊,何苦要接那个烂摊子。”陈颖下意识里痛恨和谢茜莹有关的事物,也不舍得让于刚去那儿受累。 一直没太说话的老刘却闷声插了一嘴:“于刚能去办公室也是好的,那里的地型比这里有利。” 老刘是当兵出身,说出的话一下子便戳到了骨头上。 几个人细心一想也确实是这样。办公室倒底是离着领导近,起码是为领导服务的,于刚年轻,就是部里再有提拔的名额也是那个位置最显眼,退一步说,就是到别的热门地方任职,从办公室走也更方便,便一致认为老刘说的在理,于是大家都默认了这个安排。 此后,方若谨便开始了正常的上下班生活。 关于郑德军一案,厉家铭从来没有和她说过,方若谨只是从媒体上看到一则新闻,郑德军一案将异地审理,谢茜莹作为同案犯也一并移送外地检察机关起诉。 倒是陈颖,陆陆绪绪给了方若谨不少消息。 诸如郑德军贪的几千万,诸如谢茜莹车子的来路,以及她在本市最毫华小区的一套公寓房子等。陈颖夫家信和集团的生意做的大,当然不泛这些小道消息。 方若谨大多时候只是捧场的笑笑便过去了,从不打听细节,也不会在家和厉家铭求证。 不久便是新年了。市里的人事发生局部变动之后,便是市里两会了,厉家铭虽然工作依旧忙碌,但明显和之前那种没白没黑不着家不一样了,现在无论多晚他都会回家,一干应酬也能推就推,晚上尽量回家陪老婆吃饭,或是帮老婆儿子洗澡,老婆有时候困了睡得早,他便会查检儿子昊昊的学习,十足的好丈夫好父亲形象。 而有时候他回来的太晚,方若谨正睡的迷迷糊糊,便会猛然被那铁箍一样的手臂搂到怀里时惊醒,小女人心里便会一阵腹诽。 哦,原来一直忙的只有上床时间都是假的啊,一听说有孩子了怎么时间就多了呢。 心里虽然这样想着,嘴上却不多言。有时候嫌他搂得太紧,捂得她身上燥热难耐时,便会用力推开他。可这男人皮糙肉厚,她哪儿推得动啊,气急了便挥拳就揍,揍也没反映时便拳打脚踢或是逮到哪儿就是一口咬下去,这时那个早已醒来装睡的男人便会闷笑着抱起她胡乱亲一通,直到方若谨嘤嘤哭着求饶他才会罢手。 这个春节他们哪儿也没去,魏芳和张嫂都放了假,只剩下他们一家三口窝在家里,方若谨会和昊昊守在客厅一边吃零食一边看电视,让小品逗得哈哈大笑。厉家铭偶尔会陪着他们,但大多时候会去书房看会儿书或是处理一些事,然后夫妻俩会一起下厨心做简单的饭菜,昊昊会很捧场的吃的非常开心。 厉家铭借口方若谨身体不好,谢绝所有来家里拜年的人,大年初二参加了市里的团拜活动之后,在初四的时候带着方若谨去了一次北京,一起去看望了他的老首长李世清,在李家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便回到林州,去方家将留在那儿的昊昊带回了三乡的家中。 新的一年从春节后开始。 方若谨虽然是怀着孕,但是工作上却是一切都顺当起来,不但再没有人为的干扰,而且从领导到同事都对她亲切有礼,遇到一些大小困难,常常不等她开口,便早有人帮她解决了。方若谨当然不傻,她知道这不是自己的人缘好到无可挑剔,而因为某人的面子她得到的额外关照。但她表现的比以前更加谦虚谨慎,行事也更加低调,很多事情能让陈颖出面她决不抻头。几个月之后,大家也渐渐地习惯了她这种作风,虽然背后仍有些议论,但是也都从心底里尊敬起她来。 方若谨只记着厉家铭对陈颖的评价:“信和的继承人之争长达六七年之久,陈颖的丈夫上有如狼似虎的几位叔叔,下有受过国外精英式教育的诸位兄弟,而最终他能披荆斩棘稳坐集团继人的位子,除了他本人的功力深厚之外,陈颖这位夫人功不可没。” 事后方若谨细品一下陈颖平时的表现,虽然看起来这女人大大咧咧的,对一切利益相关的东西毫不在意,但是在真正原则问题上却从不含糊,更何况论起学历及工作能力还真就不太普通,只不过她从不争罢了,心里便暗暗佩服厉家铭看人确实有一套。 当然这是夫妻间的话不可能明说出来,但行动上却以自己身子不方便,领导已经决定让她主持工作为由,把一些出头露面的事情都推了给陈颖。 其实,陈颖上位后也不是全无好处。她之前为了丈夫的事业一直低调行事,不愿意惹人注目,但目前状况已经不是前几年了,何况这一切都和丈夫那面的背景完全没关系,因此时间一久,夫家那些人还真觉得以前小瞧了这位少夫人。 陈颖虽然免不了对方若谨翻翻白眼儿占占口头上的便宜,可最终仍是不得不替这傻丫头出头出力。一是她性格本就爽直,二是她真的当方若谨是朋友,自己再不想出这这风头,对比起方若谨来也都不算什么了。 渐渐地,方若谨便体会到郭部长这样安排的妙处。 头上虽然压着个陈颖,但基本上是为她挡是非的,而谁都明白处长这个位子是为自己以后留的。即提起了陈颖,推出了于刚,又挡住了另外安排别人进来占位子,真是用心良苦难怪厉家铭对他这般信任。 于刚对自己这个徒弟很是关照,虽然办公室的工作很忙碌,但凡是经济处有什么大的材料他都会帮方若谨一把。处里仍保留着他以前的办公桌,他会端一杯茶到处里坐下,和方若谨或是陈颖就某个问题敞开谈谈自己想法,这样方若谨和陈颖心里就有数了。 在新一年的第一季度快要结束时,经济调研处终于来了一位年轻人。名牌大学毕业,原在基层工作,据说文笔相当不错,于是方若谨和陈颖都松了口气。 91孕之福 怀孕之后的方若谨深刻体会到了什么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威势。 家务有魏芳里外一把手,自己又有张嫂的贴身照顾,一切都不用她插手。最贴心的是昊昊对她的紧张,这小子几乎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过来摸摸妈妈的肚子,据说他是在和妹妹说话。虽然厉家铭脸色极难看,多半都借故将儿子一把揪起来拎开。可是昊昊像是早看透了爸爸的心思,总能趁空躲开他的鹰眼,偷偷地将小脑袋贴到妈妈的肚皮上听听小妹妹的动静。 待到月份稍大些以后,他便会经常将小爪子放到妈妈的肚子上面,偶尔能感觉到里面的小家伙拳打脚踢,男孩子的一脸惊喜毫不掩饰,咧着嘴巴完全不顾掉了两颗门牙的形象,一边惊讶地哈哈笑着,一边飞快地亲一下妈妈的肚皮小声叫道:“妹妹妹妹,我是你的哥哥呀!你听到了嘛!” 这个时候的方若谨总是吓得手忙脚乱,连忙拉开他到一边规矩地坐着,一边细声对他说:“昊昊啊,妹妹还小呢,她听不到的,等她大一点再和她说话好不好?” 这要那个老醋坛子看到了可怎么得了! 她又不能伤到这孩子的热情,只能柔着声音安慰道。 方若谨怀孕从上了五个月之后饭量便突然增大,嘴也变得更刁钻了,有时候馋的东西很是奇怪,李振清那班弟兄们时常会给她送些时兴新鲜的东西,陈颖也会四处给她收罗各色小吃,魏芳几乎天天都要换着花样给她准备饭菜,最后连张嫂也会找时间下厨做几个拿手菜来给她解馋。 可最要命的是方若谨每吃一样够一样,不管什么好吃的,最多吃两顿便不会再碰了,常常愁得魏芳抓心挠肝的不知道做什么吃才好。 厉家铭对她最紧张便是她的饮食了,简直到了令方若谨不好意思的地步。 比如今天他去省里开会,晚上在林州一家五星级酒店宴请一位从北京来的朋友,在上来一道蓝莓雪泥时,觉得很爽口甘甜,便特别去问人家上菜的服务员。 其实这道菜说白了就是芋泥上面浇的蓝莓酱,盘子边再放一朵萝卜花。不知道大厨在芋头泥里加了点什么,味道很特别,浇上酸甜莹紫的蓝莓酱后,那味道真是绝无仅有。厉家铭无意间尝了一口突然心里一动,便想起了家中那只嗷嗷待哺的小懒猪。他趁着喝酒出去透口气的时候,悄悄吩咐侯建军去要一分打包带着,等饭局一结束便赶回三乡。 回到三乡家中虽然时间尚早,但那只小懒猪却早已经钻到被窝里睡的迷迷糊糊,他拿着盒子进到卧室将她弄醒,小懒猪方若谨揉着半天睁不开的眼睛气得直想踢他一脚。 可这男人仍是迎着小女人那极不耐烦的目光,十分耐心而坚持地用勺子小心地往她嘴里喂了一口,硬逼着她吃下去。 却不想,这丫头也是个不长记性的,食物刚一入口,立刻睁大眼睛,一把夺过盒子埋头往口里狠挖苦吃,直逗得男人得意地笑了两声去了卫生间洗澡。等他十分钟后从卫生间出来,床头柜子上放着那只空空的盒子和勺子,而那丫头已经把身子埋入被子中准备找周公去了。 厉家铭一双狭长的眼睛眯缝着,盯着那空盒子笑的极欢畅。 因着怀孕的关系,方若谨的胸发育的厉害,比原来大了一个罩杯不只,原本圆鼓鼓的小包子现在变成了实心儿的大馒头,厉家铭的大掌包裹着已经有些困难了。 他躺到床上从被子里又将她挖了出来,亲吻着她日渐丰满的小包子脸。 “好烦啊,我要睡觉呢。”吃饱了以后格外困,这男人折腾什么呢。 “就是吃饱了才不要马上睡,会积了食。”他低哼着,大掌将她的睡衣往上撸去,张口便含住了那两枚粉尖尖。 “啊!”方若谨惊叫,“你干嘛呢,我要睡觉啦,你……,你,你滚开!”这个男人怎么变狼了,不知道会伤到孩子吗?她后悔刚刚没有一脚踢他下床。 “乖,快五个月了呢。”厉家铭声音低沉,却透着致命的性感,大手也小腹下边一点点探了去。 方若谨本能地一只手护着肚子,一只手推开他,拒绝和他发生亲密行为,可事实上她很快就在男人温柔的进攻下失守。 两个人结婚一年多了,她身上的敏感部位哪里是他不知道的,他俯□子,亲吻一路向下直停到她的小腹上,大手却毫不客气地探到了她最神秘的花园的之处,他嘴角噙着笑,带有薄茧的手指却在恣意的挑着她最敏感珍珠,身下的小女人终于发出了细碎的嘤咛之声。 厉家铭轻轻翻过她的身子,吻又从她的后颈沿着脊背一路向下,她的背部肌肤雪白柔滑,他温柔地抚摸游走着摩挲着,像生怕稍一用力就把这件稀世珍宝碰碎,待她精神稍一松懈,便用大掌捧起她光洁丰满的臀,将自己轻轻一送,早已□的**便撑开了她的□,慢慢挤进她的深处。 “厉家铭你混蛋!”身体被异物的突然侵入,让她猛地吃了一惊,而这种半趴跪着的姿势更让她觉得屈辱,小小的脑袋伏在枕上,呜咽着想要哭出声来。 厉家铭一手伸到她的胸前托起她垂着的膨胀,另一只手则温柔的按捏着她的腿部,在她完全放松之后,他的动作开始深入了起来,湿润的□紧紧地包裹着他,**入骨的快感几乎让他沉伦。 身下的小女人紧绷着的身子慢慢适合了他的动作,随着他的用力发出了轻微的嘤哼声。女人白皙柔嫩的肌肤已经渐渐变得粉红,随着急促呼吸剧烈晃动的胸前也渗出了细密的晶莹汗珠, 从他出国到她出事他赶回来至现在,几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开始时因着胎儿不稳定,担心和忧虑加之无比的愤怒让他夜不能寐;到后来胎儿稳定下来,她的身子仍有些虚弱,他顾着她的情绪不忍心要她,体内积蓄日久的**忍得他极为痛苦。上周张嫂陪她去做产检后,回来向他汇报,那位刘主任说胎儿发育的非常好,她的身体也恢复到了很好的水平,他一颗始终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轻顶深送,这样从未有过的爱抚让她慢慢适应了他的占有,粗重的喘息和难耐的呻吟声交织着,酸痛酥麻的感觉一点点淹没她的神志,起起伏伏的节凑完全在他的控制之下,她敏感的身体在他的刻意研磨肆虐下,终于迎来了蚀骨**的激情快感,瞬间爆发的□将俩人彻底抛入天堂,当她的娇喊溢出口中的同时,他的一声低吼也将体内压抑许久的**渲泻而出。 “乖小谨。”他捧起她染上了媚色的脸,吻着她汗湿的额角,狭长的眼睛里露出了满足的神情。 “医生说,怀孕后,你的需要会强些。”这男人嘴角弯弯,脸上全是宠溺的笑意,手臂也不自觉地将她往怀里搂了搂。 “流氓!”她咬碎银牙想挥拳狠狠地揍他,却累得连手腕都抬不起来,只有对着送到她嘴边的胸前肌肉一张嘴咬了满口,留下了一排整齐的齿印。 “傻丫头。”他抓住她的小手吻了吻,咬着她的耳垂轻声细语,“为夫这么辛苦地伺候你呢,还不领情。”说完,他将她推离胸前,故意看着小妻子慵懒的神情中带着抹艳丽的□,恨不能再将她压到身下拆骨入腹。 她的身上有些粘,他也觉得不舒服。于是稍做休息后,便去了浴室放水,然后回到床前抱起了她。 秘书出身的人要细心体贴起来是无敌的,何况是怀着自己骨肉的妻子。 方若谨睡意朦胧中,只知道男人将她抱到浴缸中洗了澡后又抱到床上,好像还给她吹干了头发,剩下的完全不记得了。 梦中,依稀记得他在耳边轻声地说:“睡吧小谨,我会一直陪着你。” 在方若谨怀孕七个月的时候,厉家铭又要到林州有事,需要三天时间,他动员她回家看看,顺便到林州省妇产医院检查一下。 方若谨也觉得好久不见妈妈了,便同意一起回去,因为她的小侄子方柏程要过百天了。 方若谨七个月的身子并不是太大,因为调养的不错,她除了脚稍有些肿胀之外,其它的指标都不错,厉家铭要她去省妇产医院检查一下,除了更放心些,还因为他不想让她一个人留在家里。因为从她出事之后,他几乎每天晚上都没有离开过她,一定要抱着她,才觉得踏实安慰。 在厉家铭入住的酒店,厉家铭在自己隔壁给张嫂也要了一间房,让她在白天陪着方若谨,或是送她去妈妈家看看,等自己公事结束后,再亲自陪她去省妇产医院做检查。 方若谨来林州的第二天中午才是方柏程的百日宴,她头天从三乡过来时,有些晕车便没有回家看妈妈,晚上的时候方妈妈和方爸过来看了女儿一眼,约好在第二天中午参加百日宴见便告辞了。 第二天一早厉家铭便去了省府有事儿,方若谨便让张嫂陪着去了天兴百货,她要去给侄子挑个礼物。 方家这个小男孙来的不容易,虽然她是嫁出的女儿,但她从小和哥哥感情亲厚,又喜欢嫂子徐秀娟,便想着送一样实惠的东西给小侄子。 到了天兴百货,方若谨便拉着张嫂去了一楼的金店。 天兴百货是林州的老字号百货商场,金店更是有名气,方若谨挺着大肚子往那儿一坐,服务员的热情立刻高涨了几分。 “给我一对长命金锁。”她吩咐着。 服务员一听,便从柜台里端出了一排铸着“长命百岁”或是“福”字样的长命锁。 方若谨细细看了锁的手工,又掂了重量,最后挑了一个二十多克的桃心型金锁,又让服务员带到另一个柜台,挑了一对足金手镯,然后让服务开票,她去刷了卡。 锁是给方柏程小朋友的,镯子是她给母亲李梅的。 春节的时候她身体还虚弱,没有空儿上街给母亲和父亲买什么礼物,现在她想一块儿补上。 直到她结婚前,方家的经济都算是紧张的,妈妈好像从来没有戴过一件象样的首饰,虽然她从不和别人攀比,但方若谨明白,每当妈妈的小姐妹们聚在一起的时候,看到别人手上耳上的各式各款首饰争相亮相的时候,妈妈的内心一定会有些许失落的。 直到现在她也要做母亲了,才会明白原来父亲母亲养大自己和哥哥实在是不容易,她想给妈妈买件有纪念意义的东西,算是做女儿对母亲的心意。 在等服务员打包装的时候,忽听耳边有人在叫她:“若谨?” 方若谨缓缓转过头,看到了脸色苍白的刘雅丽正站在自己的身后。 92故人旧事 刘雅丽穿一件很时兴款的桔红色羊绒大衣,长发随意地挽在脑后,一款名牌包包挂在手腕上,整个人多了份慵懒和随意。可细看之下,现在的刘雅丽清瘦了许多,脸上的化妆虽然精致,却难以掩住憔悴的神色。最让方若谨吃惊的,是跟在她身后半步的男人。 三十七八岁的年纪,中等的身高,几缕黑的刺目的头发斜斜的从头顶的左边硬拉到右侧,勉强遮盖着明亮的头皮,被店内的灯光一晃,便透出亮闪闪的光泽。 已经过去快两年了,身材是大大发福了,啤酒肚已经明显挺了出来,连带着记忆中扭曲的脸都肿胀了些,若不是方若谨对那双透着锈色的眸子记忆深刻,还真差点没认出来。 刘斌。那个曾泼了她一身茶水的相亲对象。 方若谨微闭了下眼眸,压下了心底一瞬间的吃惊,再张开眼帘便换上了一惯的浅淡笑意,抬眼看着那个脸色苍白的女人。 “雅丽,好久不见。”方若谨并没有站起来,只是转过身子端坐在那儿,微笑着同惜日的同事打着招呼,张嫂却是警惕地靠近了她身后一步。 “若谨!” 刘雅丽的脸色在经过了窄一见到债主般地瞬间苍白之后,面对着方若谨的恬淡镇静,慢慢变得涨红,她吃惊地看着挺着大肚子的方若谨,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慢慢地,她意识到了什么,终于能发出声音:“你,你真的怀孕了?” “嗯。”方若谨仍是浅浅地笑,一双眸子却是眨也不眨地盯着眼前的刘雅丽。 事件过去几个月了,她知道刘雅丽受到了一些影响。 严格地说这件事并不是刘雅丽故意造成的,她本身最多算是行贿未遂,但是糟就糟在她不同于谢茜莹,有红头文件指明其犯了什么罪,哪怕上法庭,还有个最后陈述的机会,而她却是让暗地里的各种传言演绎的面目全非,辩无可辩,最终被舆论压得抬不起头来,最后连领导见到她都会若有苦无的瞥来异样的眼神,无奈之下,她只好换了单位,去了城郊结合部的一个区,在一个最不起眼的部门混日子。 “你还好吗?”虽然之前的各种传说让她心存疑惑,在咋一见到方若谨真的挺着大肚子时,当面的或是背地里的各种切齿痛骂,都让她忽然觉得都不再冤枉。 方若谨确实怀孕了,她也确实伤害了无辜的人,她欠方若谨一句对不起。非常文学 “我很好。”方若谨仍是淡淡地笑,脸上溢满幸福的光泽。 “对不起若谨,我不是故意那样说的,我也并不知道他们会那样做。”刘雅丽上前一步,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大约只有方若谨能听得清,眼里却有着一丝丝乞求。-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方若谨出事后,有关方面也找到了刘雅丽,详细问了事情发生的经过,她便把当初在知道许氏甥舅根本是在利用她之后,她悔怒交加,打掉了孩子,顺便扣下了那五万块钱的事实说明白。却并不知道之前对那个男人随口说的一句话给方若谨造成了怎样的伤害, 她是在后来传言四起的时候,才慢慢明白自己当初做了什么。从最初的茫然无措,到后来的胆怯害怕,直到后来,她内心里最打怵的,便是有朝一日再见到方若谨。却不想,并没有经过多久两个人便这样狭路相缝。 如果说,他们之前是同事关系,有的只是年轻女孩子间的嫉妒和小矛盾,刘雅丽尚可以厚着脸皮找上门来对善良的方若谨提出各种要求;那么现在,她们之间已经是形同陌路,再也回不去了。哪怕方若谨一个字不说,她都明白自己与方若谨比,矮下的岂止是身份! “事情已经过去了,雅丽。记得以后看人清醒点就好,不要随便把自己交出去。”方若谨像是无意识地瞥了一眼她身边的男人,话语显然意有所指,却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她微微一笑站起身,在张嫂的虚扶下款款离去,甚至连眼眸都没转动一下,更懒得去看那个僵立在刘雅丽身边的男人。 张嫂培伴方若谨几个月了,大约也听魏芳说起过刘雅丽这个人,她跟在方若谨后面快走出店门时,还是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那对男女,感叹道:“若谨你太善良了。” 方若谨无声地抿嘴一笑:“好歹在一间办公室工作过两年,总还是希望她好好的。” 方正坤从小便教育她做人要以德报德,以直报怨。好歹自己提点过她了,能否躲过那些是是非非,找到属于她自己的生活,只能看她的识人的本领和运气了。 有人说,女人的婚姻等同于重生,在她来看是这样的,而刘雅丽,识人不明,落得如今的下场,不能不说是她咎由自取。 刘雅丽呆呆地立在那儿,眼看着方若谨和张嫂施施然地出了店门,心里五味具全,只想快快躲开这里,到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才好。 “这女人是谁?”刘斌皱眉问道。 他有些不解刘雅丽为什么看到这个大了肚子的女人脸上就像是见了鬼,而且两人话语间又透着诡异。 “我以前的同事。”刘雅丽有些吱唔地答了一句,回身将手插进他胳膊挽了起来。 同事。 刘斌却电光火石般想起了什么,目光再次扫向方若谨离开的方向。 当年那个被他泼了一身茶水的女人?怎么会是她?他有些不解,可他知道刘雅丽原本是西河区委的,最近才调到了现在的单位,以前的同事,当然就是西河区委了。应该是她,难怪第一眼看上去有些面熟。 他记得这女人家庭条件很差,可今天看到她,虽然挺着大肚子,却是整个气质完全不一样了。仅那一身穿着虽然不显眼,可他刚刚在一边打量了一下,便知道这些衣饰做工精良,更不要说她整个人端庄大方气度不凡,站立在她身边的那个女人一看就是培着她的人,谨慎本分地寸步不离她。 刘斌面色不觉沉了下来,明显的心不在焉,脑子里反复琢磨着一个问题:当初自己漏掉了什么。 **** 方若诚的儿子百日宴并不夸张,在酒订了三桌,只有方家和徐家的近亲参加。 厉家铭开了一天会,晚上又有应酬,直到方若谨回到宾馆洗漱完毕要睡下了,他才一身酒气的回来。 “怎么样了?”他知道方若谨怀孕后闻不得酒味儿,便先去卫生间冲澡刷牙弄清爽自己之后,才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坐到大床上问她。 “爸爸妈妈都很高兴,嫂子家的亲戚也都好开心。”方若谨笑着和他讲宴会上亲戚们夸小侄子长的好看。 本来哥哥长的象妈妈,可是谁知道这小侄子竟然长的和爷爷方正坤一样的宽额头,高鼻梁,而嘴巴又长的像嫂嫂,百日后的小娃娃正是奶膘十足的时候,白白胖胖的像年画儿里的小阿福,别说方爸方妈心肝肉般的疼着,连自己看着都想咬两口使劲儿地亲。 “爸妈喜欢的不得了,一直说比我和哥哥小时候都好看。”都说人是隔辈儿亲,她也算是见识过了。 “那是当然了,昊昊刚出生三天,妈妈就来看孙子,谁知道……。”厉家铭随口说道,然后猛然意识到在这个时候说这些不适合,因为这样便避免不了要提起另外一个女人,这样难免会让怀着孕的妻子有些不舒服。 方若谨聪明地没有接话,可偷偷瞥见他紧闭的嘴巴又觉得好笑,便伸出手指轻轻地戳他的唇。 “喂,怎么不说啦。” 他知道她是故意调皮,便惩罚性的俯下身子吻她,轻咬了一下她的唇,抬头替她掖好了被子,又亲了亲她的额角。 “妈妈问为什么不带昊昊来,我说他要上学,不能耽误功课,妈妈不高兴,说我们不该这个时候把他扔在家里,可是爸爸却说,昊昊是男孩子,是家里的长子长孙,应该更严格要求的,妈妈就骂爸爸是死老头子,不顾名声想当后姥爷。爸爸说,他是为了孩子好,要是像她这样溺着孩子是不懂教育,早晚会教育出败家子。” 从方若谨出事后,厉家铭对她便像对小孩子一样不放心,管头管脚不说,无意间总能看到他一些宠爱的小动作,这让方若谨觉得很温暖,心里被一种莫名的喜悦占的满满的,慢慢便有了些小孩子心性,活比从前多了些,人也显得活泼。 厉家铭听她唠叨着方父方母俩个人在昊昊问题上的吵嘴,不由得笑得嘴角弯弯地挑了上去,最后竟然笑出了声。 “岳父是对的。”厉家铭略为沉思了下,便叹了口气道,“昊昊是大孩子了,他应该懂得这些道理,别人对他的好,他不会不明白。这次我强调不让他来,也是故意给他一点锻炼,要让他知道,在这个社会上,不能事事都顺着自己心意,要知道什么可为而什么不可为。” “昊昊很懂事,你放心吧。”方若谨安抚他。-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昊昊是厉家铭的儿子,是厉家的长子长孙,她从厉母对厉家铭从小的教育上就可以明白厉家铭对昊昊是严格的。虽然她也觉得有些遗憾,但是也明白丈夫和爸爸都是对的。 “你现在怀着孕,照顾好自己才是,不要操那么多心,你要试着让他从现在起不要太依赖你,让他学着独立。” “嗯,我知道了。”她答应着。 “还有一件事,我想和你商量。”厉家铭想了一下,便又开口道,“今天中午我碰到韩哲绪了,我委托他在他现在住的那个小区附近帮我买套房子。” 93深谈 方若谨吃了一惊,忽地一下坐起身来,一双眼睛瞪得又圆又大:“你要在林州买房子?你有那么多钱吗?厉家铭,你不可以拿别人的钱!” 这简直是枚重镑炸弹,炸得方若谨有些晕头转向,一时间又急又气,眼眶一下子红了起来。 之前的事件对她心理影响很大,对金钱方面的事情正敏感着,现在猛听他说要买房子,不觉立即绷紧了神经,生怕厉家铭一时糊涂做错了事。 “别害怕,这钱是干净的。”厉家铭看着小妻子紧张的样子,不觉会心笑了,抬手将她拉近一些,握住了她的手。 “我先说买房子的原因。”厉家铭叹口气,“再有两年昊昊就快上中学了,我希望他能到林州上学。” 三乡市的教育基础毕竟不如林州这个省会城市,方若谨对这点显然了解甚深。 “你以后一个人又要上班又要带孩子,虽然有人帮着你,但仍然会很累。所以我希望他能和爸爸妈妈住在一起,请两位老人帮忙照顾昊昊。”厉家铭停住口,略沉思了下又接着说道:“当然还有别的原因,以后不用我说你慢慢便会了解了,总之这样有利于昊昊的教育。所以,我让哲绪帮忙选一套房子,让爸爸妈妈搬过去住,顺便帮我们带昊昊几年。” 前一段时间厉家铭在省里开会时,遇到了一位省领导,对他表示说,这次省政策研究室又增加了一个副厅级巡视员的名额,方正坤被压着任调研员多年,实在是屈材了。这次内部已经透出了风声,会考虑给方正坤解决待遇。 厉家铭心里很清楚这是因为自己婚姻曝光后,有人抓住机会在向他示好,况且方正坤即便解决了待遇,最多再有几年便会退休了,位子便会倒出来。这个人情怎么送都是全算的。 但厉家铭即便抛开方正坤是自己岳父这层关系,客观地认为方正坤也算是受之无愧,又想想当年他做自己师傅的时候的,窝在办公厅的委屈,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口里说着感谢的话,顺水推舟默认了这件事。 经过几天盘算,他心里便有了这番打算。 他和方若谨的婚姻曝光之后,昊昊在三乡市也同时曝光了,昊昊现在还小,方若谨看紧点带着没大问题,但是上了中学的男孩子当然不能和妈妈寸步不离了,更怕男孩子长大后淘气,方若谨柔顺的性子管不住他,更何况还有个小的需要她照顾。虽然岳丈在官途上一路坎坷,但他的学问和教育孩子的方式厉家铭还是极欣赏,于是便下定决心将儿子送回林洲让岳父母带着。副巡视员说好听点是厅级领导,实际上毫无实权,方正坤如果熬到这个位子,基本上就不会有太多的实质性工作了,上班点个卯应景一下是最好的,谁也不会多说什么,正是把精力放在家里含饴弄孙的好时光。 厉家铭和方若谨在三乡,昊昊在这边上学,由两位老人帮着照顾昊昊,让他和普通的孩子一样成长。 厉家铭在这点上对方正坤特别有信心。自己这个岳丈大人不会因为这不是方若谨生的孩子而放松对他的要求,更不会因为他是厉家铭的儿子而娇惯他。 至于另外的原因,厉家铭想的更深一层。 他在三乡工作已经两年了,三年后换届,他还是否在三乡工作还是未知数。如果事情顺利,他或许还会干一届,或许会到市委接替书记。如果有变化,就不一定去了哪里,但去省里的可能性更大些。无论他到哪里,方若谨会跟着走,但昊昊就不适合走了。先把昊昊送到林州上学,有方爸方妈的照顾,就充分保证了昊昊的学习和生活的稳定,否则孩子就全耽误了。 当然,方家父母的房子问题,他一直放在心上,只是前段时间事情太多,一直没顾上,这次顺便一起安排了,也正是时机。 厉家铭只和方若谨谈了昊昊上学的事,背后诸多原因他一字不提。 作为一市之长,厉家铭当然明白昊昊在方若谨心中的分量,拿昊昊出来说事儿最能抓住方若谨的注意力。方正坤和李梅是方若谨的父母,曹燕妮曾郑重提出要方若谨照顾好昊昊,他把所有的事情大事化小,以昊昊的事情来说服方若谨最安全。 方若谨咬着嘴唇看着厉家铭,转了一会儿眼珠子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哼,原来你打爸爸的主意了。” 嫂子徐委娟的母亲已经退休了,正好可以帮着嫂子带孩子,可是嫂子家里的房子不大,嫂子不可能搬回家里住,而方家更是小的插不下脚,如果爸爸妈妈搬出来,倒是正好解决了这一问题了。房子也顺便给了哥哥,想必嫂子的妈妈对帮嫂子带孩子也不会有太多的怨言了。她明白厉家铭是想给父母解决房子问题,却以为了昊昊上学的名言说出来,她心下有了深深的感动。 “当然,放着这么好的资源不利用不白白浪费了嘛。”他笑,“而且,三乡离林州很近,开车一个小时就回来了,周末昊昊如果回家很方便的。” 可是房子太敏感了,方若谨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让父母接受他的好意。 “钱呢,你还没说钱从哪里来的。” 厉家铭将她抱在怀里,叹了口气:“小谨,一个男人至高的成就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如果我连家人的生活都照顾不好,实在谈不上是个有责任感的男人了。” 绕了半天,她仍记着追问这个问题,这就是他的小谨,他如珠似宝的小谨。 “你知道我是学数学的,将来当个老师是我父母从小的期望,我确实也是这样要求自己的,但我对数学方若确实没有天赋,这也是我当年走上这条路的原因之一。我最感兴趣的,还是机械方面的东西,因此也非常关注这方面的信息。后来跟了世清同志之后,有机会出去走了走,对国外这方面的成就格外留心。也是机缘巧合,有次在美国遇到一位原清华的老校友,现是一位著名机械方面专家,他有一项技术发明,非常有价值,却不甘心用于国外生产,便找了机会让我和国内的一家投资公司取得了联系。目前这项发明已经应用于我国的航天工业领域,这家公司也已经成为一家大型上市企业。这位老专家为了表示感谢,曾送了我一件礼物。 “那块手表?”方若谨恍然大悟。 “对。你怎么知道?”厉家铭惊讶问道。 “刚见你时,见你全身上下虽然都很讲究,却并不是名牌,只有你腕上级那块旧表很扎眼。” 厉家铭笑了。 “对,老专家刚给我这块表时,我只知道是块名表,却不知道它真正的价值。为了尊重老人,我偶尔会戴几天。”厉家铭说罢,脸上露出了哀痛的神色。 “这项技术投产后不久,这位老专家便去世了。去世前,他立遗嘱将这间公司的一些股份赠给了我。我拒不接受,可是他在遗嘱里说,这是他一生的心血,给我股份,并不是因为金钱的原因,他是希望我能替他守护这家企业,让这项技术能应用于对国家和民族有益的用途上。这件事情世清同志清楚,他同意我接受。但是我签了协议,不会参与公司管理。” 这是项什么技术方若谨并没有问,但她知道,这件事李世清定是起了很大的作用,受益人却是厉家铭。她想起那次他带着自己去见李世清的时候的情况,俩人之间并不是单纯的上下级的关系,尊敬之中透着亲昵和默契。她又想起厉家铭和李振清之间的兄弟情益,不仅感叹厉家铭的命真不错。 “这两年公司扩张厉害,每年的红利极为可观。这事儿一直没和你说,是因为我至始至终都没有关心这件事,帐户一直都是有专人管理。我平时用钱的地方不多,当然也想不到动那些钱,基本上忘记这件事了。只是前段时间我在北京遇到了公司的董事长,经他提醒,我才查了一下帐户。 随着,厉家铭说了一个数字,一个对方若谨来说绝对想不到的数字。 方若谨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噢!原来你还是个大财主呢!” “可不,你就是财主婆呢。”厉家铭逗她,又去吻她水润的眼睛。 方若谨笑了。至此她才知道,当初自己精打细算地听从陈颖的劝告买下那套房子在厉家铭的眼里是多么幼稚可笑。 “可当时我买房子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呢?你是不是不放心我?”方若谨忽然心中一动,脸上有些讪讪地。 “小谨。” 厉家铭被她问的一愣,脸上现出些许难堪:“真的不是这样。那时市里已经批准建一批家属楼,在碧波小区那边。我是想等那边的家属楼建好了,让你去看看,如果可以我们可以订一套,但当时房子设计图纸还没出来,我们住在振清那儿又方便,所以我便没和你说这事儿。” 碧波小区位置少远,离市府倒是近,但胜在地价便宜,房价自然就降下来了。政府为了建设新城区,将城市中心西移,先圈了地,带头在这里建家属区,不能不说是个英明的举措。作为一市之长厉家铭,当然要带头这里买房子安家。只是这些想法方若谨哪里知道这些安排,更想不到自己丈夫原来腰缠万贯。 方若谨隐约觉得初他没和自己说,是故意隐要瞒自己,是对自己不信任,脸上不由得冷淡下来。 是啊,这些是他婚前财产呢,自己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呢? 厉家铭哪能不知道妻子那小心眼儿里转了些什么,便也不多加解释,轻轻将她搂过来,大手抚上了她的肚子。 大约肚子里的宝宝也知道妈妈生气了,便想着帮妈妈惩罚爸爸,厉家铭大掌刚一放到肚子上,便被小家伙狠狠踢了两脚。 厉家铭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他俯身将耳朵贴到了妻子的肚皮上,可刚一贴上便接着又被踢了两脚,这男人却像探到了宝藏,满脸的兴奋。 “哈,我闺女踢我了呢!这是帮妈妈报复爸爸嘛。” 方若谨也不理会他,只是淡淡地翻过身想睡觉。 “房子的事儿等定下来再慢慢和你爸爸妈妈说,昊昊上学的事儿不急,还要两三年呢,主要是现在若诚有孩子了,家里地方太小,住着不方便。你父母岁数大了,应该由我们安排更好些的生活。”这话说的动听,方若谨不得不领情。 “谢谢。” “傻小谨。”厉家铭宠溺地搂住她的,轻轻地抚着她的背。 他知道她想的是什么,但他确实没有想过要骗她,他本就是个不重身外之物的人,也知道她嫁给他并不是为了他的那些外在的东西。他们的结合虽然是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刚结婚的时候,根本没来得及想要交待这些事情,她调入身边,他的工作又忙得不成样子,哪想起来这些琐碎的事。 可是他知道解释是没用的,也明白她并不是因为这些钱上的事,主要还是她认为自己瞒了她,是信任的问题。 看来,还是他的错。要不人们都说谈婚论嫁嘛,他们俩个却是没谈论就婚嫁了,所以后遗症颇多的。 “小谨,我们是夫妻,说好了要互相信任。 “好。”虽然回答了,声音却是闷闷的。 却一下子想起了下午看到的那个人,不由得说道:“今天我看到了刘雅丽。” “嗯?”厉家铭眸子精光一闪,脸色不由变得阴沉。“她说什么了?” “她说了对不起。”方若谨忆起了刘雅丽的窘迫和苍白,慢慢说了当时的情景,“她和那个人的在一起呢,所以我不好说什么。唉,她总是看不清人,还不如昊昊。” 记得昊昊在第一次看到那个人,便很郑重地告诉她,姐姐不要嫁给那个人。 “哪个人?”他的眉毛挑了起来,声音明显高了八度。 “刘斌,泼了我一身茶水那个。”方若谨脸色平静,像是在说一个无关的人,“真不知道雅丽怎么想的,这种人,很恶心的感觉。” 猛听到这个名子,厉家铭并没对上号,可一听泼了她一身茶水,瞬间心尖儿一颤,眉间不觉皱成了个“川”字,脸色更加阴郁,“他说什么了。” “他没说话。胖了许多,人显得阴阳怪气。”她仰脸一笑,不觉有些玩味起当时那一对人的神情。“张嫂很紧张,吓得紧紧靠着我。” 他伸手将她搂到自己怀里,一只手轻轻摸着她高耸起的小腹,过了许久,才缓缓地问道:“小谨,那个时候,你怕吗?” 方若谨明显地愣了一下,稍一转心思,才慢慢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怕。我曾想过告诉他们我怀孕了,可是我觉得那不是正常的审查,我怕我告诉了他们,会更折腾我。所以……。” 忽然眼泪就冲出了眼眶,所有的委屈一下子涌了出来。她将脸贴到他的胸不再说话。 从出事后,他一件件处理了牵涉到这件事情的人,却独没有问过她当时的心情,她曾以为他是个粗心的人,后来觉得不是,却解释不了为什么他没有问过自己。 “你不怕我是真的有什么事?” “不会,我知道你不会。” 她身体挪动了一下,更贴近他的身体,却一直不肯抬起脸来。 “我和昊昊不需要多奢侈的生活,这你是应该知道的,而且,而且……”方若谨一下子说不出来后面的话。 “而且什么?” “我也工作几年了,当然知道,出事的那些当官的,哪个不是因为外面有女人,或是这方面的乱七八糟事。”方若谨的声音闷闷的,却说的清楚明白。“我知道你在外面没人,你也不是这种人,所以我相信你不会有这方面问题。如果有人整你,可能就是因为权利的争斗。 厉家铭叹息。 他从来都叫她傻姑娘,可谁知道她的心思竟是这般清明。 “你怪我吗?”是他将她拉入这个婚姻,陷入那种危险境地,如果她因此有个什么意外,他怎么向方家父母交待? “我委屈!你的烂桃花太多,我帮你挡来挡去都挡不完,要是我们的孩子出了什么事,我不会原谅你的!”方若谨“忽”地转过脸,恶狠狠地瞪着厉家铭,气势汹汹地说道。 厉家铭“噗”的笑了出来,将她搂住吻了吻她的脸。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我保证。” 94只要有你 方若谨在怀孕到九个月的时候,基本就不上班了,身子重,脚又肿的厉害,让张嫂帮她买了双大了两个号的软底平跟鞋才能套上,好在医生说她快生了,问题不太大。^/非常文学/^ 厉家铭严禁她外出。于是,小方姑娘在这一段时间的主要事情便是吃吃喝喝睡睡走走,即吃饱喝足睡醒后,在张嫂带领下去楼下的院子里散散步。 厉家铭在这一段时间也基本不出差了,有时候去省里开会,也务必是当天去当天回,需要两天以上时间,他都连夜赶回来,第二天一早再赶去。 方若谨心疼他太辛苦,他却哼哼一声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把温柔的目光看着她的肚子,仿佛真能看到他宝贝闺女在那里冲他笑的模样。有时候方若谨看他直盯得出神,心里不由得发毛,心想虽然俩人是夫妻了,可是这男人没事儿直盯着她肚子看干啥,是不是又憋着什么坏水啊,听说这男人和曹燕妮离婚后几年都素着,不会自己怀孕这几个月就憋成这样了吧?随即便想起有几次他控制不住,和她在床上的旖旎,小脸儿腾地红了,便要发起火来。可不等她发作,他便会将她整个人抱起来颠在怀里呵呵笑,跟个傻小子似的,两只狭长的凤眼眯缝的,满脸只能看到两排白牙。这时候方若谨的心便会柔软地顺着他,搂着他的脖子让他闹个够。 方若谨在家闲着没事,最多的是看看有关孕妇注意事项或是育儿方面的书,有时候还会研究一下食谱。 最可笑的是,有一次白天她睡足了觉闲着没事,便去书房想找本书看,发现他桌子有些乱,便顺手替他收拾了一下,结果却在他压一叠资料的下面发现了一本《怎样做个好爸爸》的书,书中内容主要是真对初为人父的年轻男人为读者的,讲述从妻子怀孕到孩子成年前父亲应该做的事情和应尽的责任。方若谨看到书上用笔划出的重点线和一些标注,一看就是厉家铭的笔迹,心中一下子变得又好笑又酸涩。 昊昊已经快九岁了,他才学着怎样当个好爸爸,她明白得厉家铭并不是因为偏心自己生的孩子才想到要学习这些的,而是他心底有着对昊昊的愧疚。 因着身子越来越重,有时候很不舒服,所以她对昊昊的学习和生活上的关心相对少了些,厉家铭回家早一些的晚上,便会主动监督辅导儿子学习,有时候也会陪着儿子看看科教节目,这让昊昊又惊又喜。 -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在单独和方若谨在一起的时候,他会很骄傲地和妈妈说爸爸又教了他什么,或是告诉她爸爸又表扬了自己。还有一次,厉家铭帮他解了一道十分繁杂的数学题时,这孩子第一次对父亲露出了崇拜的神色。 “妈妈,我现在终于知道爸爸是学数学的啦!用了爸爸教的方法做题老师都没想到呢,很佩服我哦!” 方若谨仔细品味了一下这小子口气里的意思轰然笑倒,原来这孩子竟然一直怀疑自己的爸爸不是学数学的啊。 厉家铭偶尔回家早,还会带着她去不远处的海边看落日。 这一带的海岸线是军事禁区,外面一般人是进不来的,但厉家铭的车子还是畅通无阻开到了这里。 虽然这里是军港,但傍晚时分这里很是静谧,偶尔会看到不远处走过一队队整齐的士兵的身影,响亮的口号声透过腥咸的海风佛过耳旁。 厉家铭会拉着小妻子的手,走到在海边的堤坝上,看着远处的海岸线,给她讲以前上大学时候的事。 直讲到他上大二的时候,宿舍里的男生相互熟悉,感情越发好起来,偶尔也会相互打闹,有一次还将别的宿舍来捣乱的男生捉住,摁倒在床上扒了裤子,在屁股上画了乌龟的事,笑得方若谨差点喘不过气来。^/非常文学/^ “天啊,你们,你们这些塔尖儿上的莘莘学子们,竟然这样荒唐!” “那时候大家都才十**岁,也是正值青春年少呢!” 厉家铭的眸子望向远处的海平面,语气里有着些许的惆怅。 “我以为,你们是理科生,又上那样的顶尖儿大学,差不多个个都是书呆子,只知道啃书本呢。原来市长大人也是多愁善感的嘛。”方若谨不无调侃地挪揄着他。 厉家铭闷声一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笑:“当然也有只会啃书本的书呆子,但是大多同学还是头脑敏锐的,但看表现在那些方面。”厉家铭淡淡地说。 时光如梭,快二十年过去了呢,今年年初他去北京开会,有几个同学知道了,非拉着他搞了一次同学聚会。大家都感叹时间过得太快了,当年宿舍的几个兄弟有一位是大学副教授了,有一位在国外的著名研究机构,还有一位是成功的企业家,真正的腰缠万贯,只有他成了名政客。虽然兄弟情义仍在,但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了些心理障碍,再也不像以前那样说话百无禁忌了。 走上政途不是他的本意,阴差阳错闯入这个江湖,他便要守住这里的规矩。但前提是他要守住自己的家,更要守住自己的底线。 “谢茜莹判了,三年。”厉家铭突然打破沉默,轻声说道。 方若谨一愣。 “她家里做了不少工作,但是,世清同志和有关方面打了招呼,陈峰书记也表了态。” 原来透出的消息是免于刑事处分,可是李世清火了,立即下令搁置了上次引进项目将其中一个重要部件落户在三乡市的谈判。三乡市市委书记陈峰一下子感到了压力,他亲自和有关方面表了态,堂而皇之代表三乡市委市政府对此案给三乡市带来的恶劣影响进行了义正词严的申斥,给办案单位施加了相当的压力,维持了对谢茜莹的审判基本公正。 可惜了呢,挺有才华的女人。方若谨抿了下唇,淡声说道。 可惜心眼儿都长歪了,全身的聪明劲儿都用来对付人了。 “再有才华的人,无德忘形又有何用?”厉家铭翘着嘴角看着小妻子,眼里的温柔能化出一汪水来。 他没有看错他的小谨,这个善良的傻姑娘才是他心头的宝。 在方若谨还差一周进入预产期的时候,厉家铭的母亲从老家来三乡市了。 之前厉妈妈和李梅通了电话,两亲家商量好了,头半月先由厉妈妈照顾,后半个月再由方妈妈过来,于是厉妈妈和厉家铭商量一下,便拎着两大包土特产来三乡了。 方若谨看到风尘仆仆的婆母,还是相当激动的。 “妈,我这里有人照顾,爸爸身体不好,您应该在家照顾爸爸。” 看到张庆福送上楼来的厉妈妈,方若谨有些不好意思。厉父身体不好,婆母怎么可能离开。 “你嫂子的孩子还小,亲家母暂时走不开,我和她商量好了,我先过来照看你,等你生下孩子我先照顾你半个月再换她来。女人生孩子可不是小事,家里没有老人怎么行。” -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厉妈妈是个爽快能干的女人,进了门儿就让魏芳帮她将带来的东西收拾好,然后拉着方若谨上下端详。 “现在吃饭怎么样?晚上能睡好吗?看你这脚肿的,坐着的时候找个东西垫起来,不然会胀的疼。”一边说着,一边扶着方若谨坐到沙发靠上,又找个垫子将她脚垫高些,“这几天想吃什么?妈给你做。” 厉妈妈这一连患的话说的方若谨更不好意思了,她现在过的是猪一样的生活,却累得这么多人围着她转。 “妈妈您放心吧,我现在好着呢,能吃能睡的。爸爸的身体怎么样了? “还那样,现在天暖了,你大姐他们搬回家住了,你们放心吧。” 厉家铭在几年前便提出让姐姐搬回去和父母住在一起,这样他也放心些。姐姐没说什么,姐夫却一直没有同意。因为父母的房子是厉家铭出钱重盖的,姐夫觉得他们回丈母娘家住不是占了弟弟的便宜嘛,特别厉家铭还没有再婚,怕将来有了弟媳妇还不知道怎么想自己。但是去年春节厉家铭携新婚妻子回家后,他和姐姐两口子又谈了一次,终于搭成了一致协议,因为父母不愿意离开故土,能和姐姐和姐夫生活在一起是最好的办法,正好今年姐姐的儿子考上了县里的高中去住校去了,姐姐便将自己家里一切打点好,搬去和父母住到一起生活了。 “啊,这样真好,您和爸爸都有大姐照顾,我们也放心了。”因这之前厉家铭和她提过,方若谨马上放心地笑了。 昊昊对奶奶的到来表示了极大的欢迎,大约知道妈妈有了小妹妹,便很少粘在妈妈怀里撒娇了,奶奶来了总算是弥补了这一缺憾,扎在奶奶的怀里像扭股儿糖似的粘人。厉妈妈看着个子又窜高了大半个头的孙子,开心的满脸都是笑意。 但这样的情景也仅限于祖孙俩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当有第三个人在眼前,昊昊小盆友还是很男子汉的。 大约肚子里的这个小东西也是盼着早些看到奶奶,在厉母来的第三天晚上,方若谨吃过了婆婆包的菜团子,便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她去了卫生间,出来后也没觉有所缓解,反而更明显得传来阵疼。 “张嫂!张嫂!我,肚子不舒服。”毕竟之前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方若谨紧张的话也说不清楚。 张嫂一听,急忙上前将方若谨扶回卧室躺好给她检查:“是要生了,马上送医院吧。”她对跟进来的厉妈妈说道。 “好,我打电话叫车。”厉妈妈也有些紧张。虽然她生过两个孩子,但是这城里的姑娘娇贵,和乡下女人生娃娃哪能相比。 “不用着急,小谨是头胎,一时半会儿生不了的,我们先收拾好东西,打电话叫车子来。”张嫂很镇定的说着,边给魏芳老公打了电话。而在此同时,厉妈妈也给儿子去了电话。 厉家铭在接到母亲电话的时候,正在主持一个工作会议,参加会议的有主管副市长和相关委办局的一二把手。他刚听完汇报,主管副市长正在讲话,侯建军拿着手机走了进来。 厉家铭看到侯建军的焦急的样子脸色一变,接过电话便走出会议室。 他知道小谨有事了,不然候建军不会在他开会的时候让他接电话。 厉妈妈是过来人,电话里倒是没有太着急,只是告诉儿子,媳妇要生了,家里正准备送医院,要他不要着急,公事完了直接到医院看媳妇。 -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话虽然这样说,但是厉家铭听到耳朵里却不是这样的,他收了线将手机还给侯建军便回到会议室。他轻声在副市长耳边说了几句,请副市长继续主持会议,便匆匆走出会议室,下楼坐上车便医院赶去。 等厉家铭赶到医院时,方若谨还没到,好在医院这边已经提前打好招呼了,早已经预留下房间,送方若谨车子到了之后,便顺利进到了病房。 “小谨!”方若谨连疼加上一番折腾脸色惨白,额头已是一层细密的汗珠,厉家铭心疼的将她抱在怀里,接过张嫂递来的毛巾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汗。“别怕,我陪你。” “家铭哥。”方若谨紧紧握住丈夫的温暖的大手,心里忽然踏实了许多。 吃再多的苦,只要有他陪着,她什么都不怕了。 这一夜将方若谨折磨的死去活来,阵痛让她合不上眼,又困又乏,一直到了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医生检查宫口还只开了四指。 “实在生不了就剖腹吧。”厉家铭看着妻了受罪,心里非常难受,和医生商量道。 “这孩子并不大,胎位也正,最好是自然生产,这样对大人和孩子都好。”那位产科主任板着脸教训道。 “家铭哥,我不剖腹,对孩子不好,后遗症也太多。你放心,我不怕疼。”方若谨在挨过一阵巨疼后,紧握着厉家铭的手,喘息着说道。 看着妻子惨白的脸,厉家铭心刀割般的难受。 昊昊九岁了,他早已经是个父亲了,却从不知道女人生孩子是这般辛苦。猛然间,他想到之前曹燕妮对他的控诉,心底不由得涌出了对前妻的些许歉意。 对于曹燕妮来说,他确实没有尽到一个做丈夫的责任。好在自己最后为她做了一些事,不然他错的更多了,也对不起自己的儿子昊昊了。 在早上七点多的时候,医生又来检查了一下,终于说可以送到产房里了,厉家铭和母亲一起坐到了产房外面等消息。 “妈,您别在这里等了,先回家休息吧,有消息我会通知您的。” “不成,我就在这里等。”一夜未睡,厉妈妈精神依然不错,她坚决地摇摇头,表示一定要等到儿媳妇生了才罢。 过了一会儿,张嫂匆匆拎着一个饭桶过来了,她将方若谨送到医院后,便回家准备吃食去了,厉妈妈一见便命人将汤送到了产房里:“快让小谨喝点东西好有力气生。” 小护士为难地看了看厉家铭,见厉家铭点头,便接过汤桶进去了产房。 又过了难挨的一个多小时,产房的大门终于被打开,一个小护士面露笑容地大声通知:“方若谨家属,生了个女儿,六斤四两!” “谢天谢地!”厉妈妈嚷嚷了一声,便站起身便抢先一步接过后面出来的护士长抱出来的孩子。 “哎哟,我的大孙女儿,可真俊!”厉妈妈高兴的说罢,转身便要将孩子递给儿子看。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那位市长儿子极没出息地仍呆坐在那儿,满脸复杂神色不辩悲喜。 厉家铭看到母亲抱到眼前的小女儿,这才回过神来,低头细看一下眼睛都没睁开的小小人儿,却没觉得这全身上下红红的和只小老鼠差不多的小东西有多漂亮,他此刻只觉得脚板发软,过了半天才“忽”地站了起来,大步走到产房大门前,用力推开门硬闯了进去。 门内的护士呆了一下,想拦住这个神色慌张的市长大人,却终于没敢出声,只是诡异地看着这男人大步流星地奔到了妻子的面前。 “小谨,你还好吗?”他小心地用手抹去妻子脸上的汗水,将披散到她脸上的头发理到后面,低沉的声音里有些哽咽。 “家铭哥,我好困。”方若谨惨白的脸上有着幸福的笑意,却只觉得一双眼皮沉的怎么使劲儿也睁不开,当厉家铭温暖的大手抚上她的脸颊时,便脑袋一歪便靠在他的掌心睡着了。 小妻子疲惫的样子让厉家铭心疼的说不出话来,心底的那块地方已经软得化成了一汪水。 “小谨睡吧,我会陪着你。”厉家铭吻上了方若谨那湿漉漉的额头,喃喃地说道。 95妹妹 厉梓昊同学见到刚出生的小妹妹已经是当天下午放学之后了。 魏芳到学校门口接到他,便坐上张庆福的车子一起去了医院。魏芳看着昊昊那张祈盼的小脸儿,知道他是担心妈妈,心里笑的不行,嘴上却仍然逗他:“昊昊,你希望妈妈给你生个妹妹还是弟弟呀?” “弟弟妹妹昊昊都喜欢,不过——”昊昊拉了长声,一双清澈的大眼睛转了转,便低了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道:“不过,最理想的,还是给昊昊生个妹妹吧,我会保护妈妈和妹妹。” 魏芳听了,不由得在腹中又把自己家的个知道混吃海喝外加斗猫溜狗的儿子骂了一通,然后满是佩服地说道:“昊昊真是有福气的孩子,你妈妈真给你生了个小妹妹呢!芳姨这就带昊昊去看妈妈和妹妹。” 昊昊双眸一亮,立即咧开嘴巴笑“嘻嘻”笑了起来。这孩子高兴的啊,一路上看到什么都顺眼,忽然间抬头看着笑的满脸慈爱的芳姨都觉得漂亮了许多。 “谢谢芳姨,等明年情人节的时候,昊昊会用自己攒的零用钱给您买束最漂亮的玫瑰!” 魏芳猛听这话先是一愣,接着便是满脸通红,偷偷看了一眼边开车边忍不住笑得全身直抖的张庆福半天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是感动还是害臊,口里喃喃了半天也说不清梦话来。 在今年情人节的时候,正赶上是星期五,方若谨给魏芳放了一天假,又送了她两张电影票,让她和丈夫一起去看场电影,也过过情人节。 魏芳孩子扔在老家,难得丈夫这天也有空,便和丈夫一起去了电影院,结果这一路上碰到了好多手里拿着玫瑰花巧克力的年轻情侣,不觉羡慕地说:“这城里人就是会浪漫,虽然送了这花啊草的不顶吃不顶喝,却蛮感动人的。” 结果却遭到大兵丈夫的一通训斥:“那些花花朵朵能吃还是能喝啊,我们老夫老妻的安安稳稳过日子就好,你没看到厉市长和夫人从来都不讲究这些嘛,他们今天都是在家里和孩子一起守着呢,可你看他们感情多好!” 魏芳认真地想了半天,觉得丈夫讲得挺有道理的,厉市长和夫人感情好她是看在眼里的,虽然看着街上的气氛多少有点遗憾,可两口子过日子确实不能指着这一天送个花花草草就是感情好。 她当着丈夫面没再说什么,后来闲着无聊,在一次接昊昊放学的时候,恰好是张庆福的车子,因老公和张庆福是老乡,魏芳和他非常熟悉,便当笑话学给张庆福听,估计昊昊也是那次听到了记在了心里。 魏芳笑过了,又不由得在心里感叹:这样懂事的孩子,难怪方若谨当亲生儿子一样宝贝着。 魏芳带着昊昊说说笑笑便到了医院,推开病房门,便看到了躺在床上的方若谨。 “妈妈!” 昊昊捏着嗓子喊了一声,然后踮着脚尖儿快步走进病房,扑到方若谨床前便问:“妹妹呢?” 方若谨摸了摸昊昊的头,指着床的另一侧的婴儿床说:“在这里呢。” 不待方若谨说完,昊昊已经发现了那小巧精致的婴儿床,立即转身绕了过去。 “天啊,怎么这么小啊!” 昊昊捂着嘴巴,惊讶地看着躺在那儿的小小婴儿,像是吓了一大跳,又有点不敢置信的看看婴儿又看看方若谨。 方若谨看着昊昊吃惊的样子,不觉笑眯眯地点着头,昊昊这才又小心地凑近些,仔细地看躺在那儿酣睡的婴孩子。小小的身子全身通红,细胳细腿儿,两只小手握成小拳头,微微卷缩着睡得很香的样子。 “昊昊来了啊,喜欢妹妹吗?”张嫂走出卫生间笑着问。 “喜欢!”昊昊声音不大,却是使劲儿地点着头,一脸掩饰不住的欣喜。 “刚刚在路上昊昊还说,不管弟弟妹妹都会喜欢,不过最理想的还是生个妹妹呢!”魏芳笑低声笑着告诉方若谨和张嫂说。 听到这话张嫂更乐了:“来,昊昊快点过来洗洗手再看妹妹。” 张嫂是专业人士,对于刚出生的婴儿她非常注意卫生。 昊昊马上后退两步,跟着张嫂去了卫生间,很认真地洗过手又擦干净了脸,又脱掉了外面的校服,这才慢慢走近婴儿床。 张嫂看着昊昊认真的样子,不由得赞叹不已:“若谨啊,你把昊昊教育的可真好。” 她看过不少后妈和继子之间的关系,虽然也有不少相处不错的,但是像方若谨和昊昊母子俩这般和谐的真是少之又少,方若谨善良温厚这是肯定的,但昊昊聪明懂事却是必不可少的因素。 方若谨谦逊地笑笑,然后温柔地看着走到小床前的昊昊,对他的小心翼翼样子鼓励道:“她还太小,你抱不了,不过你可以摸摸她。” 昊昊看到妈妈笑眯眯的样子,终于放下心来,伸出一个小手指,轻轻地抚摸着妹妹的小细腿儿。 “妈妈,妹妹的腿啊胳膊啊都好细啊,而且她身上为什么是红红的呢?” 张嫂笑着给他解释说:“妹妹才刚出生呀,皮肤太嫩了就是红色的了,等将来妹妹长大了皮肤肯定是白白嫩嫩的,因为刚出生的小娃娃越红长大后就会越白呢。”张嫂也不管昊昊能否听得懂,十分耐心地讲解道。 “噢!原来是这样啊。” 昊昊瞪大眼睛又看向妹妹:“好吧,女孩子还是白一点更漂亮,哥哥不嫌弃你红红的像只小老鼠啦。”他喃喃地说道,然后轻轻抓起妹妹的小脚丫放到嘴边亲了一下。 咦,这小娃娃还有股子奶香气呢。 不料,那小婴儿大约实在是不堪被哥哥骚扰,一边扭动着身子一边使尽全力蹬了一下腿,小小的脚丫子便踢到了哥哥的鼻子上。 厉梓昊同学被妹妹这不客气的一脚踢得倒退半步,虽然没觉得疼,却是一下子呆愣住了,本能地伸手摸了下脸,又有些不可置信地转过脸对妈妈问道:“我是她哥哥哎,又不是别的男生,她为什么还要踢我呢?” 一双清澈的大眼睛里满是疑惑,面对着小老鼠一样的妹妹,他突然从一个自信的小男生变成了好奇宝宝。 这下子不只是魏芳和张嫂使劲捂着嘴笑得浑身发抖,连方若谨都笑得趴枕头上咳嗽起来。 “昊昊,过来。”方若谨终于止住了笑,向儿子招了招手。 “妈妈,真心谢谢你给昊昊生了妹妹。”昊昊来到方若谨的床边,握住了妈妈的手,认真地说道。 小小少年虽然不太懂什么叫怀孕生孩子,可是他是眼看着妈妈的肚子一天天变大,先是吃不下喝不好,然后是睡不着走不动,特别是现在看到妈妈苍白的脸色,疲惫不堪的样子,便知道妈妈生妹妹是辛苦的一件事。 “昊昊喜欢妹妹吗?”方若谨温柔地摸着儿子的头,声音有些软糯地问道。 “喜欢。虽然有个弟弟也可以和昊昊作伴玩游戏,可是昊昊最理想的便是有个妹妹呢。” 望着昊昊认真的样子,方若谨心里一动。 她握紧昊昊的手,又看了看躺在身边的小小婴儿那和昊昊一般无二的狭长凤眼,忽然涌出来许多的感动。 “妈妈也谢谢昊昊喜欢妹妹。”方若谨转头看着已经长成英俊少年的儿子,缓缓地说道,“小妹妹还没有起名子呢,昊昊,咱们叫她厉想好不好?” 昊昊一呆:“厉想?” “对,要个妹妹是昊昊的理想,现在昊昊的理想实现了,我们就叫妹妹厉想吧。小名叫想想。好不好? “好!就叫厉想!”昊昊果断地点点头,表示赞同。 呀,厉想,这名子真不错。张嫂惊讶之余也表示很好听。 昊昊思索了一下便离开了妈妈,转身来到婴儿床前,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婴儿的小脚丫说道:“妹妹,你有名子了,叫厉想!这名子是哥哥我起的哦,你可要记住哦,小想想!” 昊昊对着婴儿摇头晃脑喃喃地说着,那缺了两颗门牙的嘴巴又笑得咧得好大。正得意呢,却没看见厉家铭推开房门大步走了进来。 “想什么呢!”厉家铭看到儿子围在小女儿的床前,皱着眉问道。 “爸爸,妹妹有名子了。”昊昊抬头看到爸爸,立即扔下妹妹,拉着爸爸的手报告最新消息。 “什么?”厉家铭有些不解地看向方若谨,方若谨却微笑不语,只示意儿子。 “昊昊说妈妈生个妹妹是最理想了,结果妈妈就说,妹妹的名子就叫厉想好了,昊昊也觉得很好就同意了,爸爸你也同意吧,这是昊昊给妹妹起的名子!”昊昊一边向爸爸解释着,一边努力挺起胸膛,却有着不容易置疑的气势。 “哦?”厉家铭浓眉一挑,嘴角不觉弯了起来,“好名子,爸爸当然同意。” 仿佛也急着表达自己意见似的,床上的小婴儿终于也“哇”的一声,细声细气的哭了起来。 厉家的三个大人都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接着很不厚道地一同笑了。 什么叫领导拍板,厉家铭一锤定音,方若谨的小女儿的大名便被添到了厉家的户口本上了。 厉想。 从此之后,每当有人问道厉家小女儿的名子,哥哥厉梓昊都会很臭美的挺着胸胸脯大声抢答:“大名厉想,小名想想!” 96傻人有傻福(大结局) 方若谨在医院呆了两天便出院回家了。月子做到一半,方妈妈李梅来了,和婆婆厉妈妈交接了工作之后,厉妈妈便要回老家去了。 厉爸爸身体不好,一直都是她伺候的,此次虽然有女儿在身边照顾着,但总不如自己妻子来的方便。厉妈妈这次出来二十多天了,看到儿媳妇孙女一切都好,亲家母也来接替她了,便准备回老家去了。 厉家铭在两天前就去了北京了,因为李世清在美国引进的那个项目急着要开会,这本来是方若谨坐月子前就要召开的会议,由于厉家铭一直拖着,便等到了现在。 方若谨躺在床上指挥着魏芳给婆母公公大姑子姐夫以及外甥准备了各色礼物,加上方妈妈带来的给亲家的特产,连夜打好了包装,第二天一大早便让张庆福亲自送到了林州机场,又叮嘱了她青岛那边来人接站,让她千万别自己走等事项,厉妈妈顺利返回家乡了。 方妈妈的到来,方若谨的坐月子生活倒是没有发生多大变化,依旧是吃好喝好睡好,有空儿逗逗小女儿想想玩会儿,再抽时间给厉梓昊同学讲解一下婴儿的各种习惯和注意事项等,日子过得倒也快乐满足。 张嫂非常有经验,加上厉妈妈细心呵护着,给方若谨的月子伺候的非常好,加上她奶水很充足,倒也省了许多事儿,想想小盆友也少受了许多罪。待方妈妈接手后,家里一切都上了轨道,加上张嫂魏芳很负责任,倒没觉得累着,再看看女儿吃的用的全是最好的,心里越发觉得这个女婿选的没错。 “家铭买的那套房子已经在收拾了,一百四十多平米,四室两厅呢,你产假这么长时间,等孩子稍大些就回家去多住几天,你爸说给你们留个专门的房间谁也不许进,昊昊将来回林州上学的事你就放心好了,你爸说他虽然还差两年退体,但他这次待遇解决了,再也不用争什么名利了,就老老实实在家帮你们带昊昊了。” 趁着方若谨睡醒了,李梅来到女儿房间,一边伺候她喝新鲜的鱼汤一边唠叨着家常。 厉家铭托人买的那套房子虽说是二手房,却是建起来没几年,房子的主人是黑龙江一个生意人,儿子考上了林州的大学,原想着林州气候不错,毕业后就留在这儿工作了,便买了这套房子想留着将来儿子结婚用,却不成想儿子大学毕业后去了北京工作,房主觉得这房子留下也没什么意义了,便将这套房子卖了。 厉家铭当初只所以要求在这一带买房子,是因为这里离林州最好的初中高中都很近,昊昊如果来林州上学,只能进这个初中,也只能上这里最好的高中,而且这里离方家老房子也不远,所以他将目标锁定了这个小区,最终还是买到了房子,不能不说他眼光独到。 方若谨一听房子买到那个地角便明白了厉家铭的心思,心里暗自嘀咕着,这男人别的都还罢了,在对儿子的教育上倒是一点不含糊。她想到当初他为了诱惑自己当昊昊的保姆那样不择手段,再回忆起他那天说要爸爸负责儿子教育的一席话,便明白不管昊昊的母亲是谁,他都是厉家铭唯一的儿子,所以他要坚持给儿子最好的教育。 不过据李梅说,这套房子虽然装修简单,却基本上没有住过人,拿到房子的钥匙后,只需简单收拾一下,再添些家俱,方家便可以入住了。 “哥哥嫂子不会有意见吧?”虽然知道哥哥和自己从来不分彼此,嫂子也很通情达理,方若谨还是笑着问了一句。 “房子都让给他们住了还会有什么意见。你嫂子的妈妈早就退休了,平时在家也没事情做,巴不得去他们那儿帮着带孩子呢。”李梅撇了下嘴,却又笑着说道,“不过你爸爸说了,等方柏程长大了,昊昊就该上大学了,到时候他会亲自带孙子。咱们方家的大孙子可不能让徐家的人给带的小家子气,还得他这个嫡亲爷爷亲自教导才是。” 方若谨看着妈妈说话时的满足样子,不觉也笑了起来,这话倒真是爸爸那个老古板能说出来的。 嫂子徐秀娟的母亲和李梅差不多的岁数,嘴头子不饶人,手脚也麻利,但就是有点小气,还爱占点小便宜,当初就是因为她嫌弃方家穷没房子给哥哥结婚,就死活不同意嫂子和哥哥的婚事。不过自从哥哥结婚后,亲戚处的时间长了也发现,这人心眼儿还真不坏,对哥哥方若诚也真是好,两家关系这两年走动的也挺近的。这次方妈妈和她商量来伺候方若谨做月子,她二话没说就让徐秀娟抱着孩子回娘家住去了。 “倒是你们,总是借人家的房子住不是个事儿呢。”李梅含蓄的点拨了女儿一句。 方若谨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母亲说:“刚来这里不久,我就贷款买了套房子,不到一百平米,离我单位很近,原想着搬过去住的,可我怀孕后家里人多,那里房间少住不开,所以只能暂时在这里凑合了。” 和厉家铭结婚两年了,方若谨终于明白厉家铭这个男人的秉性,他对小事一般是不屑于付出太多精力关注,但是对一些相对重要的事却有自己的安排,但又不会和身边的人说的太明白。久而久之,方若谨便会安于现状,颇有些嫁鸡随鸡的想法,反正又不少我吃喝的,便也懒得去问他的打算。 听女儿这样一说,李梅的脸便有些不太好看。 厉家铭在林州买的那套房子是用方正坤的名子买的,虽然他们是方若谨的父母,方若诚这个哥哥也不会来和妹妹争什么,但是女儿却是贷款买的房,现在住的地方还是借的,她不明白这女婿是什么意思。 “他为什么不给你拿钱买房子?你自己买房子还要贷款?” 李梅暗自寻思了半天没想明白,可她那泼辣直爽的性子又憋不住,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妈,我有房子住,公积金不用白不用,买了房子放在那儿也是升值的。” 方若谨不敢把当初买房子和厉家铭之间弄的不愉快和妈妈讲,不然依李梅的性子怕是不等听明白早找上厉家铭问个青红皂白了。 关于厉家铭有钱这件事儿方若谨更不敢和妈妈说,如果让妈妈知道厉家铭明明是个财主却还让妻子贷款买房子非炸了锅不可!她哪里会理解方若谨心里那个底线,更别提她压根儿就瞧不起女儿身上和那老头子一模一样的几根傲骨! 从那次在林州厉家铭说了自己股份的事儿以后,他便再也没有和方若谨提起过这些事儿,更没提过房子什么的,方若谨虽然心里有些嘀咕,但她对这些事儿从来是不上心,而且下意识里,她觉得这是厉家铭和她结婚之前的财产,而且昊昊又不是自己亲生的,她当作不知道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李梅虽然当着女儿的面没有说什么,心里却仍是有想法的。女儿那种木讷性子她非常清楚,但女婿身在官场,方正坤平时一再叮嘱她不要狐假虎威,不要给女儿女婿添麻烦,更不要说在金钱上有什么奢求了,可是即然她想到的事情不说出来,心里非常不安,便存了一点心思。 想想小朋友是最没心没肺的一个,方若谨的奶水非常好,小丫头每天吃的饱饱的,吃饱了便睡,醒了也不闹人,自己会玩很长时间,连张嫂都说从没见过这么听话的孩子。 李梅很骄傲的说:“小谨小时候就是这样,可听话了,三四岁就能照顾哥哥呢。” 张嫂羡慕的直追着问:“方妈妈,若谨有没有妹妹啊,如果有妹妹我就高攀一下,给我儿子做媳妇吧。” 这可把李梅美坏了,笑的见牙不见眼的摆手说:“没有了没有了,不过你别着急,等我回林州啊,慢慢帮你寻一个好姑娘,保您满意。” “好啊,我这儿媳妇可是等着您帮我挑了。”张嫂也打蛇随棍上,忙应了李梅的约。 厉家铭去北京一周后回到家里,一进门衣服也不换便去了卧室,看到明显长大了的小女儿抱起来就亲个不停。 其实也不怪厉家铭亲小想想,孩子快满月了,长了二斤半的肉不说,身上刚生下来的红色已经慢慢变得又白又嫩,小眼睛小鼻子也已经逐渐蜕出了模样,越来越讨喜了。 这孩子专挑爸爸妈妈好看的地方长,小巧的嘴唇特别像方若谨,大眼睛是一双狭长的凤眼,却有着方若谨眸子里的清灵,浓眉和一头黑色又来自爸爸的遗传,小手小脚又极像妈妈,和昊昊渐渐抽长的身高不同,这小女儿真的眉清目秀,憨态可爱。厉家铭抱在怀里,那柔软的一团和依依呀呀的声音,真正是让他痛到了骨子里。 当天晚上吃过饭后,厉妈妈便将孩子小床推到了书房,她为了让方若谨晚上睡的好,便在书房铺了张床,和张嫂轮流值班带孩子,这样也方便女婿的休息。 厉家铭坐到妻子身边,见方若谨日渐红润的脸庞,便知道母亲和岳母照顾的不错。 “家铭哥,妈妈说,林州的房子非常好,谢谢你。”她没想到房子会写方正坤的名子,厉家铭的这份心意她无以为报。 “傻小谨。”厉家铭捏了捏妻子的小鼻子,溺爱地笑笑。忽然间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从自己的手提箱子里拿出一个档案袋递给她。 -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什么?”方若谨不解地问。 “我将那些股权变更了,昊昊和想想各持一半。”厉家铭将袋子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给她看,然后温和地说道,“昊昊的在满十八岁之前由你全权监管,十八岁之后由他自己决定,从现在起这个帐户上的收益封存不动,将来可以作为他的创业资金。想想的要到二十二岁才可以交给她管理。”说罢,他又将一个存折出示给她看,“这个是用你名子开设的帐户,里面的所有资金由你自由支配。钱虽然不多,但养你是我的责任,估计只要有我在,应该是饿不着你的。”厉家铭心情极好,弯着嘴角悠悠调侃着自己的小妻子。 方若谨看着手上的袋子却笑不出来,心上忽然觉得有千斤重,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仰着脸,有些结结巴巴地对他解释道:“家铭哥,你知道我不在乎这些东西的,我那天,我那天说的话是和你开玩笑的,我相信你不是故意不让我知道的。” 在自己第一次听说他有这些股份的时候,自己曾顺嘴质问了一句,他是否对自己不信任。记得他当时很认真的否认说不是,是他忘记了。原来他早就有了安排。 “傻丫头,这是我早就计划好的,只不过想等一切手续都办好之后给你一个惊喜。”厉家铭很随意地笑了笑,像是根本没有看出她的歉意。随即他又认真的提醒她,“我希望孩子们不要知道这些为好。” 他厉家铭的孩子,不应该是拿着父母钱去装大爷的纨绔。 “当然,我知道怎么做。”方若谨点点头,“谢谢你,也替孩子们谢谢你。”方若谨握住了丈夫温暖的大手,轻轻贴在自己的脸上。 她从没有像此刻这般觉得这个男人像山一样,给了她依靠,给了她无限的安全感。 他说过她是个好妈妈,也是个好妻子,他又何尝不是个好丈夫好父亲呢,虽然他有很多无奈的时候,但他一直都在很努力地尽着自己的责任,处处维护着她和孩子们,这是她方若谨这辈子最大的幸福。 “又犯傻了。我是你的丈夫,更是孩子们的父亲,哪里用得着你谢呢?”厉家铭轻斥她,却又心疼她对自己的依赖,大掌摩挲着她细致的脸颊,心里一片柔软。 “当然要谢,谢谢老天给了他们这样一个好爸爸。”她的声音有些耍赖,脸上却是娇憨的笑意。 “咦,傻丫头的嘴里抹了蜜嘛?来,我尝尝。”厉家铭翘着嘴角狡猾地一笑,俯身便向妻子吻去。 两个正吻得如胶似漆,卧室的门却突然被推开了,吓得方若谨一把推开了丈夫的脑袋。-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小谨你......”方妈妈手里端着一大碗汤站在卧室的门口,目瞪口呆看着这幅儿童不宜的画面,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妈!”虽然是自己的妈妈,方若谨还是羞得红了脸。 厉家铭却是极镇定的站起身,若无其事地走到门口双手接过了汤:“妈,我来吧,您早点休息,一会儿我把想想推过来晚上我照顾,您好好睡一觉吧。” “唉,不用不用,我白天可以补觉的,你出差辛苦,好好休息吧,孩子人就不用操心了,晚上醒了我抱过来让小谨喂奶就行了。”李梅也很快反映过来,沉着地和女婿谦让着。 李梅说罢,很快地退了出去,并体贴地关好了门。 虽然看到了不该看到的画面,但是方妈妈李梅这样清楚看到女儿女婿的恩爱,以及对自己的关心尊重,这几天存在肚子里那点心思不由得淡了下来。 算了吧,自己再也用不着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老话儿说的,傻人有傻福,大约说的就是她们家的小谨呢。 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zaxsw.org/ 或书本网(www.bookben.cn) .com)